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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如若不曾遇见你-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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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果然是天资聪颖了!”我想起冥翳曾对我谈及的钟离荷的身世,再见她此刻的情形,估计当时她修习这音律极为不易,心里也有些觉得方才一问甚为冒昧。
“妹妹天资愚钝,读书不精,只是听了母亲一句话,人总要有一技之长,便在这琴艺上费了几番功夫。”
我叹道:“以你今时今日的造诣,又何止是费了几番功夫!”忽而舒眉转言,笑对钟离荷:“告诉你一个秘密。”
“啊?”钟离荷冷不防我有此一说,倍感错愕地望向我。
我低笑出声:“我不会弹琴。”
外间传言,爨族长公主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可见口口相传,口口相传。
钟离荷好半天回过神,清朗赞赏道:“殷殷琴德,不可测兮(注释:语出三国.魏音乐家嵇康《琴赋》)。琴的德教,太深奥不可猜度。琴本就为人之享受、通心而生,手中无弦心中有弦,手不能弹,心却通,这才是对琴的认识的最高境界。”
我瞧了她一眼,心中竟有惺惺相惜的感觉,我不禁感叹,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真的很微妙,如若不是独在异乡,对谁人都有所防备,我与她当是高山流水遇知音。
苍天真的很爱作弄人,常常把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而人呢?因为魔性的入侵,甘愿被天作弄。





第二十二章 疑云(二)

在钟离荷处逗留了半日,多是一些闲谈,末了,我又嘱咐她好生调养身体之类的客套话语,便离开了听雨楼。
我独自一人在这偌大的院落里漫无目的地行走着,突然就觉得百无聊赖,心中本有万千事,却是一点兴趣也提不起。对于冥翳留在我身边的丫头,我总也是不放心。尽管青莲他们年纪皆小,涉世也未必深,且看似个个都甜美单纯,可古语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也许他们待在我身边没有特别的目的,可谁又能保证世上有最紧密的口风呢?
在这个王府,除了我最信任的阿珊娜,便只有死人的嘴,是最可靠的。
掠过四周亭台楼阁,看过身前繁华似锦,一路兜兜转转,竟来到王府正殿前。正殿房屋五间,称金安殿。我是第一次踏进这方领域,对于其建造宏丽,四周景色清幽并不惊叹。唯一奇怪的是这里的安静。
安静的世界,对于看惯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人来说,是一种灵魂的期待之地。可是对于繁华豪奢的王府来说,安静并不是一件好事。如同幽深恐怖的坟地前凸现的热闹,那样的格格不入怎不让人心生疑虑?
正殿的门紧闭着,虽挡住了风雨,但也拒绝了阳光。门前有几株樟树,高耸云端,那树干足有水桶般粗壮,树叶繁茂,树枝张牙舞爪。
我默默地站立正殿门口,背负着盛夏太阳的光辉,身后的影子被拉得斜长。那门上了锁,锁上有斑驳的锈迹,更有薄薄的一层灰,许是很久没有打开的缘由。
我轻轻推了一下,纹丝不动,心下里有丝泄气,也有丝期待。不知为何,我总是觉得这门里有着我想知道的某些东西。如同上了锁的心,不也总是隐藏着无穷的秘密么?
我移至旁边的窗户,伸出一只手指,沾了点点唾液,正要举手戳破那单薄的油纸,身后有个如鬼魅的声音狠狠地吓了我一跳。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稳住心神,然后便睨见了我身后与我影子相交的另一个黑影。
我默然地缓缓转身,面无表情地盯着在我身后骤然出现的人,那深邃而精明的眼眸里闪着质询的光芒,面上的条条皱纹都展示着固执与坚定,又仿佛暗含着无数的故事与神秘。
这样的人在这个王府,只有一个。
——原随。
“原总管!”我淡淡颔首示意,鉴于他的身份,我对他总是应该客气一些的。尽管他方才连“王妃”二字都没有称呼我,这对我确实是不太尊敬。
“娘娘为何不在紫宸殿好生歇着呢?”他总算恭敬地对我弯腰行礼,然后便是不痛不痒的询问。
我轻笑,反问他:“原总管是觉得我只应该待在紫宸殿么?”
原随的脸上终于有丝干涩的笑意,那笑像枯萎的花,早已没了汁液。他谨言对我道:“娘娘既是这府里的女主人,自然在这王府里是来去自如的。老奴只是觉得天热郁闷,娘娘实在不应该在外过多走动,以免伤及玉体。”
“多谢原总管关心。”我含笑道,忽而望了身后正殿一眼,随口道:“这正殿很是安静。”
原随微点头,徐徐道:“正殿仅作祭祀供奉之用,乃王府神圣之地,唯恐闲人叨扰,除节庆日外,此殿概不开放。”
“哦?”我故作恍然:“原来如此!是我太不小心了,差点亵渎了圣地。”
我边说着话,边走过原随身边,眼视来时的路,淡漠道:“我这就回紫宸殿,今日多谢原总管的提醒,否则我就造次了。”
原随躬身送我,我远离他几步,忽又转头凝视他,笑道:“原总管这姓名取得甚好,缘来缘去,都随它,尤其这‘随’字,随机应变,随遇而安,还有——”我顿了顿,粲然一笑:“随处可见。”
“娘娘缪赞。”原随居然微笑对我称谢。
我浅浅笑着,这王府中藏龙卧虎,我果真是遇到不止一个对手了。很好,实在是太好,那样我便不会再有高处不胜寒的凄凉。
抬头再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正殿的门,像是在嘲笑我,又像是在诱惑我。我的心又不自觉地升腾起一种感觉,期待的人死在门内,找寻的人死在门外。





