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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6章

唐残-第3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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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个开万世之太平!!!”

    这一刻,郑畋心中却是生出了当初那位号称“日月当空”的一代天后,读到骆宾王《讨武曌檄》时说出那句“宰相安得失此人!”的一番心情了。

    从最初的“俨有经纬之才,却不闻济时所用。。”的叹然,到后来的“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的品鉴,乃至对于“圣人不死,大盗不止”的通悟。。。

    最终直到现在,他才隐然发觉自己已然无有足够立场和格局,来品评和鉴定对方这番明显有些大道近圣的发聩之声了。最后他脸色变了数变,才将这分东西重重掷于地上,重重的喘声道:

    “必杀此撩,不若为国之患,尤甚于黄逆者。。”

    虽然他一直处于道德上洁癖,而格外厌弃那些暗杀谋害的阴私手段,但是在这一刻也不得不生出,不惜一切手段和代价,也要除之余后快的激烈冲动来。

    因为一旦令其掌握了国家鼎器,或又是相应的学问和主张扩散于天下之后,那便是对于这些五姓七望为首的这些,历代历朝掌握着经学和选官的世家大族,近乎挖根掘地的灭顶之祸了。

    他虽然是力挽狂澜的大唐救时宰相,但同样也是五姓七望的重要家族成员和政治派系的领头人。身后自有无数割舍不断的羁绊和利害关系的牵扯。

    万万不可能坐视和容忍,自己身后的家族传承与延续之道,连同这个他所敬爱和奉献了毕生心血的大唐,就此在这些“假以圣道”的妖学伪论面前沉沦下去。

    随后,他在稍加冷静下来的转念数想间,又把这份狠狠丢在地上的文样给捡了起来,然后对着被唤进来的部属道:“令人想些法子,把这事物隽抄后送到黄逆的手中去。。”

    作为五姓七望传承千载,历经秦汉三国南北朝隋唐之间乱世,而跌宕起落经久不衰的资本,当然不仅是明面上掌握的政治手段和人脉资源;也有能够辗转施展于无声晦暗处的确保手段。

    只是当郑畋重新看到文中后部那个“罗隐”二字的时候,还是心中不免有些波澜起伏的,破天荒暗自生出懊恼的心思和隐隐后悔情绪来。

    毕竟,相比那个一开始就不报有太大希望的“周妖僧”,文中说到的这个罗隐,罗昭谏,可是当年以诗文名冠一时,更是数度投贴过自己门下的;而昭谏二字更是当时另位宰相李蔚,有感他敢于直言深中时弊所赠的。

    只可惜自己当年以貌取人还是不免看走了眼;再加上恼恨小女儿一厢情愿的单相思之情,而刻意设计召其前来,命小女儿隐帘窥之。结果女儿见其形貌寝陋,遂发誓终身不读江东篇什。

    据说当时举子或以此戏谑罗隐,罗隐或曰:“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这事本以为这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但没有想到在今时今日居然一语成鉴了。

    而今方知这个罗昭谏,竟然还与那个屡屡震惊朝廷的“周妖僧”,乃是同出一处非同寻常师门渊源;只是一个显然是胜在文才斐然而深喑时弊,另一个精于韬略武功而发起于尘泥。

    现在想来,也就是如此文武相济之下,才得以早就了如今这番惊世骇俗,又前所未有切中时要之论吧。

    可是如此人才当初都数度拜送在自己的门下,却又自家顾虑之心给白白错过了;不然的话当初十数次开科取士之间,只要有一次机会录取了他,岂不又是一个辅世济时的良才之选,或又是成就自己慧眼识人的一时佳话呢。

    他亦是可以想象当初一心报效朝廷而有所作为的对方,是如何在一次次科举不第和饱受讥讽之后变得心灰意懒、偏激使然,最终在沉沦无所作为了多载之后,绝然投奔了另一位乘时而起反乱朝廷的同门的心路过程。

    他甚至可以想象到,日后这罗隐一旦随着这太平之学名扬天下;为士人重新所瞩目之后。莫说是当年以嫌怨一贯打压之的大臣韦昭范,就是自己也有可能会成为一番“有眼无珠郑文明”的典故和笑谈。

    想到这里,郑畋忍不住在自己摊开练笔的宣纸上,写下来了“忧谗畏讥,感极而悲者矣。”数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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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江陵城外,却是一片雪后放晴的素白中,遍地琼枝玉叶,粉装玉砌,皓然一色的寂美景象。

第五百六十二章 中国浸强胡浸灭(续四() 
紫盖山下,贞元年间荆南节度使嗣曹王李皋所留下的园林故址——曹庐之中。

    若有若无的琵琶声中,一对身姿轻软而银发雪肤的小女孩儿,步伐轻巧的奔走过曲折徘徊的回廊;又留下荡漾在风中银铃一般的轻细笑声。作为形容几乎一模一样的双子,能够区分她们也就是头上的发髻和饰物了。

