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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林徽因传-第29章

小说: 林徽因传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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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徽因兴奋起来:“秉乾,你真幸福,我很崇拜弥尔顿,他的《五月晨歌》写得那么动人——欢迎富丽的五月啊,/你激扬欢乐,青春和热情的希望;/林木、树丛是你的装束,/山林、溪谷夸说你的幸福。/我们也用清晨的歌曲向你礼赞,/欢迎你,并且祝你永恒无边!”

萧乾又讲起了欧战开始的遭遇。

那个时候,伦敦大学已由剑桥搬回伦敦,正好赶上德军飞机长达一年的大轰炸。萧乾谈起他目睹过的英军和德军的空战。那个下午,伦敦市区的上空,一片黑鸦鸦的机群,机枪的扫射声,炸弹的爆炸声,仿佛把伦敦整个掀翻起来,这一天是9月15日,亦是德国空军司令戈林宣布的“鹰日”。萧乾同房客们一起听着收音机里的广播,他绘声绘色地给林徽因学着:“‘啊,天哪,他们交上火啦。’你看,这哪像广播战争新闻,简直是在广播一场有趣球赛。”

林徽因说:“英格兰民族就是这样天生的幽默和乐观,我在英国读书时,跟克伯利克先生一家去南海边度假,路上克伯利克让人偷走了盛钱的手提箱,那老先生耸耸肩说,火车还没下,帮忙提箱的人早上来了。”

萧乾说:“是啊,英国人就是这样的豁达乐观。希特勒派飞机撒的传单,也让英国人作了募捐的工具,他们把那些劝降的传单收集起来,卖一便士或两便士一张,几分钟就能收十多个英镑。后来每张贵到五个先令,收集者又出了新花样,看一眼就要付一便士,这下集资就更多了。”

林徽因大笑起来。

萧乾说:“德军飞机那天轮番轰炸的时候,钢琴家缪拉·海斯和一批英国音乐家却在市中心国家艺术馆举办‘午餐时间音乐会’,我常到那去,花上一个先令,买张入场券,一边啃面包,一边听优美的音乐,而窗外却是炸弹声和高射机枪声。一个民族的心理素质,将决定这个民族的前途,这是我体会最深的一点。”

林徽因赞同地说:“太对了!我刚从重庆回到北平,看着大街上的人,心里就难过。一个个全是睡眠不足,营养不足的样子,从台面上大人物,到饭馆跑堂的,都显出一副疲倦和退化现象,真让人失望。”

萧乾还谈到他在一个读诗会上,见到大诗人艾略特的情景。当时这个世界闻名的大诗人,正担任着伦敦防空巡逻员。读诗会的主持者是这样向大家介绍艾略特的:“艾略特先生昨晚刚刚值完防空巡逻班,今天晚上可能还得值,他读诗的时候,要是突然打起盹来,大家要多多原谅,不过你们可别打盹。”

那个晚上,艾略特朗诵了他创作的《保卫群岛》、《小吉丁》等几首反战诗篇。

萧乾被艾略特的朗诵深深感动着。他无法把眼前的艾略特同那个头戴钢盔,走在巡逻路上的艾略特联系起来。

萧乾接着又讲了他以驻英国专职特派员的身分,奔赴前线采访的经历。那时盟军向莱茵河日夜逼近,直捣希特勒老巢,他平生第一次正式穿上的军装,是美式黄哔叽校官服,高而发亮的黑色马靴,一件黄呢大氅,怀里揣着随军护照,上面写着:此人如被俘,须依国际联盟规定,按少校待遇。

在战场采访中,他遇到了作家、记者海明威。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海明威自愿参加救护队,当驾驶员,在意大利战场受过重伤。“二战”期间,他曾到中国采访。在欧洲战场上,他像一名战士一样,拿起武器,直接参加了反法西斯的战斗。他曾在解放巴黎的战斗中,悄悄离开部队,组织起一支游击队,在凯旋门附近歼灭德军,救了千百个法国人的生命。巴黎战役结束后,海明威因私自参战,被送上军事法庭。

他见到海明威的时候,那个蜚声世界的大作家,在一个酒吧间里,独饮独酌,喝得很痛快,喝一口酒,便用手摸一下脸上的伤疤。

萧乾说:“那个时候,我想到艾略特在炸弹的爆炸中,英勇地执行着民防队员的职责,还有这眼前的海明威,他拿起武器,同法西斯面对面地交火。我也想起了远在祖国的朋友们,其芳、之琳、丁玲还有你,也许那个时候,你们正冒着日军轰炸的硝烟,穿行在枪林弹雨之中和考察的路上呢。”

林徽因说:“提起来真让人伤心,那个时候,我病在李庄。天津发了大水,我们撤退前存放在天津英租界的英资银行保险库中的图片和资料,涨水后全部被淹毁了,这是我们积累了多少年的心血和汗水啊!听到那个消息,我跟思成抱头痛哭,把孩子和妈妈也都吓坏了。”

