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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喻世明言-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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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及半晌,见座酒楼,好不高峻!乃是有名的樊楼。有《鹧鸪天》词为证:
“城中酒楼高入天,烹龙煮凤味肥鲜。公孙下马闻香醉,一饮不惜费万钱。
招贵客,引高贤,楼上笙歌列管弦。百般美物珍羞味,四面栏杆彩画檐。”
仁宗皇帝与苗太监上楼饮酒,君臣二人,各分尊卑而坐。壬正盛夏,天道炎
热。仁宗手执一把月样白梨玉柄扇,倚着栏杆看街。将扇柄敲楹,不觉失手,堕
扇楼下。急下去寻时,无有。仁宗教苗太监更占一课。苗太监领旨,发课罢,详
道:“此扇也只在今日重见。”二人饮酒毕,算还酒钱下楼出街。
行到状元坊,有座茶肆。仁宗道:“可吃杯茶去。”二人入茶肆坐下,忽见
白壁之上,有词二只,句语清佳,字画精壮,后写:“锦里秀才赵旭作。”仁宗
失惊道:“莫非此人便是?”苗太监便唤茶博士问道:“壁上之词是何人写的?”
茶博士答道:“告官人,这个作词的,他是一个不得第的秀才,羞归故里,流落
在此。”苗太监又问道:“他是何处人氏?今在何处安歇?”茶博士道:“他是
西川成都府人氏,见在对过状元坊店内安歇。专与人作文度日,等候下科开选。”
仁宗想起前因,私对苗太监说道:“此人原是上科试官取中的榜首,文才尽好,
只因一字差误,朕怪他不肯认错,遂黜而不用。不期流落于此。”便教茶博士:
“去寻他来,我要求他文章。你若寻得他来,我自赏你。”茶博士走了一回,寻
他不着。叹道:“这个秀才,真个没福,不知何处去了。”茶博士回覆道:“二
位官人,寻他不见。”仁宗道:“且再坐一会,再点茶来。”一边吃茶,又教茶
博士去寻这个秀才来。茶博士又去店中并各处酒店寻问,不见。道:“真乃穷秀
才!若遇着这二位官人,也得他些资助,好无福分!”茶博士又回覆道:“寻他
不见。”
二人还了茶钱,正欲起身,只见茶博士指道:“兀那赵秀才来了!”苗太监
道:“在那里?”茶博士指街上:“穿破蓝衫的来者便是。”苗太监教请他来。
茶博士出街接着道:“赵秀才,我茶肆中有二位官人等着你,教我寻你,两次不
见。”赵旭慌忙走入茶坊,相见礼毕,坐于苗太监肩下,三人吃茶。问道:“壁
上文词,可是秀才所作?”赵旭答道:“学生不才,信口胡谄,甚是笑话。”仁
宗问道:“秀才是成都人,却缘何在此?”赵旭答道:“因命薄下第,羞归故里。”
正说之间,赵旭于袖中捞摸。苗太监道:“秀才袖中有何物?”赵旭不答,即时
袖中取出,乃是月样玉柄白梨扇子,双手捧与苗太监看时,上有新诗一首。诗道:
“屈曲交枝翠色苍,困龙未际土中藏。他时若得风云会,必作擎天白玉梁。”苗
太监道:“此扇从何而得?”赵旭答道:“学生从樊楼下走过,不知楼上何人坠
