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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上海生死劫-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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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东西就走了。这说明那个女人还活着。那样的隆冬之夜,如果她不想被冻僵的话,一定需要棉被,所以她们必得替她取回去。
我想看守一定很信得过她,所以才分配给她这个任务来引我上钩,她肯定属于那种懦弱无能的人。她们一定应诺她,如果能在我这里抓到些什么错误言论,就可以对她作出一些宽大处理。但她失败了。因此他们只得改变手法,佯称将她判了死荆,以此再对我恐吓威胁。
劳改女青年离开后,那军人女看守就进来了。
〃站起来!〃她在离我约一尺之地立定,对我大吼一声。
我刚站起来,她就抽了我一个耳光,痛得我眼泪都要出来了,但我竭力不让它们掉下来。我只是两眼漠视着前方站立着,只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这更激怒了她,又是一个耳光,还用皮靴猛踢我的大腿。〃给我站着不许动,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你很聪明,是吗?帝国主义者把你训练得很能干,是吗?但你是逃不掉的,无产阶级要消灭你。站那儿!〃她把门一摔,上了锁,噔瞪地踏着步子走掉了。
夜班看守上班了,按常例,一一检查了各间囚房,待轮蓟我这间时;问:〃怎么还站这里?我被罚了。哪个?日班的看守?不,是另一个。
〃别胡思乱想了,快睡吧。〃看来,她好像不了解情况,可能她对绐我设圈套之举并不知晓,那或许只是看守所里那些激进分子所想出来的。
〃我永远也弄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自言着。但我很高兴,总算不用站上一夜了。
我的脚踝上给踢了一脚。因为那里棉裤遮盖不到,因此伤口比较严重,皮给踢破了,伤口突突地直作疼。我脚上的羊毛袜不太干净,另外仅有的一双还晾着未干,我担心伤口会感染。〃怎么办呢?〃我问自己。我根本无法在这一无所有的牢房里,找到可以用以处理疮口的代用品。忽地,我的目光触到了那支牙膏。我想牙膏有点消毒的作用,因此,我就在伤口上涂上厚厚的一层牙膏,再在上面覆盖着一方从旧衬衫上撕下来的布,用仅剩的一块手帕将伤口扎好。
整整一晚,那阵阵作痛的脚脖子,折磨得我无法安睡,我好几次从梦中惊觉,不是梦见自己成了个无法行走的跛子,便是在梦中又受那个女看守的踢打。
饥寒交迫的煎熬,无望的等待,对自由的渴求,还有对女儿魂牵魄系的思念,以及来自那女看守不堪的侮辱,如此种种,令我悲愤不已。但待次日早上起身时,我已不再感到郁郁寡欢,而只觉得体内积压着什么几乎就要炸裂了。目前,对我来说,那些讲文明的美德,如仁慈、宽容乃至一点点的幽默,都成为我渴求不到的一种奢侈了。那些极左分子煞费心计地在耍诡计,以置我予死地,但我不能束手待毙,我也要想方设法拿出我的对策。
虽因睡眠不足而觉得有点疲乏,但我的思路还是清醒敏锐的。脚脖子肿胀得疼痛难熬,我还是不停地在囚室里来回踱步,按捺不住地想再次向这批极左分子挑起一场交锋。那些家伙在我的身上,我的友人及其他受害者的身上所干下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令我越想越觉不平。我就是要报复!
忽地牢门开启了,似是上帝此时来临,满足我的渴求,赐给我一个交锋的机会。〃出来受审!〃一男看守大声喝叫着。
我拿起语录本转身就走,一跛一瘸地跟着走得飞快。
喇叭里正在播放《人民日报》社论,解释着毛泽东的最新指示。在我跟着看守穿过楼面时,一路上,都是播音员那敬畏虔诚的嗓音,在诵颂毛泽东的言语:〃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毛泽东的威严的权力,就像一条严严实实地紧裹着中华大地的毯子,铺天盖地,一处不漏。我暗暗提醒自己要谨慎小心,万万不可流露出任何会被认为是反毛反党及反政府的言论,否则,便会被打成〃反革命分子〃这样,这些极左分子就会在我身上捞到稻草了。我给自己定下一个策略,就是坚持批评主办我案子的干部,没有按毛泽东的政策办事,而这些政策是完全正确的。必要时,我可以说些违心之言,即使我不赞成毛泽东,但也要表示出我是支持他的,就像其他中国人一样,为了求得生存,天天都是这样装着假。我再告诫自己,仅仅与他们对抗还不行,一定要智斗巧斗才行。
