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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流浪的星星-第9章

小说: 流浪的星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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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走在草丛间的石路上,就是以前艾斯苔尔藏起来等她父亲回家的地方。下面传来水流的声音,那是一种沙沙的声音,在山中的岩壁间回响着。天边,白色的云朵在东面聚集起来,在山谷深处幻化成各种奇形怪状,有的像雪峰,有的又像是城堡。艾斯苔尔想起那些日子里,她躺在被流水打湿了的平整的石块上,看着这云慢慢地过来.感觉着冰凉的水滴在她的屁股上慢慢地蒸发掉,听着水声潺潺,还有胡峰的嗡嗡声。她想起她那时候想和云一起走来着,因为它们可以自由地随着风飘来飘去,因为它们可以无忧无虑地从山的另一边飘来,一直飘到大海那边。她想像过它们一路上所看见的一切,山谷,小河,那如蚁窝一般的城市.还有那些大海湾,海水在它们的怀抱中闪闪发光。今天,还是同样的云,然而它们却含着某种威胁的味道。它们好像是在山谷深处拦了一道屏障,吞噬了山峰,它们竖起一面白色的墙壁,郁郁的,不可穿越。
艾斯苔尔抓紧了妈妈的手,在长长的人流中,她们踩着相同的步伐。森林已经变得密了,栗树和桦树都换成了长着黑黑针叶的松树。艾斯苔尔从来没有在河谷中走得这么远。现在,山谷的尽头已经看不见了,还有那些云墙。只是偶或在树干间,水流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着星星点点的光。人群的行进速度慢了下来,沿着斜坡的小径。吃力极了。老人,带着孩子的女人已经停在路边休息了,坐在岩石上,或是他们自已的箱子上。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有皮鞋落在石路上的声音,还有孩子的尖叫,奇怪的回响着,大概是被窒灭在树林间的原故,听起来仿佛动物的叫声。人群穿过树林的时候,惊飞了稍远处唧唧呜叫着的珠鸡。艾斯苔尔望着这些黑色的鸟,她想起有一天爸爸对她说的话,就在谈到意大利的时候。他指着天上的一只乌鸦说:“如果你能像这只鸟一样飞起来,你今晚就能到那儿。”她不敢问伊丽莎白问题,问她:“爸爸什么时候来找我们?”但是她在走路的时候紧紧抓着蚂蚂的手,偷偷地看她,蚂蚂的脸尖尖的,苍白的,妈妈的唇紧紧地抿着,她的神情显得有些苍老,大约是那条包住她头发的黑色围巾的原故,她也戴了一条黑围巾,这样看起来就和别的女人一样了。艾斯苔尔世得愤怒,她的喉咙又一阵发紧,因为她想起在夏日里,伊丽莎白穿上那条漂亮的袒胸蓝裙,穿上凉鞋,她长时间地梳着那头精美的黑发,艾斯苔尔的父亲很喜欢她这样,然后她就陪着他一直走到广场上。艾斯苔尔想起她那双健康的修长的双腿,想起她裙下光滑的皮肤,想起在她赤裸双肩上舞跃的阳光。现在,一定的,这一切再也回不来了,难道就在人们不断往前走的时候,还能够重新找回遗留在他身后的东西吗?“以后我们还会不会和爸爸再一起回到这里来,是不是我们真的永远离开了?”艾斯苔尔没有问这个问题,就在她匆匆忙忙地穿好衣服后,她拎起箱于走出家门,上了通向街道的那获窄的六级台阶。她们一起在街上走着,朝着广场的方向,艾斯苔尔没有敢问这个问题。但是妈妈是明白她的;她只是怪怪地皱紧了脸,耸了耸肩膀,艾斯苔尔靠得不很近,可是她看见妈妈擦了擦眼睛和鼻子,因为她哭了。于是艾斯苔尔咬紧了嘴唇。用尽了力气,咬得血都出来了,她不能够排遣掉什么让她难过的东西的时候,她总是这么做的。