下此扇,偶然插于学生破蓝衫袖上,就去王丞相家作松诗,起笔因书于扇上。”
苗太监道:“此扇乃是此位赵大官人的,因饮酒坠于楼下。”赵旭道:“既是大
官人的,即当奉还。”仁宗皇帝大喜!又问:“秀才,上科为何不第?”赵旭答
言:“学生三场文字俱成,不想圣天子御览,看得一字差写,因此不第,流落在
此。”仁宗曰:“此是今上不明。”赵旭答曰:“今上至明。”仁宗曰:“何字
差写?”赵旭曰:“是‘唯’字。学生写为‘厶’傍,天子高明,说是‘口’傍。
学生奏说:‘皆可通用。’今上御书八字:‘单单、去吉、吴矣、吕台。卿言通
用,与朕拆来。’学生无言抵对,因此黜落,至今淹滞。此乃学生考究不精,自
取其咎,非圣天子之过也。”仁宗问道:“秀才家居锦里,是西川了。可认得王
制置么?”赵旭答道:“学生认得王制置,王制置不认得学生。”仁宗道:“他
是我外甥,我修封书,着人送你同去投他,讨了名分,教你发迹,如何?”赵旭
倒身便拜:“若得二位官人提携,不敢忘恩。”苗太监道:“秀才,你有缘遇着
大官人抬举,你何不作诗谢之?”赵旭应诺,作诗一首。诗曰:
白玉隐于顽石里,黄金埋入污泥中。今朝遇贵相提掇,如立天梯上九重。
仁宗皇帝见诗,大喜道:“何作此诗?也未见我荐得你否。我也回诗一首。”
诗曰:
一字争差因失第,京师流落误佳期。与君一柬投西蜀,胜似山呼拜凤墀。
赵旭得大官人诗,感恩不已。又有苗太监道:“秀才,大官人有诗与你,我
岂可无一言乎?”乃赠诗一首。诗曰:“旭临帝阙应天文,本得名魁一字浑。今
日柬投王制置,锦衣光耀赵家门。”苗太监道:“秀才,你回下处去,待来日蚤
辰,我自催促大官人,着人将书并路费,一同送你起程。”赵旭问道:“大官人
第宅何处?学生好来拜谢。”苗太监道:“第宅离此甚远,秀才不劳访问。”赵
旭就在茶坊中拜谢了,三人一同出门,作别而去。
到来日,赵旭蚤起等待。果然昨日那没须的白衣秀士,引着一个虞候,担着
个衣箱包袱,只不见赵大官人来。赵旭出店来迎接,相见礼毕,苗太监道:“夜
来赵大官人依着我,委此人送你起程。付一锭白银五十两,与你文书,赍到成都
府去。文书都在此人处,着你路上小心径往。”赵旭再三称谢,问道:“官人高
姓大名?”苗太监道:“在下姓苗,名秀,就在赵大官人门下做个馆宾。秀士见
了王制置时,自然晓得。”赵旭道:“学生此去,倘然得意,决不忘犬马之报。”
遂吟诗一首,写于素笺,以寓谢别之意。诗曰:
旧年曾作登科客,今日还期暗点头。有意去寻丞相府,无心偶会酒家楼。
空中扇坠蓝衫插,袖里诗成黄阁留。多谢贵人修尺一,西川制置径相投。
苗太监领了诗笺,作别自回。赵旭遂将此银凿碎,算还了房钱,整理衣服齐
备,三日后起程。
于路饥餐渴饮,夜住晓行,不则一日,约莫到成都府地面百余里之外,听得
人说:“差人远接新制置,军民喧闹。”赵旭闻信大惊,自想:“我特地来寻王
制置,又离任去了,我直如此命薄!怎生是好?”遂吟诗一首,诗曰:
尺书手捧到川中,千里投人一旦空。辜负高人相汲引,家乡虽近转忧冲。
虞候道:“不须愁烦,且前进,打听的实如何。”赵旭行一步,懒一步,再
行二十五里,到了成都地面。接官亭上,官员人等喧哄,都说:“伺候新制置到
任,接了三日,并无消息。”虞候道:“秀才,我与你到接官亭上看一看。”赵
