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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如若不曾遇见你-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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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珊娜微微一笑道:“这些个人也委实太不识趣。”她又为我细心穿了鞋,搀了我的手起身。久躺床上,抑或身子乏力,不知为何,我一时又没站稳,脚下又是一滑,幸而立即抓住阿珊娜的手臂,我方能定定站稳。
“公主,你吓了奴婢一跳。”阿珊娜心有余悸地扶住我道。
我低头看了光滑的大理石地面,看了看自己的绣花鞋,是有什么不对的,绝对有。刚才那感觉与当日我在新雨宫滑倒前的那一瞬间的感觉是一样的!
我退回了床边,缓缓地坐在床沿,恍惚道:“阿珊娜,你替我将鞋子脱下来。”
阿珊娜狐疑着蹲身,为我脱下鞋。
我左右看无人,迟疑着吩咐她:“你将那鞋底翻转过来。”
阿珊娜依言照做,将那双鞋翻转,只是一眨眼,她便轻声地惊呼。
我森寒地直直逼视那鞋底,心如刀绞,几欲发狂。握紧的双手,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只不觉得痛,茫茫无际的恨幻化为一缕缕柔韧的丝,一圈一圈将我紧紧缠绕,直叫我无法顺畅呼吸。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不停的呐喊痛悔,我与他,不是没有缘分,不是,不是!
“公主,谁人这般狠心?”阿珊娜流着泪放下那双鞋,她的泪眼中同样透着一抹恨与悔意。那鞋底被人涂上一层薄薄的菩提液,平滑而透明,即便是那一日我不在新雨宫摔倒,也不定那一日就会倒在别的地方。
我缓过心气,狠狠地盯着脚下那鞋,上等的厚缎,抖翅翩飞的小蝶儿。这样的一双鞋,竟是让我失去孩子的罪魁祸首。它若是人,我只恨不得将它碎尸万段,千刀万剐。我颤抖着弯腰,拾了那双鞋,眼光复又落在鞋底,我的心又仿若被骤然抽空,抽去的全是快乐,只剩了苦与痛。我甚至不敢在这一刻站起身,就怕连站立的力气也丧失。我贴身的鞋,竟然被人做了手脚;我腹中的孩子,竟然因为我的疏忽与不察而茫然送了命。谁的错?谁的?
“菩提液,菩提液!”我悲怆地咀嚼着这三个字,这般与佛结缘的圣树,原也是罪恶的根源。“这些年,我信佛求佛,求的是什么?得到的是什么?”我痛楚道。
“公主——”阿珊娜泣不成声道:“你别这样,奴婢看着你这样,难受。”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那年我母亲惨死,我顾念这些理,将恨远远地抛弃;来到这里,我顾念着这些理,只要不是太出格,我绝不赶尽杀绝;为了我的孩子,我顾念着这些理,只在心中留着一份爱。可是为何我还是惹上了满身的尘埃?
为什么?
我愤愤将那鞋掼在地上,阴狠道:“谁欠这个孩子的,我定要他十倍偿还!”





第三十九章 菩提本无树(三)

