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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6章

六朝云龙吟前传-第6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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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入暮,城中已经开始宵禁,大街上空无一人,只有路口守着几名士卒。一辆马车从巷中驶出,车上插一面程宗扬花重金买来的通行令旗。巡视宵禁的士卒验过令旗无误,随即挥手放行。

第八章 夜闯禁宫() 
马车没有驶向宫城,而是向右一绕,驶入南北二宫之间的大道。洛都南宫与北宫之间相隔数里,中间错落着官署和苑林。马车沿大道行驶不久,一道巨大的拱桥出现在头顶。为了方便天子来往于两宫之间,也避免扰民过甚,南宫落成之後,天子便下诏兴建了这座连通两宫的复道。

    复道起自南宫中心的崇德殿,向北越过玄武门,进入北宫的朱雀门,直通北宫正中的德阳殿。整条复道宽及十丈,长达七里,外面看起来虽是一座长桥,里面却分为三层,中间是天子所行的御道,两侧的甬道供臣僚和侍者通行。

    车辆从桥下驶过的刹那,两道身影从车中闪出,像壁虎一样贴在桥洞内侧。两座宫城戒备森严,即使能越过城墙,也难以避开守军的视线。这条复道的桥拱离地面高达六丈,桥上同样戒备森严,两侧每隔十步便有一名军士守卫。但落在斯明信这种大行家眼中,这条复道就是最大的破绽。

    桥拱是用青石砌成,打磨光滑,又是内拱,根本无法攀缘。但斯明信下午在桥下走了一遭,轻易就找出几处虽不起眼,却可以借力的位置。

    两人一前一後在光滑的石拱下攀缘,不多时就攀到桥廊下方。斯明信贴在廊柱上听了片刻,然後悄无声息地向上攀去,一直爬到廊桥上方的飞檐处,身体狸猫般一翻,藏在檐下。

    程宗扬小心屏住呼吸,沿着廊柱一点一点往上爬。在他左右各五步的位置,就有分别有一名羽林天军的士卒。稍有动静,就立刻会被人发现。程宗扬好不容易爬到檐下,只见斯明信一手攀住檐角的瓦当,身子一纵,落在檐上。程宗扬有样学样,跟着他攀上飞檐。

    在檐下藏好身形,程宗扬这才注意到廊桥上方的飞檐足有三重,单是檐身就高达两丈,飞檐离桥面还有一丈多高。这样的高度,即使偶尔弄出点动静,下面的士卒也未必会听见。

    程宗扬大大的鬆了口气,向斯明信打了个手势,表示自己已经准备停当。斯明信点了点头,两人藏在一二层飞檐之间,一路无惊无险地穿过复道,来到北宫正中的德阳殿。

    月夜下,宫禁一片寂静。望着脚下层层叠叠的宫殿,两旁林立的楼观,巨大的望阙和形态各异的神兽图案,程宗扬不由生出一种做梦的感觉——自己竟然就这么轻轻鬆鬆地来到汉国曾经的权力中心?这简直比买票参观还容易。当然他心里也明白,假如不是有这条复道,假如不是有斯明信这种大行家带路,自己也许连桥拱都爬不上去。

    程宗扬还是第一次见识汉宫内部,从檐下四处望去,只见大片大片的宫殿都被黑暗笼罩,似乎无人居住。偶尔有几处点着灯烛,也被重重帷幕遮挡,只隐约露出一丝灯光。

    斯明信却如同识途老马,毫不犹豫地往北掠去。好在他速度并不快,还不时停下,避开宫内的守卫,自己才能跟上。

    程宗扬低声道:“四哥,你以前来过?”

    斯明信道:“禁制。”

    程宗扬以下恍然,斯明信并不是知道宫里的路径,而是通过留下的禁制,感应到摄像机的位置。

    偌大的宫禁寂无声息,让程宗扬不禁暗自纳闷,据说汉宫中仅侍女便不下万人,难道都在天子所居的南宫?这么大的宫殿空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废弃的冷宫呢。

    两人时走时停,半个时辰之後,一座庞大的宫殿出现在视野中。整座宫殿建在一座两丈高的汉白玉台陛上,东西长达四十余丈,飞檐斗拱,气势恢弘。林立的巨柱漆成朱红色,上面雕刻着漆金的龙凤图案。宫门顶端的匾额上,写着三个一人多高的大字:永安宫。

    程宗扬原本还担心会不会迷路,看到这座宫殿才放下心。自己虽然对汉宫不熟,也听说过这座太后的寝宫,两人从一座台阁後现出身形,接着眼角一跳,同时停住脚步。台陛下方,静悄悄立着两队侍从。队伍前端是两乘轻便的马车,车前的旗号分别是襄邑侯、颍阳侯。

    程宗扬与斯明信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的惊讶,吕冀和吕不疑上午便入宫拜见太后,竟然直到此时还没有离开,究竟是什么事能谈这么久?

