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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攻天下-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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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泉水灌入耳鼓,清醒了众人醺醺然的醉意。
  
  回廊上那道纤瘦的人影踩着铿锵的曲调旋转跳跃,剑光映衬着屋宇上的灯光、湖面里的水光,潋滟得让人挪不开眼睛,忘记了呼吸、心跳——直到那琵琶曲骤然止歇,一曲终了,亭子里的人收剑还鞘,众人甚至还未从震撼中晃回神来。
  
  刚刚观看绿腰六女子之舞,他们已经是惊为天人,可见了这惊心动魄的湖上剑舞,方才大厅里所见的靡靡之舞,已是黯然失色,凡俗而不值一提了。
  
  多日之后,这是一曲什么样的剑舞,许多人怎样也记不清晰,却惟独当夜当时看着那潋滟的舞者时,心中所生得那种震撼却让他们永生难忘。
  
  阮征站在湖边,也不由被这曲子震得心神一醒,他却比任何人都熟悉这剑舞、这曲子——只因在昔日的澈河边,这个舞剑的少年也曾拿着一柄粗糙的铁剑为他做过此舞,而这个少年今日手中所拿的舞剑,亦是他昔日所赠……
  
  阮征叹了口气,眉宇间却不自觉的带了一丝笑意。
  
  一曲终了,夜风卷起落花漫天飞舞,湖面上犹如下起了一场花瓣雨,奇幻的美景让人惊叹。
  
  阮征踩着一地落花,信步走到湖心亭。
  
  佳人芳踪不见,却只在石桌上找到了那柄镂金镶玉的佩剑……
  
  阮征细细端详着佩剑,看着一片空茫的湖面,唇角的笑意更浓了……




41

41、幼隼 。。。 
 
 
  宴席接近尾声;阮征却早早离席,夜色已深;他醉意朦胧;走回了寝宫;却又忽然见了在湖心亭里拿回来的那柄舞剑;略一沉吟;便招手唤来小厮,道:“去传许公子来。”
  
  小厮应了诺,快步去了,可很快又是一路小跑奔回来;禀报道:“……许公子,他已经回乡了!”
  
  阮征锐利的眸光在小厮脸上划过,小厮吓得一哆嗦,慌忙双手呈上一封信笺,道:“奴才在公子的桌上发现了这封信。”
  
  阮征接过信,只见空落落的信封上一行隽秀的字迹:‘花堪折时,物是人非’。
  
  信纸抖开,却只见一纸空白,没有半个字迹。那送信的小厮也是一愣,满面惶恐。
  
  阮征却低首,盯着纱灯下那一枚从信纸里飘落的浅粉色的花瓣,沉吟半晌,一生轻叹。
  
  夜色愈加深沉,阮征静在桌案边不知坐了多久,更深露重,小厮提来斗篷替他披上,阮征却是一个激灵从冥思中惊醒,看了看窗外微明的天色,沉声问:
  
  “什么时辰了?”
  
  “回王爷,丑时了。”小厮战战兢兢的答。
  
  “备轿。”
  
  阮征冷冷的吩咐,小厮一路小跑去准备妥帖,没一会儿,摄政王府华贵宽敞的紫檀木轿子已经抬到了都城郊外的小湖边。
  
  阮征下了轿子,绣了金丝团龙的黑缎靴子踩在草地上,很快便被露水打湿了鞋面,小厮想要跟随,却被阮征摆手止住。
  
  阮征一个人挑着一盏风灯,踩着一尺多深的长草,信步朝着山坡上的小木屋走去。推开屋门,迎面便是一股潮湿腐败的气息,阮征屏息走进门,半天适应了屋子里的昏暗,风灯羸弱的橘黄色光芒慢慢在黑暗中扩散开来,便见了屋子里简单的黄花梨木桌椅床铺。
  
  屋子里的一干家具摆设却是出奇的干净,看得出常有人清扫,桌子上摆放着一个陶瓷花瓶,瓶子里一大捧浅粉色的汀兰花开的正艳。
  
  阮征轻抚着柔嫩的花瓣,沉吟了半晌,薄唇勾出一个极浅的弧度,出的门外,便拉过骏马,翻身跃上马背,策马扬鞭,飞驰而去。
  
  随行的侍卫也慌忙翻身上马,小厮执着斗篷还在呆愣,一行人已一溜烟奔出老远了。
  
  城外五十里的地方,阮征便见了前方策马飞奔的那个银衫少年,猛催了马鞭,几步追上前去,两马疾驰并辔而驰。
  
  侧首,微蓝的晨曦中,便见了少年清俊的面孔,剑眉斜飞入鬓,目光清澈执着,紧紧盯着东方天地相接的微光,策马飞驰,宛如一柄削铁如泥的长剑,英气绚烂得让人挪不开目光……
  
  阮征微微呆愣,身侧的少年猛催一鞭,两马错开,眼看着便要超越过去,却被阮征猛然飞身扑到。
  
  两个人抱作一团滚落马背,在草地上滚了老远,马匹受惊,早都飞驰出去,身后的侍卫慌忙奔过来,却见了那长草里抱在一起的两个人——
  
  阮征双臂撑地,身下一个银袍少年,唇红齿白身段纤细,两人滚落在长草起伏的山坡上,晨风吹得长草如海浪起伏,四目相对,紧紧的纠缠着,那一刻,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二人,只剩下无尽的思念。
  
