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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梦里浮生之倾国作者:梦里浮生-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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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象那回雷雨一样——林凤致觉得自己是很难象那次一般和他抵死缠绵了,那是生死线上抛掷了一切恩怨的放纵,忘怀,忘我,甚至忘记了这个人间。而回到人间之后,却有很多东西,不能不面对,纵然逃避得了命运,也逃避不了心灵。
  
  所以他也决不逃避了,不逃避和殷螭将来同回北京,也不逃避殷螭每一次在床笫间的热情要求,甚至极尽温柔缠绵的,给予与对方热情同样程度的轻怜蜜爱与宛转应承。他自大吐血后一直没有养好,体质比之上半年又虚弱了很多,投入激情之际常常有不能胜任的乏力感,有几次甚至在极乐的时候虚脱昏死过去。殷螭又是惊吓又是担心,林凤致醒来却一般只是摇头浅笑,表示自己无事,能说话之后,便是一句简单的解释:“太欢喜,太快活了。”这样的解释使殷螭十分得意,觉得是自己风月手段高明的一个证实。
  
  所以这段日子,当林凤致忍着每日刀尖上行走一般的心灵痛楚,付出一生中最痴傻沉溺的温柔时,殷螭却是快乐有如神仙境地,身心都得到极大满足,抱有一生最热烈的欲求。
  
  大抵两个人的追求,还是那么的不同:林凤致放弃不了考虑久远,一旦决意,便执著不改,哪怕痛也宁可生生世世的痛下去;而殷螭向来抓牢眼前,恩爱情恋,都务必要追逐到让自己十分满意,十分快乐,在他心里,是没有“需放弃”和“得不到”这两个词的。
  
  不过,如果殷螭听到李濒湖替林凤致诊病时的一段告诫,便是欲 念再热,也会勉强忍耐几分的——李濒湖治好了林凤致的失音症后,又替他仔细诊查了一番,开了保养的方剂,并同时郑重来了一段警告:“恕老朽直言,大人这阵子,似是房劳过度,实非保命长生之道!大人本来就已血亏至极,若再加上精亏,这般情状,不出一年……不,只消半年,必然有性命之虞!要想保生,至少从此三五年都得节欲清静,才有万一之生路,何堪如今夜夜劳损!大凶,大凶!”
  
  他是医者,说话颇是直切,林凤致也只得垂头听教,含羞致谢,送出门去。他每次诊治,因行宫居所外人出入不便,都是到吴南龄府上,因此吴南龄在旁也听到了这话,不免在窥知朋友隐私而尴尬的同时也觉担心,同林凤致送客回来,便悄悄的道:“鸣岐,大计固然要紧,身体也要……虽说君威难抗……”林凤致笑意极浅,神色中有落寞,也有伤感,喃喃的道:“我如今,算是应了一句《花间词》罢。”
  
  这句词是什么,吴南龄没有追问,殷螭也不会知道,而林凤致自己,竟是抱着苦与甜,痛与乐,悲与喜,多重心情去兑现之的。
  
  ——甘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
  
  殷螭始终不能懂得林凤致,自然也无从理解他复杂纠结的心情,相反在获得自己一直想要的,对方温柔多情的爱之后,便觉得万事足矣。所以那点内疚,也就是说一说,当林凤致又一次笑着回答:“没关系,我喜欢。”的时候,他便也丢到了脑后,仍是夜夜贪欢,沉溺在林凤致拼尽一生而支付的爱恋之中。
  
  不过殷螭到底也对林凤致莫名其妙抵触回京这件事,留了一点心思,于是商量道:“眼下已是腊月,回京确实也挺冷的,要么我们索性在留都过年,开春再回去?何况我看那个姓李的名医,给你治病倒真有一手,将来索性教他做个太医院供奉,跟着上京,专门拨给你使用算了。”
  
  林凤致对前一件事避而不谈,后一件事倒表示反对:“濒湖先生乃杏林圣手,民生之宝,焉能系以供奉之职,拘于宫府之内!他也同我谈过抱负志向,陛下如若有心,倒不如将来命太医院编撰一部《国朝药典》,聘他主修,当代与后世,都必将受惠不浅——这才是真正的爱才用才之道。”
  
  殷螭哪里会对编撰药典的事感兴趣,心道也只有小林这样迂腐无聊的家伙,才会口口声声拿什么抱负志向来当真。不过李濒湖如果能入京,到底给林凤致治病也方便些,于是便打算等来春离开南京的时候,以这个名义下诏召他随行同去算了。
  
  他们离京是今年年初,若是明年开春返京,那么便是整整一年——在这一年里的人事变迁,颇似是绕了一个大圈又回到起点,至少从林凤致的身体状况来看就是如此:出京时带着虚弱,回京时还是大病新愈;连两人的关系,表面上也还无非是有着床笫之欢的君臣而已。但殷螭十分满足的想:其实是完全不同了啊,以前小林是不情不愿的委 身给我,如今他终于肯将心交给我了,床笫间那般全心全意的欢喜奉献,怎么能和以前勉强奉陪相提并论呢!
  