她也不再看任何人,为了不在他们的眼睛里读出不幸,也为了不让别人知道她自己在想什么。在盘旋往上穿越树林的石路上,人们渐渐拉开了距离。那些身强力壮的,男人。小伙子远近走在前面,甚至连他们彼此呼唤的声音也听不见了。在他们后面队伍也拉了长长的一条。虽然箱子把她们的手都磨破了,虽然她们也走不太动,艾斯苔尔和母亲还是超过了别的女人,超过了在鹅卵石上磕磕绊绊的老人,超过了怀抱婴儿的女人以及那些穿着累赘的皮里长袍,撑着手杖的犹太人。当她们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艾斯苔尔就会减慢速度,停下来帮助他们。但是她母亲拽着她,几乎是在用蛮力,艾斯苔尔真怕看见她们超越落伍者对,在她脸上的那副神情。随着她们一路往前去,坐路边休息的那些女人的影子越来越少了。有一阵,艾斯苔尔和她妈妈孤零零地走着,除了她们自己的脚步声和下方水流柔和的噼噼啪啪的声音,什么也听不见了。
太阳已经在她们身后,靠近山天相连的那道线了。天空变得苍白,几乎是灰色的,在她们面前,重重厚厚的云已经集聚起来。大概已经找寻了好久,伊丽莎白一下子发现了一块林中空地,那是在河流上方的一块平地上。她说:“我们就在这里过夜。”她稍稍往下走了一点,一直走到河流上突出的那几块岩石上。艾斯苔尔从来没有看见过那么美的地方。在一圈圆圆的岩石中间,青苔铺下了一块地毯,而在上方的左边,有一小片沙滩,河流的水潮就在这里退去。在石路上走了这么长这么长以后,在太阳下晒了这么久这么久以后,在这么样的困苦,不安,在这么样的疲惫之后,这地方对艾斯苔尔来说简直就是想像中的天堂。她跑过去,躺在岩石间的青苔上,闭上了眼睛。当她重新睁开双眼的时候,她看见了在她面前的母亲的脸。伊丽莎白才在河里洗过她的双臂和面颊,傍晚朦朦胧胧的光线在她松开的头发的周边镀了一层光晕。“你真美”,艾斯苔尔喃喃低语。“你也得去洗洗,”伊丽莎白说:“现在水还很干净,待会儿男孩子肯定也会在这里停下过夜的。”艾斯苔尔解下头巾,脱掉鞋子,她挽起裙子,进人冰凉的水中,水一直淹到她的小腿肚。凉凉的水滑过她的双腿,渐渐地让她的双腿失去了知觉。她用手撮了一点水来喝,并且用水拍打着脸,减轻被太阳灼晒了一天的热气。水浸湿了她的裙边,还有她毛衣的袖子,沾在她那块羊皮的毛上。
过了一会儿,人们的确都到了。大部分都在下面,选择了另一块林中空地,艾斯苔尔听见孩子们的声音,还有女人唤他们的声音。大家都知道不能点火以防被德军发现,所以晚饭也就删繁就减了。女人拿出面包,切成一片片的,孩子们就坐在激流前吃起来。艾斯苔尔的母亲还带了一块干酪,是他们的房主给她的,味道很好。她们还吃了点无花果,然后她们直接刊河里喝了点水,就这样跪在小河滩上。在夜幕降临前,她们用干松枝搭了一十藏身之处,松枝尖尖的,堆在一起,像屋顶一样。
