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剑缘-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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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吹雪的眼神倏地一暗。
短短十日前，手执紫毫批阅文书的人还不是自己。短短十日前，自己还能拉着那人到园子里感受春日的暖意。短短十日前，那人还能为着白云城的事彻夜不眠。
而不是这样毫无知觉地躺在床上。
起身走到床前，西门吹雪默默地盯着那张苍白的脸，半晌解下外衣挂在衣架上，径自掀开被子也在床上躺下。
很冷。即使放了好几个汤婆子，西门吹雪仍然只感到一股寒意。“流云”本就极寒，叶孤城的修为又已走到了最后一关，那点温暖自是不可能留住。冰凉的触感透过丝质的衣料传来，西门吹雪叹了口气，翻过身将一旁的人收拢在双臂间。
听天命，尽人事。听天命也一定要尽人事。
再冷，他也不会放手。他相信，不会放手的人绝不仅仅是自己。“流云”考验的不只是他的意志。
叶孤城，别忘了你说过你还欠我。而我要你把这一切在这一世就还清。
至于来世，若已有了承诺，便是两条纠缠在一起的线，哪怕挥剑也斩不断。
轻轻抚了抚那柔顺的白发，西门吹雪再次收紧双臂，一手抵在叶孤城的后背，将内力注入到他体内，然后慢慢闭上眼，静静养神。
房中一片静谧，只留下轻微的呼吸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中唯一的一道烛光忽然一晃。西门吹雪几乎在同时睁开了眼，看也不看已在拂袖间扣住了一支画着一朵白梅的飞镖。
白梅。
西门吹雪眼神一动，取下上面的纸条很快看了一遍，神色也变得更加复杂。
这次来白云城后白日里他几乎都与叶孤城在一起，唯一一次例外时偏叶孤城就出了事。而他当时出城主府，正是为了安排手下查清那一套被几名黑衣杀手刻意掩饰的刀法。
现在，他终于知晓了事情背后的答案。
可是这个答案，让他甚为意外。
这究竟是个幌子，还是事情的真相？
叶孤城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但是摆在面前的事实与叶孤城的话并不吻合。那么究竟是叶孤城也被瞒在鼓里，还是另有缘故？叶孤城会瞒着自己，但应该不会骗自己，而且在这件事上也没有骗自己的必要。如果叶孤城不知情，那么这背后…西门吹雪眼神一冷，走到案后另取了一张纸，写了一行字后信手一拍，烛光又轻轻一晃，一名黑衣人已单膝跪在他面前，“庄主。”
“不得出任何差错。”
“是。”黑衣人双手接过，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入袖中，又行了一礼便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房中。
这几日西门吹雪名正言顺地接手了白云城的事务，自然也不再隐藏安插在白云城的人手。白云城与万梅山庄是友非敌，这本也不是秘密。
可这并非长久之计。叶孤城究竟何时能醒来，他并无把握。而闭关的借口只能搪塞一时，若是再过五日叶孤城还不能醒来，非但城中可能流言四起，幕后的神秘人也极可能趁机进犯白云城。
有什么办法能让叶孤城醒来？西门吹雪在床边坐下，一手探进被子里，扣着叶孤城的手腕再次将内力注入。
直到天明时分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他才收回手，深深吸了口气，淡去眉间的倦意。
陆小凤提着一个食盒与花满楼一起走进来。
“西门吹雪，我给你拿了早饭过来，你吃点吧。”陆小凤将几盘点心和一大碗粥放在桌上。这城主府的厨子果然是好手艺，哪怕是最简单的白粥也能做得很诱人。
西门吹雪不语，只默默在桌边坐下，喝了点白粥，又拣了两块酥点。
陆小凤见了，心知叶孤城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心头不免也是一沉。他也已想到，包括西门吹雪在内，不论他们为白云城做过什么，都不可能替代叶孤城。如果闭关的谎言不能再继续下去，他们又该拿什么堵住悠悠众口？
“西门庄主，不知叶城主是否有提过‘药魔’是如何解决这一难题的？”
“对，这心法是‘药魔’自创的，那他应该…”陆小凤眼睛一亮，但很快就归于平淡。
“叶孤城是第一个将‘流云’练到最高境界的人。”西门吹雪摇头，又看向躺在床上的人。而且就算不论那个只能用“流云”之力解开的阵法，他也十分肯定“药魔”没有留下解决的法子，否则必不会让叶孤城继续修行“流云”。
“‘流云’的最高一层会激发身体的潜力，所以虽只是一层之差，功力却是有天壤之别。我只能尽力减轻这种功力对他经脉的影响，让他尽快适应。另外，就只能给他时间。”最后就是给予足够的信任，相信那人不会放弃，相信那人会再次睁开眼，相信那人不会让自己失望，相信他们还可以并肩再走下去。
