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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新结婚时代-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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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子——小西见状也顾不得脸面了,顾不得向众人表示这一切与她无关了,她深知如果动起手来,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后果。边掏钱包边冲到何建国和那人之间问多少钱,问清多少钱后付了钱,同时,使劲把何建国的手从那人的领子上扒了下来。那人整整歪了的衣领,斜看何建国一眼,说声“站这等着”,向后面走去——直到这个时候,那人还没有意识到他逃避了一场什么样的灾难,否则,他就不会对何建国如此轻视,傲慢。何建国哪里肯听他的,跟在他的后面就向里走,几个人上来试图拦他,被他左右一扒拉,扒拉到了一边。
——建国爹蹲在操作间的一个角落里,要不是好心人干涉,这会儿,他还在外面拴着呢。虽说觉着丢脸,但也不觉着人家无理,吃饭给钱天经地义,他吃了饭没给钱,人家这么着对他,也是该着的。这时他听到了儿子的声音:“爹!”他抬起头来,是儿子,儿子来了,儿子旁边还有店里的老板和伙计。他没敢马上站起来,店里人还没有发话哩。他怯怯地看店里的人,巴巴地等他们发话,那神情几令何建国心碎,大步上去将爹搀起,许是蹲久了的过,爹一个趔趄,差点没有摔倒,搀着父亲何建国低低地道:“爹,我们走。”他也不想多事。
爹不走,自是看店里的人,眼睛里有胆怯也有讨好,嘴里一个劲儿对儿子道:“钱给人家了吗?”
“走吧走吧!下回记着啊,吃饭带钱!”那个老板样的人终于发话了。
父亲这才如获大赦般捣蒜一样点头,何建国不由得闭了闭眼。父子二人向外走。如果店
方见好就收到此打住,这事就算完了,孰料在父子二人走到操作间门口的时候,他们不知是谁在身后兴犹未尽骂了一句:“傻逼!”是笑着骂的,那一声笑,将城里人对农村人的蔑视将他们在农村人面前高高在上的优越暴露无遗。何建国一直全力压制的怒火一下子喷发而出,他站住,一个车转身,阴着脸问:“谁?刚才是谁?谁骂的?”所有人都向后退,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他们都读出了何建国眼中的狂野。何建国向前跨了一步,再次问,“说,谁?!”
这时小西挤了进来:“走走走!……爸,建国,我们走!”
何建国一把把她推开:“你走!带咱爹走!”
小西的出现使紧张的空气缓和了一些,一个傻小子许是立功心切,看老板一眼,鼓了鼓勇气问何建国道:“你什么意思?想打架吗?”
何建国根本不回话,冲着那脸就是一拳,那人应声向后摔去。老板躲在几个伙计后面嚎叫起来:“上!上啊!”几个伙计试探着要上,小西一下子插在了双方中间——万一何建国把人打伤打残打死,那事儿可就闹大了去了!“你们行了!知不知道擅自扣人是违法行为?”
老板躲在伙计身后道:“骗吃骗喝是不是违法行为?”
何建国把小西扒拉到一边:“谁说的?刚才的话是谁说的?”
小西又把何建国拉到了一边,对对方道:“老人跟你们解释过他的钱丢了……”
“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就算不是真的你们也无权扣人!”
何建国再次把小西扒拉开:“跟一帮流氓你废什么话!”大步上前,一手一个扒开几个伙计,把后面的老板揪了出来,“你是老板吧?”
老板吓得声音发颤:“你,你想干什么?”
这时小西大喝一声:“建国!见好就收吧!丢脸还没丢够啊!”
建国爹闻此脸上僵了一僵。
回到家后,待建国爹睡下了后,夫妻二人爆发了一场空前大战。
“……你爸摔了,我端屎端尿里里外外地伺候,晚上连个囫囵觉都没睡过。你对我爹呢?这才劳你大驾找了他一下,就唠叨个没完没了了!”
“说话要凭良心啊!是就找了‘一下’吗?你看你爸惹的那事,今天晚上要不是我,你们爷儿俩现在都得蹲局子!”
“得了!别危言耸听了!你不就是嫌我爹来没给你打招呼吗?他不打招呼有他的考虑,他不想让我们额外为他准备什么,他想来看看你放下东西就走,他给我们带来了新鲜小米,带来了四千块钱还给你买了鸡!……”
“看我?哈!何建国,你爹他是来看他的孙子!”
“就算是来看他孙子,有什么错吗?”
“我说他错了吗?”
