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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几度东风吹世换-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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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个闲人”,可能说那人清闲而又不为生计操劳,我们却还要每日辛苦工作,下班回家忙不完的家务事。
  闲人,按字面意思讲,就是闲散之人,闲适之人,《红楼梦》里的贾宝玉贾二爷,被妙玉嘲弄为“富贵闲人”,便是这样的人。这些人成日里锦衣玉食,斗鸡走狗,属于闲人阶层里的上等。属于这等人里的还有闲云野鹤般的隐士高人,贵肯定不贵了,富也谈不上,但志向之高洁,修养之深厚,却是贾宝玉等纨绔子弟望尘莫及的,要不然为什么二十四史的隐逸传会连篇累赘地记载他们的事迹?两汉之交隐居富春江的严子陵算一个,五代北宋之交隐居华山的陈抟算一个,北宋时隐居杭州孤山的林逋算一个,至于富贵闲人,多倒是多,可青史大约不想为他们留下位置。
  有些史书上没有痕迹的闲人,似乎名气没有上隐逸传的大,却仍然受到当时高级知识份子的推崇。比如现在叫的北宋大科学家沈括,就在《梦溪笔谈》里称赞一个叫杜五郎的农民,“唯有屋两间,其一间自居,一间其子居之”,“不出篱门凡三十年矣”。那杜五郎的事迹惊动了当地县官亲自去拜访,那人很谦虚地对县官说:“村民无所能,何为见访?”县官问他为啥不出门?他却说出了门的,指着门外一棵桑树说:“十五年前亦曾到此树下纳凉,何谓不出门也?”县官问他靠什么维生?他说靠卖药,但时有不济,“乡人见怜,与田三十亩,令子耕之。”问平时呆在屋里干些啥?答:“端坐耳,无可为也。”已经远远超过了印度传教士达摩先生面壁十年的记录。问看书吗?答二十年前攻读过一本书,当时也颇喜欢书中议论,现在也忘了。县官观察到杜五郎“气韵闲旷,言词精简”,于是结论到:“有道之士也!”
  这样的闲人已经不是简单的“闲”了,换句话说,他的闲不是一般的闲人闲得出来的,业已闲出了“道”。难怪沈大学问家听说这件事以后,“不觉肃然”。确实该肃然,就凭杜氏三十年足不出户,又不是植物人,或者瘫痪重病在床的,好端端一个正常人,古今中外,有几人能及?我不禁想起前段时间抗非典,搞自我隔离,呆在图书满室的屋里,外加电话、电视、还可整日上网聊天,才两个星期就坐不住了。
  然而,无论闲云野鹤般的隐士高人也好,富贵闲人也好,都不是传统社会主流意义下的闲人。主流意义下的闲人是被迫当的闲人,是为生计所迫只好权作的闲人。历代文献小说里这样的人很多,成为一类非常典型的传统社会里的人物。
  我们可以举出一些,例如,早期的有齐威王的优人淳于髡、汉武帝的优人东方朔。东方朔给汉武帝帮闲,以滑稽诙谐讨武帝喜欢,虽然地位不低,但也不算很富足,武帝赐他吃肉还得捎带些回家,弄得衣服上浸满了油迹,可见依然是靠当闲人在讨生活。类似的还有《水浒传》里的高俅,靠踢得一手好毽讨还是太子时徽宗皇帝的欣赏,后来徽宗即位,他也平步飞升,由闲人而当上了太尉。《红楼梦》里的贾政,身边就跟着一大堆宾客,陪着贾政聊天,尽拣最好听的奉承话,说得贾政满心舒服,被称为清客相公,眼睛盯着贾家有钱有势,除了蹭上几顿油大,更宏伟的目标是,倘若贾政有一天能官拜总督、巡抚一级的大官,他便可以成为贾政的幕府宾客,随之而入仕。可惜贾政运气不佳,官终于没能做大。《儒林外史》里的权勿用,景兰江也属于这类,吟诗作赋的水平比贾雨村差点,所以只能陪娄三公子一类混球装假斯文,官是别指望当了,因为娄三公子自己都没官可做,但饭还是可蹭来吃的,被称为“打秋风”,虽然一次酒后失态,被巡夜差役铐了去,到底人不算坏。坏的是《金瓶梅》里的应伯爵,依附于西门庆,给西门庆打烂条,想方设法霸占良家妇女。逮至近代,李吉人小说《大波》里的吴凤梧,从川边(今四川省甘孜依藏族自治州)巡防军一个管带(相当于现在一个营长)下来,时时往满清四川总督衙门里的处级干部黄澜生公馆里钻,也是最会凑趣,陪着黄澜生摆龙门阵,无非想在省县衙门里谋个吏员干干。