陆小凤点点头，“好在这里的人对叶孤城都忠心不二。我已告诉他们绝对不能把他们城主闭关的消息说出去，想来对方应该不能轻易钻空子。”
一席话让西门吹雪又想起了之前手下人查探到的消息，神色不免一冷，“我既说了要替他守护白云城，就一定会做到。若是我不允许，谁敢乱来？”
当然没有。否则那个幕后之人也不会到现在也没有打万梅山庄的主意了。
“西门，你可还有别的线索？”
“没有。”
“上次是针对白云城的宝藏，这一次到底是为了什么缘故？”陆小凤皱眉，“难道白云城还有别的秘密？”
西门吹雪不再说话，静静地看了叶孤城片刻，然后将腾空剑放在了枕畔。
宝剑安静地躺在鞘中，不显露丝毫锋芒。
这是龙吟震天前的蛰伏，还是永远沉寂的预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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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 68 章
连着几日又是操持白云城的事又是照顾叶孤城，练剑亦是不得空，难得这天没有下属送来文书，待陆小凤和花满楼离开后西门吹雪便吩咐侍卫严密守在叶孤城卧室门口，自己则拿着画影剑去后院的空地练剑。
“任何人不得打扰。有情况立刻来通知我。”
“是。”感受到一种冰冷的气势，虽与叶孤城的气场有些不同，却同样咄咄逼人，侍卫忙低头答应。
不过虽是难得偷得一刻清闲，西门吹雪最后并没有拔剑出鞘。远远感到一丝剑气，他心念一动，已然想到定是叶孤鸿在此处练剑。慢慢走过去，他静静地打量着在一道道剑气中游走的青年。
陆小凤不用剑，却会看剑。的确，假以时日叶孤鸿的剑法虽难以超越其兄，但也定然会有所成就。
左手持剑平晃而过，叶孤鸿看见伫立的白色身影，一怔之下随即收剑，“西门庄主，是不是我大哥醒了？”
“你的剑没有练完。”
“……”叶孤鸿怔了一下，略一迟疑又举起了手里的剑。自叶孤城出事以来他总是心神不定，练剑时也常常走神。但那一日陆小凤的话提醒了他，以他现在的实力能够为叶孤城做的就是不要添乱子。若是再出现之前的事，那于白云城而言便是雪上加霜。不过现在的自己早已不是当日的叶孤鸿。一个真正心智成熟的人，又岂会畏惧摄魂术？在眼前盘旋的剑气似乎激起了他心中的杀意，剑势也渐渐变得凌厉起来。直到整套剑法演练完，他的眼神里仍然充满了寒意。
“你的心，不静。”
“是。”叶孤鸿很坦然地承认，“反正如今我已不追求剑道上的造诣。我只想帮我大哥，也算为白云城尽一份心。这会让我的心不静，但会让我的剑有一种责任感。那才是能够支撑我的剑的东西。”
这才是他要的剑。
西门吹雪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西门庄主，不知你能否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我想请庄主指点我的剑法。不知庄主是否答应？”他渴望自己的剑能够有脱胎换骨地蜕变，这样他才能真正有底气地为白云城拔剑。若是有西门吹雪从旁指点，他相信实现这个目标指日可待。
“你应该有属于你自己的剑。”长年模仿西门吹雪的剑，叶孤鸿在剑术上可以说已是迷失了自我。不过从方才的剑法来看，叶孤鸿的剑已开始有了自己的特点。在这种时候与其让他人指点，倒不如自己领悟。
“我明白了。”叶孤鸿想了想，也笑了，“庄主可是要练剑？我就不打扰了。”
“不必。你自己再好好琢磨。”
莫不是自己搅了西门吹雪的兴致？叶孤鸿皱了皱眉，再度抬眼看时已瞧不见那白色的身影。索性放弃了这个念头，他重新执剑凌空而起，手腕轻轻一抖，在剑身上凝出一抹白光。本是用惯了右手的人，以左手执剑自然也许多不便。可一旦适应了这个变化，这些不便反而成为了他的优势，让他能在出其不意间置对手于死地。
那么无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他也愿意做这笔交易。
一个旋身间又是一道剑气袭来，叶孤鸿横剑一挡，在两道剑气相撞在一起的同时似是飞身一退，实则在剑气中身形一掠。又是一声轻响传来，顿住的两剑剑尖轻颤着触碰在一起。
叶孤鸿顺着手里的剑看过去，挑眉微微一笑。
“叶兄的剑愈发沉稳了。”卫云懿收回宝剑，“真是可喜可贺。”
“过奖了。”叶孤鸿也还剑入鞘，不经意地看了看卫云懿手里的剑，“恕我直言，‘隋刃’并非祥物，不知卫兄为何要选择此剑？”
卫云懿倒是不以为意，“染血本就是宝剑注定的使命，何谓祥与不祥？在江湖混迹，手染鲜血是再平常不过的事。至于这剑，是我偶然得到的，说起来也算是一段缘分吧。”
叶孤鸿点点头，也没有再细问。不管怎样卫云懿的话的确有道理，自己的宝剑上便有血腥气，何况隋刃剑虽不及“画影”和“腾空”，也算得上名剑，卫云懿选择此剑无可厚非。
“白云城藏剑无数，孤鸿哥哥喜欢哪一把剑呢？”之前几次与叶孤鸿见面卫云衣都默默不语，这次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说话时眼睛亮亮的。