夜慢慢地来了。树林里,人声渐渐大起来。虽然已经很累了,可艾斯苔尔一点也不想睡。她往河流的上游走去,顺着孩子的声音。在低处大约几百米的地方,她发现有一群小女孩正在水边玩。尽管着着衣服,她们郡浸在水里,一直浸到屁股中间的位置,她们一边笑一边溅起水花。艾斯苔尔认出了她们。这是一群波兰小姑娘,是在这个夏初和她们父母一起到村里来的,她们只讲她们自己的语言,那是一种奇怪的,仿佛唱歌一样的语言。艾斯苔尔想起有一天晚上,爸爸和她说过一个城市的名字,就像小姑娘的语言一般奇异,叫柴斯左,他说德军烧毁了那里的房子,把所有的犹太人都赶出来了,把他们关在运牲口的车箱里,运往集中营,运往森林,在那里,甚至连孩子也一直要劳动到累死为止。她记起过一切,她望着这群小姑娘。现在,她们都在这里,在森林深处,在这河流边,她们又一次被赶了出来,走向未知,走向那云聚的山脉,然而她们看上去却是那么无忧无虑,仿佛这只是在散步。艾斯苔尔走进林中空地,望着地们。现在她们开始玩追人的游戏,从一棵树跑到另一棵树,跑的时候,她们的黑裙子会在她们身边鼓起来,好像是在跳舞。她们当中最大的一个,大约十来岁吧,头发和眼睛都是淡淡的,其他的小姑娘则都是深棕色的。有一个瞬间,她们看到了艾斯苔尔。她们都停下不动了。然后她们一起小心翼翼地走近来,用她们的语言讲了点什么。夜来了,艾斯苔尔知道她得回到母亲身边去.但是她竟然离不开那淡淡眼睛小女孩的目光。其他人又开始玩了起来。
她们的父母都聚在颗松树旁,女人穿着黑衣服,男人穿着皮里长袍。他们当众还有一个老人,有一脸灰色的大胡子。艾斯苔尔那天在教堂的门口看到过他。
那个小姑娘拉起了艾斯苫尔的手,把她牵到那槐树边。有一个女人微笑问了她一些问题。但一直是用那种奇怪的语言。她的脸梭角分明,很是漂亮,而她的眼睛也是一种淡淡的绿色,就像那个小姑娘。她切下了一片黑面包,递给艾斯苔尔。艾斯苔尔不敢拒绝,但是她有一种羞耻的感觉,因为她已经吃过干酪和无花果了,却没有和别人分享。她接过面包,什么也没有说,便跑开了,一直跑到那条石路上,然后她匆匆忙忙地跑向林中空地,妈妈正在那里等她。夜幕已经笼住了树丛,投下一片片令人不安的阴影,到处到处。她还能听见在她身后传来的那群小姑娘的笑声和说话声。

雨开始下了。落在屋顶上,沙沙的,那声音轻柔极了,尤其是在卡车马达轰鸣和脚步声后,不但轻柔,而日安宁。拉歇尔出了门,来到街上,虽然是在黑夜之中,她还是在雨中慢慢走起来,裹着母亲的那条黑头巾。当意大利卡车的声音在山谷里响起来的时候,她想跑出去,跑到广场上的,可是她母亲说:别去!别去,我求求你,和我们呆在一起!她父亲病了,于是拉歇尔没有出去。整个一天,山谷里都响彻着卡车的声音,甚至弥漫在幕个山间。有时,那声音离得是那么近,简直叫人觉得卡车就要把屋墙撞翻了。随后是脚步声,也许这声音比先前的还要骇人,这懒懒的,却又是那么急促的声音。一直到夜里,人们才转上了小路,远去了。听得见讲话声,黯哑的呼唤声,还有孩子的哭声。拉歇尔一夜都没有睡着,她坐在母亲的床边,坐在黑暗里。从小房间的另一张床上,传来她父亲急促的呼吸声,还有他那哮喘引起的干咳声。天亮了,是个星期天,安静极了。太阳在外面照耀着,透过百叶窗的缝隙也照了进来。空气中还有鸟的叫声,就像是在夏天。拉歇尔不想出去,也不想打开百叶窗。她那么累那么累了,心里疼。她母亲起身准备做早饭的时候,她还在仍旧温热的床上躺着,她睡着了。