“你就是这个意思!……顾小西,你看你们家为我们家做点儿事,哪怕就是你们动动小手指头那么大一点儿的事,我们家就得感恩戴德,铭刻在脑海里,溶化在血液中,没齿不忘。可是,你们家,无论我们做什么,你们都觉得是应该的!我们家生来就是该着给你们家服务的,有一点儿没服务周到都——”
“何建国!不就照顾了我爸几天吗这就挂在嘴皮子上没完没了了!我们家给你们家办多少事你怎么不说?别的不说说我妈。我妈是什么人?专家,教授,权威,是多少病人需要、渴求的人物,全国各地的病人!你爹可好,说来就来,来了就下任务。自己来还不算,恨不能把你们全村人都招呼上,给我妈添了那么多麻烦……”
“那么多麻烦——哪么多麻烦?比你爸的麻烦多多少?这么大岁数了不说小心一点儿把
腿摔了一个月不能下床——”
“哈!照顾了我爸两天你可有功了啊!”顾小西气得眼睛发亮,“跟你说何建国,没你,我们家的地球照转!大不了,花钱请护工就是!”
“对对对,我在你们家眼里,就是个护工。你们家人高贵,我们家人低贱,你们让我们家办事是应当应分,我们求你们家办事是额外要求!”
“我们家让你们家办事?我们家什么时候让你们家办过什么事?”
“我就是我们家的人,让我办事就是让我们家办事!”
顾小西被噎住,双目圆睁瞪何建国片刻,猛地跳起,穿外套,换鞋,开门,关门,旋风一般消失。她那边刚走建国爹紧接着从屋里出来,明显一直在门后听来着,令何建国反感,很想说爹两句,但即刻想起老父亲下午在外面受的那场羞辱,便一个字也说不出了。这一天的经历,使父亲骤然间又老了许多。父亲在他身边坐下,说了儿子所不知道的他在医院里的遭遇。最后道:“你那个丈母娘撂下我就走,一撂就是几个小时,中间都没过来问一问!”
“爹,她就那么一人,平常对小西她爸,也那样。小西她爸骨折,她一天假没请。她工作确实忙。”
“她对她自己男人咋样,我不管,但是她对你爹我,就不能那样。她这是看不起咱家!”何建国不吭声了。建国爹继续说,“这可真是,狗养的狗随鸡养的鸡随——有啥样的娘就能养出啥样的闺女!……建国啊,你看你那个媳妇,孩子都敢说不要就不要,将来你爹老了,还能指着她养老送终?你爹你娘要有个病啊灾的,她能到跟前伺候着?你看我这还没让她伺候呢,她见了我时的那个脸,拉得有个驴脸长,叫都不愿叫一声!”
“她叫了,我都听到了,声音比较小而已。她就这么一人,内向,不爱说话。”
“你爹是没有文化,可你爹的眼睛不瞎。就你那个媳妇,不爱说话?她爱说着哪!她呀,是不爱跟我说话!”何建国无言以对,眼圈发红,掩饰地去厨房拿了瓶酒,问爹要不要喝两口。建国爹摆手让他别打岔,“建国,我知道你心里的滋味。自己的媳妇,不给自己生娃,那说明啥?说明她看不起你!你要争气。替爹争气,替自己争气。这男人要是争气,就有的是女人肯给他生娃,这男人要是没出息,就得打一辈子光棍,就得成绝户!”何建国就着瓶子喝了口酒,爹继续说,“二小子,咱何家村有一句话,看子敬父,看父敬子,知不知道是啥意思?”
“如果儿子有出息,他的父亲就会受到尊敬;如果父亲有能耐,儿子就会得到重视。”
建国爹点点头:“你看亲家母对我的态度,就是他们对你的态度。他们根本没把你夹在眼里。”
何建国又喝了口酒,眼睛红红地对爹说:“爹,是儿子没出息!等儿子出息了,看谁还敢怠慢您,欺负您!”这个“谁”里已不仅是小西及小西家了,还包括下午小饭馆的那帮人包括一切小瞧农村人的城里人!说罢,他一仰脖,把瓶里剩下的酒进了嘴里……
此刻,无处可去回了娘家的小西也很不好过。要是她事先知道她那位公公今天还到医院跟妈妈闹了一出,打死她她也不会回家来,妈妈今天真的是火透了。
“又冲人家说什么我是他亲家!是亲家怎么了?是亲家就可以无视规矩无视他人无视他人的利益了!”妈妈说着,叭,一掌拍到了桌子上,“谁给他的这个权利!!”气得眼圈都红了。
“对不起……”小西嗫嚅。
“光对不起就行了吗?”
小西带着哭腔喊起来:“那你让我怎么办啊?!”
小西爸赶紧出来打圆场:“建国父亲来有什么事?”
小西妈一挥手:“不知道!”又对女儿,“跟你说啊小西,这个事处理不好,要么,你跟他离婚;要么,你跟我们断绝关系!”
