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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海伦之灵(豆花)-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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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允浩的声音忽而变调,带着些许叹气,像个苍老的武士在述说过往。“在中,我说过的,我是郑家的异类。是他们的伤疤。有些人和事不便让更多人知道。不知者,才能活得更好。我相信你能理解的。”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以后,你不说的,我都不会去查;你不用再考虑要躲到其他地方,我会确保不会有人动你的,同样,也会保证张根锡的安全。”
  在中的手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枕角,心里涌上一阵酸楚。
  郑允浩知道他的胆怯。郑允浩知道他想逃走。
  他恍然觉得刚才说话的不是东神里那个讨厌的家伙,而是许久不见的哥,他回来了,回来说要保护自己,就像儿时一样……
  人是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的,身为一个王国的继承者,帕里斯生来就担负着应有的责任。但他却弃千万臣民不顾,弃百年基业不理,单纯冲动,目光短浅,意气用事,胡作非为。海伦也是一样,用自己的爱磨蚀了爱人的世界。这种不负责任的爱,这种用世间苍生陪葬的爱,有什么好流传的。
  感觉到郑允浩安静了下来,脑海里浮现的竟是那个雨夜郑允浩的评语。自己居然能背得一字不差……
  我在想些什么呀。
  金在中摇摇头,将自己狠命揉进被子里,埋头睡了。
  郑允浩看着在中那儿没了动静,就转身爬上了窗台。他盘腿坐在上面,在中的屋里有不少窗户,前后对称而至,有着绝佳的视觉。
  城市的灯光被疏离地挡在暗影里,天际中银河淌过,照见这繁华中的静默。
  之前下车时就发觉这楼房靠近郊区,屋前是首尔银光闪烁的繁华夜市,屋后是绕着烟雾的满山花林,这楼房仿佛一个媒介,连接着喧嚣与寂静。
  跟着在中进了他位于楼顶的阁楼里,屋里漫着夏末的花香,后窗旁的树总是轻轻地摇动着。允浩猜测,从正门的不远处眺望这里,阁楼一定是在树与树之间若隐若现,姿态翩然,仿佛蝶或飞鸟,憩于枝头,轻灵而自由。他当时便已开始幻想阁楼里的晨光与暮景。那时,山上只有一片微光和满地柔静,悄然一朵鲜花的怒放。花朵绽裂,花瓣舒展开来,群山缓慢后退;待到露出颤抖的花蕊,已是正午时分,屋内的光线加强不少;而当夜晚来临,花瓣微微收拢,一切朦胧,一切虚无,一切飘渺,幻化在烟雾之中,星光之下,月影之侧。
  在中自然的翻身,带起窸窣声响。
  郑允浩于光影中回头,望向沙发上的少年。右手搂着自己的左臂,身体蜷缩着,轮廓随着呼吸起伏,不时能看见睫毛微微颤动。
  平和美好的睡颜。
  允浩希望他今晚一夜无梦。不会如那个雨夜般,在睡梦中紧皱着眉头,不安地呼唤着那个似乎只存在于他记忆中的哥哥。
  允浩收回视线,望向了头上的一方星空。
  他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出类拔萃,却让众教师头痛不已。违纪单上的红人,打架斗殴,十桩事件中七八成有他郑允浩的大名。渐渐开始流传他恃才傲物,年少轻狂,亦或是依仗神秘家世,一览众山小。
  但这不能阻止他被女生们爱慕着。十分频繁地收到各年级女生的情书。一封又一封。他却没有被任何一个打动。她们仰望他,带着模糊的懵懂恋情。却没有一个能触碰到他内心深处的那个角落。他的灵魂一直悬浮,他的精神世界始终独自来往。
  他那闪亮诡异的地位与声名,已闪花了众人的眼睛,使别人看不到他的内心从未得到过安宁。
  长辈们如是教诲他:他们是黑暗中的强者,永远不会同情这样的生命中所承受的寂寞,不会有人怜悯这样的的生命中情感上的不幸,因为世人对他们只有两类感情:敬慕与嫉恨。而永远会有一种人始终热忱地关注着他们那些不易察觉的软弱,时刻等待着以此为利器将其摧毁,那便是永不止境的敌人。
  但今夜,当金在中站在镜前,郑允浩清晰地看见额发上沾染的水珠沿着在中饱满的额头往下流淌,由发梢延绵至脖子,一直抵达锁骨的凹陷处,然后滑下。他强烈地感受到金在中对自己的影响,他开始审视这个少年的存在。
  他看不见他头顶的光环,却一开始就选择站在他身边,他似乎具备引领自己内心蠢蠢欲动的能力。相处的这些时日里,他为自己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仿佛他的名字是个咒语,轻轻一念,魔法世界的大门霍然洞开。自己欣然接受,且沉醉其中。
  他说,允浩,看天边那些云。
  他说,允浩,听见昨天晚上的小雨了吗。
  他说,允浩,我感到不安,但我要根锡无事。
  他说,允浩,你不像一个学生……
  他开始以另一种视觉视察这个世界,以那少年的角度去重新检视自身。
  这种现象无法被解释,也找不到合适的注解。

  第二十七章

  在中于半夜醒来,眼前朦胧的影像维持了几秒后清晰起来……
  允浩僵硬地坐在窗户上,夜色笼罩了窗外的城市,喧哗和浮动的声音悄悄流进房间中,科听起来却那么遥远。郑允浩就坐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在中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似乎他的灵魂早已出了窍。
  有花香在屋里暗暗浮动,驱赶着空气中的炎热,带着凉意。后山上一定还有大团大团的花簇在悄然绽放。
  若干气息中还有一种香味牵引着在中的意识。在中侧头,见允浩换下的西服就搁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一片花朵怒放的火光森林。
  或许自己再也不会更改对这香气的描述。
  他又看着光影中的郑允浩。
  那种感觉再次袭来,动态的静止,周围微小的光子像萤火虫那般飞舞。漫在时光里的郑允浩,刹那静止成永恒。
  在中不禁起身坐立。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在那个咖啡馆,在那些自己值班的夜里?