    琥珀梳理的是双环髻,用得是赤焰一般的红珊瑚束发穗子;而翡翠梳理的是三鬟髻,用得是宛如苍天的青玉环和宝蓝丝涤束成;看起来既是活泼与纯真又是稚嫩得可爱。

    只是沿途明里暗里的亲兵和女卫,还有时不时行走而过的侍女们,都若有若无的做出一副熟视无睹或是会心一笑的表情来。因为如今她们正当是天性好玩的年纪,并且还得到了某种默许和宽让。

    然而缘着若隐若现有断续不定的琴声而去,她们很快就在一处廊道折转处被人给拦了下来,而又躬身恭敬有加的道:

    “都督正在听窈娘子谱曲呢。。还请稍待再来。。”

    “奈杂们就等等罢。。”

    两只小白毛对视了一眼之后,就乖巧退回到了回廊尽头的拐角处;待到守在廊道尽头的女卫彻底看不见之后,这才露出一丝狡僪笑容,然后轻手蹑脚的翻过朱阑跳下花圃。

    然后满是积雪的园圃里借着光秃秃灌丛和花木的掩护,像是两只刚学捕猎的小猫一般蹑手蹑脚的向着尽头,一处被厚厚帷幕和牛皮壁板所围拢起来的塔亭摸去。

    而这时断断续续的拨弦声也变得有些凌乱和急促起来,完全没有了原本的抑扬顿挫的意味和节拍了;于是两支小白毛的好奇心愈加浓烈起来。这究竟是怎么样的谱曲要避于人外呢。

    随后在翡翠充满期盼的眼神当中,同样好奇满满的琥珀眼珠子一转,就在手中变出一支银质镂花的钏子,然后挑开窗角罩着的瑾花白叠的帷幕,又在厚实皮质障板的缝合处,找到了一个可以扩大开来的缝隙。

    然后,她就被刹那间所见所闻给惊讶的合不拢小嘴了。接着就被凑上来的翡翠给挤到一边上去,然后她同样把小嘴撑得浑圆而目瞪口呆起来。

    “郎。。郎。。郎君。真是好厉害啊。。”

    “窈娘居然可以这样子。。弹奏器乐?”

    正当是两只凑在一处的小脑袋,饶有意味的轮流看得有些眉飞色舞,或说是叹为观止的起劲之际,突然就不禁低低娇声哀鸣了起来;却是她俩粉妆玉琢的小耳朵,被一双纤手给提领了起来,而没法在凑近那道缝隙了。

    “这可不是好孩子该做的事情啊。。”

    却是穿着一身夹袄长裙而站在雪地里,满脸似笑非笑的青萝一手一个的,揪住了这两只偷偷摸摸窥探的小东西,低声婉婉的道:

    “是跟我回去好好的罚抄五十遍千字文,还是稍后进去向郎君赔罪认罚。。”

    “我不要戴那个啥劳子的狸子耳朵一整天。。”

    双环髻的琥珀当即像是踩了尾巴一般惨叫起来,捂着脑袋蹲在地上做瑟瑟发抖状。

    “我不要装上毛茸茸的尾巴。。。走来走去的逗死人了。。”

    三鬟髻的翡翠也反应过来,可怜楚楚弱气十足的摇手哀求道。

    “那还不快回去领罚,还等我押送你们进去么。”

    青萝不由好气又好笑的又努力做出威严满满的斥声道。

    然而待到两只小白毛委委屈屈的携手离去之后,她又忍不住朝着间隙里瞅了几眼,不禁脸红红的呸了一口,却有些心跳脚软的站不稳了。却是想起了过往的一些经历和体验了。

    自家这位郎君怎么就能够晓得,这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和花样呢。许多明明是风雅意趣的事情,都能经他之手别出蹊径之后变得不可名状,而让人娇羞不耐或是羞不可胜起来。

    而塔亭的内室里,一连断断续续换过了琵琶、排箫等乐器,弹奏了好几首雨打芭蕉节节高浪淘沙塞上奔马,而让裙裳单薄而春光无限的窈娘,已经是汗津津的遍体通透,仿若是整个人都要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的。

    然而,以周淮安定期发动的感应能力,不但能够感受到怀中佳人的身体状况,同样也能早早发觉躲在室外探头探脑的两支“小老鼠”,不过正是这种被人暗中窥破**的莫名兴趣使然,才让周淮安在某种恶意趣味之下没有揭穿和驱赶之。

    尤其是凑在耳边偷偷告诉窈娘的那一刻,那种自上而下奔流荡漾的风情绽放更是让人回味悠长;作为代价则是周淮安肩头被一贯性子外柔内韧的她,给留下一朵清晰可见的印花。

    就这么宛若一直刚退蛹的蝶儿一般,软绵绵依偎在周淮安怀里,过了好一阵子才慢慢缓过来的窈娘,有气无力重新开口道:

    “周郎,相应太平曲的乐调已经谱写初成,接下来就可以使人来试唱了。。”