  不管怎么说,这些闲人的经济条件还不算太差,牙祭可以靠帮闲去蹭,家里总还有粗茶淡饭吃的,只是寡油少盐罢了。吴凤梧虽然埋怨天天吃“豆腐干炒韭菜”(一道有名的四川家常小菜),但豆腐干炒韭菜毕竟还下饭。等而下之者,是鲁迅笔下的阿Q、小D、王胡,穷得来不但常常揭不开锅,而且连个象样的窝都没有,却仍然属于闲人群落。他们闲的功夫在晒太阳,在太阳下面比赛捉虱子,这自然是为了节约能量,俗话说得好:“不能开源,就只能节流。”这类穷苦的闲人在闲人队伍里占了最大多数,农村里尤其多。如果改革开放前你下过乡,准会有这样的印象,村头总有几条汉子在那里懒懒地晒太阳,一见着异乡人进村,他们会呆呆地望着你半天,这些人正是新社会农村里的闲人。
  记得二十年前,我们几个朋友在一个新开辟的“湖”,其实是一个大型堰塘里划船玩。那天下午两点钟时,发现湖边土坡上有个戴草帽的农民,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上船,整个划船过程里,他都望着我们的小船。到了六点过钟,当我们下船时,他还坐在那个土坡上望着我们,等到坐上长途汽车后回首土坡,暮色中土坡上一动不动的黑色背影,还是那黑色的椭圆形草帽阴影,衬托着天边的红霞,成了一幅绝妙好图。这位新时代农村里闲人的闲功当然赶不上杜五郎,但也不错了。
  《梦梁录·卷十九·闲人》条里,把南宋首都临安的闲人队伍分成六类。一、食客,其中最本分,也最不象闲人的是所谓“馆客”,专门给富贵人家的子弟当启蒙教师。其他的则能陪主人谈古论今、吟诗作曲、围棋抚琴、投壶打马、撇竹写兰,在今天看来,他们不是中小学教员,便是艺术、体育界的专业人士,那时却只能依附在富贵人家作食客。二、无成子弟,能文、知书、写字、善音乐,门门懂,样样不精,所以一事无成,只好陪富豪子弟“游宴执役,甘为下流”。三、四、五等谓之“闲汉“,干的多是为人写请柬一类营生,或者为生意撮合交易,比较差的,则为妓女拉皮条。至于第六类,就是街头的泼皮和地痞。
  《梦梁录》没有列出女闲人于其中,是不是女的就没有闲人了?有!不但有,还大大地多。《水浒传》里为西门大官人和潘金莲拉皮条的王婆就是。王婆比较典型,她代表了一大类诸如三姑六婆这样的女闲人,这些女闲人中水平比较高的是跳神巫婆一类,专为人怯病除灾,收取钱财,许多尼姑本质上也属于这类人,高级者奔走在达官贵人的深闺绣户之间,为吃斋信佛的太太小姐培训理论知识,或者担任心理医生。职业女闲人则是媒婆,就是现在的婚介所的工作人员,那个嘴巴可以把死人说活,活人说死。一般的女闲人则在左邻右舍、三亲四戚间串门,东家长西家短地嚼舌头,明清话本小说里描写的这类女闲人很多。
  由此观之,闲人是吾国传统社会里一大特色,是中国文化里一个特殊的文化现象。用正统的西方阶级斗争学说去分析我国古代社会,往往忽视了闲人的存在,最多把《梦梁录》里的第六类列入流氓无产阶级的范畴,把一、二类归入地主阶级的附庸知识分子阶层里,道理不是没有,但却忽略了一、二、三、四、五、六类闲人,还有女闲人的一个共同特点,那便是一个“闲”字。如果仅仅从表面上做文章,好象同样也可以按照《梦梁录》那样去定义西方的闲人,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强调闲人的中国特色?
  问题出在产生闲人的渊源不同。如《梦梁录》所论,闲人的概念肇始于战国时期,“孟尝君门下三千人,皆客矣。”孟尝君是战国时期最有影响的养食客者,有个叫冯欢的,家贫,听说孟尝君好客,便去依附他,他从要房住,要鱼吃,到要车坐,孟尝君都一一满足了他,可当他进一步提出要孟尝君给他一个家时,孟尝君不高兴了。孟尝君靠自己的食邑养三千食客有困难,就叫他去催收以前在薛地放的债,可他一到薛,便把债契一把火烧了,孟尝君大怒,把他召回责问,他指出这样做是为了帮助孟尝君建立爱民的形象,孟尝君听了后懂得了冯欢为他营造形象的苦心,便请他原谅。后来他说动了齐王恢复对孟尝君的信任,而就在孟尝君在齐王面前失宠之时,那三千宾客都不辞而别,只有冯欢一个人在危难时候帮助了孟尝君,孟尝君这时候才真正明白了冯欢烧债契的先见之明,可见食客里还是有真才实学的。战国时候,养食客的不止有孟尝君,赵有平原君、魏有信陵君,楚有春申君,他们都养有上千人的食客。这些食客都是他们在政治斗争时的爪牙、谋士,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以后,养食客的风气扩大到大商人,如吕不韦,到一般的大官僚,这一传统一直保持到清末,只不过人数大大减少。减少的原因在,不象战国时期,王侯都有大的食邑,其经济条件足以支持庞大的食客群,后来的大官僚养食客的经济来源,少数来自自己的俸禄,多数来自朝廷的拨款,最多也不过象曾国藩那样养几十人而已,这样的食客组被称为“宾幕”。宾幕的形式推而广之,便是有钱人家里的三、五个清客相公,功能上则退化为富贵人家子弟找乐子、凑趣、出主意,当然,待遇也相应减少到蹭饭吃了。