五月的后花园中遍开着各色妍丽的蔷薇,冷淡之极,却又深藏着别样的妖娆。风越过,是氤氲含香,朦胧着天色,让人不知何处寻问。这是我爱极的花,爱到骨髓深处,仿若我便是那花中的魂灵。我默默地凝视着这片花海,轻手拂过,是异样的情愫。
“阿珊娜,你知道我为何喜欢蔷薇么?”我淡如水道,无波无澜。
“蔷薇虽美,但却有刺。”她站在我身后,默默道。
我笑,这句话我也曾对一个人说过,前尘往事,那个人如今不过也只是回忆罢了。
“紫宸殿中的人确实需要好好整顿了。”我冷笑着补充道。“这些日子我身子恢复得不错。”许是心中有了目标,这身体只是复原得快。那腊月里纠缠在我床上的两条蝮蛇,不过在我出去的刹那便烟消云散;贴身鞋物,被人涂上一层菩提液犹不自知。事不过三,纵是我宽容大度,也绝对不会再次姑息,何况,我也不是那有气度之人。我只要一想起我那未曾谋面的孩子,我便觉得牙根深处紧咬的都是浓烈的恨。
“奴婢会细心留意的,只不过公主大约心中有数了。”阿珊娜凑近我耳边道。
我逗弄了下眼前的一朵娇艳,妖冶、迷人、令人难以抗拒。可是美丽下面许是扎根于罪恶的土壤,只是蛊惑着弱者眷恋采撷。
我是弱者么?如果不懂得反抗,大概真成弱者了。“替我备下晚宴,今晚我要请诸位姐妹好好聚一聚。”我又附耳对阿珊娜嘱咐几句,她便依言下去了。
晚宴就设在寒烟堂,我所请的人皆已全部到齐。事实上,即便是有人不来,我也有上百种法子让她来。鸿门宴也罢,恁是你如何猜测,我就想看着我为刀俎,人为鱼肉的痛快。上上下下的翻腾,那滋味像是在油锅里被人生煎,肯定不好受。
我含着笑请他们一一落坐,还未开口,就听得聂霜有些不满道:“不是王爷叫我们来的么?怎么不见他的踪影?”
“王爷临时有事,不能来了。”我微笑道:“难道妹妹眼里只容得下王爷么?”
聂霜眼里滑过鄙夷之色,她道:“可惜王爷眼里只有姐姐一人。”
适时阿珊娜与青莲端了酒进来。“酒席二字,无酒不成席,念着今夜在这寒烟堂相聚,我昨日里便着人调制了这酒,名叫寒烟翠。大家看看,这酒可名副其实?”
我话说完,阿珊娜与青莲便为各人面前斟满酒杯。琉璃酒杯,杯底放了翠绿薄荷,杯中液体透明灿黄,两者亲密而随意地融合。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这一杯酒,可不真是那寒烟凝翠么?
“如此将秋色的凄然和绝美收容一起,委实惹人垂涎却又不忍破坏它的美。”钟离荷悠悠赞道:“姐姐实在玲珑心性,方能调制得出这样的琼浆玉液。”
我粲然笑着道:“这酒并不醉人,我素知妹妹身体弱,但凭方才一席话,也知妹妹系此酒知音,妹妹便勉为其难喝一口如何?”
钟离荷也不推拒,只以袖掩唇轻啜一口,末了,久久回味。
“如何?”
“清凉中带着一点点酸,轻轻咽下又泛起一丝丝涩,是我从来没感受过的味道。”钟离荷迷蒙着回味道。
我笑意弥漫全身,低头也举杯品了一口,复又平和暗含深意道:“这味道来得是有些陌生和突兀,原也是我调制这酒时的顿悟,美好背后,未必是美好。就如同本是一首悲情诗,如果甘甜,就荒谬了。”
聂霜握了那酒杯,嗤笑道:“如此悲情的滋味,这酒不喝也罢。莫要因一己之悲扫了大家的兴致。”
我抚掌笑道:“聂霜妹妹这嘴就是会说话,看把我糊涂的,前些日子多有不顺,现下里都云淡风轻,过眼烟云了。今日里实是我打着王爷的幌子,将诸位姐妹邀约至此,就想着大家同在屋檐下,和和乐乐的岂不很好?旧日里有嫌隙的,有误会的,今日里便都一笑泯恩仇吧。”
“我们众人之间有嫌隙有误会么?”聂霜不屑一顾道:“姐姐又说错话了,该罚酒的。”
我假作无可奈何饮尽一杯酒,“是该罚,原是我活该了。”
梅归冷淡瞧了我一眼,道:“有酒无菜,娘娘莫不是忘了么?”
我故意恍然大悟道:“瞧我这记性。大约今夜实是为众姐妹难得团聚乐昏了头!”我对阿珊娜点头道:“上菜吧。”
听我的吩咐,门外鱼贯而入上菜桌面。菜品在精不在多,所以也不过五样罢了。“灵消炙、红虬脯、金玉满堂、御膳豆黄。”青莲一一报来。
“不是五道么?”梅归睨了一眼青莲,漫不经心道:“这最后一道菜不知是什么?”
青莲有些难为道:“这最后一道,是阿珊娜姐姐亲自烹制,奴婢也不知道是什么。”
我接口笑道:“不过是我家乡的一道汤,我先不说名字,卖个关子。大家尝过以后,再请告诉我是什么吧。”