现在,夜又来了,雨轻轻地落在村庄的屋顶上。拉歇尔醒过来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儿。有一会儿,她以为自己是在旅馆的房间里,和蒙多罗尼在起,后来她才想起来切都已经过去了。也许她想像着队长一个人留在旅馆里,他也是,在一个人倾听这雨声。所有的意大利士兵都离开了,山间一片死寂。有一天,在旅馆里,她在房间的镜子前梳着头发,他走近了她,用种古怪的神情看着她。他说:“战争一结束,我就领你去意大利,去每一个地方,罗马,那不勒斯,威尼斯,我们作一个长长的旅行。”就是在那一天,他送了这枚蓝宝石戒指给她。
拉歇尔走在静静的街上。所有的百叶窗都合上了。她想到了点什么,这令她的心狂跳不已,她在想也许就是今天,战争就结束了。美国人轰炸热那亚的时候,蒙多罗尼说都结束了,说意大利人就要蒋停战协定了。意大利士兵往山里去了,他们回到了自己的国家,整个城巾都睡着丁,一点声音也没有,就像一个很累很累了的人。
拉歇尔朝着广场的方向匆匆地走去。她在旅馆前停下来,像往常一样,敲了敲百叶窗,他听到就会来开门的。她会闻到他的气味,那股烟草的气味,他身体的气味,她会听到他的声音在她的胸口回响。他说意大利语的时候,她真是很喜欢他。他讲述着那些城市,罗马,佛罗伦萨,威尼斯,他用意大利语说一些东西,慢慢的,好像她真能听懂一样。等战争结束了,她就可以走了,远离这村庄,远离这些监视她谈论她的人,远离朝她扔石头的小伙子,远离这破房子,还有她咳个不停的父亲住的这套阴冷的公寓,她要在街道上飘着音乐,有咖啡馆,电影院,商店的城市里旅行。她那么希望这是真的,马上都成为真的,以致丁她的双腿颤抖起来,以致于她不得不停下来,在一扇门的窗洞下.水沿着她的脑袋流下来,她的黑头巾紧紧地沾在了她的头发上。
她在那条通往广场的路上,从费恩先生的桑树庄园过去。通过百叶宙的缝隙也看不见一点亮光,没有一点声音,夜黑极了。但是拉歇尔肯定老人是在房子里的。她竖起耳朵,好像听见了他在个人独言独语,声音颤抖着。她想像着他在一个人自问自答,这个想法让她笑了起来。
现在她听见水落在喷泉池塘里的声音,在广场上,树被笼在一片光明之中。怎么会这么亮呢?是不是宵禁取消了?拉歇尔想到了哨兵。那些宪兵朝朱丽叶·鲁塞尔的丈夫开了枪,就在他去找医生来帮太太分娩的那天夜里。蒙多罗尼提起这些士兵来的时候,他说他们郡是些“粗坯”,他说的时候压低了声音,满怀不屑。他不喜欢德国人。他说他们就像是牲畜。
拉歇尔在广场边缘犹豫着。从旅馆中射出来一缕很强的光,把树和房屋照得灯火通明,就像是舞台一样。灯光构勒出奇形怪状的阴影。但是拉歇尔听见水落在池塘里的声音,她就放下心来。也许宪兵和警察决定要庆祝战争结束。然而现,拉歇尔知道这小是真的。照亮广场的灯光是那么冷,雨滴也在这灯光下一闪一闪的。没有点声响,没有说话声。一切都静静的,空空的。
沿着栏杆,拉歇尔靠近了旅馆。在树干间,她看见了旅馆那面墙。所有的窗都灯火通明。百叶窗都敞着,门也开着。灯光令人不能自恃。
慢慢地,拉歇尔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她走近了旅馆。灯光刺痛了她,然而还是不顾一切地吸引着她,虽然她的心跳得厉害,虽然她的腿在颤抖个不停。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多的灯光。周围的夜仿佛更加沉了,更加静了。当拉歇尔走近旅馆的时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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