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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忘川(听雪楼系列-出书版)-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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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转眼那个孩子已经涉水而下,俯下身去捞那个在水上载沉载浮的球。满湖都是新月的光芒,被搅碎了一地,如同漫天的繁星掉落在了水中,美丽无比。
然而石玉凝视着水面,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起来——是的,几十年前,当迦若祭司牺牲自己,和听雪楼主将所有恶灵都永闭地底的时候,这个湖里的水便已经被放干,为何如今竟又有了湖水?
难道是拜月教的人又在秘密地进行着什么计划?而这个水底,又会有什么?
他一边喝止,一边朝着湖水奔去。然而,在那个小女孩捞起彩球的瞬间,水面忽然碎裂,水下有什么东西忽然湿淋淋地冒出,将那个孩子一把抓住!
“小心!”石玉失声,急掠过去,一刀斩向那个水底浮出的怪物——他出手老辣准确,一击之下便听到了一声闷响。眼神掠过,却忽然吃了一惊:水底浮出的是一个白袍长发的男子,额上戴着一抹宝石额环,那模样,竟然有几分眼熟。
他来不及多想,锋利的刀瞬间斩下,左手一把将孩子拉了过来。
那一刀如入虚无,竟然没有一丝血溅出。当刀切过手臂时,竟然如同划过水面一般,没有遇到丝毫的阻碍。
石玉反而吃了一惊,拉过孩子,急退。
然而那个白袍鬼影却转而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冷月下,湿淋淋的身体从水下浮出,贴近了他的面颊,带着寒冷阴暗的气息。那个孩子吓得失声尖叫起来,将手里的彩球用力地砸向那个鬼影。
“小心!”石玉大喝,一手将孩子抱在怀里,点足急退。
然而刚回过身,背部忽然间又感觉到剧烈的疼痛——但这次的痛是实实在在的,并非虚幻。毕竟是多年刀头舔血,他来不及多想,立刻一刀反削,叮的一声挡住。
然而,在回头看去的那一瞬,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小女孩站在圣湖旁,望着他笑,小小的手里捏着一柄银色的小锥子,尖利的锋芒上染满了血迹。那把小小的锥子,在一瞬从肩胛骨下刺入,准确地洞穿了他的胸口!
她笑得那样无邪而天真,仿佛是此刻云上的月光,然而右手里却捏着一条赤红色的蛊。那条蛊虫在不停扭动,只剩得一半。
“你……”石玉捂住伤口,失声,“你是谁?”
“我?我是灵均大人的乖孩子啊……”小女孩灿烂地笑着,忽然伸出小舌头,舔了舔锥子上流下来的血,眼神诡异而残忍。她走了过来,小小的手指间捏着那半条断头的蛊虫,咯咯一笑:“唉,你看你,差点浪费了一条噬魂蛊呢。”
她走到了他面前,用小小的手指点了下他的刀刃。
只是轻轻一碰,石玉整个人仿佛受到重击一样摇晃起来,以一种奇怪的姿态扭曲了起来——他无法回头,自然也就没有看到,在他背后的伤口里,那半条红色的虫子正蜷起了身体,做着同样的姿势,每一次扭动都操控着他的身体。
那个小女孩蹲下了身子,看着他渐渐失去神采的眼睛,将手里的半条虫子放到了他的伤口上。一瞬间,那被斩断只剩下半截的虫子就消失在伤口里,似乎在追着前半截身子而去。
“对了,你不是想见右使吗?”在他失去意识之前,一只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蜜丹意咯咯地笑,无邪而欢乐——
“我就是呀。”


第一章 如莲开谢
苏微摇了摇头:“错。天地虽有大美,但最美的,却无过于人心——只是欲得人心,便要用己心去换取。像您这样固守着本心的苦修者,又怎能体会呢?”
灵均一时沉默,许久才淡淡回答:“每个人都只能在一条路上行走,若要上窥天道,必然要错过天地间无数风景——就如苏姑娘要留在滇南,必然要错过那片江湖一样。又岂能两全?”
月宫高处入行云,冷月挂于檐上,似是一伸手便可摘下一般。
白石砌筑的房间里帘幕低垂,即便是白天也不见丝毫光线透入。黑暗里无数灯盏燃烧,映照在房中的水池上,仿佛银河璀璨。房间里没有一个侍女,没有一句人声,连风都仿佛不再流动。
这里便是广寒殿,拜月教主明河隐居了三十年的地方。
几十年来,这里一直是月宫的最高禁地,除了祭司之外谁也不被允许靠近。而自从孤光祭司远游之后,灵均便代替了师父的职责,每日早晚前来请安。
室内,一个女子披着孔雀金长袍,赤足静静坐在水池旁,探身看着水面,长达一丈的长发垂入水中,白如霜雪,仿佛水藻一样蔓延,扩散至整个水池。
“教主。”直到四更的漏声过,门外才传来一个声音,“灵均前来向您问安。”
或许是因为接待了听雪楼的客人,他比平日来得迟了很多,然而,水池旁的女子似乎根本没有在意,还是自顾自地低下头,静静凝视着水里的倒影。她的侧颊上有一弯金粉勾勒出的新月,美丽如妖魔,当凝神注视时,眸子居然是淡淡的紫色。
那是月魂,身为拜月教主的标记。
如今不过春暮,然而这个暗室的水中居然开满了奇异的金色和紫色莲花,一朵一朵,璀璨夺目,映照得室内一片斑斓。
更奇特的是:那些花,竟然是从她的发梢开出来的!
