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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0章

六朝云龙吟前传-第5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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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汉国曾经堪比王侯的大商人就一蹶不振。但来到汉国之後,程宗扬发现,汉国的专卖政策执行并不彻底。汉国境内有大量的诸侯王、列侯封地,各地还有大量豪强,朝廷的法令到这些地方,比一纸空文也强不了多少。

    问题是那些坐拥巨额财富的诸侯、豪强大都对商品交易不感兴趣,一味追求自给自足,宁肯把钱铢埋到地下,也不愿参与交易。

    程宗扬不得不感叹实物货币对商业发展的负面影响。金、银、铜这样的实物货币,不仅很少有通胀,还会因为实物积累超过货币的数量而产生通缩。宋代的铜钱埋到清朝照样能用,铸成铜器价值说不定还会上升。这种状况下,除非不断有新的金、银和铜矿开发出来,并铸成钱币,否则商品交易很难有大的改观,甚至由于货币埋入地下,导致交易萎缩。

    纸钞相当于信用意义上的金银,它的问题在于信用。一旦连政府的信用都靠不住,就只能指望老天爷了。但其他天然矿物不是太稀缺,就是太普遍,很难具有金银铜在稀缺性和普遍性之间的平衡,因此无法替代金银。据程宗扬所知,在唐国,丝帛是可以作为货币使用的,但丝帛不可能像矿物一样具有稳定和平均的性质,最多只能作为辅币。一边是货币供应不足,一边是货币被大量集中,怎样才能让汉国豪强手中沉淀的财富流动起来呢?

    “程头儿,想什么呢?”

    货币本质的问题程宗扬也就是想想算完,後世那么多大贤都搞不定的事,自己如果能幹成,活着就可以封神了。不敢说压孔圣人一头,并肩当个程圣人绝对没问题。他放下心事,笑道:“富兄。”

    “啥兄啊。我就是衙内的狗腿子。”富安倒是豁达,“程头儿要看得起我,叫个老富就成。”

    “行,老富。”程宗扬道:“你跟着衙内有多久了?”

    “那可早了。”富安道:“那年我爹过世,家里一文钱都没有,只好插个草标卖身葬父。女的有人买,童子也行,我那年都快三十了,又不是个能幹活的,跪了一天也没人理。後来遇见老爷,才得了条活路。老富没啥本事,就给老爷当条忠狗,好好伺候小少爷。”

    “为虎作伥的事你可没少幹吧?”

    “只要衙内高兴,我不怕缺德。反正我这命也是捡的。再说了,衙内也就是喜欢欺负个人,调戏调戏妇女啥的,”富安喝了口茶,轻描淡写地说道:“那都不叫事。”

    富安这道德观念太畸形了。程宗扬忍不住道:“太尉怎么不给衙内找几个像样的伴当呢?”

    “我们太尉说了,人心是枰秤,多少都是有数的。那些人太讲自己的良心,忠心上头就差了点。还是我这样缺德的狗腿子用着放心。”

    程宗扬默默无语,半晌拿起酒碗,“老富,我敬你一个。”

    富安摇手道:“我喝茶。沾了酒万一衙内喊我,听不见就误事了。”

    说话间,高智商叫道:“富安,你个狗才跑哪儿去了!”

    “来咧!”富安拍拍屁股过去,“衙内,你叫我?”

    “月饼味道不错,包两个,给我爹捎回去。师傅!师傅!你来尝尝!”高智商顺手把自己吃剩的半个月饼塞给富安,拿了块月饼跑过来。

    程宗扬这辈子还是头回吃到刚出炉的月饼,那月饼是用罐头模子压出来的,表面烤得焦黄,馅料有的是豆沙,有的是枣泥,里面掺了酥油、果仁、瓜子仁,吃起来香甜可口。

    “行啊刘诏,你这手艺在洛都开家饼肆也能混日子。”

    “献醜!献醜!”

    敖润已经有了六七成酒意,凑过来小声道:“老刘,你那半挂大肠我给你藏好了。就在你包袱下面,半夜自己吃,别让人看见。”

    “八月十五过中秋,等你们都睡了,我半夜起来,赏着月亮吃大肠?”

    “肥着呢,咬一口满嘴流油……”

    程宗扬拍拍他的肩,指着远处道:“是不是那样?”

    敖润抬头看去,只见哈米蚩和青面兽正抠出羊肠,吃粉条似的吸吸溜溜吃的痛快,肠里的黏液顺着他们毛茸茸的大嘴往下滴着,老敖当时就没忍住,一口吐了出来。

    刘诏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道:“糟蹋了,糟蹋了。来来来,整个腰子压压惊。”

    敖润喘着气道:“味儿太冲……让我歇歇……天爷啊,那羊汤里漂的黑豆是啥玩意儿?”

