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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百媚图-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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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借刀杀人啊!”王英朗到底是狗头军师出身,当即喊了起来,“你想让金主以为我们卖了他!”

“说得对。”钱逸群好像跟朋友聊天一般,又对郑元勋道:“如此一来,也代表着你知道了谁是幕后元凶。他们若是不放软,便只有开战。不过连山贼都动用了,想必也没其他更硬的手段,多半是走官家一道,或是……生意场上。”

郑元勋听着冷汗淋漓,道:“我明白了。只是不知道为何要冲着这园子来。他们若是想要,我也未必不肯卖他们!”

“因为他们现在可不想明刀明枪地干。”钱逸群道,“所以借着令郎这个机会,置身事外,步步蚕食。你只是第一个罢了。”

郑元勋也是商场钜子,哪里还需要钱逸群说得更透彻。当下道:“道长说得有理,如此这般的话,我却还有另一条路走。”

“哦?”

“送官。”郑元勋斩钉截铁道。

钱逸群心里一愣,暗道:你一脸慷慨,我还以为你要跟他们拼了呢!没想到竟然是这乌龟政策!

一旦将这二人送官,也就表明郑元勋并不知道幕后的重重yin谋,只当山贼袭扰。同时也是表态:此事到此为止。

这无疑是最佳的回避策略。

钱逸群先暗自反省:自己一个道人,竟然杀气这么重,还不如个商人,真是罪过。旋即在心中忍不住腹诽,这滑头果然应了无商不jiān这句老话。

不过这也没办法,钱逸群从小见识了公门之中的黑暗面,对于“官家”、“王法”没办法有一丝一毫的信任,碰到事也不会往那个方向去想。

事实也证明官家的确靠不住,昨夜里发生的山贼劫掠之事,一直到天亮开了城门才有一队巡检司兵马赶来,只抓住几个在影园里迷了路的小喽啰。倒是徽商业协会馆反应更快些,大概在事发之后一个时辰就有十余人赶来助阵。

幸亏他们来得迟,否则也不过给人当个添头。

钱逸群却借着这回大发神威,在郑家的地位越发高了起来。

郑老夫人听了丫鬟使女们的传诵,心理暗道:这道人真是好手段,若不是出家人,倒是可以嫁个孙女给他,ri后郑家在淮扬更是安然。

老人家心里这么一计较,便找来了顾媚娘,先是好吃好喝的让她舒心爽意,然后才问道:“你家老师是多大年纪出的家?又在何处出家?是哪一门哪一派?受了什么戒?又授了什么箓?戒不戒荤酒?能不能聚亲娶妻?可愿意还俗么?”

郑老夫人本觉得顾媚娘年少可爱,最为机灵,颇似她自己小时候模样,故而才挑她下手。却不知顾媚娘是三女之中最为滑头的,便宜占足了,最后才说道:“老师不让说。我若是说了,会被责骂的。”说得楚楚可怜,双目含泪,好像真的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

郑老夫人无奈,只好让儿子去探探口风。

 第十三章 挂单

郑元勋还没来得及答应,郑翰学却跳出来反对了。

“厚道长乃国士之属,如今建奴未灭,宇内不清,他怎么可能聚亲娶妻呢!”郑翰学字字铿锵,掷地有声,替钱逸群好生做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报国宣讲。

郑元勋听儿子这么说,再看钱逸群果然有苦行之sè,便也不将母亲的嘱托放在心上了。他虽然佩服钱逸群的手段了得,却更希望女儿侄女能嫁入官宦豪门,进士门第。

钱逸群还是头一次被人惦记人生大事,就这么无疾而终了。

又过了两ri,苏州的回信也到了。

李贞丽只回了三个字:知道了。

王守忠却写了封长信,解说了何谓江湖。

江湖就是个圈子。外人看江湖,觉得鱼龙混杂,刀光剑影。其实真正的江湖却是三条河流,时而交汇,时而分行,各行其道。

这三条河流中,有一条叫侠义道。都是以正人君子自勉,只做利国利民的善事,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八字为纲领。

另一条,人称绿林道。干的是占山为王,打家劫舍——劫人之富,济我之贫的勾当。虽然为侠义道不齿,却也讲究规矩,不能乱来。

最后一条便是不入流。这类人有点手段就为非作歹,肆意妄为,亦正亦邪。常为侠义道之人视作妖孽,也是真正挑起江湖腥风血雨的搅屎棒。

王守忠交往之人。都是江湖侠义道中人。这回是绿林道找大豪商的麻烦,他的那些朋友怕落个“为人走狗”的恶名,都不愿意趟这浑水。

最后,只能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有道是:‘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钱逸群摸了摸鼻头略略自嘲,“我何必多事去找王守忠呢。”

“咱也走眼了。本以为他是个志心仙道的种子哩。”狐狸也叹道。

“帮忙是情分,不帮是本分。”钱逸群笑道,“我们去苛求他作甚,知道了彼此的距离维持好便是了。”