第三十九章 菩提本无树(四)

一低头的森寒,一抬头的笑颜。轻捏勺柄,我缓缓地搅动着桌子中央的那道汤。那里面的肉片薄而精,配以清爽的青豆仁与芦笋,无论色泽还是香味,都能让人垂涎三尺。
“汤要趁热喝才有功效。”我放下竹勺,吩咐阿珊娜与青莲为在座各位舀上一碗“开胃汤”。也不等他们有何反应,我自是先尝了一口。“这汤清润而不肥腻,滋补而不燥热,诸位姐妹大可放心饮用。”
既然我开了头,他们也就分别轻尝。我环视着众人的表情,大概这汤的味道委实不差,就连聂霜似乎也甚为满意。
“此汤味美,但不知是如何制成?”钟离荷率先开了口,一脸期待地望着我。
“未到秋冬时节,汤宜滚不宜煲,不过就是选出上等的芦笋洗净、切断,青豆仁用沸水滚至刚熟,即用清水漂洗至冷,至于这肉嘛——”我淡笑着扫了周围一眼,倒也真听入了神。“不过是将肉切成片状,用姜汁与陈年黄酒腌制片刻,等水武火滚沸后,将这些食材全书放进,滚至熟,加入调料便成了。”
“这么简单?”梅归似乎有些不相信,道:“不知这肉是什么肉?”
“你尝尝不就知道了。”我意味深长地对她笑道。
梅归果然依言尝了一口,似是意犹未尽道:“很好。”她复又再尝,然后对钟离荷与聂霜道:“夫人与钟离妹妹不尝尝么?”
我不着痕迹地看着所有人都尝遍,才悠然问聂霜:“妹妹可知道这是什么肉么?”
聂霜淡然道:“鸡肉吧。”
“像鸡肉又像鱼肉,不过又似乎比鱼肉紧致有弹性,比鸡肉细腻滑爽”钟离荷对我道。
梅归以绢拭唇角,漫不经心道:“这样的肉质,是蛇肉吧。”
所谓一石能激起千层浪,一刹那之间,满室安静,似能听见针落地下的声音。所有人的眼睛都直勾勾或疑惑或探询般地望向我。桌上有浓烈的香气令闻者欲倒,不过那股子吸引大概只存在于不被人得知是何食材的前提下。有风吹进来,淡淡的,很快将那味道吹散。
我似有些无辜地回视面前之人,当然,这些人中,只除了梅归是我现下里不准备挂心的。
“这肉——”我顿了顿嗓子,含笑道:“这肉可不就是蛇肉么!”
话普一出口,便有人忍不住俯身呕吐,是钟离荷!我微皱眉看着这预料的结果,心下生出一丝烦躁。敏感于人的确是很微妙的东西,可遇不可求。看着钟离荷吐得苍白无血色的模样,我只能感叹自己怜悯而无慈悲。生发与毁灭,都存在于我的意念之中,可是我已是不能回头,如果可以,谁人又不希望挥手之间便是莞尔一笑,真正的一笑泯恩仇。
我将目光最终锁定在聂霜的脸上,面色纯皙,朱红美艳,娇媚似桃花瓣瓣轻绽。她的脸上一如继往般挂着嘲讽我的神色,仿若觉得这场晚宴本是一出最荒谬的戏码,而我恰是那戏台上的主角。
“《山海经》中注,南方人吃蛇肉,可免除‘心腹之患’。可见这蛇肉实在是很好的东西。”我依旧面不改色,当方才的事不存在一般。
聂霜伸出筷子,往汤中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的确是难得的美味,但愿在座之人,凡是尝过的,都能去掉‘心腹之患’。”她站起身准备离开,突然又像是想起什么,对我道:“北溟人不喜蛇肉,即便是这蛇字也不常提及,听着怪恶心的,姐姐慈悲,还是将这碗好东西倒掉吧。”