    斯明信四下略一张望,然後退了回去,绕到台阁另外一侧,闪身往宫殿西边的池苑掠去。

    池苑紧邻着宫殿,碧绿的水波绕着汉白玉台陛,水面映着淡淡的月色。两人藉着池旁的柳树小心藏匿身形,往永安宫潜去。忽然斯明信身形一凝,扭头往池中望去。

    程宗扬也觉出异样,回头一看,险些惊叫出声。月光下,一团翠绿的叶子缓缓舒展开来,起初只有尺许大小一团,展开之後大如车盖,竟是一片径逾数丈的荷叶。可惜此时花期已过,只剩下残留荷梗,荷梗顶端的莲蓬足有一人合抱。饶是程宗扬在南荒见惯了各种巨大的花卉植物,蓦然在汉宫见到这样巨大的荷叶,而且还是夜间展开,仍然吃了一惊。

    两人虚惊一场,移动更加小心。永安宫内并没有军士守卫,几名小黄门也都留在宫门处。两人绕到殿後,斯明信没有立即掠往殿一,而是先盘膝坐下,闭上眼睛,沉心倾听着周围的动静。

    一刻钟後,斯明信睁开眼睛,确定周围两里之内没有巡视的执金吾。他指了指宫殿一角,然後当先掠去。

    永安宫太过庞大,宫殿的长度接近一百五十米,即使殿中有人,也不可能听到殿外角落的声音。斯明信全力展开身形,宛如一个模糊的影子掠上台陛,接着脚尖在柱上轻轻一点,身体笔直升起,在中间略一借力,便抬手攀住檐槽。程宗扬满脸苦笑,斯明信穿房越脊看着挺简单,可像他这样不发出一点声音,七八丈高的殿宇一跃而上——这手段自己是真没有。

第九章 汉家制度() 
斯明信没有理会他,身体一蜷,钻到檐内。程宗扬横下心来,长吸一口气,确定丹田气息运转正常,不至于中途掉链子,爬到一半气息耗尽,一头栽下来摔个半死,这才掠上台陛,接着飞身跃起,贴着柱身往上掠去。

    那柱子足有三四个人合抱,表面漆得光滑无比,更可恨的是由于位于殿後,没有雕刻龙凤,表面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借力的地方。程宗扬一口气掠上两丈,已经到了极限,不得已只好握住匕首,准备刺在柱上,再借力上跃。这是无奈之余的下下策,眼看柱子的高度,自己至少要插五六刀才能摸到屋檐。到了天亮,这些刀痕可瞒不过人。

    就在这时,斯明信从檐下露出半个身子,接着手一挥,悄无声息地甩来一条绳索。程宗扬赶紧抓住绳索,手脚并用地攀了上去。

    檐下已经被斯明信开出一个可容一人钻入的缺口,位置极为隐密,除非用长梯爬到檐下,仔细观察,否则根本看不到。

    斯明信打了个手势,示意摄像机就在殿中,然後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程宗扬咧了咧嘴。要说果断还得看四哥,连口气都不带歇的,在宫禁间如履平地,不管什么事,都没有能难住他的。

    …………………………………………………………………………………

    殿中隐约有人正在交谈,忽然一个声音猛然拨高,“……又如何!”

    程宗扬功聚双耳,原本模糊的声音立刻变得清晰,只听一个男子慷慨说道:“兄长此言,请恕不疑难以苟同!”

    “哈哈,我们吕家怎么会出了你这么个迂腐的狗屁书生!”

    吕不疑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君子持正!岂可如此草菅人命?”

    吕冀吼道:“你个白痴!别人刀都架到我们吕家脖子上了,你还伸头让他们砍吗?你想试试吗?来啊!让我砍你一刀!”

    “住口!”一个女子厉声喝道。

    殿内安静了一会儿,吕冀道:“阿姊,我是气急了——四弟蠢到这个地步都是我的错!”

    吕不疑痛心地说道:“阿姊,我们吕家世称后族,历代太后多有听政之举,若论治国时日,比起刘氏也少不了多少。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岂能以一己私心治天下?”

    程宗扬眯起眼,小心翼翼地朝下望去。

    一个穿着黑色宫装的女子坐在御座上,旁边点着树状的青铜宫灯,她容貌端庄,玉颊冷若冰霜,乍然看来似乎并不让人惊艳,然而越看越有韵致。那双凤目仿佛会说话一样,混杂着仁慈与残忍,温柔和刚烈,从容与果决,宽宏大量和阴冷刻薄……程宗扬从未想过有人会把如此多截然不同的情绪都混和在一起,又把它们都俺藏在冷漠的表情之後。

    在她身後立着几名侍女,有的年纪尚轻,有的已经白髮苍苍。面前则坐着两个男子,一个肥胖的男子,是自己见过的襄邑侯吕冀,另一个文质彬彬,正是刚才提到“天下为公”的男子,多半是有好学之名的颍阳侯吕不疑了。

    吕雉淡淡道:“不疑,你是不是还在怨恨我?”

    “臣弟不敢。”

    “阿冀在上汤做的事,你知道後立刻告诉我,做的很好。”太后口气平淡地说道:“阿冀做错了事,知道我为什么偏偏要让你去动手吗?”