    “好啊,你让人多准备几个版本,到时候一起对照着听再做遴选好了。。这可是大都督府的象征之曲,声调节奏一定要激昂顿挫感人肺腑,又能够深入人心。。”

    正处于某种心满意足玄妙状态的周淮安点头道。

    “只是,奴奴想要从北边送过来的那班人等当中,多挑选几个通晓音律的好手,来充实相应班子里的协力。。却又担心其中,怕有一些手尾不清的。。”

    窈娘又接着请示道。

    “这个不是问题,你想要多少人、哪个人,尽管和内务科去交代好了,只要事后和药儿念一声就好了。。毕竟都是她陪过来的人。。”

    周淮安不以为然的应声道。

    “至于依旧在身份甄别期间的人选,也可以在监督下先用着再说;我就不信了光靠编写一些声乐,还能令彼辈给翻到天上去么。。不过你还是得注意自身一些,配给你的女卫时刻不要离身,不要紧事交代她们代劳就好了;万万不可以有丝毫的闪失啊。”

    “多谢郎君的关怀。。”

    这种于无声之处的体贴备至,让窈娘不由心中涌过一阵暖暖的滋味来。

    毕竟,在历经了那么的艰辛与苦难之后,她总算是得到箴言当中的终身所托,以及可以付与倾心的当世独一无二之选;哪怕是要与他人分享而并不完整的一部分而已,也足以让她弥足珍惜和眷顾不已了。

    若是再能给周郎怀上一个孩子就更加完美和圆满了。她如此思量着,再度变得眼眸迷蒙而潮红体热起来。

    而在江陵城中的另一个地方,都督府官属就近往来颇多的酒楼之上,同样也有人在关心和议论着相应的周淮安子嗣和后代问题。

    “你说,大都督虽然正当壮年而功业大有所期,但是一直膝下无所出,始终是个隐患和变数啊。。为何就没有人劝进多纳房帷之选呢。。”

    “你以为其他人没有做过类似进奉的事情么,只是除了那个王婆先侥幸得以白头同貌双子的异类手段投中所好之外,其他都是方才起意就碰壁和回绝当场了啊。。”

    “你说他为何喜欢小女,而屡屡对那些进献个奉纳之一视而不见,甚至严词训拒之呢,其中自有相应的道理。。”

    “某自当洗耳恭听,还请年兄千万指教一二。。”

    “大概因为年幼的女子,相对要心思单纯而诸事懵懵未懂;就算是收入后宅之中,怕也是少有是非和争执、计较的道理啊。。”

    “那如今大都督之下横跨以五南数道之地,治理之民户数以百万计,难道择遍殷实以上的良人之家,还选不出容貌才智俱佳的小女么。。”

    “这就牵涉到另一个重要的干系了。。”

    一路解说的人顿时在这儿忍不住卖了个关子。

    “来来莫要吊人胃口了,大不了我让店家再上几瓶潭州的松廖春,再来一套浑羊殁忽招待大伙如何。。”

    这是也有人耐不住插嘴催促道。

    “也罢,你们可曾发觉过大都督身侧的几位女子各自来历呼?除了曹小夫人乃是出自昔日大将军府的联姻之议外,其他女子都有一个很明显的共同之处啊”解说之人沉思了下继续道。“便就是没有多余的家室和亲族啊!”

    “没有家室和亲族?”

    在场其他人都有些惊炸和哗然起来。

    “不是出自不知前身的教坊、乐班之选,便就是半道收拢的孤苦无依之女;而既没有相应的家人可以帮衬,就自然没有需要提携和分泽的外戚亲缘问题,而只能全心全意的依靠大都督行事了。。”

    解说之人这才叹声道。

    “你们现在明白了没有。。大都督所好的不过是那些身份背景干净,且没有家室牵绊和拖累,而又要容姿出众的年幼女子啊。。是以,那对白头同貌双子才得以正中心思啊。。”

    然后他又拍案叫喊起来。

    “我的松廖春呢,怎么还没有上来。。”

    然而在场众人却是陷入一片沉思不已的议论声中。这条件可起来很简单但是又相当的苛刻。毕竟在如今的世道之下,想要找到符合这一系列条件,容姿出色而又没有牵绊的年幼孤女,可不就是意见简单的事情啊。

    “尽然会是如此么。。”

    这时,正巧身在旁侧包厢中的督学皮日休,面对着仓曹左判陆龟蒙明显无可奈何的苦笑。

    而在他们的楼下,一行简陋而堆满杂物的牛车,运载着相应前来卖艺的班子成员,而带着各种好奇和惊异的表情,缓缓走过街道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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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江下游,出海口附近的北岸,天下屈指可数的雄城和繁华胜地——扬州城中,随着清晨灰蒙蒙天色中哐当声开合的城门,最先出现在门里的,却是那一车车如同霜雪一般颜色的青白尸体。

    虽然草贼的大军已经北上中原,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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