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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命运之碑-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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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的雨点被风吹进龙破的领襟内,冻得他浑身一颤。他轻擦去额头上的雪花和雨水,目光一下子变得庄重起来。他转身往山外看去,广阔的大地上苍茫的丘陵无极无限地绵延到天际。 
“芸芸众生在这恒古不变的世界里一直都是逆来顺受地活着吗?”龙破思绪万千:“不!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必须彻底洗刷过去的耻辱。命运指引我的道路应该就是这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便是为了纪国,我也应该除掉哪个逆贼。” 
龙破稳定情绪,看了看远处站着的侍从,转头对卫严道:“二弟是否奇怪我为何要来祭拜齐桓公?” 
卫严凝重地道:“我看得出来大哥有很重的心事,必是与此行有关!” 
龙破道:“二弟的心也变细了。我该给你讲明我的真实身世。” 
卫严讶异地道:“真实身世?这么说大哥不是武夷族人了?” 
龙破轻轻点头,开始从自己在纪国当将军时讲起,讲怎样蒙冤下狱、死里逃生;怎样流落到楚国避世隐居;最后一直讲到怎样图谋报仇而到越国求仕。这中间虽然他隐去了沦为军奴和幻境历劫两段,但他所遭受的苦难已足以挑起旁人的愤慨之心了。 
“怪不得大哥要来祭拜齐桓公,原来大哥是受人陷害的纪地将军。妈的!如此蒙冤深仇定要让那虚靖贼子十倍偿还。大哥要怎么报仇,尽管直言,若要除此贼子二弟当义不容辞。”卫严激愤地大声言道。 
龙破的眼里闪过感激之色,说道:“我对纪国现在的内部情况一无所知,因此希望二弟能过去那边打探一下,我们好为日后复仇做准备。” 
卫严道:“这事好办,我即刻动身去查探。” 
两人在寂寥的墓地里把事情商定好以后才下山。 
雪花蒙蒙,越来越密,很快掩盖住路人的足迹,把山径染得一片素白了。 
  
第二章 群杰争辩
  
入夜,龙破回到房间,见婉婕在灯光下缝制一件婴儿穿的小衣服。他上前抱住娇妻,笑道:“你可真心急啊!离孩子出世还早呢,你何苦累着自己。” 
婉婕用手轻抚着已经凸起的腹部,柔声道:“真想快点见到他。让我抱一抱、亲一前,你说有多好啊!” 
龙破看着甜蜜似醉的娇妻,不禁动情地把脸贴在她的大肚子上,轻声道:“小东西,你听到没有啊?快点长大出来吧,你的妈妈都已经等不及见你啦!” 
婉婕羞昵地啐龙破一口,拿手轻打他道:“谁等不急啦?你才急呢,你才急呢!” 
龙破赶紧抱住婉婕,嘴压上她那娇艳的樱唇,让她再动不了也说不出话。半晌,两人才意犹未尽地分开。 
婉婕记起一事,轻喘道:“孩子生下来要给他起个名字。我们先想好吧,免得以后着忙。” 
龙破细思一番,道:“如果是生男孩就叫玉儿;生女孩就叫珠儿吧!” 
婉婕问道:“那你是想要个男孩,还是女孩呢?” 
龙破闻言,忽然想起了自己的那个十余年未曾见面的大儿子,呆楞还大一会儿。 
婉婕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了?” 
龙破回过神,脸色稍显沉重。他肃然道:“婉婕,有一件事要给你说清楚了。” 
婉婕注意到龙破神色有异,便从他怀里坐起身,肃容倾听。 
龙破便讲出自己的真实身世,直叙在纪国曾经拥有的家室,分离十余年至今未见的另一个妻子戚香儿和那个儿子。他对卫严讲过的那段逃亡经历也都给婉婕细道了一遍。 
婉婕听龙破讲述的时候,先是脸带不安之色,最后一直低首不语了。 
龙破见状,慌忙扶起婉婕的脸庞,看到两行清泪犹然挂在秀丽的面容上。他怜惜不已,急切地道:“婉儿,都是我不好,不该一直瞒着你!你不要伤心啊!不管将来发生何事,我都不会丢下你的!” 