第二十三章 碧水知心(一)

与金安殿的门同样紧闭的,还有霁月殿的大门,唯一不同的是,后者还胧着茫茫的夜色。那苍苍的黑,凝出几许忧伤,拒人于千里之外。
有忧伤,有拒绝,是否显示着里间主人的真实写照?
就在今日下午,梅归叫玄圭转告了我一句话,她说,有的时候,男人的妥协是需要女人为他牵线搭桥的。
冥翳一向把梅归视为知己,她的话,总是有几分道理。
我嘱咐青莲敲霁月殿的门,叩门声由浅入深,由小变大,里面依旧无人应答。透过门缝,隐约一丝亮光,我知道,冥翳就在里面。
有人说,叩门,就给你开门。被人需要,被人接纳,这两者都是何其有幸的一件事。可是现在,他是真的冷了心么?
“娘娘,里面或许没有人。”青莲有些无辜而又无奈地望向我。
“我们走吧。”我轻声地吩咐着。
我一步一步地走下石阶,却不是走回紫宸殿的路。霁月殿前的廊亭,紧靠着九曲莲波桥下的放生池。池内荷花静静地绽放着,仿佛在等待千年的一场约会。
“这月下的碧荷总是要比白日里多了一分清灵之美。”我缓缓地蹲下身,伸手想拨弄池中的水,无奈坎高六尺有余,我是有心而无力。
“娘娘,你这样太危险!”青莲在我身后惊呼道。
我并不理会青莲的提醒,只是往前倾了倾身子,再度竭力伸长了手,我也不知道是想抚摸那池中的荷花娇艳,还是想试试水的深浅?然后,像是有人在背后推我一般,我便在青莲的惊呼中轻飘飘地滑进了那放生池里。
盛夏原来也有寒水,穿过皮肤,透进骨髓,冷彻心底。
岸上,青莲的呼救声响彻夜宵,一声声如雷贯耳。她是真的紧张我吧,如若不是,她何必叫得那般大声。
霁月殿终于传来了开门的声音,然后便是急切而凌乱的脚步声。我终于放心地微笑,闭上双眼。方才有那么一瞬间,我想起了许许多多的往事,可又来不及细想,更不敢想。我不停地告诉自己,我要活着,除非是我自己,否则谁也不能取了我的性命。
似乎有人跳下了池,拽住了正逐渐下沉的我。松懈的心神,有着不用死的喜悦。可我终是在水中憋了太久,脑袋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之际,我感觉有人从水中托起了我,岸上有着许多的人影晃动,那些人手中拎着的灯,忽明忽暗,光晕忽大忽小。
我被人拉上了岸,须臾,似乎是将我从水中救上来的那人,他一把将我从地上拉起来,让我站着,牢牢箍住了我的腰,取俯卧位,轻拍我的后背,腹中之水倾倒而出,我的呼吸顿时有了顺畅。
我幽幽回神,便迎上了一双关切、心疼、薄怒交织的眼神。
我靠在这个救我上岸的男人怀中,感受着他衣衫的滴水,我的笑终于如冲破乌云的阳光,霎那间照得天地生辉。
“你居然还能笑!”冥翳终于狠狠地发话,可是我听出他话中有着如释重负的轻松。
“我知道我死不了。”我避重就轻,随便捡了一句话。
冥翳再度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一把打横抱起我,直奔紫宸殿的方向。我与他在簪菊堂内换了干净衣衫,他照例叫青莲熬了姜汤为我去寒。整个过程中,我的笑容都没有停歇。
冥翳对我的笑终于忍无可忍,他取笑道:“是否要为你的胜利举杯欢庆?”
“王爷不喜欢我的笑了么?”我故意问道,他不是曾说过,我的笑容可以让天地为之失色么?
冥翳嘴角略过一丝苦涩,他有些痛心:“梦蝶,你何苦用这样的方法让我妥协?”
我微蹙了眉,柔声问:“我用了什么方法呢?”
冥翳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用了什么方法,你自己难道不知道么?”他默默地转身,打开了房门。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有些失神。
阿珊娜问我:“就这样让他走了么?”
“不,”我笑:“他会回来的。”





第二十三章 碧水知心(二)