提审室所在的大楼入口处,挡着一幅蓝色的棉布门帘。那些看守不再是无精打采地倚靠在门口小房间的椅子上,而是肃然挺立着,随时待命。解放军们在走道里巡逻着,几个穿蓝制服的人,在敞着门的提审室里出出进进。看来,这里还刚刚上班,我是第一个被提审的。想到昨夜发生的一切,我预料到这次交锋,凶多吉少。因为那批家伙的阴谋落空了,他们恼羞成怒了。我再次告诫自己既要机灵又要有胆量,无论如何,我要他们自己来暴露自己,暴露得越多,就越容易拆穿他们的西洋镜。因为这其中还有许多问题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看守打开其中一个房门吼道:〃进去!〃那审问室四壁已经过粉刷,显得光亮干净一点了。窗户两端挂着两幅横幅,用白漆写着两句口号:〃无产阶级专政万岁!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岁!〃墙上还有一幅毛泽东像。
一溜五个男人正对着门坐着,其中一个穿着军装,我想估量一下他的级别。自一九六三年林彪取消军衔后,全体解放军都穿上了一式一样的宽大军服,恢复了游击战争时期的传统,因此,很准在这间阴森森的审问室里,估出这位圆脸青年军人的级别。但他军服上有四只口袋,这说明他是个军官。因为一般的士兵,上装只有二个口袋。他们之中年纪最大的一个,满脸皱纹,双手粗硬,看着是个打工的。我肯定那个军官是代表军管会的,那大年纪的工人和其他几个,是代表工宣队的,还有一个,可能是接管市公安局的造反派代表。
我一一打量着他们五位,这五位都是一九四九年革命成功后的受惠者,他们对毛泽东和共产党的态度绝对与我们不同。但其中也只有那位老工人,是确实吃过旧社会的苦,其他几个根本对旧社会缺乏印象。因此我作好思想准备,他们会将我这个反动政府官员的妻子和富家之女当敌人看待。自一九四九年以来,中国实行了闭关自守,与西方国家完全隔绝。这些人只是从国家的宣传中来认识西方各国,而那只不过是对资本主义与帝国主义的无休无止的批判,其中包括在朝鲜战争及最近的越南战争中对西方国家,特别是美国的大肆攻击。要拆除我与他们之间的这种由成见和愚昧无知建起的铁墙,是一十分艰难之举。我几乎有点绝望了。但假如我想争得自由并澄清我的不白之冤,我必须尽力试一试。
进去之后,我沾在犯人专座边,手里拿着语录本等着他们指令以念读语录。岂知那审问员将手一挥,指指墙上的毛泽东像,〃向伟大领袖毛主席鞠躬请罪。〃他说。
请罪?这是个搅乱他们进程的机会。〃我没有罪,我不能请罪。〃我理直气壮地说。
〃什么?你狗胆包天,竟敢拒绝向伟大领袖毛主席鞠躬!好大的胆!每个中国人早晚都要向伟大领袖像鞠躬,你敢不执行?〃那位审问员色严声厉地大喝一声,不觉站了起来。其他人则以吃惊而不以为然的目光盯住我。那天早晨,我第一次感到.浑身舒畅痛快不已。
〃你误会了。我只是说我没有犯罪,因此我不能为没做过的事请罪。我没有说不向毛主席像鞠躬。我当然要向他鞠躬、行礼。〃我心平气和地说。因为此时,我全身已觉轻松多了。
〃那现在就鞠躬。你还在等什么?〃那审问员又对我喝道,一边重新坐下。
我向画像鞠了躬,我的抗争见效了,在以后几次审讯期间,再没有人提及要我请罪之说。每次当我进入审讯室时,帮审问员只是一声不吭地将手往画像一挥而已。
那位审问员所选的语录,与我过去读过的一样,是文革中最受欢迎的一节:〃在拿枪的敌人被消灭以后,不拿枪的敌人依然存在……〃读完了这一段以后,他又要我读一段有关军队的语录:〃没有一个人民的军队,便没有人民的一切。〃在文革中,也常用这条语录以显示解放军的威力及国防部长林彪的权力。
我在犯入座上坐下。前面几英尺之远就是一张高桌,审问员就坐在后面。台子的嵌板漆成白色,清晰触目地写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毛泽东像两侧,也写了许多促使犯人交代的标语。
我听得身后的小窗被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只见那审问员越过我肩膀询问地一望,然后会意地点点头,便开始了。
〃你写了几封信给工宣队要求谈话,现在,你准备好作全面交代了?我要求工宣队对我的案子作全面核实,澄清对我的不公正控告。我知道工宣队代表毛主席,我希望你们能按毛主席的政策办事,分清有罪与无罪。我来这里已有两年了,把一个无辜的人在看守所里关押两年,这是吧是太长了?〃我说。
〃你确是来这里已有两年以上了,但你的态度毫无改善。你仍想蒙混过关。要知道,无产阶级造反派已取得了伟大胜利,现在的形势,与你第一次提审时已大不相同了。你难道没有听到中央关于刘少奇的决议吗?即便是刘少奇也无法在无产阶级造反派手中漏网,更何况你!我没有任何隐瞒之处,我请你们摆出事实。〃我说。