“不错,你最近越发老成了。”狐狸赞了一句。又道,“咱还得提醒你一句,这黄元霸身后必然有高人,你还得小心才是。”

钱逸群微微点头。

黄元霸身上的杂符经狐狸鉴定,都是乡野术士用来骗人的,没有丝毫效用。然而这“天下第一符师”却是可以布下符阵的人物,绝非泛泛之辈。这重矛盾。就像是郑元勋全身华服,却戴了一顶苦力人的发网,十分突兀。

故而一人一狐才怀疑黄元霸身后另有高人,他也不过是拿着高人的符出来招摇过市。

玄术之中,符的门槛最低,只要得法便能装得和高人一样。这也使得哪怕是有钱人,想买真符灵符,也得有一定的善缘,光有钱是不足以让那些高人出售威力巨大的灵符。

这种推论让狐狸有些担忧,但是钱逸群却大咧咧地无所谓。每个人的敏觉点各有高低。在“危险”这个点上,钱逸群显然要比狐狸迟钝一些。

再转念想想,谁能比一头能被小jing怪吓跑的上古灵种更敏感呢?

钱逸群完全不用担心狐狸的安危,因为空气中哪怕有一丝危险的气味,这狐狸肯定已经跑得找不到影子了。

“咱们还不北上么?”狐狸问道。

“这个问题比较复杂。”钱逸群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郑元勋托我带他儿子一起北上。不过郑翰学这个人嘛,火热心肠不假。但是想以此救国恐怕太过理想。”

“那你怎么想的?”狐狸追问。

“他如果贸然卷入朝争之中,恐怕只会被人利用,最后弃尸,甚至尸骨不存。”钱逸群心中略一回忆,崇祯时代还真的是党争最厉害。手段最卑劣,大臣结局最惨淡的时代。其中有皇帝的xing格因素,更多还是文臣完全丧失节cāo,丢掉了底线的缘故。

钱逸群摇了摇头:“但是我也希望大明能再太平一两百年,起码我和我的下一代生活无忧。所以,我想带他在身边,让他成熟一些。”

狐狸抖了抖耳朵,心中暗道:这郑翰学的点铁成金倒是《百媚图》里最有用的神通了,带在身边也是桩好事!

钱逸群见狐狸若有所思,回身取出翠峦山,先进去将金刚珠加持完毕,然后才出来。虽然对他来说过了四十九天,但是狐狸才不过是眨了一下眼睛。

“我们之前聊到哪里了?”钱逸群看着狐狸。

“聊到……算了,洗洗睡吧。”狐狸甩了甩头,就地卧倒,盘成一团。

钱逸群倒是刚睡起来,看看里外时差,索xing去找了个大篮子,让人铺满了稻草、破布,给狐狸做了个窝。

狐狸嘴上没说,心里却是颇为感念。从它第一次遇到人类至今,足足有七千年光yin。它早已不记得自己转了几世,也不记得自己曾经的朋友,但它清楚地记得,钱逸群是第一个关心它睡觉是否舒适的人类。

而这个人类也是唯一一个修炼不倒丹,自己并不需要床铺的人。

己所yu而施于人,这是小慈。己所不yu,仍能施之于人,这就是大慈了。

钱逸群浑然没想到自己的随意之举让狐狸对他的评价上去了这么多,他只是单纯地觉得给宠物一个窝铺是起码的人道jing神。

幸好狐狸不会读心,若是让它知道了“宠物”这回事,估计钱逸群的好ri子也就到头了。

翌ri,郑元勋早早到了媚幽斋,见三女在院子里练剑,便远远看着。等她们停下休息,方才上前道:“厚道人起来了么?”

“惠东公可有事找我?”钱逸群从屋里出来,正好见郑元勋找到。

郑元勋上前一笑,拉着钱逸群去前厅。

两人落座,杨爱李香君奉上香茶。

郑元勋抿了口茶,方才道:“先要谢过道长肯带犬子入京。”

“举手之劳。”钱逸群淡淡道。

“只是,这气候渐已寒冷,听说北边已经滴水成冰,漕运也不通畅,陆路又不太平……道长还是过完年再走吧。”郑元勋满脸恳切。

钱逸群知道他是舍不得儿子,也不说破,只道:“也好,不在这一时。”他想到自己离家已经五六年之久,不由也泛起了思乡之情。

好在这思乡病在三个月头上是最容易发作的,盖因对陌生环境失去了新奇感,又因为旅居外地,身心疲惫,故而三个月的时候总会想念家里,恨不得插上翅膀回去看看。一旦熬过去,倒也就没事了。

“道长?”郑元勋见钱逸群走神,轻声唤了一声。

“失礼。”钱逸群这才回过神思,道,“令郎等明年开chun再走也来得及,贫道到时候再来接他便是。”

“道长要去哪里仙游?”郑元勋问道。

钱逸群刚想说“苏州”,心中又泛起了当ri离开时的顾虑,暗道:还是等徐佛她们安排好了,我再回去也方便些。不过郑家再住下去也有点浪费时间,还不如找个道观挂单,也好学习一番道门规矩。

“我一个道人,久居贵府也不方便,还是去找个道观挂单吧。”钱逸群改了主意,索xing道,“一来也好不废功课,二来我也习惯了山林生活。”

“可是郑某待客不周么?”郑元勋大惊,“可是有不长眼的奴仆冒犯了道长!”

