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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5章

六朝云龙吟前传-第3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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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於与云秀峰谈完生意,程宗扬不禁感慨。这场粮战虽然没有江州战场那样刀光剑影,轰轰烈烈,但平淡的账目下,各方不知费了多少心力,调动了多少资金,摆平了多少关系。如今终於风平浪静,水落石出,粗略的一算,斩获之丰便绝不逊於战场,不仅双方各自获利丰厚,而且给宋国的财政捅了一个难以弥合的大窟窿。

    算完双方各自的收入,接下来的交谈,气氛便轻松了许多。

    云秀峰慢慢饮著茶,说道:「我们云氏人丁不旺,这一代的兄弟活下来的只有三人。而我们兄弟只有栖峰生了一个儿子,年纪尚幼。」

    程宗扬道:「云三哥好像没有成亲?」

    云秀峰目光黯然,「我们云氏对三哥亏欠甚多。」他抬起头,「你知道,三哥是庶出的。」

    「听说过一些。」

    「三哥性子温和,我却冷硬了一些。」

    程宗扬笑道:「六爷惜字如金我是见识了。」

    「倒非惜字如金,只是事务繁忙,无暇长篇大论。」

    云秀峰顿了顿,「商贾之家,若没有朝堂中人的支持,终究是不成的。先父在时,靠著与羊氏结亲,才好不容易将栖峰送入仕途。」

    程宗扬恍然而悟,难怪云栖峰出身商贾,还能在晋国当官,原来靠的是老婆家的门第。

    「三哥性喜游历,待人接物犹如春风,由他来作云氏的当家人,原本是最佳之选。但因为三哥是庶出,无法接掌云氏,先父便有意给三哥定下亲事,所选的是王氏家族的旁枝。」

    云秀峰眼中流露出一丝愤怒,但随即被良好的克制力掩盖下去,「对於这门亲事,三哥原本无可无不可。但消息传开之後,建康士族群情汹涌,称士族与商贾之家的庶子结亲,骇人听闻,玷辱士族,莫此为甚!甚至讥讽王家卖女,要将其剔出士族。」

    想必云栖峰是嫡出,有云家的财势撑腰,与士族结亲也罢了。可到了云苍峰这个庶子,连云家的财势也不顶用了。

    程宗扬道:「原来如此,云三哥亲事不成,才心灰意冷。」

    「你错了。」云秀峰冷冷道:「三哥的性子外和内刚,听闻士族非议,竟然直入王家,找到王家的小姐,一番交谈之後,带了王家的女儿私奔。」

    程宗扬怔了半晌,然後拍案叫道:「云三哥竟然还有这等手段!真看不出来啊!」

    「三哥年轻时风流倜傥,可比我强了许多。」

    程宗扬笑道:「云三哥原来也是个风流人物。後来呢?」

    云秀峰握住已经变冷的茶盏,半晌才道:「王氏那位嫂嫂虽然与三哥琴瑟和睦,终受不了士林非议,不上三年便郁郁而终,未留下一子半女。三哥在她坟前立誓,今生不再婚娶。」

    程宗扬这时才知晓云苍峰背後还有这样的故事,难怪他会寄情山水。

    云秀峰道:「人之一世,贤愚岂与嫡庶相关?」

    程宗扬连声道:「正是!正是!」

    云秀峰话锋一转,「丹琉也是庶出。」

    程宗扬正纳闷间,只听云秀峰道:「先兄早亡,丹琉是他留下的遗腹女,过完年,便是二九年华,一十八岁年纪。虽是庶出,我云氏却视之与嫡女无异。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丹琉的生母是一位鲛女。」

    程宗扬打著哈哈乾笑道:「怪不得大小姐水性这么好……」

    「你在建康出入我们云家的事,三哥都和我说了。我们商贾之家,不讲那些繁文缛节。不过丹琉在海上多年,性子刚硬处,近於男儿——你知道了?」

    程宗扬心惊肉跳,云秀峰果然是挑女婿来了,一向惜字如金的他能说出这么多话,还真看好自己这个便宜女婿。只是——我要的可不是她啊!

    云如瑶身份隐秘,无论云苍峰还是云秀峰都对她讳莫如深,如果自己坦言相告,云秀峰的反应难以预料。但现在误会已成,这会儿不分说明白,侄女代替小姑上了花轿,自己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

    幸亏我程某人有先见之明,与云三哥平辈论交,娶了云丹琉,岂不是低了你们一辈?如果是云如瑶,这些都好说了。

    程宗扬心一横,硬著头皮道:「听说府上还有一位……」

    话未说完,房门轻轻一响,一名云氏的随从在外道:「六爷,有讯息。」

    程宗扬与云秀峰商谈的都是绝密生意,云家的下人都自觉地不来打扰,这会儿突然敲门,必然出了极大的变故。云秀峰告了声罪,离席前去处置。

    程宗扬自己坐在室内,一会儿想著怎么解释大小姐这桩误会,一会儿想著怎么开口说云如瑶的事,一会儿又担心云家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会不会是剑玉姬出手,短短一盏茶时间,竟然心乱如麻。