冥翳确实回来了,不过他回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的晌午。
这之前,除了聂霜,钟离荷与梅归都相继来看了我。见我平安无恙地活着,他们都似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可是我清楚,人心叵测,险于山川,机阱万端。(注释:语出清&8226;纪昀《阅微草堂笔记&8226;滦阳消夏录》中:夫人心叵测,险于山川,机阱万端,由斯隐伏。)指不定昨夜,尚有人巴不得我栽在那放生池内,再也爬不上来。
梅归来看我的时候,我感到很讶异。她一向鲜少与前殿之人接触,虽说是她对我的一言一行都颇有兴趣,但像这样堂而皇之走进我的紫宸殿,却还是第一遭。
“为什么要这样做?”梅归从进门那一刻,脸色就有些凝重。这种凝重像落日的余晖,像凄艳的晚霞,像群山的剪影,异常的明晰。
我回望她,不明所以地反问:“什么这么做?”
“你是故意滑下去的!”梅归一针见血,语气有些尖锐,还夹杂着紧张。
我迅速环视了簪菊堂内,幸而空无一人。我清冷道:“我不明白梅姑娘话中的意思。”
“你明白的!”梅归缓和了语气,有些担忧问:“这样做值得么?你不会不知道,这里并不是人人都希望你好好的活着。如果他不愿意救你,如果有人存心陷害你,你昨晚的举动不是给了他人一个大好的机会!”
我轻飘飘一笑,凝视着梅归,淡然道:“今日你失礼了。”
梅归冷笑:“棋行险着,未免太早了些。”
我不理会她的话,只是冷下脸,沉声道:“我只是不小心滑了下去,你最好不要妄自揣测,自作聪明!”
梅归泫然一笑,语气有着淡淡的苦涩,像极喝过闽粤地方的功夫茶残留的苦味:“看来我是多此一举。”
“你该回去了,你既已知道我安好无恙,便该离开。”我冷冷淡淡地下逐客令。梅归一向是冷静冰寒,泰然自若的,她不应该有浮躁,不应该有激动。
梅归叹了口气,她脸上的变化极快,不过眨眼之间便又恢复了以往的神色,冷漠中调和艳丽,平淡中透着智慧。这才是我所认识的梅归,我实在希望她永远在我面前披着面纱。
人与人之间总还得保持一种神秘感,只有这样,才能维持和展现个人的魅力。
冥翳回来的时候,他带给了我一件东西。那是一枚乳白无瑕却无任何图案的平安扣,温润莹白,含蓄细致,血红的如意结穿过小孔,飘扬着长长的穗子。它静静地躺在我的手掌心,显示着不事张扬的内敛,仿佛世事沧桑都绝难改变它的个性。
冥翳轻轻地从我手中拎起它,默默地将平安扣系在我腰带上。他并没有对我说一句话,但他的神情是庄重而认真的,好似他正在做着虔诚而神圣的一件事。
“这么好的东西系在我身上是否可惜了?”我有些感触,却不知道如何对他表达,唯有选择我一贯的漫不经心的口吻含笑打趣道。
他抬起头,深深地凝望着我,眼神温润如他方才系在我腰间的白玉。那几日前我与他发生的不愉快,仿佛从不曾发生一样,此刻我与他之间流泻的只有脉脉温情,心意昭昭。
“想让我变得婉约一些?”都说佩玉的女子总是要温柔一些,玉上那一丝丝风情总能如水波一样,侵蚀我的冷淡与坚硬。我见他不说话,是以再度笑道。
“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注释:“罗缨”指腰带)。”冥翳轻拂我的红唇,眼底有着胶着的无奈与涩意。
不知为何,我的心下便多了几许黯然,恰似那外间花树下的光影。
“我实在有些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冥翳直直地盯着我,蓦然不轻不重道:“我需要一个妻子,不是一个王妃。”
他曾说过,他这一生只有一个妻,他也曾说过,他希望我能成为他的妻。在他的心中,妻子与王妃是不能等同的。
我愣怔片刻,我想我是听明白了他话中的含意,可是这太突然,太仓促,我甚至没有来得及准备。至少,我听到这样的话,必是在我经过精心安排后的结局,可是现在,他就那样随口说了出来,这似乎太便宜了我,而我又似乎觉着这是天上凭空掉了馅饼。
这样的馅饼,我是不敢轻易拾起。
“王爷这样做,莫非也是因为我错长了与凤池姐姐有几分相似的容颜?”我淡淡如水指出:“我不觉得我与聂霜妹妹有何相同之处!”
冥翳咬牙,从齿缝中狠狠吸了一口冷气,愤愤道:“我真应该送你一封休书,而不是一块玉佩!”
我故意侧头冥思苦想,悠然道:“让我为王爷找一个适当的理由休妻,我想想,七出之中哪一条最为贴近呢?”
冥翳脸上似笑非笑,眼睛里有着玩味与嘲弄。
我故作恍然,惊道:“口多言!这个勉强可以接受……”
他骤然以吻封住我的唇,淹没我剩下的半截话语,令我连反应都来不及。他的吻那么霸道,又那么用劲,猖狂中蕴含一丝温柔,仿佛要把我吻进他的心脏里。
我猛然地怔住,忘记了挣扎,只能任由他为所欲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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