拜月教主抬起手腕,用纤细的手指掐断了其中一朵开得最好的莲花,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岸边——那里,已经用荷叶为衣、莲花为首、莲藕为肢体,摆成了一个人的形状。
她微微吐了一口气,眼神凝聚。
“教主。”外面的人还跪着,再度低声道,“今日有听雪楼使者前来……”
明河教主依旧充耳不闻,只是审视着眼前摆成的人形,伸出左手,悬于上方。忽然间手指一错,捏了一个诀,开始喃喃念动咒语——随着如水一样吐出的密咒,她的左手指尖忽然间奇异地渗出血珠来,一滴一滴,如同殷红的葡萄一样坠落,滴入地上摆着的人形之上。血从莲藕的断口内渗入,顺着藕孔,仿佛沿着血脉一样地蜿蜒。
只是一个瞬间,那洁白的莲藕便仿如注入了血色!
密咒被不断吐出,明河教主忽然手指一扬,低低一声:“起!”
仿佛被无形的引线牵动,地上那个莲做的人形忽然间就站了起来!
隔着帷幕,似乎也明白室内正在进行极其可怕的术法,帘外的人屏住了呼吸,面具后的眼睛里露出了敬畏的神色——莲池化生,这是怎样高深的一种禁忌术法!几乎是可以逆转阴阳、赋予无情之物以生命。
教主独自幽闭了三十年,竟然已经达到了可以赋予万物生死的境界。
然而,室内那个莲做的人形只是随着拜月教主的指令站起走了几步,忽然间就如脱线的木偶,一动不动地站在了莲花池旁。
“去!”拜月教主蹙眉,伸出指尖一点开满了金色莲花的水池,示意人形下水。
然而,那个吸饱了血而获得灵气的人形根本没有听见,在水边停了一下,似乎被什么吸引了,忽然间转过身,便朝着贴了符咒的门外疾冲而去,直奔那个在帘外静候的人!
拜月教主一惊,厉声遥指:“住!”
人形似被无形的绳索拉紧,在触及房门的瞬间站住——因为刹得太剧烈,它的四肢甚至出现了移位,扭曲得非常可怖。然而,莲藕做成的手脚还在不停颤抖,似乎在拼死挣扎,要超出施术者的控制,冲到门外的月光下去。
血一滴滴地从洁白的藕孔里倒流出来,殷红可怖。
门外的人猜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微微动了动手指,似乎下意识地想要对抗,却又硬生生地忍住了。
“归位!”拜月教主坐在水池旁,低声喝令。
那个人形被无形引线扯动,猛然震了一下,不情不愿地转过身来,往水池的方向走了几步——然而,越走脚步越是缓慢,忽然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伸出双臂,竟然是向着施术者疾冲过来!
“教主小心!”外面的灵均失声喊道。
就在那一瞬间,室内忽然有一阵风掠过,有人在暗中蓦然出手,只听“唰”的一声,那个人形在刹那就忽然被定住。
有十二支的花梗迎面飞来,齐齐钉入了它的身体,正好没入人体对应的十二死穴之上,深入三寸,几乎对穿而过——仿佛被巨大的力量由内而外摧毁,那些莲藕在一瞬间碎裂了,鲜血和雪白的碎屑四溅开来,转瞬化为齑粉!
那样的身手,当今天下武林几乎是仅见。
那个幽灵般闪现、一击粉碎邪魔的人是从室内最深处的黑暗里忽然现身的,迅速又再度回到了黑暗里,默默地对着明河教主竖起一根手指,似乎是示意她不要出声,不要对外面的人暴露自己的存在。
而拜月教主也无暇顾及他,只是看着那个人形。
当人形被消灭的刹那,发梢那些金色莲花纷纷凋谢,空荡荡的水池上再无芳华。仿佛所有的精神气在一瞬消耗殆尽,拜月教主踉跄了一步,匍匐在水池旁,脸色苍白,雪白的长发蜿蜒入水,仿佛凝固了一池霜雪。
满池的莲花,瞬间凋谢。
“还是……还是不行吗?”她微微动了动嘴唇,吐出了一声叹息,垂下头,看着水池底下——那张苍白的少年的脸还在那里,与之对应的那具无头躯体也还静默地沉睡着。这一颅一躯,却显然不是属于同一个人。
已经三十年了啊……迦若。
我想要把你从九冥黄泉之中召回来,让你回到这个阳世和我重聚,哪怕是借用青岚的头颅——可是,为何我尽心竭力那么多年,却从未有一刻可以靠近阴阳生死的界限?