婉婕低声道:“我只是——没想到你受过那么多的苦!” 
龙破再一次抱紧娇妻,爱怜地吮着她脸上的泪水,道:“能够娶到你,受点苦也是值得的!” 
婉婕把脸偎在龙破的宽肩上,道:“想不到我还有一个戚香儿姐姐啊!你们十多年未见,难道你就不想她吗?你该把她接过来,咱们三人生活在一起,热热闹闹的那有多快乐啊!对了,我还多了一个孩子,他叫什么名字?你还没给我说呢。都已经十二岁了,一定长很高了!”她絮叨了一大通,神情又显得不安,问道:“你一定要回纪国报仇吗?不可以忘了这件事吗?” 
龙破道:“此仇深似海。我不能不报啊!”他伸手抚摸着额头,感到那块印记像是在燃烧,脑袋突然有如被火烤裂了似的疼痛。 
婉婕垂首道:“我要是能帮你做点什么就好了。” 
龙破转移思路,那疼痛感也随之消失。他展颜笑道:“你可不要胡思乱想,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听到了吗?”婉婕安详地点了点头。 
********* 
物以稀为贵,龙破从南方带来的货物在临淄极易销售,不多日卖空之后,盈利足有千金。他慷慨地将这些余财布施给齐国贫民,或置办重礼广交齐国的达官显贵,由此得到齐国上下的一致敬重,声名日隆。 
转眼在临淄住了一月有余,寒冬袭来,天气愈冷。使团中人俱是来自南方,从未经历如此寒冷的气候,为了避寒,便全都缩在屋里足不出户了。 
龙破不敢放松侍卫们的训练,便多给他们添衣加裤,亲自带领他们练剑。众侍卫见龙破随着他们一起冒寒训练,也就毫无怨言了。 
这天雪后大晴,龙破带着范谟同去拜访晋公子重耳。 
车行途中,范谟突然问龙破道:“大哥,二哥去哪儿了?为何这些日子都见不到他的人影。” 
龙破笑道:“怎么了?几天不见就想他了?” 
范谟微微点头,道:“他是我二哥啊!能不想吗?” 
龙破道:“想他就好,算他没白疼你这个义弟。我让他到外地收集消息了。咱们这次出使中原任务艰巨,总要把各国形势打探清楚才好办事。时间尚早,咱们可能要在中原长期待下去了。” 
********* 
晋公子重耳在齐国娶有一妻子,名为齐姜,是齐桓公的一位宗亲的女儿。此女美德兼俱,甚得重耳宠爱。他整日与之欢宴作乐,不理外事。今天门卫突然来报,越国使者到访,重耳却不能不见,赶忙整装出迎。 
龙破和范谟入府见过重耳,分宾主坐下。重耳道:“国使来访怎么也不先通知一声。让重耳有失远迎,惭愧至极啊!” 
龙破微笑道:“公子客气了。龙破只是一个小国使臣,岂能让公子如此看重。” 
重耳正言道:“国使过歉。国使是重耳在齐国唯一敬重的人,也是重耳见到的第一个真豪杰!不然试看齐国上下,有谁能够像国使一样不惜千金去做扶危济贫的善事!” 
龙破抚额轻笑道:“这实在算不得什么!倒是公子贤名远播,胸藏韬略,在此待机而动,异日可图大业啊!” 
重耳浅笑道:“国使说笑了。重耳无德无能,哪里还会有所作为!只愿能逍遥度日便足慰平生了。” 
龙破问道:“公子难道不想回国执政,振兴晋国吗?” 
重耳浑不在意地道:“我已年过半百,余生短暂。在此正是享乐无拘之时,哪还有心思再去忧虑晋国的兴衰。” 
龙破以为重耳藏拙,不愿向他透露雄心壮志,便换言问道:“现今若是晋惠公让位给公子,公子仍不回晋国吗?” 