  原来殷螭追逐欢 娱之情的的同时,其实也是有一丝察觉的——林凤致那般的极尽温柔的给予之中,竟带着一种奉献的意味,甚至,几乎象是将自己的身心,作一次彻底的献祭。这使得殷螭在无比沉迷之中,也悄悄滋生一种不安的感觉,只觉得这样极度的欢乐,未尝不可能潜藏着难测之险。
  
  但这隐然的不安,却并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来证实。殷螭在欢爱缠绵的日子里,实际上也并没有完全放松过对林凤致的警惕心,防止这家伙作怪之心不死,又来一次捣乱。可是林凤致这阵子,好象真是完全没有捣乱的意思了,除了去吴南龄府上看病——吴南龄也被殷螭派人严密监视着——其他的时候,都顺从的陪在自己身边,连他以前最是迂腐的反对白昼宣淫,死活抵制在日间跟自己交 合,现下也不再闹这些古怪,无论日夜昏晓,只要殷螭要求,他便欣然应承。那般婉娈承欢的态度,竟似比对方更留恋情 爱,反倒是殷螭觉得次数太频繁,只怕不妥,这才有所收敛。所以,这样几乎寸步不离、恩爱相缠的情形,他便是想作怪,又怎么能有作怪的机会?
  
  殷螭打定主意明年开春再回京,然而世事每不如人意,刚入腊月不久,京师方面便来了一份急禀,催促他返京过年——却是太后思子过甚,竟致重病,所以后宫与朝堂联合促请皇帝,不要再嬉游在外,宜当从速回宫,侍奉太后汤药,方是以孝治天下的道理。
  
  殷螭再荒唐再不顾后宫,对母后还是有一份孝心的,见了这样的急禀,只得打消在南京过年的念头,赶忙收拾起驾,急归北京。因为事态来得急,路上肯定不能迟延逍遥,更别提象来时一样舒适的乘坐御舟了,所以对必须跟着自己一道跋涉冰雪路途、急赶回京的林凤致,也表示了一点歉意:“小林,其实应该将你留下,等天暖慢慢自行上京才是——可是我真怕了你了,谁知道你到时候又打什么主意!你忍着点辛苦,回宫后我给你长假休养。”
  
  林凤致对这个倒毫无抱怨,只是微笑道:“该回去的,总要回去。人生哪辞得辛苦?”
  
  他说话的时候并无不满,却似乎颇带怅然,而以殷螭对他性情的熟悉,更感觉到他微笑之下,竟隐约藏着一丝悲哀怜悯之意。可惜殷螭当时正在床上抱着他,只怔了一下,便又忙着纠缠求欢了,直到半个月之后,才彻底明白,这种微微流露出的哀悯,究竟是为着什么。
  
  那是走向终点的无奈与决绝。
  
                  二之39
  半个月之后,急回京师侍奉太后汤药的圣驾,已然抵达天津卫,这是左军统领上将军威武伯刘秉忠的驻地。殷螭征安南损折了勇义侯高东华,幸亏右军另几员副将都是高家子弟门生,拼死收拢军队,护灵而还,一万人还剩得五六千,于是在云南又征了二三千军士勉强补足;殷螭的中军则折了昆明城哗变的三千南京籍士兵,又派出袁百胜带手下奇袭安南,大军班师之际,袁家军犹在安南办理受降手续,未随御驾而还;所以班师的三军之中,倒是以左军刘秉忠的兵力最为完备。
  
  殷螭由于急于还京,赶路甚速,自然来不及带着大军而还,只能仍自带了自己出京时的那一支心腹羽林军,一路护驾趱程。刘秉忠由于是太后亲侄,自然也不能不同皇帝上京,于是便也丢下大军让副将带着慢慢凯旋,自己则陪驾而返。这一路御驾火速,也来不及拿出天子的全副排场,基本上沿途府城都不曾骚扰,直到经过刘秉忠的天津卫驻地,因为离京师已近,刘秉忠叩请圣驾小驻两日,待末将整顿一下军务,顺便也请圣上阅览一下军容。殷螭也觉得赶路甚累,便暂停了下来。
  
  在殷螭心里,刘秉忠是自己最值得亲信的武臣,他是已故刘太傅之子,母后的亲侄,皇嫂的长兄,论亲戚关系乃是表兄,但因为大了自己二十岁的缘故,早年相处时则更似父辈——早年殷螭还在做豫王的时候,在诸王中颇以顽劣不学出名,父皇重福帝虽对他宠爱异常,有时也会被他闯下的乱子气得想要教训一顿,那时皇兄还做着不得宠的太子,也不敢过度出头劝解,那时替自己缓颊的,便总是母家的舅父表兄们。殷螭小时候就不知道因为刘秉忠的救助而少吃了父皇多少记手板,到后来接位,又多亏刘秉忠带领刘氏后党全力支持,所以向来是对这位表兄重臣,怀着既感激又信赖的心情的。
  
  也所以,当殷螭在天津卫驻驾的第二日清晨,被突如其来的甲兵围堵在御营之中,亲耳听到刘秉忠的声音,在营帐外面冷冷的吐出“兵谏”两个字的时候,霎时间,只觉得天地万物都荒谬得不可思议。
  
  可是,竟还有更荒谬更不可思议的事在其上——当殷螭从大惊急怒之中飞快镇静下来,抓起帐中佩剑,欲待招呼自己御营之中一千羽林军护送自己冲杀出去,并且回头急切嘱咐陪在帐中的林凤致不要害怕,紧跟自己的时候,林凤致却只是退了一步,冷冷的道:“殷螭,大势已去,你投降罢——莫平白误了一千军士的性命!”
  