“什么剑都无所谓。”叶孤鸿淡淡一笑。他已经开始明白，一个真正的剑客是不会在意这样的小事的。也许在他人看来与这样的剑客相配的必定是一把绝世名剑，但其实哪怕他们手里拿着一根枯枝，也与名剑无异。就像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谁能保证如果他们手里不是画影剑和腾空剑，自己就能战胜剑神剑仙呢？“我现在只想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至于用什么剑，其实没有多大分别。”
卫云衣的眼中更添了几分欣喜。初到白云城见到叶孤鸿时，看着那空空荡荡的衣袖，她自己都说不清那瞬间心头的痛楚。一个剑客，无论是潜心剑道的剑神剑仙，还是初入江湖的稚嫩少年，若是失去了曾经执剑的右手，这都是一个致命的打击。兄妹俩也曾究竟是何人胆敢下此毒手，想来想去只想出必定与之前白云城的事有关，也为叶孤鸿的情况担忧过好一阵子。好在一切都是他们多虑。相比当年在武当的相见，叶孤鸿已不再是跳脱狂妄的少年。
“卫姑娘也是习剑之人，改日但请赐教。”
卫云衣垂下眼，脸上却满是笑意，“云衣武艺不精，还请孤鸿哥哥多指教才是。”
叶孤鸿的眼光扫过少女的脸庞，忽然想起那时在武当初初习剑的卫云衣闹出的笑话。那时自己还在心里嘲笑，若是叶氏出了这样的人，只怕早被逐出宗族了。一晃多年过去，走过了风风雨雨，曾经的朋友倒还在身边，想着他的嘴角也不禁一挑。
这时一名侍卫匆匆赶来，向着叶孤鸿行了一礼，“公子，外面来了一位黑衣剑客，说是要挑战城主。”
叶孤鸿顿时脸色一变。
卫氏兄妹也相视一眼。白云城主名震天下，身为“剑仙”自然是江湖中人一心超越的目标，过去每年有好些人为此远赴白云城。只是紫禁一战后白云城一直处在风浪尖上，“剑仙”之名虽仍震慑江湖却少有人前去挑战。为何这时竟有人前来下战书？
卫云懿皱起眉头，忽然想起已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叶孤城。白云城主的行踪当然非他能确定，而且他虽立誓要亲手报家门血仇，可能否为那几十条人们讨一个公道还都取决于叶孤城的成败。不过这几日他都只见到西门吹雪，莫非叶孤城已有所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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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 69 章
不管心里做何打算，论身份只是白云城的客人，并没有资格插手白云城的事，卫云懿想了想，便拉着妹妹回了自个儿住的院子。
直待两人消失在视线里，叶孤鸿才问道，“此事可告知西门庄主了？”
“总管已经去了。”侍卫垂首答道。虽然不知白云城的事为何会由西门吹雪接管，但既然是叶孤城的命令，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执行。何况西门吹雪是与叶孤城齐名的剑神，之前又为白云城出力不少。世上得叶孤城信任的人极少，西门吹雪能够做到，想必不会有负白云城。
“我去看看。”没时间再想下去，叶孤鸿匆匆往叶孤城的书房走去。可没走多远，他身边就闪过两道身影，定睛一看，“陆小凤？花满楼？”
“西门已经去正厅了，走这边走这边。”陆小凤说着就拉着叶孤鸿往正厅的方向走去。
“到底是什么人要挑战我哥？是不是那些想要暗算我哥的人？”
“除此之外还能有谁？”
“那我哥醒了吗？”
“若是醒了，那去正厅的就不是西门吹雪而是叶城主了。”
“那怎么办？”叶孤鸿不禁急得声音都开始发颤，“如果让那些人知道大哥昏迷不醒，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来暗害我哥，那岂不是…”
“叶公子不必担心。西门庄主定有法子，不会让那些人伤害叶城主。”
花满楼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平静，仿佛能够让人心安定下来。可叶孤鸿眉宇间的着急却丝毫没有减少，反而脚步更快地往正厅走去。
远远地，西门吹雪的声音就传入了他们耳中，“谁要对叶城主拔剑，先过我这一关。”
陆小凤闻言不禁一挑眉，这个理由，果然是极好。有西门吹雪在，谁能动叶孤城分毫？这样既不会暴露白云城的秘密，也可以打消对方的疑心。
“什么时候剑神竟然会为他人拔剑了？”瞥了一眼刚刚走来的三人，正中一抱剑而立的黑衣人冷笑一声，“即使是剑神，也不能接下我的战书。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要挑战的，是白云城主叶孤城。”
“我也说得很清楚。”拇指轻轻一动，画影剑出鞘三分，站在高台上的白衣人眸若含霜，“除了‘天外飞仙’，叶城主能做的，我也一样做得到。你既习剑，找我便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