  当郑允浩从沙发上起身,当他从光影中走来经过自己去喝水时,守在角落里的自己,忽然有了一种归属感,就像十年前拉着哥哥的手,很安心。
  多么可笑的形容。
  “允浩……”
  声音一出口,在中自己也吓了一跳,糯软的声音带着独特的鼻音,那嗓音没完全打开的音调,怎么听怎么像在撒娇……
  还在被中的手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
  他不是哥……
  郑允浩听见叫声,扭头看见在中,便从窗户上跳下,走到他面前。
  “怎么了?”
  “你不睡吗?”
  “难得有这么好的景色,想多看看。这地方很不错。”
  “那当然,我跑了好多地方才找到的,物美价廉,很符合我的标准。唯一不足的是不能在屋里躺着看星空。”
  “以后会找到这样的房子的。”
  “你的腿需不需要去看医生……我见你上楼时的动作……”
  “快好了,就是在菊殇屋踢人时有些痛,别在意了,当时你的怀疑无不道理。我要是你,说不定会更狠。”
  “你会?”
  “为什么不?”
  “嗯,好。”
  “允浩,我一直想问你,你的枪法这么好,为什么去抢‘海伦之灵’的时候只用刀?”
  “想听?那得有耐心哟。”
  “嗯。”
  “七部中那些大家族的少年在满十八岁前都要经历为期三年的实习期,就像大学里的社会实践一样。在这期间,你必须靠你自己的实力生存下来,同时要完成部里交予的任务。至于实习的地点,依个人的情况而定,更具体的说就是看你所选择的路而定。我、有天和俊秀,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留在首尔入学读书,同时接受部里的考验。”
  “这里是七部的大本营,也是权力的中心。一点小动作就能扩散成黑道的风起云涌。”
  “你想要接管夔龙?”
  郑允浩并没回答,他望着窗外深沉的夜色深思了片刻,继续讲述,仿佛不曾听见在中的质疑。
  “前段时间,我接到的任务是拿回‘海伦之灵’,但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花安集团跟黑道有长期的生意往来,他的年会上能认出我身份的人不在少数,个别保安人员还比较清楚我的背景。在我没有找到新卖家重新购置配枪前,贸然带枪去打劫,是很容易留下致命的线索,因为那几把枪是我好不容易买下的,从高一起就用到现在。更重要的是,我没有彻底销毁我的购买记录。”
  在中听得透彻,所谓彻底销毁,便是让死人永久保密。
  “这种情况下,我射出的子弹就像我留下的DNA,一个弹道测试就能验出枪的型号,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查,再根据‘海伦之灵’的信息流出情况就能排除绝大部分嫌疑人,而我绝对在剩下的那部分中。这时,若有人把我的资料匿名送给警局……”允浩耸耸肩,“估计我十八岁的生日要在牢里过了。”
  “面具是防止与人交手时被对方认出来,也是转移注意力的方式,手套是为了不留下指纹,还有奇怪的装束,是为了伪装自己的身形。”
  允浩轻轻点头。
  “我从圣诞树上拿走钻石的时候,你一直看着?”
  “我看见你靠了过去,但当时我看见熟人了,等我躲避完他们搜寻的视线后,你已经不见了。”允浩见在中低头不语,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我让人去探过警局的情况,录像上没留下可疑记录,你那把枪的记录已经被改得面目全非,完美的影子手枪。我都后悔扔了它。”
  在中突然抬头,瞪着允浩问道:“你把它扔哪里了?”