    忽然外面一声脆响,似乎掼碎了什么东西。程宗扬闻声立刻弹身而起,一把拉开房门。

    云氏与影月宗交情非同一般,外面万金难觅的影月宗弟子,云氏商会却颇有几个。声音传来处,正是旁边一间传讯的静室。程宗扬刚一靠近,就听到云秀峰的怒吼声,「竖子敢尔!」

    程宗扬还想走近,两名云氏的随从却客气地拦住他,「请公子稍等片刻,敝家主一会儿便出来,当面向公子告罪。」

    既然不是黑魔海来袭,程宗扬也耐住性子等候,心里想著究竟是什么事,会让云秀峰这种泰山崩於前都脸色不变的大东家当场摔了东西!

    程宗扬并没有等太久,不过几句话时间,房门便即打开。云秀峰面沉如水地出来,对程宗扬道:「今次却要食言了。」

    程宗扬一惊,「怎么了?」

    云秀峰明显在压抑怒火,清瘦的面孔挂著一层寒霜,冷冷道:「自今日起,我云氏与江州一刀两段,再无半点瓜葛。程公子若往江州运货,且另请高明。」

    程宗扬顿时傻了眼,刚才还言笑甚欢,一眨眼工夫却彻底变卦,禁不住失声道:「怎么回事!」

    云秀峰拂袖道:「不足为外人道耳!我云氏与盘江程氏的生意仍然照旧,但与江州就此恩断义绝!」

    程宗扬叫道:「大家有什么误会,说明白便是了!」

    「哪里有什么误会!」云秀峰愤然道:「好个小侯爷!竟然欺辱我云家头上来!且看你能猖狂到几时!我们走!」

    云秀峰一声令下,众护卫一起动手,片刻间便整好行李,备好车马,接著风卷残云般离开梵天寺,剩下程宗扬和秦会之面面相觑。

    「公子,出了什么事?」

    「你问我?我问谁去!」程宗扬在空荡荡的禅房里走了几步,忽然大叫道:「剑玉姬——肯定是这个贱人!她早就算到这一出,等著看我笑话!死贱人!我干你娘咧!」

    「可剑玉姬如何能移祸小侯爷?」

    「天知道!会之!你立刻追上去,不管你是威逼利诱,还是用什么手段,总之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秦会之领命而去,程宗扬立即叫来林清浦,「联系小侯爷!」

    林清浦施术片刻,「江州法阵未解,只能联系到筠州。」

    「就筠州!让老四立即派人去江州,问小狐狸究竟干了什么好事!」

    祁远还没睡,接到消息,二话不说就派人奔赴江州打探。筠州到江州一来一回至少两天时间,程宗扬又让林清浦联系建康的云苍峰。林清浦大耗法力,将水镜传入建康,结果却让他大出意外,云苍峰竟然不接他的讯息。

    程宗扬越想越是不安,虽然不知道剑玉姬用了什么手段,但云家如此绝决,事情绝对不小。难道是剑玉姬遣人刺杀云苍峰,嫁祸给萧遥逸?可双方合作正密切,云家这几位当家人又不是傻瓜,怎么可能中了这么拙劣的挑拨之计?

    程宗扬忽然叫道:「丹阳!广阳渠!」

    他想起来高俅提供的情报,说贾师宪派人往建康,以丹阳换取晋国方面对江州事件的表态。莫非是剑玉姬插手其间,打消了晋国开通广阳渠的念头,并且把责任推给萧遥逸?

    云家对於连通云水的广阳渠可谓梦寐以求,如果真是因为江州的缘故,让煮熟的鸭子又飞了,云家的暴怒也可以理解。不过以云秀峰的城府,绝不至於如此怒形於色啊?

    一直到午夜时分,秦会之才赶回梵天寺,看到他一脸苦笑的表情,程宗扬心就直沉下去。这件事恐怕比自己想像得还要棘手。

    「云家的车队已经离开临安,回建康去了。」

    程宗扬沉住气,「到底怎么回事?」

    秦会之也有些不好措辞,斟酌片刻才道:「事情不大。却是个死结。属下旁敲侧击,从知情人打听出来……」他压低声音,「却是云家内宅的事。」

    「云家有一位小姐,身子一向羸弱,本来好端端在内宅养著,从不曾与外人照面。谁知五日前却出了事,竟然流掉了一个三个月的胎儿……」

    程宗扬目瞪口呆,只听秦会之说道:「事情至此,再无法隐瞒,云三爷震怒之下,百计询问,才知道是小侯爷做的好事。」

    程宗扬都听傻了,做梦般道:「五天前?没搞错吧!怎么今天才发作?」

    「云三爷大概是想庇护云家那位小姐,也是担心六爷发怒,为了弄清原委,亲赴江州,当面追问根底。没想到小侯爷却矢口否认,说自己从未见过云家那位小姐。云三爷无法处置,只好离开江州,知会了六爷。」秦会之咳嗽一声,「以属下之见,这件事却是小侯爷的不是。」

    程宗扬几乎要泪流满面,自己真是鬼迷心窍,只顾著和云如瑶在床上快活,却忘了自己还冒充著少陵侯小侯爷的身份。小狐狸这个黑锅可背得太冤了!