重耳笑道:“这不可能!大哥绝不会让位的。就算他真有此意,我也要考虑考虑。” 
龙破微感失望,看大厅里站着的都是一般奴仆,不见那名叫赵衰、狐偃的随从,便问道:“怎么不见公子的那几位从人?上回在宴会上看他们的谈吐颇为不俗,小使正有意要与他们深交呢。” 
重耳有些意外地笑笑,道:“国使太看得起他们了。如果你真想见他们,我即刻为你唤来。” 
龙破点头道:“那就劳烦公子了。” 
重耳大志偃息,来到齐国后只知玩乐,不问俗事,与九位随从更是聚少离多。赵衰等人已经许久未能见上他一面。这天九人忽然接到重耳传召,俱都欢欣不已,以为重耳要与他们商议什么大事。几人匆匆赶到重耳府上,这才知道是龙破邀请他们前来列席的。 
九人施礼之后分别就座。赵衰先道:“原来是国使要见我等,承蒙抬爱,不知有何见教?” 
龙破笑道:“哪敢有什么见教!只是想与诸位会一会,闲来无事,可以共同畅谈天下大事。” 
赵衰正色道:“国使不惜屈尊愿和我等流亡的从人结交,可谓待之甚重,我等不胜感激,在此拜受了。” 
龙破道:“小使来到临淄多日,素闻赵先生、狐先生等几位忠义有礼、才识过人;文功武略,无所不通,小使心里非常仰慕。此时得到机会与诸位坐一快倾谈,恰可以请教几个问题了。” 
赵衰淡笑道:“多谢国使夸赞。我等其实徒有虚名,才识未必及得上国使之万一。但国使待我等有知遇之恩,我等如有所知必当奉告。” 
龙破深深扫视九人,高声道:“诸位能否告诉小使,现今的中原大国孰强孰弱?” 
赵衰道:“若论总体国力,当以晋齐为首,次这鲁卫。” 
龙破又问道:“那有哪一国君主能继桓公之名,成就新的霸业呢?” 
坐在赵衰旁边的狐偃道:“此事不可做一时之论,需待机而言。” 
范谟和龙破坐在一列,听他们谈论国家大事,禁不住插上一嘴道:“齐国政局已定,难道维持不了桓公的霸业吗?” 
赵衰看一眼范谟,问龙破道:“国使,这位是——?” 
龙破笑道:“这是我的二弟,名叫范谟。自负见识,年轻气胜,看来也想与诸位畅言一二呢。” 
赵衰等人听说范谟是龙破的弟弟,方才一起向他拱手致礼。 
狐偃微笑道:“齐国内忧未除,公子潘、公子商等人窥窃主位,虎视眈眈;外患未定,近有曹卫、远有楚蛮,此何来政局已定之说?成霸业者,即位之初就应该任贤理政、恤民养国,而依我观齐公之举,未必尽如人意啊!” 
范谟不服气地力争道:“齐国地理险要、民生富饶;才俊众多、兵甲强盛,再加上已有先公的威名,还用在乎其他的小问题吗?” 
先轸闻言冷笑道:“齐国山水交错,地形复杂。东至渤海有海患;西至泰山有山险,南扩阻于江淮;北进挫于寒途,地理已尽失,据险扼要只是防守之策,有何益于霸业?此时不同往日,齐国历经丧乱,民心动荡,人口已由桓公在位时的一百三十七万骤减为八十余万。壮丁不继、富贾不通,其实是在空担富饶之名,对于国家是毫无益处了。” 
胥臣接着辩道:“齐国在桓公时期有管仲、鲍叔牙、隰朋等忠臣贤才辅佐称霸。看如今管氏、鲍氏的后人继而无力;高、国两家世卿行事无谋,朝中已尽失堪为大用的良才,其他就是有再多俊杰,如不能为国家所重用,恐怕是帮不上齐孝公什么忙的。” 
范谟听得哑口无言,半晌才冷笑道:“这么说只有你们晋国可以称霸中原了?但只怕晋惠公寡义无道,先与秦国交战已致兵败身辱,民心全失,还不如宋卫两国吧!” 