旭道:“不可去,我是个无倚的人。”虞候不管他说,一直将着袱包,挑着衣箱,
径到接官亭上歇下。虞候道:“众官在此等甚?何不接新制置?”众官失惊,问
道:“不见新制置来?”虞候打开袱包,拆开文书,道:“这秀才便是新制置。”
赵旭也吃了一惊。虞候又开了衣箱,取出紫袍金带、象简乌靴,戴上舒角幞头,
宣读了圣旨。赵旭谢恩,叩首拜敕授西川五十四州都制置。众官相见,行礼已毕。
赵旭着人去寻个好寺院去处暂歇,选日上任。自思前事:“我状元到手,只为一
字黜落。谁知命中该发迹,在茶肆遭遇赵大官人,原来正是仁宗皇帝。”此乃是:
着意种花花不活,无心栽柳柳成阴。赵旭问虞候道:“前者,白衣人送我起程的,
是何官宰?”虞候道:“此是司天台苗太监,旨意分付,着我同来。”赵旭自道:
“我有眼不识太山也。”
择日上任,骏马雕鞍,张三檐伞盖,前面队伍摆列,后面官吏跟随,威仪整
肃,气象轩昂。上任已毕,归家拜见父母。父母蓦然惊惧,合家迎接,门前车马
喧天。赵旭下马入堂,紫袍金带,象简乌靴,上堂参拜父母。父母问道:“你科
举不第,流落京师,如何便得此职?又如何除授本处为官?”赵旭具言前事,父
母闻知,拱手加额,感日月之光,愿孩儿忠心补报皇恩。赵旭作诗一首,诗曰:
功名着意本抡魁,一字争差不得归。自恨禹门风浪急,谁知平地一声雷!
父母心中,不胜之喜。合家欢悦,亲友齐来庆贺,做了好几日筵席。旧时逃
回之仆,不念旧恶,依还收用。思量仁宗天子恩德,自修表章一道,进谢皇恩。
从此西川做官,兼管军民。父母俱迎在衙门中奉养。所谓一子受皇恩,全家食天
禄。有诗为证:
相如持节仍归蜀,季子怀金又过周。衣锦还乡从古有,何如茶肆遇宸游?
第十二卷  众名姬春风吊柳七
第十二卷  众名姬春风吊柳七
“北阙休上诗,南山归敝庐。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白发催年老,青阳
逼岁除。永怀愁不寐,松月下窗虚。”这首诗,乃唐朝孟浩然所作。他是襄阳第
一个有名的诗人,流寓东京,宰相张说甚重其才,与之交厚。一日,张说在中书
省入直,草应制诗,苦思不就。遣堂吏密请孟浩然到来,商量一联诗句。正尔烹
茶细论,忽然唐明皇驾到。孟浩然无处躲避,伏于床后。明皇蚤已瞧见,问张说
道:“适才避朕者,何人也?”张说奏道:“此襄阳诗人孟浩然,臣之故友。偶
然来此,因布衣,不敢唐突圣驾。”明皇道:“朕亦素闻此人之名,愿一见之。”
孟浩然只得出来,拜伏于地,口称:“死罪。”明皇道:“闻卿善诗,可将生平
得意一首,诵与朕听?”孟浩然就诵了《北阙休上诗》这一首。明皇道:“卿非
不才之流,朕亦未为明主;然卿自不来见朕,朕未尝弃卿也。”当下龙颜不悦,
起驾去了。次日,张说入朝,见帝谢罪,因力荐浩然之才,可充馆职。明皇道:
“前朕闻孟浩然有‘流星澹河汉,疏雨滴梧桐’之句,何其清新!又闻有‘气蒸
云梦泽,波撼岳阳楼’之句,何其雄壮!昨在朕前,偏述枯槁之辞,又且中怀怨
望,非用世之器也。宜听归南山,以成其志!”由是终身不用,至今人称为孟山
人。后人有诗叹云:“新诗一首献当朝,欲望荣华转寂寥。不是不才明主弃,从
来贵贱命中招。”古人中,有因一言拜相的,又有一篇赋上遇主的,那孟浩然只
为错念了八句诗,失了君王之意,岂非命乎?