说着,林徽因又饮泣起来。

萧乾说:“这就是战争,我坐着汽车,沿‘希特勒公路’开往前线,一路上全是载着白色符号的难民,还有一车车断臂残腿的战俘,遍地是弹坑,遍地淌着鲜血,有好多村镇被夷为平地,大地躺着无数骡马的尸体,还有被击毁的坦克,满地是被射穿的钢盔。当时我想,这就是战争。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德国人,我们的汽车停下来的时候,孩子们围上来看热闹,青年人则立即走开,投过仇视的目光,在一些老年人的脸上,看到的都是傲慢的样子,我想这也是战争。德军投降后,我到美国报道联合国会议,在人行道上走着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老太太,她看着我胸前的联合国徽章,突然一把抱住我,在我的脸上亲了又亲,老泪纵横地说,这下可好啦,我的乔治快回来了,我的小杰夫也不用去当兵了。当时我想,这就是战争。”

半晌,谁也没有说话。

他们整整长谈了一天。林徽因也讲了他们一家在云南、四川的离乱生活。他们各自满怀着希望盼到抗战的胜利,但中国的现状又让人感到深深的忧虑。

他们谁也无法安慰谁,他们思考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命运。

 在白色的世界里

只有辗转病榻的人,才感到春天的萧瑟。这种萧瑟不同于秋天的风扫落叶。那些从灰黯中渐渐明亮起来的颜色,仿佛每朵花、每片叶子都预言着什么。

林徽因这几天病得又不能下床了。65岁的老母本来身体就不太好,还得挣扎着为徽因的一双儿女烧饭做菜,给徽因煎药。林徽因觉得,每一天都像一个世纪一样漫长。

宝宝为她在书桌上插了一束含苞的杏花,她几乎是从始至终看了它的开放和残落的全过程。只有在这样的时刻,她才觉得时光的短暂和冷酷。她把凋零的花瓣,一片一片地收集到一只玻璃瓶里,那些日子的碎屑,残留着微弱的香气,它们从枝梢落到桌面上,就褪尽了所有的颜色。

大表姐王孟瑜从上海来探望她了。

这次见面,大表姐苍老多了,林徽因几乎认不出她。林徽因记忆中的大表姐,似乎应该永远是那个扎着一条长辫子的姑娘。

林徽因的童年是在上海爷爷家与大表姐一起度过的。大表姐长她八岁,胖胖的脸上,嵌着一双明亮的眸子。爷爷去世后,她与大表姐就分开了,随母亲迁到北京,张勋复辟时,又搬到天津英租界红道路。那年,二娘程桂林患肋膜炎,在京治病,父亲也忙于公务,顾不上照看天津的家,便请大姑姑来料理家中琐事,大表姐也一同来了。表姐到后,家庭教师陈先生的讲课也开始了,当陈先生给林徽因讲唐诗的时候,大表姐有时也过来听。

林徽因最后一次见大表姐,是在1934年他们去浙南宣平考察,回来时路过上海,匆匆会了一面。

大表姐也几乎认不出林徽因来了。她接到信后,知道徽因已病得很重,焦灼不安地登上了北去的列车。

大表姐在北平住了半个月,更多时两人对望着,没有什么话语。但是,又仿佛把许多年要说的话说完了。大表姐依然是那么纯朴,总是默默地帮助母亲做些家务,为徽因减轻些负担。一直到大表姐离开的时候,徽因心里有许多话想说,但始终没说出来。那天早晨,徽因无力走下病榻,只是隔窗望着大表姐离去的背影,大表姐没有回头,林徽因知道,那是怕她看到那双流泪的眼睛。

那天晚上,林徽因怎么也睡不着觉,她随手拿了一张纸,把给大表姐想说的而没说的话、把无限的凄凉全部倾注到稿纸上:

当我去了,还有没说完的话,

好像客人去后杯里留下的茶;

说的时候,同喝的机会,都已错过,

主客黯然,可不必再去惋惜它。

如果有点感伤,你把脸掉向窗外,

落日将尽时,西天上,总还留有晚霞。

一切小小的留恋算不得罪过,

将尽未尽的衷曲也是常情。

你原谅我有一堆心绪上的闪躲,

黄昏时承认的,否认等不到天明;

有些话自己也还不曾说透,

他人的了解是来自直觉的会心。

当我去了,还有没有说完的话,

像钟敲过后,时间在悬空里暂挂,

你有理由等待更美好的继续;

对忽然的终止,你有理由惧怕。

但原谅吧,我的话语永远不能完全,

亘古到今情感的矛盾做成了嘶哑。

写完《写给我的大姊》这首诗,林徽因仿佛完成了一种诀别,了结了对人生的一份依恋,她觉得怅惘更加深重了。

在这些苦闷的日子里,写诗是她唯一的慰藉,仿佛只有用诗句才能把心中的话全部说完。这段日子她写了很多,每首诗都是当时心境的反映。如《六点钟在下午》、《人生》、《展缓》、《小诗》、《恶劣的心绪》等。