    “别看!再看你昨天吃的都得吐出来。”

    “呕……”

    卢景蹲在阴影里,面前两隻粗黑的陶碗,一隻盛着酒,一隻装着乱七八糟的杂烩菜,这会儿吃的只剩个碗底。

    程宗扬蹲下来,分给他半个月饼。

    “四哥有消息吗?”

第二十八章 连发命案() 
卢景啃了口月饼,翻着眼睛看了看月色,“这会儿应该得手了。”

    “四哥挑的好日子,这会儿去刺杀洛都令……要不要去接应一下?”

    “不用。他在外面躲两天,风声过去就回来。”

    卢景把酒一喝,拿月饼在菜碗里一抹,然後把碗摞起来揣到怀里,“走。”

    程宗扬也不迟疑,叫来冯源吩咐两句,与卢景一起离开。

    …………………………………………………………………………………

    “我已经让郑宾明天去伊阙,找牛家兄弟。”

    “咱们去金市?”

    卢景点了点头。

    “郁奉文、杜怀、陈凤、延玉、牛老四、牛老七、石蛮子。找到的是七个,还有拉胡琴的老头和疤脸少年。这已经九个了。”程宗扬感叹道:“没想到这事儿还真能办成。”

    “还差三个人不知道身份。”

    “三个脚夫总能问出些什么,还有那个拉胡琴的老头,不会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怕这里面有人是西行的,压根就不在汉国境内。”

    “只要能确定身份,剩下的都是姓唐的事。”

    程宗扬叹了口气,“可惜一直都没有那个严君平的消息。我还想着他要是也在店内,咱们就顺便办件要紧事了。”

    “还差三个人呢,说不定会在其中。”

    程宗扬忽然道:“五哥,跟着你跑了两天,我是大开眼戒,可有件事我越想越纳闷——不知道你想过没有?”

    “什么事?”

    “连一件没头没尾,半路碰到一起,然後各奔东西的事,你都有办法查到这地步,为什么严君平的下落你一直查不出来呢?”

    卢景目光闪了闪,“你的意思呢?”

    “如果是意外,肯定会有蛛丝马迹。严君平的下落连你和四哥都查不出来,我想只有一个可能……”

    “你说。”

    “严君平的失踪和岳帅一样,是有人故意让你们查不到。”

    卢景身形一凝,立在檐角,冷冷看着他。

    程宗扬举手道:“五哥,你还是用白眼吧。这样瞪我,我这小心肝都一个劲儿的乱蹦。”

    “他为什么让我们查不到?”

    “也许是有不能说的苦衷。比如是想保护你们。”

    “荒唐!我们星月湖大营足以横扫天下!世间有何势力能比我们星月湖大营的同袍更团结?能比我们的忠心更坚定?能比我们的岳帅更英明?能比我们的实力更强大?”

    “我不知道。我就是瞎猜。好了好了,等找到严君平,说不定就真相大白了呢。”

    卢景不再作声,一路沉默地掠回乐津里。

    寓所房门大开着,程宗扬心头一紧,却看到那个姓唐的中年人正负着手在院中徘徊。

    卢景一按他的肩膀,让他不要现身。接着院角发出一声猫叫。姓唐的中年人扭头看去,卢景身形一闪,轻烟般从他身後掠过。

    片刻後堂中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进来。”

    姓唐的中年人怔了一下,然後快步走入堂中。程宗扬仔细盯着他的鞋子,这次他换了双布履,没有再露出鞋尖曾经嵌过珍珠的破绽。腰间也没有悬挂玉佩等物,想必是早收了起来。但以他显露的财富,不带玉就是最大的破绽。

    唐季臣拱手道:“阁下果然有鬼神莫测之能。”

    “何事。”

    卢景声音很冷淡,但他并非故做冷淡,而是为了隐藏声线。姓唐的即使和他对谈过,出了这个院子,也保证没办法凭借听过的声音找出他本人来。

    “阁下夤夜方回居处,不知可有线索?”

    卢景也不隐瞒,“辰记脚行,石蛮子、牛老四、牛老七。”

    唐季臣精神一振,抚掌道:“好!哈哈,没想到先生如此手段,竟然又找到三人!我这带的钱铢可是不够了。”

    唐季臣说着拿出一包钱铢,“这里是五百金铢。还差一千三百金铢,明早立刻送来。”

    卢景眼中寒芒闪动,冷漠地说道:“令友已经确认过了吗?”

    “自然确认过,”唐季臣佩服地说道:“阁下所查果然无误。”

    黑暗中,程宗扬顿时变了脸色。

    这个人在说谎!延玉昨夜就已经被杀,他那位朋友怎么可能找到延玉并且确认?除非……他们一接到信鸽,就立刻赶到偃师找到延玉,然後……杀了她!

    唐季臣道:“不知先生可曾查出,当时客栈一共多少客人?”