  这个清晨的变故来得太早,他们都是刚刚起身未久,殷螭没有来得及穿戎装,林凤致则连外袍都未著,只穿了一身月白的长衫,脸上兀自留着昨夜激情交 欢的绯红之色。殷螭万万料不到这个夜来还与自己缠绵恩爱的人,当此刻竟说出这一句冷静而又冷酷的话来,又一次霎时间天地崩塌。
  
  人在面临极度不可思议的情况时,往往会下意识先欺骗自己——以殷螭的聪明,自然一瞬间就掠过了种种蛛丝马迹,串成前因后果,却一时不敢相信,反而颤声喝了一句:“小林,你这是什么话?”
  
  林凤致看着他,一双明亮的眸子里竟漾着清浅笑意。殷螭以前只见过一回他这样的神色,却是他决意为自己舍生赴死的时候,也是同样清浅笑着,主动要求亲吻自己——送上的却是那一口哑果汁液,以及悲苦决绝的生离死别。直到这一刹,殷螭才明白,林凤致笑得宛然多情的时候,心底却是蕴藏着多么狠决的意念,以及……多么痛苦的割舍。
  
  可是,他这样的人,难道真会痛苦么!
  
  至少这一刻在殷螭急怒交迸的眼里看出来,并不见林凤致有痛苦之色,反而十分从容的,自他的文书匣里取出一个卷轴来掷到自己面前,说道:“罪己退位诏,已替你拟好,你及早投降罢——我保你不死。”他居然还自笑意变作了笑容,微微笑着道:“这是我替你拟的第一份诏书,却也是最后一份,将来,想是再没机会了。”
  
  呛啷啷一声疾响,殷螭长剑出鞘。
  
  当刘秉忠带兵冲入御营大帐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殷螭目眦欲裂,长剑剑尖抵在林凤致胸前,悲愤怒吼:“你……你也叛我!”
  
  林凤致居然只是微笑,刘秉忠喝道:“放开林大人!”殷螭全不理会背后一片兵甲之声,只是恶狠狠怒视林凤致,又吼了一遍:“你为何叛我!你说!”
  
  林凤致终于回答了,声音十分平静:“我从未衷心奉你为君,从来发誓倾覆反正,何来背叛之说?为了不负先帝信托,这一刻我已等了三年——此刻情势,你已无余地,投降罢。”
  
  已无余地——原来,当初他拒绝给予今生,所说的“今生没有余地”,便是这般!
  
  殷螭忽然狂笑起来,反手指向刘秉忠,道:“好,你们都好!你早跟他勾结了是不是?还故意在军中假装不合,装得真象!怪道袭取安南的消息你能知道,怪道你要把高东华出调远征!还有昆明城那夜,你引蛇出洞是幌子,真正的还是调虎离山——你想让我单骑出奔落到左军手里去!还有那伪造的左军急报,怪道我以后再查不出线索……”他狂笑得竟一时不能抑制,半晌才厉声道:“原来不是伪造,就是左军自己发的假急报!小林——林凤致,你够狠够毒!你就这样回报我待你的心?”
  
  其实这些话,他在林凤致要自己投降的那一言之后,一转念便已全部明白,此刻再说出来,也是全无意义,但是情绪悲愤,心情混乱,一时竟无以自控,明知在眼下说出来也是废话,却还是语无伦次的指责——他甚至想质问:“你是怎么和他勾结的?难道是色相勾引?”可是素知刘秉忠并不好男色,而且林凤致也不是这样人,这等话除了羞辱,别无真实意义,何况如此辱他,岂非亦是自辱?当此时竟是不能说出口来。
  
  刘秉忠又喝了一遍:“弃剑投降,不用挣扎了!”他的甲兵已将大营团团围定,外面并未听喧哗交战,想是连殷螭的心腹羽林军,也业已被控制。眼看若非殷螭拔剑抵着林凤致,众人有投鼠忌器之意,早就冲上来将他制服了。
  
  然而刘秉忠等人,似乎也并无定要救护林凤致的意思——殷螭虽然掌军征战,毕竟算不得真正武将,连“武艺”都谈不上,这般拔剑欲杀,一时却又虚指不刺,只消刘秉忠麾下精于技击的大将一出手,便能将剑打落。可是这时众人只是围定看着,仿佛并不在意林凤致的生死,又或者,相信林凤致自能脱困?
  
  林凤致脸上果然毫无惊惧,只是淡然道:“我有以回报于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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