    吕不疑沉默片刻,“臣弟不知。”

    “我说一遍,你最好记住。”吕雉一字一字说道:“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岂能纯用德政!”

    吕雉声音并不高,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清亮的声音在殿中回荡,绕梁许久。

    “明白了吗?”

    吕不疑沉默不语。

    “你想做个好人。很好。但我们吕家如今要的是有用之人。”吕雉冷冰冰说道:“你若生在别人家,做一个无用的好人原也无妨。可先父与大哥命丧人手,我们家这一代只剩下你们两个男丁。吾父吾兄大仇未报,家事国事如履薄冰,你想安心做一个好人,岂能如意?”

    吕冀插口道:“阿姊说得没错!要不是阿姊,你能有今天?现在你想自己痛快,凭什么?”

    “你给我住口!”吕雉喝斥一声,然後放缓口气,“我只有你们两个弟弟,父兄过世後,便是我们姊弟三人相依为命——不疑,我让你去帮阿冀处置善後,就是不想让你们兄弟生分。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只要我们姊弟相互扶持,再大的风浪,阿姊也不怕。”

    吕不疑低下头,“臣弟知道了。”

    吕雉叹了口气,温言道:“好了。在宫里待了一天,你也乏了。回去吧。”

    “是。臣弟告退。”

    吕不疑刚一离开,吕冀就迫不及待地说道:“阿姊!你看到了,这小子口不应心!整天装做滥好人,让他杀个人还不情不愿,早就忘了当年我怎么替他挡了一剑,才保住他的小命!”

    吕雉静静看着他,然後道:“阿冀,你再不喜欢不疑,他也是你唯一的亲弟弟。”

    吕冀悻悻道:“是他先不喜欢我。”

    “那是你做得太过分了!这几年你暗中杀了多少官员?只因为他们说了几句你不爱听的话,你便派人杀了他们?”

    “那些贼子包藏祸心!他们整天挑我的毛病,其实那点花花肠子谁不知道?不就是想逼着阿姊还政,去讨好刘骜那小子吗?”

    吕雉厉斥道:“刘骜也是你能叫的!”

    吕冀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闭上嘴。

    吕雉有些头痛地支住额头,露出一丝疲倦。

    吕冀小声道:“阿姊,你别生气。我以後小心便是。”

    吕雉叹道:“不疑一心想当君子,你是一味的肆无忌惮。我恨不得把你们两兄弟揉碎了再分成两个人……你啊,要跟巨君侄儿多学学。”

    吕冀不屑地说道:“那个黄口小儿?”

    吕雉道:“他比你们兄弟强得多。”

    吕冀撇了撇嘴,“你就是偏心大哥。”

    吕雉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没力气再跟你们说什么了。今日说的几件事,切莫忘了。”

    “阿姊放心,”吕冀道:“其他的小事不提,要紧的几件,一个是赵王想立太子,一个是天子的事,还有一个是询老贼的事。这些事情我来处置便是。”

    “好了。你也回去吧。”

    吕冀笑嘻嘻道:“阿姊,夜都深了,我今天就留在宫里,不回去了。”

    吕雉横了他一眼,“随便你吧。”

    斯明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先走。盯着他。”

    程宗扬点了点头,那隻装着摄像机的木盒就在殿内,他自问没这个本事潜入殿内,取了东西再从七八丈高的殿顶离开。吕冀的车马队伍煊赫,跟踪他倒不费什么力气。

    …………………………………………………………………………………

第十章 不虚此行() 
几名美貌的侍女提着灯笼在前络绎而行,监奴秦宫紧跟着马车,後面是几名心腹扈卫。吕冀慵懒地靠在车上,随口吩咐一句,队伍穿过重重宫禁,就像在自家的苑林中一样畅行无阻。

    车驾每到一处,值夜的黄门和内侍便纷纷上前匍匐拜见,连留在暗处的守卫也不例外。襄邑侯在宫中如此威风,倒让程宗扬拣了个便宜,轻轻鬆鬆就避开了那些守卫。

    车马离开永安宫,向南一路穿过景福殿、安昌殿、延休殿……随着车驾的穿行,原本黑沉沉的宫殿次第亮起灯烛,殿中的宫娥、内侍都忙碌起来,有些在殿中奔进奔出,有些匆忙跟上车队,给襄邑侯请安的、问好的络绎不绝,不一会儿队伍就膨胀到上百人。

    车驾在迎春殿前停下,殿中的内侍已经得到消息,匆忙迎出来,趴在地上尖声道:“奴婢叩见侯爷。”

    秦宫在旁边道:“天晚了,侯爷过来散散心,顺便在殿中安歇。”

    内侍道:“奴才已经吩咐娘娘去梳洗妆扮,一会儿就来服侍侯爷。”

    吕冀换了一顶软舆,由几名各殿赶来服侍的内侍抬着进入殿中。迎春殿的内侍弓着腰,在前一路小跑,领着软舆直接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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