〃我们会把你的事实公之于众的,就像对刘少奇一样,他是海外帝国主义、台湾国民党和中国资产阶级的代理人,是头号走资派,也是你们的总后台。你现在成该放明白点,所有企图破坏中国社会主义制度的阴谋,业已破产了。
〃谁要破坏中国社会主义?我不知你在说些什么。〃我说。
〃你们这些属于资产阶级范畴的家伙,都是现行的或潜伏的帝国主义及国民党的代理人,刘少奇一伙则是混入党内的暗藏的代理人。〃那审问员说。
他的争辩那般荒唐,对刘少奇的控诉又是那般可笑,令我听了都恶心。那些极左领导要求中国人民相信当时的中央委员会对刘少奇作出的决议,是对人民智慧的侮辱。为了刺激他们,我佯装不知趣地说;〃我一直对刘少奇主席很尊敬,我不能分肯定他真有这些罪行。可能其中弄错了。大家都知道他曾不惜生命安危,与帝国主义和国民党反动派及资产阶级进行过斗争。〃十分高兴我那番佯装愚昧迟钝的话语,当场起了颗炸弹的作用。他们开始暴跳如雷:〃你竟敢包庇共产党的叛徒,竟敢对抗中央决议!你竟敢反对伟大领袖毛主席!〃从造反派的立场来说,他这样做是正确的。但奇怪的是,只有那个青年工人和解放军军官,似乎是真的动怒了,其他三人,只是好奇又感兴趣地看着我,显然他们并无动怒且也不对此加以反对。我想,他们是听到我在为刘少奇辩护而感到有点快意。同时,他们对像我这样一个反党犯人,竟会对刘少奇怀有这般深厚的感情而好生奇怪。
我发现即使极左分子的骨干,也有人仍对刘少奇心怀同情的。这引起我极大的兴趣。我决定将我们之间的对话拖延下去。〃我不反对中央的决议,也不反对毛主席,谁敢这样做呢?我只是建议,打倒刘少奇主席的材料必须完全可靠。〃我说。
〃闭嘴!不准把'叛徒'呼为'主席'。〃那青年工人激烈地大叫着。提审员和记录员只是两眼凝视着自己跟前的文件,而那位老工人,似对目前的场景颇为欣赏,在他嘴角闪现出一抹狡黠的微笑。
〃你不可以把中央委员会揪出来的人称为'主席'。〃那审问员说。
〃那是因为我叫惯了,刘主席〃只见那审问员瞪眼盯着我,而那个青工已怒气冲冲地站起来,我就改口道:〃刘少奇。〃我继续说下去:〃长期来他在中国人民眼中是位革命英雄,对党的各项工作都有着伟大贡献,包括对社会主义建设及对党员的培养,毛主席的著作里也曾几次表扬了刘少奇。现在一下子要转过弯来,把他想得很坏很坏真不容易。可能他只是犯了一次错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希望毛主席会原谅他,不管怎么说,这么多年来,他们都是好朋友呀!别做梦了,毛主席永远不会原谅他!〃那青年工人说。
〃现在国外可要嘲笑我们了。怎么几十年来,担任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这么一位重要人物,忽然被发现竟是一个叛徒。人家都不会相信他竟会瞒过所有的领导人包括伟大英明的领袖毛主席本人。这真是不可思议了,这样不是也让毛主席很失面子了?〃我问他们。
〃我们才不管帝国主义资本主义他们会怎么说,他们反正是不会讲我们好话的。中国的内政与他们无关。〃那青年工人越讲越来劲,〃包庇刘少奇就是犯罪行动,他是反革命!因此你也是反革命!〃'〃我知道我不是反革命,我拥护人民政府和共产党,我最最尊敬伟大领袖毛主席了。我要求你们彻底澄清我既没反党反政府之行动,也没有这类言论。〃我坚定又冷静地说。
〃你想威胁我们,以达到蒙混过关的目的?别在这里耍花招了。你是什么人?可以向政府提出质问?即便你从未犯过罪,你也是个吸取劳动人民血汗的可耻剥削者。反正我们已掌握了确实的证据,证明你是帝国主义的特务。〃那位审问员说着,一边擂着桌子。
我忿恨不已,竟然也冲上去对着倒们擂桌子。他们都猛地楞住了,〃嗖〃地一下全站了起来。
那位军人从枪袋里拔出了手枪,将枪口对着我大喊着:〃你知道你在干什么?〃我站定在房间正中面对着他说:〃要是你有确实的证据证明我是有罪的,你可以立即枪毙我。〃我们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地相持不下,这时,其他人都呆若木鸡般地在一边看着,谁也没开腔。
〃镇静一点,早就听说你是个患有癫痫狂的神经质女人,控制一下自己,回到你位置上去,假若你再挪开那椅子一步,我就用铁链把你绑起来。〃那提审员把手一挥,令我回到自己座上去,那个解放军也把枪收回了,但两眼还是虎视眈眈地盯着我。
在这场混乱中,唯一保持沉着冷静的,就是那个老工人。
他近乎同情地打量一下我,可能他也开始相信,我真的是无辜的。
我回到座上坐下,那审问员开始严正地训话了:
〃包庇中央决议公布的打倒者,是严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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