静候了七七四十九日,结果还是又召出了一个魔物?室外,灵均在心里叹了口气。昔年迦若祭司以身饲魔,永闭地底,已是再难重生——明河教主多年来执念不灭,试图将其复活,只会白白地招来邪祟而已。
所以,让她一直待在这密室里,或许也是最好的选择吧?
“外面的……是灵均吗?”密室内传来明河教主的声音,虚弱无比,“孤光呢?我很久不见他了,如今可好?为何每日来朝觐的都是你?难道他还没有远游归来?”
“家师……”灵均微微迟疑了一下,随即平静地回答,“家师的确外出未归,不知去向。最近一次写信前来也是在两个月之前了,说是在辛罗国。他说他在追查不死药的下落,一旦找到便会返回。”
“自从弱水死去之后,孤光也变得奇奇怪怪起来了啊……”黑暗里的明河教主长长叹息了一声,眼里露出了淡淡的悲悯,“好了,你走吧。别烦我。”
“是。”灵均躬身告退。
室内寂无人声,唯有莲花凋落。
离开广寒殿后,灵均独自来到了高台上,看到了已经静候在那里的胧月。
天色已经微明,她站在寒露中等他,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他面具后的双眸掠过一丝不悦——胧月跟着自己已经很多年了,但每次她露出这样的神色,都令他觉得不舒服。
“大人昨晚辛苦了。”她轻声道。
他冷冷颔首,没有向她多说半句话,只是问:“事情都处理得怎样?”
“禀大人,右使已经顺利完成了任务。”她垂下头去,轻声禀告,“听雪楼来的一行十三人,从石玉开始,无一漏网。”
“蜜丹意真是个好孩子。”他轻轻击节,吐出下一个命令,“那就给他们都种下蛊虫,明日放归中原——还有,再让左使立刻替我联络风雨组织的人。”
“大人真的要动用风雨的力量?”胧月止不住地惊讶,“那是一群嗜血的鬼啊!认钱不认人,一旦沾上了……”
“住口!”灵均的声音蓦然冷了下来,她只觉得呼吸一窒——灵均手里的玉笛已经点在了她顶心的百会穴上,只要再稍微用力,她的头便会如同烟花一样爆开来。
“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问我了?”面具后的声音冰冷如霜雪,带着深深的不悦,“既然苏微拒绝回洛阳,后面的计划自然要随之调整——我心里有数,你何必多嘴?”
“是……”她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匍匐在地上,微微战栗,心中却有一道裂痕慢慢延展开来,瞬间痛极——那么多年了,她为这个人出生入死,做尽了一切,然而在他心里,她又算是什么呢?是连问一句为什么都不可以的踩踏在脚下的奴婢吗?
甚至,她连蜜丹意都不如!
灵均放开了她,冷冷地问:“洛阳那边,一切都安排好了吗?”
胧月匍匐着,回答:“是。一切都如大人计划。各方的人手已经陆续就位,赵总管也始终在和我们保持联系,给我们传递消息、帮助设局——估计石玉一行三日后便可抵达洛阳,我们的人会紧随其后。”
“那就好……盯紧赵冰洁。”灵均沉吟,“这个女人,我总是觉得不放心。”
“如果大人觉得不放心,那么,在计划完成之后将她铲除就可以了。”胧月低声道,“反正在大计完成后,她也没有用处了。难道大人还想把她留在身边吗?”
“你的话太多了,胧月。”灵均冷冷打断了她。
“是!”女子噤口,匍匐在地,半晌,又迟疑地道,“不过……今日蜜丹意从圣湖边上回去后,苏姑娘在她的衣袖上发现了血迹。虽然她以玩耍时摔倒作为借口搪塞了过去,但我怕……”
“什么?”面具后的眼神一变,“她起疑心了吗?”
“倒是没有,大人神机妙算,苏姑娘断然不会怀疑蜜丹意有什么问题。”胧月低声,“不过右护法毕竟年纪小,做事也太不小心了——如果她跟随苏姑娘去了腾冲后还是如此,恐怕会给大人带来麻烦。不如让奴婢……”
黑暗里,灵均用笛子轻轻敲击着掌心,面具后的眼神变幻不定。
“知道了,我会好好教训她的。”最终他只是漠然地回答,将笛子斜过来,轻轻抵起了她的下颌,望着她的双眼,冷笑了一声,“不过,是不是所有靠近我的女子,无论老少,你都想除之而后快呢?”
胧月一震,一种战栗从心中滚过,说不出话来。
“好好克制你的执念吧,胧月。”灵均拂袖站起,冷冷的,“做好你的本分,不要让贪欲之火焚烧了你的头脑和眼睛——否则,对我来说,你就毫无用处了。”
他拂袖站起,衣角拂过女子惨白的脸颊,就这样在黑夜里悄然离开。
胧月抬起头,看着他隐没在夜色里的背影,又转过头看了看在月光下渐渐消失的圣湖之水,眼神变幻着,到最后,竟然显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决绝来。
原来,对自己的心意,大人一直洞若观火。那么多年了,所有卑微的奢求也不过是一场梦。到最后,自己居然连蜜丹意这样一个小丫头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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