如今我又说一桩故事,也是个有名才子,只为一首词上误了功名,终身坎壈,
后来颠到成了风流佳话。那人是谁?说起来,是宋神宗时人,姓柳,名永,字耆
卿,原是建宁府崇安县人氏,因随父亲作宦,流落东京。排行第七,人都称为柳
七官人。年二十五岁,丰姿洒落,人才出众;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至于
吟诗作赋,尤其本等。还有一件,最其所长,乃是填词。怎么叫做填词?假如李
太白有《忆秦娥》、《菩萨蛮》,王维有《郁轮袍》,这都是词名,又谓之诗余,
唐时名妓多歌之。至宋时,大晟府乐官,博采词名,填腔进御。这个词,比切声
调,分配十二律,其某律某调,句长句短,合用平、上、去、入四声字眼,有个
一定不移之格。作词者,按格填入,务要字与音协,一些杜撰不得,所以谓之填
词。那柳七官人于音律里面,第一精通,将大晟府乐词,加添至二百余调,真个
是词家独步。他也自恃其才,没有一个人看得入眼,所以缙绅之门,绝不去走;
文字之交,也没有人。终日只是穿花街,走柳巷,东京多少名妓,无不敬慕他,
以得见为荣。若有不认得柳七者,众人都笑他为下品,不列姊妹之数。所以妓家
传出几句口号,道是:“不愿穿绫罗,愿依柳七哥;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叫;
不愿千黄金,愿中柳七心;不愿神仙见,愿识柳七面。”
那柳七官人,真个是朝朝楚馆,夜夜秦楼。内中有三个出名上等的行首,往
来尤密。一个唤做陈师师,一个唤做赵香香,一个唤做徐冬冬。这三个行首,赔
着自己钱财,争养柳七官人。怎见得?有戏题一词,名《西江月》为证:
“调笑师师最惯,香香暗地情多,冬冬与我煞脾和,独自窝盘三个。
‘管’字下边无分,‘闭’字加点如何?权将‘好’字自停那,‘奸’字中
间着我。”
这柳七官人,诗词文采,压于朝士。因此近侍官员,虽闻他恃才高傲,却也
多少敬慕他的。那时天下太平,凡一才一艺之士,无不录用。有司荐柳永才名,
朝中又有人保奏,除授浙江管下余杭县宰。这县宰官儿,虽不满柳耆卿之意,把
做个进身之阶,却也罢了。只是舍不得那三个行首。时值春暮,将欲起程,乃制
《西江月》为词,以寓惜别之意:
“凤额绣帘高卷,兽镮朱户频摇。两竿红日上花梢,春睡厌厌难觉。
好梦枉随飞絮,闲愁浓胜香醪。不成雨暮与云朝,又是韶光过了。”
三个行首,闻得柳七官人浙江赴任,都来饯别。众妓至者如云,耆卿口占
《如梦令》云:“郊外绿阴千里,掩映红裙十队。惜别语方长,车马催人速去。
偷泪,偷泪,那得分身应你!”
柳七官人别了众名姬,携着琴、剑、书箱,扮作游学秀士,迤逦上路,一路
观看风景。行至江州,访问本处名妓。有人说道:“此处只有谢玉英,才色第一。”
耆卿问了住处,径来相访。玉英迎接了,见耆卿人物文雅,便邀入个小小书房。
耆卿举目看时,果然摆设得精致。但见:明窗净几,竹榻茶垆。床间挂一张名琴,
壁上悬一幅古画。香风不散,宝炉中常爇沉檀;清风逼人,花瓶内频添新水。万
卷图书供玩览,一枰棋局佐欢娱。耆卿看他卓上摆着一册书,题云:“柳七新词”。
检开看时,都是耆卿平日的乐府,蝇头细字,写得齐整。耆卿问道:“此词何处
得来?”玉英道:“此乃东京才子柳七官人所作。妾平昔甚爱其词,每听人传诵,
辄手录成帙。”耆卿又问道:“天下词人甚多,卿何以独爱此作?”玉英道:
“他描情写景,字字逼真。如《秋思》一篇末云:‘黯相望,断鸿声里,立尽斜
阳。’《秋别》一篇云:‘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等语,人不
能道。妾每诵其词,不忍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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