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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风铃中的刀声-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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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弦叹息:“酒虽然可以让你生出很多豪气,可是你的劲力往往又会在同时消失。”“我会记住你这句话的。”慕容秋水说:“以后我大概再也不会喝以前那么多酒了。”“我相信,”姜断弦说:“我甚至相信以后你大概再也不会喝酒了。”“为什么,”“因为死人是绝不会喝酒的,”姜断弦说:“也只有死人才不会喝酒。”慕容秋水忽然做了件非常奇怪的事。他忽然用一种很奇怪的方法,把大灶里已经快要熄灭的火烬燃起。他用的这种方法,就像是原始人保护火种时所用的那种方法一样,无论任何人都想不到慕容公子居然能用这种方法燃火。然后他就把那锅还没有吃完的冬笋烧鸡偎在火上,把那壶还没有喝完的酒倒在锅里。他的每一个动作都非常优雅,就像是一个非常出色的伶人在演出一幕独脚剧一样。花景因梦和姜断弦居然就这么样像观众一样看着。因为他们不明白慕容秋水在于什么。所以他们要看下去。鸡已热了,汤也热了,酒已在汤里,也已在鸡里。慕容秋水找到了两块抹布,把这个砂锅端到桌上,找到一个连一点缺口都没有的汤匙,勺了一构汤,慢慢的喝了下去。他脸上立刻露出非常满意的表情,“好极了,真是好极了。”慕容秋水把这一匙汤喝下去,才去看花景因梦和姜断弦。“两位一定也知道,喝酒是一种乐趣,无论用什么方法喝酒都是一种乐趣。”他解释:“就算你把酒倒在红烧鸡里,你去喝鸡汤,那也是一种乐趣。”慕容说:“因为这种酒实在太有劲了,你只有用这种方法喝,才不会醉得太快。”姜断弦忽然说:“你说的有理,我陪你。”他也坐下来,也喝鸡汤,这种鸡汤能醉人,他们在这种情况下所表现出的这种风采也能醉人。所以花景因梦居然在替他们勺汤。又过了很久之后,慕容秋水才对姜断弦说:“你被因梦收买了,你做出了一件令人无法想像的事,你杀了胜三和他的兄弟,你毁了丁宁,你也连带着毁了一个无辜的小女人。这些事,本来都是你不可告人的秘密,可是你告诉我了。”慕容说:“因为你认为我绝不会泄漏你的秘密。”——只有死人才绝对不会泄漏别人的秘密。“是的。”姜断弦说:“你在我眼里,实在已无异是个死人。”“你认为你随时都可以把我置之于死地?”“你现在已经在死地。”“你有把握能杀我?”“我有。”“我也承认。”慕容说:“如果一个姜断弦和一个花景因梦还不能杀死一个慕容秋水,那才是怪事。’他的声音居然还是淡如秋水:“只不过怪事常常都会发生的,”姜断弦不再说话,现在无论再说什么,都已是多余的。他慢慢的站了起来,一双眼睛仿佛忽然间变成了钉子,钉住了慕容。也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刀已在乎。从来都没有人知道他的刀是从什么地方拔出来的,更没有人知道他的刀会在什么时候出鞘。他的刀就好像已经变成他这个人身体的一部份,只要他想拔刀,刀就在。只要看见他的刀,他这个人就好像变成另外一个人,可以把这个世界上其他任何一个人的生死命运都悬挂在他的刀锋下。这种人给别人的感觉,几乎已经接近“魔”与“神”。慕容秋水却好像根本没有这种感觉。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是什么感觉,现在他的生死命运已经悬挂在别人的刀锋下,可是他居然好像连一点感觉都没有。慕容秋水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子的。一一一个根本没有感觉的入,甚至连过去和未来都没有。这个人就好像是一段空白,只是用一大堆珠宝缚罗浮名酒色堆成的一个空壳子。江湖中每个人都知道他会武功,但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武功深浅。就连最畏惧他的人,也不知道他这一生中究竟有没有和别人交过手?当然也不会知道他和什么人交过手?更不会知道他是胜是败?可是,就在这一瞬间,姜断弦却忽然对这个人生出了一个很特别的感觉,就好像忽然发现一块石头居然是钻石一样。——一个没有感觉的人,通常都带给别人这种感觉。很冷很冷的感觉,就像是钻石,又像是刀锋。姜断弦忽然觉得他一直都低估了这个人,忽然觉得这个没有感觉的人身体里仿佛有一股杀气散发出来,寒如秋水,逼人眉睫。他自己本来是个充满了杀气的人,从来没有让别人的杀气侵犯过他,今天为什么例外?姜断弦的心在往下沉,因为他又发现了一件更奇怪更可怕的事。