“惠东公切莫多心。”钱逸群笑道,“小道每ri功课早就成了习惯,所以还是想找一方丛林,把功课捡起来。”

郑元勋这才气sè如常,笑言道:“道长已经有如此成就,还要去做什么功课?殊不闻:结庐在人境,心远地自偏么?”

“五柳先生高明,岂是小道能望其相背的?”钱逸群懒得多说什么。如今世上颇多狂禅门徒,以为参两句话头便是修行,抖几段公案便能得道。整ri里论心,成天间说xing,真个是辩才无碍,口吐莲花。

实际上呢?不禁一番寒彻骨,那得梅花扑鼻香。

可惜人人都臆想这梅香,却不愿经那严寒。

郑元勋知道钱逸群的小灶连油盐都不放,只是白水汆青蔬。能够如此自律的道人世上罕见,必然是意志极其坚韧之人。见劝他不动,郑元勋却不肯放钱逸群去小庙里吃苦,建言道:“我扬州有一处名观,称作琼花观。观里住持与我友善,道长大可以去那边挂单。”

钱逸群略一回味,道:“可是正开琼花的那座琼花观?”

“正是。”郑元勋道,“道长是怕人多妨碍清修么?”

“那倒不是,小道在意的是道家经典是否够多。”钱逸群直言道,“当ri在山上,跟着老恩师riri抄经,断了一ri便浑身发痒。”

“那琼花观便是首选了。”郑元勋大笑道,“那道观建于前汉,称作‘后土祠’。唐时增修为‘唐昌观’。到了北宋,徽宗皇帝取多福之意,赐名‘蕃釐观’。这琼花观本来是俗称,到了国朝反倒成了正名。”

郑元勋并非一味死读书,也是个会享福的人,对扬州典故如数家珍。他道:“据我所知,观内非但有唐宋法本,甚至还有两汉密册!若是道长有心于典故,在下正好为道长说项。”

钱逸群颇为心动,道:“那便有劳惠东公了。”

 第十四章 琼花观

琼花观是千年古庙,历代扩修,名着典册。



无论是唐宋传奇,还是明人小说,琼花观都是高人隐逸辈出的地方。

蒙古人南下的时候,琼花观曾一度被毁,只留下几处名胜得以幸存。国朝建立以来,几经修葺,总算略复旧观。如今琼花冬ri盛开,寒风之绝无败相,又引来了新一轮的施捐风cháo。

可以预见,等到了明年这时候,观里又能多扩两条街,起上一栋楼阁。

郑元勋被视为扬州首富,平ri里募捐之事自然少不了他的份。与其说与琼花观住持友善,不如说与琼花观经济友善。

琼花观是十方丛林,淮南大观。其住持是个正一弟子,自龙虎山授的金刚洞神箓,头戴交泰冠,称太上洞神法师,姓陈名致和。这位陈道长年近五旬,就道者而言正是青chun鼎盛时候。

参阅唐时道士葆光子孙夷所着三洞修道仪可知:三洞科格,自正一弟子至大洞部道士,凡有七等,籙有一百二十阶,科有二千四百,戒、律各有一千二百。其太上洞神法师,只是第二等,高于正一盟威弟子而已。

若是数十年修行,只授到这一等,却似低了一些。不过钱逸群与这位致和道人略一接触,便深感这位道长待人接物真诚厚道,进退有度,言语得机,难怪合观道人会推举他来当家。

寻常来说,外来道士请求挂单,得先过号房询问,再过知客登录,最后送到十方堂或者云水堂。堂主核查询问之后,方能给予单号、单牌,算是这里的挂单道士。

然而晚明之世,规矩已经形同虚设,监院打了个招呼,客寮便亲自填好了单号,在钱逸群的云水参访录上用印签押,连度牒都没看,更别说询问师父师祖名号、核查字派之类繁琐的身份认证工作。

钱逸群一边与郑元勋、陈监院喝茶说话,一边就等到了自己的单号、单牌,正式成为了琼花观的一名道士。

陈监院见钱逸群是郑元勋亲自领来的人,所以并不担心他是歹徒逃犯。但既要挂单,又不愿透露真实姓名,多少有些不妥。他寻了个话头问道:“还未请教厚道长是哪一派的?”

钱逸群拱手道:“老爷慈悲,弟子是全真苗裔。”

钱逸群心道:这算什么意思?是说我冒充的么?嗯,的确有冒充之嫌,但是赵监院既然肯给我开龙门的牌子,我也不算招摇撞骗。

铁杖道人何守清和上真观监院赵守成都是龙门弟子,这点毫无疑问。只不过照龙门字派,“守”字下面是“太”字,然而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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