狐偃道:“宋国襄公遭楚人挟持,国力不稳,虚有其表,只怕还有后患呢。卫国民微地薄、兵力不继,更难成就大业。我晋国虽因惠公失道,以至国家受辱,但国力雄厚,根基未失。现在国内民众人心项背,正在以待明主,假以时日若明主一立,即可收复民心,成就大事!” 
龙破听出狐偃的话里另有深意,看了看重耳,见他对众人的辩论似乎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倒像有昏昏欲睡的样子,不由暗叹一口气,想道:“这重耳昏聩不明,为什么没有一点传言中所称的气概呢?” 
范谟辩不嬴狐偃,只好岔开中原诸国道:“南方楚国地大物博,挟江水、汉水之险;凭郢都、黔中之利,进退自如,威慑中原。其将广兵多,且不说有子文、屈完等贤才辅佐,只道后起之秀便有成得臣、斗越椒等忠勇之士,带甲的步卒、备战的车乘更是数以万计。臣附其下的小国有罗、唐、谷等众多诸侯,亲附者有郑、陈、蔡等各国。最近楚成王又挟持宋襄公,威名远播、诸侯震恐,他是否有称霸的可能?” 
狐偃浅笑道:“楚国虽然强盛,但它不敬周朝,德名俱失;用兵无度,亏多利少,有称霸之实,而无称霸之术,绝难入主中原。” 
先轸细说道:“楚国割据一方,地处江汉两水之间,山脉高远、河泽众多,是最不利于行军布阵,车乘驱逐的地方。此间种族杂多、民风混乱,可入伍的壮丁之数虽有万余,却不易训练,楚国现在的常用兵力其实不足五千人。另外还有战车两千乘,是由各附庸国凑数而成,杂帜不齐,一击即溃,根本不足为虑。” 
狐蛇姑接言道:“楚臣子文、屈完等已经老如朽木,才智难断。其他的如成得臣恃傲好勇、刚愎自用,不值一提。大将斗越椒空有万夫不挡之勇,寡断无谋,更不可虑。依附楚国的附庸小国只是为势所逼,一旦打起仗来都会各顾各的难以齐心,楚成王岂能指望他们!” 
范谟微感窘迫,稍后又质问道:“西方秦国与犬戎接壤,兵将英勇,能征善战。地势有雍州之险、肴函之固,沃野千里,民产丰饶。秦穆公善用谋臣良将,内有蹇叔、百里奚等贤才辅佐;外有西乞术、白乙丙等勇士驱征,若直取中原,谁人可挡?” 
狐偃全不在意范谟咄咄逼人的口气,依旧浅笑道:“西秦兵将虽勇,却要防范犬戎;地形虽便,却被河渭阻碍。田野沃而易荒;国民富而不礼。秦穆公德名有余,威势不足。至于百里奚等贤臣,只适合理政,却没有辅人称霸的能力……。” 
狐偃话未说尽,一边的魏武先已厉声道:“秦有勇士,我有猛将!魏武子在此,还用在乎西乞术那些区区小卒吗!” 
魏武声如雷霆,把重耳从昏冥中震醒。重耳不由得骂道:“魏武子猖狂!客人在坐,岂容你如此大呼小叫。快给我滚出去!” 
龙破忙道:“公子勿怪,魏先生勇猛豪壮、英气逼人,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公子福源深厚,应该善待众人,留做日后重用啊!” 
重耳听出龙破的规劝之意,便直言道:“重耳无能,只想安居齐国老死终生,谁也改变不了我这决心,多言无益了。” 
龙破微笑不语,看赵衰等九人各个神情若失,但风度凛然,毫无气馁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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