他忽然发现别人的杀气入侵,只因为他自己的身体已变得很虚弱。他的瞳孔也渐渐的在扩散,慕容秋水的头也在他瞳孔中渐渐扩散。然后他就听见慕容秋水仿佛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问他。“如果你怕死,怕死在丁宁刀下,那么你为什么不在法场上杀了丁宁?”这一点很多人都不会明白的,也许只有姜断弦自己才能完全明了。所以他听见自己在笑,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也在很遥远的地方说:“你不会知道的,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永远都不会知道的。”“不幸的是,我偏偏就知道。”“你知道什么?”“你不但要命,你也要名。”慕容秋水说:“在法场上义释丁宁,你立刻就可以博得耸动天下的美名,谁也不会知道你早已有了对付丁宁的法子,谁也不会想到你已经和花景因梦勾结在一起。”“可是你想到了。”那是因为我天生就是个比别人优秀的人。”慕容秋水淡淡的说:“我天生就比你们这些人高尚优秀,不管你武功多么强都没有用。”“哦?”“就算你是天下无双的高手,在我面前,仍然只不过是个奴才而已。”慕容说:“因为我是贵族,你却是娄人之乞子。你在我面前,永远都抬不起头来。”他说:“就因为你自己也感觉到这一点,所以你才会觉得自卑低贱,也就因为这缘故,所以你才会在我面前拼命表现你自己。”“我表现了什么?”“表现了你的英雄气概,”慕容秋水说:“如果我在这种生死关头里还能从容煮鸡饮酒,你当然也要做得和我一样潇洒。”“那又怎么样?”姜断弦问。花景因梦的声音又变得充满温柔。“你的武功和刀法,当然不会比慕容差,只可惜这一次要死的人并不是他。”为什么?”“因为这一次你对你自己太有把握了,所以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哦?”“你平时是个非常细心的人,而已非常谨慎,甚至在洗澡的时候都不例外。”花景因梦对姜断弦说:“可是这一次你的错误却是因疏忽而造成的。”姜断弦居然在笑,仿佛是在冷笑,又仿佛不是。花景因梦说:“你造成这种疏忽,除了大自信之外,当然还有别的原因。”“什么原因?”“第一,你低估了慕容秋水,你一直认为他只不过是个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风流贵公子,江湖中的事,他根本不懂。”花景因梦叹息“这一点你不但错了,而且错得要命。”姜断弦沉默。“第二,他在烹鸡煮酒的时候,你并没有十分注意他。”花景因梦说:“因为鸡和酒都是你尝过的,而且你也想不到,慕容公子居然会亲自动手做这一类的事,动作又是那么高贵优雅,在生死问所表现的气度又是那么从容,这一切都使你的注意力分散了。”姜断弦额上已没有汗,他的汗已干了,脸色更苍白,眼中却有了血丝。他就用这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花景因梦,一个字一个下的问:”我承认,这一次我有疏忽,”他问因梦可是疏忽并不是一定会致命的。”“不错,这个世界上大多救人都有疏忽,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还都活着,”因梦说:”只可惜你忘了最重要的一点。”“哪一点?”“别人都能有疏忽,你这种人不能有。”因梦说:”你就算可以在别人面前疏忽一万件事,以不能在慕容秋水面前疏忽一件事。”她告诉姜断弦分”因为我们这位贵公子懂得的事,实在要比你多得多”慕容秋水微笑。“大家邵知道我不是江湖人。也很少在江湖中走动,这一点我相信你一定也知道。”慕容说:“你对每一个可能会成为你仇敌的人都调查得很清楚。”“他的确是这样子的。”因梦说。“那么他也应该知道,我们下士中有很多江湖人,而且有很多是已经不能见人的江湖人。”慕容说:”江湖中那些卑鄙下流尤耻之事他们每个人都知道一点,那些用诡计暗算别人的手法,他们当然以知道一点。“慕容说:”如果我的门下有七八十个这样的人,如果他们每个人部知道一点,那么我知道的是不是就有七八十点了。”“是”花景因梦说:“我的意思就是这样子的。”“在这种情况卜,我如果要在那锅鸡酒里动一点手脚,是个是很容易?”“大概是的。”花景因梦说:“一个像你这么样有地位的人,如果要用种贤族般优雅的手法,做一点江湖中下五门的卑鄙勾当,大概很不容易被人发现。”“别的人会个会发现我不敢说。”慕容道:”可是我相信姜先生绝不会发现。”“为什么?”“因为他现在已经用过了我那锅加了些作料的鸡酒。”“你加的是什么作料?”“当然是一种随时都可以把一个活人变成死人的作料,”面色煞白的姜断弦忽然大喝:“我也订这种杀人的作料。”他说:“我的作料就是我的刀。”刀挥出。