她这样写生命的无奈:

当所有的情感

都并入一股哀怨

如小河,大河,汇向着

无边的大海,——不论

怎么冲急,怎样盘旋,——

那河上劲风,大小石卵,

所做成的几处逆流

小小港湾,就如同

那生命中,无意的宁静

避开了主流;情绪的

平波越出了悲愁。

——《展缓》

她这样写命运的渺茫:

感谢生命的讽刺嘲弄着我,

会唱的喉咙哑成了无言的歌。

一片轻纱似的情绪,本是空灵,

现时上面全打着拙笨补钉。

肩头上先是挑起两担云彩,

带着光辉要在从容天空里安排;

如今黑压压沉下现实的真相,

灵魂同饥饿的脊梁将一起压断!

我不敢问生命现在人该当如何

喘气!经验已如旧鞋底的穿破,

这纷歧道路上,石子和泥土模糊,

还是赤脚方便,去认取新的辛苦。

——《小诗》之一

她这样写人生的匆忙:

你是河流

我是条船,一片小白帆

我是个行旅者的时候,

你,田野,山林,峰峦。

无论怎样,

颠倒密切中牵连着

你和我,

我永从你中间经过;

我生存,

你是我生存的河道。

理由同力量。

你的存在

则是我胸前心跳里

五色的绚彩

但我们彼此交错

并未彼此留难。

…………

现在我死了,

你,——

我把你再交给他人负担!

——《人生》

这些日子,她生活在自己诗意建构的世界里。在这个世界里,她的灵魂,才能接近那些像预谋幸福一样,预谋死神的先哲。

在心灵的路程上,落日的景象决不仅仅是辉煌,林徽因觉得她走得已经很疲惫了,一双腿再也承受不住一个影子的重里。

有一些东西是她一生苦苦追寻过的,有一些东西却看它在岁月的指缝里流逝。生命就是这样,当你想回首的时候,你来的路上已消失了全部的风景。

这年夏天,梁思成回到北平。一年来,他在美国耶鲁大学讲学,同时作为中国建筑师代表,参加了设计联合国大厦建筑师顾问团的工作。在那里,他结识了许多现代建筑权威人物,如勒·柯布西埃、尼迈亚等。他还考察了近二十年的新建筑,同时访问了国际闻名的建筑大师莱特·格罗皮乌斯、沙理能等。

在美国,他会见了老朋友费正清和费慰梅夫妇,并将在李庄时用英文写成的《中国建筑史图录》,委托费慰梅代理出版,后因印刷成本高,而没有找到出版人。1948年,留英学生刘某为写毕业论文,将书稿带到马来西亚。直到1979年,这份稿子才辗转找回,并经费慰梅奔波,1984年在美国出版,获得极高的评价。

梁思成接到林徽因病重的消息,匆匆结束讲学,提前回国。

林徽因的肺病已到晚期,结核转移到肾脏,需要做一次手术,由于天气和低烧,也需要静养,做好手术前的准备。

对于林徽因来讲,这段日子是最难熬的。

梁思成回国后,又恢复了他作护士的角色,除去讲演外,尽可能抽出时间陪伴她。他在美国为徽因和亲友购买的礼物中,最受大家赞赏的是克劳斯莱牌汽车,它成了林徽因天赐的礼物,她可以被轻松地载去访友或把朋友接来看她。

秋凉以后,林徽因的身体状况有所改善,她被安排在西四牌楼的中央医院里,这是民国时期建筑的杰出创造。集民国、袁世凯式、巴罗克风格于一体的四层建筑。在这个白色的世界里,白色的衣服、白色的帽子、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生命在这白色的世界里僵滞着,没有流动,没有亢奋,只有这白色的刺眼的安静,煎熬着灵魂。她无法拒绝这些。她现在觉得多么需要有一只手,把她的绝望稍稍阻隔在命运之上。然而,生活却像两个走得不一致的时钟,内心的一个在没有节制地奔跑,外部的一个却早就停止不动。除了这两个互相分裂的世界,她不知道自己还拥有什么。

尽管她对这白色的煎熬已不陌生。

这个时期,她写了《恶劣的心绪》:

我病中,这样缠住忧虑和烦忧,

好像西北冷风,从沙漠荒原吹起,

逐步吹入黄昏街头巷尾的垃圾堆;

在霉腐的琐屑里寻讨安慰,

自己在万物消耗以后的残骸中惊骇,

又一点一点给别人扬起可怕的尘埃!

吹散记忆正如陈旧的报纸飘在各处彷徨,

破碎支离的记录只颠倒提示过去的骚乱。

多余的理性还像一只饥饿的野狗

那样追着空罐同肉骨,自己寂寞的追着

咬嚼人类的感伤;生活是什么都还说不上来,

摆在眼前的已是这许多渣滓!

我希望:风停了;今晚情绪能像一场小雪,

沉默的白色轻轻降落地上;

雪花每片对自己和他人都带一星耐性的仁慈,

一层一层把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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