  “那个……理事长办公室……”
  “我就知道,”在中把允浩推开,又翻身倒下,“让我来当替罪羊。”
  “……但后来你不是把那个拿走了嘛。”
  “但当时钻石在你手上。”这些伎俩在争夺中无可厚非,但在中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大的怨气。
  “那我道歉吧。”
  “我、不、接、受。”
  “在中啊,在中?”
  躺着的人没回应,继续生闷气。
  允浩向对方挪挪,捅捅他的背,“要不然,我给赔礼?”
  “……”
  “她就像瑰色之月般发亮,升起于日暮西山,黯淡了四周群星的光芒,清辉笼罩在娇艳的玫瑰,温柔的百里香,以及盛放的甜蜜睡莲之上……”
  在中慢慢起身,看着郑允浩,他对着自己坏坏的笑。
  “这是我笔记本里的诗。”
  “背得不赖吧。”
  “切。”
  郑允浩瞄了一下在中的脸色,“看来得用绝招了。”
  在中对着允浩上下一打量,“绝招?”
  允浩清清嗓音,煞有介事地颂咏出来。
  “A ciascun'alma presa; e gentil core;
  nel cui cospetto ven lo dir presente;
  in ciò che mi rescrivan suo parvente
  salute in lor segnor; cioè Amore。
  Già eran quasi che atterzate l'ore
  del tempo che onne stella n'è lucente;
  quando m'apparve Amor subitamente
  cui essenza membrar mi dà orrore。
  Allegro mi sembrava Amor tenendo
  meo core in mano; e ne le braccia avea
  madonna involta in un drappo dormendo。
  Poi la svegliava; e d'esto core ardendo
  lei paventosa umilmente pascea:
  appresso gir lo ne vedea piangendo。”
  允浩念出第一句时,在中的心就微微颤抖,像张稀薄的纸覆在了允浩的唇上,跟着他嘴唇的翕张抖动不已。
  指尖泛凉。
  是Vide Cor Meum……
  那本写满诗歌的素笺本子里唯一一首拉丁文的诗歌。
  自己曾翻遍网上的各种译本,看着文字间微小的差异,终找不回第一次听那些异国音调从哥的唇间溢出时的心情。
  在哥离开后,他才知道,这是但丁的诗剧La Vita Nuova中的选段。
  Vide Cor Meum,是其中的第一首十四行诗,意思是see my heart……
  “这个……是……什么东西?”在中不敢相信。
  “你那笔记本里唯一一首拉丁文的诗歌。”
  “……你会拉丁语?”
  “我教你吧,你一定会念得比我溜。想学吧,是吧,想学吧?”
  郑允浩意味深长地笑了,那得意的样儿……但在对上金在中的脸色的瞬间,郑允浩又被打回了原型。
  “咳……我见那首诗的旁边有注释,看字迹像是你写的,整个本子里只有那一页有不同的字迹,我猜你很喜欢这首诗……好歹是我的诚意,不生气了?”
  金在中盯着郑允浩,此时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弯成好看的弧,眼睛周围被下垂的头发打上了一层深浅不一的阴影,轮廓更加立体,像对比强烈的肖像素描,一双眼眸在阴影中黑得更为纯粹发亮。这样孩子气的面孔在溯源居里是何等阴冷煞气,他的心里气势压倒了在场的所有人。
  “你当真要守通宵?”在中突然问道。
  郑允浩顿了一下,摸摸鼻梁,然后顺势滑下,食指抵上了双唇。“我表现得没这么明显吧?”他随即安慰在中,说:“放心吧,我检查过了,你房里没什么可疑迹象,没有窃听装置,也没有摄像头。”
  “这楼房所处的地形也不错,从这些窗户望出去,都没什么死角,想要从外面监控你不容易。总体说来,易守难攻,你还真是会挑地方,专业课学得不赖嘛。”
  在中的神色却凝重起来,“那个李家的少爷,为什么放过我?”
  “在中。”
  “嗯?”
  “既然今天我跑来插手了,那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放心吧。”
  在中默默点了一下头。
  他的眼睛依旧明亮,浸润在水光之中,仿佛随时会有泪低垂。
  允浩有伸手轻拭那眼眸的冲动,但他抬起的手只握拳打上了在中的肩窝,“行了,睡吧”,没什么力道的伪装。
  在中也不再说什么,重新睡下。允浩帮他掖好被子,便静静坐于一旁。
  望着在中渐渐入睡的面庞,他聆听诗歌时的神情,缓缓地,轻轻地,在允浩脑海里放射出来。弥漫,围拢。允浩的心底忽而有什么开始细细灼烧。
  次日清晨,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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