  由于原始食客大部分闲着无用,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就象孟尝君的食客冯欢那样,平时养尊处优,关键时刻看贡献,这样的习性被后来的闲人继承了过来,这才有了一个“闲”字。“闲”字到了两汉以后,靠老庄学说,又有了理论深度,于是闲人便闲得心安理得,闲得越发有水平了。
  穷苦的闲人往往是历朝造反时的积极分子,即使到了土地革命时期,也依然如此,陈忠实的《白鹿原》里的农会就靠这些人建立起来的。后来解放初期土改时组织农会斗争地主,这些人也踊跃参加,他们闲得家徒四壁,甚至上无片瓦,却有的是空闲,如何不踊跃参加农会?所以后来进入农会领导班子的也就比较多。1964-1965年的四清运动里清理多吃多占,所谓被阶级敌人拉下水的基层干部中,就有许多是解放前的闲人,其实把他们的搞腐化说成是阶级敌人拉下水实在是冤枉,那时地主富农在农村形同罪犯,有何资本来拉拢他们?他们之所以丧失革命意志,主要还是一个“闲”字在作怪。
  解放后食客风气表面上消灭了,因为没有哪个人敢养食客,而且也养不起食客,但闲人的作风并没有绝迹,如果环顾周围的朋友中,或许你能够找到几个古代闲人的影子。电视连续剧《闲人马大姐》里的马大姐便是其中之一,马大姐退休在家以后在街道闲着无事,无事便找闲事,闹了许多笑话。比马大姐还要闲的是胖子潘大庆,一个在社会上鬼混的京师青年,似乎是闲人马大姐养的一个闲人,有事没事往马大姐家里跑,嘴里爱唠叨什么:“咱有钱人!”但“有钱人”常来马大姐家,目的还是一个蹭饭吃。
  我有一些高中同学也特爱串门谈天,虽说不是专门蹭饭,但闲谈的时间却特别充裕,有时可以谈上三天三夜。长夜清谈,却略无倦色。那时侯大家钱都不多,谈饿了就去小面店各付各的帐吃碗小面,然后继续开谈。从天上到地下,从政治到艺术,从科学到玄学,从历史到女人,总之,无所不谈。我曾经加入过这样的清谈小组,不能不承认在这些闲人活动里得到过极大的乐趣,特别是内中几个同学,天生的会凑趣,你任何专业,任何业余爱好的话题,他都能接上,还能够不失时机地启发你的表现欲,使你从谈话里感到自己的价值而快乐,他们真正有古闲人遗风也!后来太忙,加之在外地工作,也就自动脱离了准闲人的组织,但我仍然怀念那时虽然穷,却也快乐的闲人时光。最近十多年来,闲人同学们又创造了新的活动方式,那便是“同学会”。前年的同学会是庆祝高中毕业几十周年纪念,曾经向在美国的我发过邀请函,我自然无法赴会。后来听说大家租了一所渡假村在里面聚谈了两天两夜,而渡假村的钱是一两个大款同学付的,再也不是过去那样各付各的帐的窘境了,似乎其他人都成了大款同学的食客一般,复古也真复到了家。
  古典的闲人生活于我虽然绝了缘,然而,……和这个论坛上大多数人一样,有了网,却又以虚拟的面目变成了信息化时代的闲人,谁说不是呢?
  春日怀想录
  〔文/梁惠王〕
  一提起古文,很多人就要说唐宋八大家,我也曾拿了他们的文章苦读,却死活读不出感觉。简直是青菜豆腐,寡淡无味。明朝的后七子说“文必秦汉,诗必盛唐”,我真想跟他们握手,泪眼婆娑地从咸咸的嘴里迸出三个字:“知音啊!”
  古文里除了一些先秦经典之外,我最喜欢的就是汉代的诏令了。读《汉书》的时候,每每遇到诏令,就有抄写和背诵的冲动,借用五四散文家们的口吻来感叹,就是“那是怎样朴茂渊雅的文章啊”,除此之外,我会觉得没有什么词可以表达我的心情。“朴茂”这个词也是跟吕思勉这个老头子学来的,他虽然“博学”,却不够“鸿词”,胸中的单词量真的不大,读他的《经子解题》,谈到他自己喜欢的文章,他除了“朴茂”,还是“朴茂”。唉,也许真的只有这个词是最恰当的罢。虽然我想说,学者们读书固然很多,但是一碰到表达的时候,反比不上不学无术的“文学家”们,后者把无说成有的本领那真是天生的。
  今天温经累了,又翻翻笔记,有一本笔记上抄满了密密麻麻的字,七歪八倒的,我自己都有些脸红。你们知道,我的钢笔字是很牛比的,迄今为止我还没碰见一个熟人比得过我。有的人敝帚自珍,说我的不如他(她)的,其实他们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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