第三十九章 菩提本无树(五)

见着聂霜施然离去,钟离荷也是一手抚着胸口,一边心有余悸般向我告辞。
我并不拦她,只是嘱咐道:“回去好生休息。”
再遣走室中所有人等,便只余了我与梅归静坐着。久久地,我把玩着自己的手,嗤笑道:“不欢而散呵!”
梅归也不瞧我,只是淡漠道:“你这鸿门宴也没打算让人‘欢乐’啊!”她伸手将那汤端到自己面前,很不文雅的直接用竹勺舀了送进嘴里,末了,还啧啧赞道:“这汤实在很好,不喝委实浪费。”
我睨了她一眼,阴恻道:“那可是蛇肉,你不怕么?”
她回敬我一眼,冷笑道:“比这更可怕的事我都经历过,何况你这又不是真的蛇肉。”
“你那么肯定?”我好整以暇道。
“你最怕的就是这东西,又怎会将之放在餐桌上。”梅归不冷不热,突然问:“你可看出是谁了?”
我微点头道:“看出来了,只是担心怕看走眼。”
梅归推开那汤,沉吟片刻,道:“原本想的就是她,可真肯定了,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很多事,若是在风口浪尖之时欲与汹涌浪潮一较高下,未必不会输得一蹋糊涂。蝮蛇之事,事隔数月,我都没有大的动作,大抵让肇事人放了心,平了气。我偏要在她以为风平浪静之时骤然出手,杀她个措手不及,于突然之中静观其变,我便能轻易找出蛛丝马迹。
“也许吧,可是聂霜向来就不待见我,她出身聂氏家族,本可以坐在我这位子,加之我又怀了孩子,新仇旧恨,她总是最有理由对我不利的。”我有些恨意道。闻蛇色变,乃人之常情,所以钟离荷变了脸色实属正常,再者以她现在这王府的身份地位,她根本没有任何能力与我作对。梅归从来就冷酷,她淡然处之早是意料之中,何况她与我本是同一路人,断不会害我。剩下的便只有聂霜,她骄纵霸道,从不掩饰对我的厌恶,我最初一直以为像她这样的女人不足为惧,可是当日薄纱塔夫绸衣裳之事,突然让我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大错,大智若愚的道理对于聂家二小姐来说并不陌生。
“这些道理,即便没有今夜这蛇肉,你也是心中有数的。”
“是。”我凝重道:“如此顺利成章,所以你才会觉得不对劲。”太浅显的答案实在让人不得不产生怀疑。“可是——”
“可是她先变色,再故作平静,就更加让你确定了答案。”梅归叹口气,起身道:“这答案太简单,可是我又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答案。”
“不论如何,我死去的孩子总是需要一个公道的。”我有些凄凉道:“她实在冒犯了我许多次,纵然我猜错了,她也是活该的。况且,我已经发现我身边有人与她互通声气了。”
“那么,背叛你的人可能没有什么好下场了。”
我不语,因为我也没有想好如何处置一个背叛者。事实上,我不得不说,背叛的确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但同时也是看清一个人的最好方式。“一个人对于自己的选择总要付出代价的。”





第四十章 冷月无声(一)

薄薄的面纱一点一点笼罩下来,水墨染湿一线冷月,夜不觉又凉了一层。风吹起,那缕月色幽蓝的芬芳只剩了淡淡的忧伤。
进门左右侧靠墙各自平放着小小的填漆雕花木床,床上还悬着大红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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