反手曲时,刀锋外表,出手的法、部份、分寸,都是姜断弦毕生苦练不辙的刀法中的精华。连一分都没有错。没有错,却慢了一点。他虽然已施展出他毕卞的武功精萃,虽然已用出了他全身的劲力,可是他这一刀般出,还是慢了一点。虽然只下过慢了一点而已,这一点的重要,却足没有人能想像得到的。他用他这一生的智慧精力劲气牺牲和忍耐,所换得的成就名声和荣誉,都已像一块坚冰溶化在春水中,忽然间就在这一点里消失无影。这一刀击出,竟没有砍在别人的咽喉骨节要害上也没有砍断别人的静脉血管。这一刀居然砍入空中。生死胜负,就在这一刀间。这一刀就好像一个赌徒把他的身家性命全都用来投搏的最后一注一样。他已经看准了活门。只不过活门也有生死,姜断弦不是赌徒,他不赌,也不败。可是他这一刀竟然砍入了死门中。死门是空的。四慕容秋水没有动,连指尖都没有动,连眼睛都没有眨。他就这样动也不动的站着,看着姜断弦挥刀,看着姜断弦发现自己一刀落空时眼中忽然涌出的那种死黑色,就好像一只猛兽忽然发现自己落入陷阱时的那种眼色一样。一一当他一刀砍断别人的头颅时,他有没有去看那个人的眼色?慕容叹息。“姜先生,你平生挥刀,从未失手,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头断在你的刀下,你有没有欢喜过?”慕容说:“如今你的刀只不过落空了一次,你又何必如此愁苦?”姜断弦凝视着自己手里的刀,忽然反腕挥刀,割向自己后颈的大血管。“叮”的一声响,火花四溅,他手里的刀竟然也被击落。慕容秋水的眼神如秋水。“姜先生,你不该这么样做的,我劝你还是赶快走吧。”“你……你要我走?”“是的。”慕容说:“因为你要死,也不该死在这里。”“为什么?”“你知不知道,大象临死之前,总是会先去找一个埋尸藏骨之处,因为它珍惜它的牙,死后也不愿被人毁损。”慕容说:“姜先生,你的名声岂非也正如象的牙=样,难道你要让它在你死后被人羞侮?”姜断弦面如死灰,脚步已开始往后退。花景因梦叹了口气。“姜先生,你不要恨我不出手助你,此时此刻,我出手也没有用的。”她说:“而且不管慕容秋水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说的话,实在有点道理。”直等到姜断弦这个人完全消失在死灰色的黑暗中,花景因梦才转身面对慕容:“你这个人说的话虽然常常很有道理,做出来的事却常常全无道理。”“哦?”“你为什么就这样让姜断弦走了?”“因为他已经是个死人。”“至少现在他还没有死。”慕容秋水笑了笑,“中了我亲手下的毒,如果没有我亲手与解,世上有谁能活过三个时辰?”花景因梦又在叹息!“大概不会有了。”因梦说:“男人们常常喜欢说,天下最毒妇人心,有些女人的心肠,往往比蛇蝎还毒,我看这些男士们实在太谦虚了,一个男人的心狠起来,十个女人也比不上。”慕容在笑。”不管怎么样,谦虚总是种美德,能谦虚一点总是好的。”“你配出来的毒药,除了你自己之外,真的没有别人可救?”因梦问。“大概是真的。”慕容说:一如果你不信,不妨试试。”“我信。”因梦说“你应该知道,你说的活,每个字我都相信的。”她的笑靥忽然又变得高雅如兰艳丽如海棠,“我说的话,你信不信呢?”她反问慕容。“那就要看你说的是什么了?”“如果我说,我配的毒药,除了我自己之外,天下也别无他人能解。”花景因梦问:“你信不信?”她是用一种非常诚恳的口气问出这句话的,可是就在这一一瞬间,纂容秋水的瞳孔却突然收缩。五这时候,姜断弦已倒下去。他倒厂去的时候,眼前已经只剩下一片死黑,别的全部没有了。六这时候正是夜色最深的时候,在慕容秋水忽然收缩了的瞳孔最深处,那种黑暗,都已经不是夜色可以比拟的了。那种黑色,已经不是人类任何一种言语文字所能形容。那种黑色、已经是死黑,就好像萎断弦忽然发现他的刀已非他的刀时,眼中忽然涌出的那种死黑色一样。那种黑色,就好像姜断弦的刀锋砍断别人头颅时,那个人眼中的颜色一样。一个人只有在知道自己已经接近死亡时,眼中才会有这种颜色。现在慕容秋水的眼睛里,为什么也有了这种颜色?”这是不是因为他知道花景因梦太了解他,他也太了解花景因梦。花景因梦的笑靥依旧灿烂如花。“慕容秋水,我们是老朋友,是好朋友,你知道我一向是最关心你的,你的脸色为什么会忽然变得这么难看了呢?”她问慕容:“你是不是忽然生病了,是不是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还是忽然想起什么让你觉得悲伤悔痛的往事?”慕容秋水的笑容虽然已经没有他独特的风格厂一一可是他仍然笑了笑;”我这一生中,唯一我悲伤悔恨的事,就是认识了你。”“你这个人真是太没良心了,而且记忆力太差。”因梦悠悠的说:”我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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