    半晌,程宗扬才有气无力地说道:「不关他的事。是云家搞错了。」

    「属下也这样说,但听说那位小姐认定就是小侯爷萧遥逸。」秦会之长叹道:「以小侯爷的秉性,出些风流韵事,原也不为过。只是不肯承认,却让人齿冷。云家也是为此大怒,与江州恩断义绝。」

    程宗扬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好像整个星月湖大营和云家上下几千号人,排著队一人给自己一个耳光,直打得自己眼冒金星。自己干的这是什么鸟事啊,吃光喝完,连嘴都不擦,人品简直都降到岳鸟人的水准了。

    「不行,我得追云六爷去,把这事说个明白!」

    「云六爷归心似箭,一路疾驰,属下追上他们也费了不少工夫。眼下已经走了大半日,公子再去追赶,只怕只有到建康才能追上。如今临安百事待举,公子哪里能走开?」

    「叫清浦,我要立即联络六爷!」

    「六爷途中居无定所,林先生的水镜术也无从施展。」

    「我干!敖润!你立刻去追云六爷!把这封信带给他!」

    程宗扬拒绝了秦会之的代笔,自己躲在房中写了信,密密封了还不放心。又融了蜡,将书信做成一个蜡丸,交给敖润,叮嘱他无论如何必须由云秀峰亲启。至於云秀峰看完信要打要骂,他都老实接著,回来自己再补给他。

    敖润揣好书信,「团里的花名册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我都给了冯大,法。有什么要做的,交待他就行!公子保重!老敖去了!」

    程宗扬颓然坐下,双手抱头,真是乐极生悲,谁知道自己一夜风流,而且还是云丫头主动,竟酿出这样的祸事来?即使能说清误会,云苍峰和云秀峰会不会原谅自己还两说呢。毕竟云如瑶一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竟然会流产了……

    不对!剑玉姬怎么能在数天前就笃定云家要出事?难道是……程宗扬猛地跳起来。是那贱人下的手!要不云如瑶怎么会正巧这时候流产!

    程宗扬如堕冰窟,剑玉姬出手真真担得起稳、狠、准这三字。只轻轻一拨,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云氏与江州的同盟土崩瓦解。

    黑魔海好毒的手段——那可是我的孩子啊!剑玉姬,敢做出这种事!老子跟你没完!

    「追上老敖!」程宗扬刚叫出来,就道:「不对!这件事老敖一个人不够!联络筠州!让老四通知吴三桂!立刻带人去建康!」

    黑魔海在建康肯定还有未暴露的手下,眼下当务之急,是要保障云如瑶的安全,自己已经丢了一个孩儿,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云如瑶出半点事!

    林清浦连番施展水镜术,而且都是超长距离,法力消耗极大,但接到消息,仍然赶来,先联络了筠州,然後依家主的命令往建康施展水镜术。但云如瑶当日所在的小楼早已人去楼空,不知道云家将她藏到哪里。林清浦耗尽法力,也未找到踪迹。

    程宗扬这一夜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可自己困在临安,鞭长莫及,云秀峰赶回建康,最快也要一个月的工夫。要解释此事,只能等一个月之後。而云氏的外援中断,江州已经成了孤城,别说撑过这一个月,说不定连殇老头的卫队都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江州一战,星月湖大营和宋国都出了血本,双方连番恶斗,宋军固然损兵折将,数位名将战殁沙场。星月湖靠著云氏源源不断的财力物资支援,加上招募的雇佣兵和民夫,以及一众世家子弟带来的部曲,还有宁州水师和北府兵对宋军的威胁,同样付出惨重的代价,才力保城池不失。

    双方在战场上打生打死,黑魔海只轻轻一著,就让自己後院起火,一举挑动三方,在自己和最重要的两位盟友之间造成至今也难说能不能弥合的裂隙。

    设想一下,假如因为云氏的背约,导致江州城破,即使星月湖八骏能杀出重围,得知真相之後也绝不会原谅自己。

    也许这正是剑玉姬算定的结果,失去云氏和星月湖的支持,自己真的就是山穷水尽,一败涂地,再难翻身。如果不想成为比岳鸟人稍小一号的过街老鼠,恐怕只剩一个选择:彻底投靠黑魔海——问题只在於选是巫宗还是毒宗。

    万幸的是,自己不仅仅是个江湖人,还是个商人。有些手段,以剑玉姬的智慧,也未必能一眼看穿。她也料想不到,山穷水尽之际,自己仍有翻盘的手段。

    天一亮,程宗扬就赶往太尉府,顾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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