一家人愣住。
编辑室在开选题会,主任出差,会议由副主任简佳主持。会议本应九点半开始,简佳不动声色找了各种借口,拖到十点,顾小西仍没有来。再拖就不合适了,别人该有感觉了,每人都有自己的安排。于是只好开会,顾小西的位子空着,非常扎眼。顾小西是编辑室的主力编辑,又是简佳的朋友。这次简佳上去了而顾小西没上,人们嘴上不说,心里头肯定等着看热闹呢,看她俩如何相处。此前简佳一直低调,以为低调就能够换来对方的配合,既能保证正常工作的开展又不致破坏朋友关系。自她上任来,小西因身体原因没怎么正常上班。正常
上班以后,简佳才发现她所有的想法都是一厢情愿。难怪有人要说:“上级与下级之间,领导与被领导之间,很难成为有深度的朋友。他们的关系被地位制约住了。而朋友不仅是平等之交更是自由之交,即使上下两者都渴望成为知心朋友,则必须冒这样风险:不但没成为朋友反而连上下关系都破坏了。”那次在小西家,方知小西没对家里说她升任副主任的事。没说有两种可能,一是她不在乎;二是她很在乎。现在看,是后者。会议开了近一个小时,最后由简佳做总结。
“我个人意见,《 书边枕边 》还是用大三十二开,封面用铜版纸,内文用轻胶。我的直觉这会是一本前景不错的书……”
顾小西就是在这个时候到的,进来后径向她的座位走,对编辑室的现场领导连个解释都没有,招呼都没有,示意都没有,整个就是如入无人之境!于是人们开始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简佳,尤其是年轻人,那目光里所含的复杂成分令简佳如坐针毡。简佳性格表面绵软,内里刚烈,忽然地,她生气了,直直看着小西,清清楚楚地问:“小西,你怎么来晚了?”
小西愣了愣,她没想到,于是话就脱口而出:“睡晚了。多睡了会儿,困。”引来一阵窃笑。
简佳不笑,认认真真一字一字道:“是吗?下次注意,可不要再晚了哦!”
小西呆住。一时决定不了是就这么坐下,还是甩手一走了之。编辑室开会迟到是常有的事,往往是在一说一笑间就过去了。简佳显然是要拿自己开刀了,以树立自己的权威。刚才她对简佳所有的回答都是实话实说:睡晚了。多睡了会儿,困。事实上岂止是睡“晚”了?应当说是睡“早”了!她直至凌晨三点才睡。妈妈对她和何建国的关系,从他们结婚前就不看好,但到底是知识女性,有看法归有看法,在做决定的时候,还是充分尊重了她个人的意愿。所以昨天晚上妈妈不容置疑的态度在让她震惊的同时,也恐慌,要么何建国,要么父母,二选一,叫她怎么选?从前,跟何建国有事了,她就跟父母说;跟父母有事了,她就跟何建国说。现在,叫她跟谁说,跟何建国说吗?那无异于雪上加霜。夜里,躺在床上烙饼一样地辗转反侧,一直折腾到凌晨。如不是妈妈、小航上班走的动静吵醒了她,使她于半睡半醒中突然想起来今天还有个会,同时想起是简佳主持会,她肯定来都不来,事后打个电话就完了。过去对主任,她都是这样干。出版社编辑坐班制度不严,基本上都是各自为政。有时开会,你有事都可以不去,最后让业绩说话就是了。小西来,很大一部分是为了配合简佳的工作,她刚上任,自身条件又不是特别过硬,格外需要她这样强势朋友的支持,却不料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她倒得寸进尺了,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了!
办公室里静极。
几秒钟后,小西做出了决定,重新拎起放下的包,转身向外走,咣,摔上了门,任身后人们嘁嘁喳喳窃窃私语。
简佳强做镇定继续开会,吩咐一男生道:“小毛,你去印制部门,跟他们一块核算一下
《 书边枕边 》的成本,等主任回来,我们再做最后决定。”小毛答应了,也去了。绝不是简佳过敏,她的确从小毛的声音态度中听出、感到了他对她的某种颇有意味的轻慢。
这天,小西没去上班。躺在妈妈家她的房间里发愣,很困想睡,睡着了就不会再有烦恼,却睡不着。她感到自己的人生进入了一个空前的低谷,事业,婚姻,爱情,亲情,友情,统统的不顺。
小航回来了。半下午就回来了。从前他不到下班时间绝不回来,常常是,下了班都不回来。二十六七岁的男孩子大部分如此,即使没有朋友陪宁肯一个人在外面瞎转,也不愿意早早地回家面对父母。为此小西没少嘲笑他:是不是待在家里就觉空虚无聊就觉着自己被社会抛弃了?这天却回来得这么早,说是回来拿什么东西,而后,就到了姐姐房间,拉过桌前的椅子,在姐姐床边坐了下来。小西问他是不是有事。他说没事,就是回来拿东西,看姐姐没去上班,问她是不是不舒服了。于是顺理成章地,小西跟他说了今天发生在办公室里的事儿。小航听了后认真道:“姐,我客观地说,这是你的不对。在其位谋其政,人家简佳没有错。”
“你怎么总是替别人说话!”
“我是替你着想!……姐,不管她怎么上去的,能力如不如你,她现在是你的领导这是现实。咱得面对现实,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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