    卢景冷冷吐出两个字,“九人。”

    唐季臣鬆了口气,“眼下已经有六人,那么还有三人,尚请先生辛苦,务必全部找到。”

    唐季臣又寒喧几句,然後告辞。

    等他走远,程宗扬从暗处出来,面色凝重。接着人影微闪,惊理和罂粟女也现身出来。

    “在他之前,曾有两名黑衣人潜入寓所。”惊理道:“那两人身手强横,但不擅长藏匿,因此没有发现奴婢。稍後不久,他才进来。但只在院子里等候,没有入室。”

    程宗扬沉声道:“五哥,这水似乎有点儿太深了。咱们一开始说不定就被骗了,客栈里根本没有什么高人。颍阳侯要找出那些人,就是要全部杀死。”

    卢景道:“查一下才知道。”

    “查什么?”

    “那些人还活着没有。”

    …………………………………………………………………………………

    郑子卿黯然道:“官府查看过,说郁兄半夜起身,擅用灯烛,导致失火。他那晚喝得烂醉……如果我不去打水,留在屋里照顾他就好了。可恨!”

    郑子卿重重一拍几案,懊悔之情溢于言表。

    石崤的山村内,前日的张红挂彩已经被白茫茫的孝布代替。杜怀的老爹嚎啕痛哭,“老汉的儿子啊……谁知道……那帮天杀的强盗啊!”

    “那蛮子自己不小心,把墙撞塌了,关我们脚行什么事?他一个胡人,吃我们行里,住我们行里,还欠着柜台一吊多钱!要不是行里的东家发善心赏了口棺材,他死了也是没人理的路倒尸!”

    郑宾风尘仆仆地回到寓所,“两个人都死了,就在我赶到之前。据说是过伊水的时候翻了船,等救上来就已经没气了。”

    郁奉文、杜怀、石蛮子、牛老四、牛老七、延玉、陈凤……纸上的名字每划去一个,程宗扬的脸色就阴沉一分。

    “他们手脚还真快。”程宗扬道:“算上陈凤,那天在脚店里的人已经死了七个。加上受牵连的无辜之人:脚店的孙老头一家,杜怀迎亲时的新娘、乐手,至少已经二十条人命了。够狠!”

    “再加一条。”

    卢景写下“下汤,坐地虎”,然後捉了隻鸽子,递给郑宾。

    郑宾鞋跟一碰,向卢景敬了个礼,“明白!”

    “剩下的鸽子都杀了。”卢景道:“炖点汤喝。”

    “这一笼还不少呢。一次杀光也吃不完,留一半明天吃。”

    程宗扬知道卢景把鸽子交给郑宾,不会是让他就这么放了,而是设法找到鸽子究竟飞到什么地方,谁才是幕後的真正主使。他对惊理道:“你去颍阳侯府,尽量查清楚八月初九颍阳侯和谁一起去的上汤,还有那天发生的事。可以用一切手段。”

    “是。”

    等人全部离开,程宗扬道:“八月初九,长兴脚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颍阳侯为什么要把当时在脚店的人全部找出来杀掉?如果他那天在客栈,当时又为什么不下手,反而舍易取难,三天之後才要找外人帮忙?”

    “那晚肯定有事发生。郁奉文不肯说,杜怀也有所隐瞒。”卢景道:“陈凤一个贩运丹砂的商人,却藏在没有任何生意的偃师不见人,多半是在躲避什么。石蛮子听我们问话的时候,非常紧张。我当时以为是他胆怯,现在看来,多半别有隐情。”

    “书生、拳师、游女、商人、脚夫……这些陌生人聚在一起到底会有什么事情发生?难道是在另外三个人身上?”

    “什么事不清楚,但肯定是一件吕不疑要拼命隐瞒的事。为此不惜杀死所有的目击者和知情人。”

    程宗扬苦笑道:“怪不得姓唐的一个劲儿的说,要我们把人全部找齐。等人全部找齐之後,就该杀到咱们头上了。”

    卢景冷笑道:“他昨晚是来试探,看我知不知情。如果我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他肯定会有一番说辞来掩饰。”

    “连找人的人都要杀,脚店发生的事到底有多要命?还有,吕不疑为什么要去上汤?还在一家最低档的脚店落脚?”程宗扬拍着脑袋道:“妈的,我头都大了。”

    明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一个连锁谋杀案的漩涡中心,卢景却没有丝毫慌张,他抹了抹手指,“咱们去金市。”

    “对。先把线索都找出来!拉胡琴的老师傅,千万别让我们失望啊。”

第一章 乐行胡商() 
洛都金市位于城西,南接雍门,北临上西门,面积超过二百亩。市内一条二十丈宽的大街纵贯南北,连接两端的坊门,规模比城中的主路也不遑多让。大街两旁分出三条横街,将整个金市划分为八个区域。里面店铺林立,充斥着来自异域的奇珍异宝。

    乐行的胡商白白胖胖,唇上留着两撇漂亮的小鬍子,笑容可掬。他飞快地用大拇指抹了抹鬍鬚,一边道:“胡琴?当然是我这里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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