  侍卫无声的退开。
  
  阮征按着许公子单薄的肩头,阴沉的眸光中仿佛有波涛汹涌,他盯着他的眼睛,慢慢地说:
  
  “如果你现在想要离开,你还可以走……”
  
  许公子摇摇头,猛然紧紧抱住他的颈:“我从没想过要离开你。”
  
  滚烫的泪划过阮征的颈,怀中的少年单薄得仿佛一缕随时都要消散的青烟,在他的怀中肆意的哭泣、颤抖。
  
  阮征任由他在自己怀中痛哭失声,许久,只轻抚着他浓密的黑发,喃喃:“从没见过你这么傻的人……”
  
  昔日他暗中授意许公子陪他做戏,利用许公子为借口,故意做出自己宠幸弄儿荒淫无度的样子,引于太后造反,方能将于家在朝中的势力一举铲除。
  
  他重新掌权势的时候,听说许公子在牢里受了许多苦,曾派人给许公子送了足够他下半辈子荣华富贵的一大笔银子,遣他回乡,也算是对他昔日陪他演了这一出好戏的报答。
  
  可是不知为何许公子却拒绝了这笔钱,只托付管家把银子退回库房,便再也没找过他。
  
  再后来便是朝廷上艰难重重,他日日夜夜为权势奔波,再无暇顾及这个傻傻得少年。
  
  直到今日,在湖心亭上见了那剑光潋滟的一舞,忽然,他就明白了那一日为什么他没有接受他的赠银,为什么他要尝尽心酸吃尽苦头的留在王府那个残破的院落……
  
  阮征看了一眼怀中的少年,心中莫名的叹息……
  
  也许今日尚且稚嫩,可是他明白,终有一日,这个稚嫩少年身上散发的光芒,将会足矣点亮整个大殷朝的夜空——这样一个本该是翱翔在无尽天空中的鹰隼,却要豢养在咫尺大的金丝鸟笼里,折断双翼委曲求全,是何等的可惜……
  
  怀中的少年动了动,揽在他腰身的手臂又紧了紧,沙哑着声音,怯怯道:
  
  “我这样拙劣的算计你,你嘲笑我也罢,看不起我也罢,只求你不要厌恶我,不要……赶我走……”
  
  阮征唇角轻勾,却是一声叹息。
  
  剑舞选的琵琶曲子、信笺里的花瓣、湖边木屋里的汀兰花……一切的一切,都在一步步的指引着他回想起昔日与他相关的恩爱,寻到他的踪迹。
  
  阮征娶了一妻三妾,这些女人争宠的手段他怎么会不懂。
  
  只是,让这样一个单纯的少年,费尽心思的使出女子争宠的手段,只为了挽留他珍惜的目光,却是痴傻得让人心底酸涩了……
  
  ……
  
  一夜无话,当晨光如碎金洒满了整个草原的时候,摄政王殿下回府了,马背上还抱着一个俊美的少年——
  
  昔日荣宠一时的许公子又回到了阮征的身边,官职由翰林院供奉加封太子太保御前行走,在都城里赐了豪宅做府第,家人奴婢一应俱全,一夜之间摇身一变成了朝廷重臣。
  
  傍晚,阮征处理完了一日的朝政,便坐在小庭院的藤椅上,一边喝茶,一边听着太平散人的三弦。
  
  小院里一个娇俏少年,身穿着青蓝色的戏袍,甩着六尺长的水袖,眉眼娇柔,正唱着一曲《金屋藏娇》,一举手一投足,身段眼神唱腔,无不温柔娇俏惹人怜爱。
  
  阮征无声无息的叹了口气——好好地一只品相绝佳的鹰隼,却扮成了金丝雀以色娱人,着实是苍天捉弄。
  
  不过鹰隼就是鹰隼,当那夜他把他最美丽的羽毛展现在他的眼前,当他与他并辔而驰时看见他眼中能够灼伤烈日一般的光芒时,这世上便没有一个猎人,能够拒绝这样的吸引。
  
  他曾给过他两次自由的机会,既然他都不肯接受,那么他也不在意自己的金丝鸟笼里多一只乖顺的鹰隼,而这样自由的机会,今后——他也不会再给了。
  
  一曲罢了,少年在阮征面前柔身一福,娇声道:“王爷,奴才这一曲学了足足三天,您看可还有三分像?”
  
  阮征点点头,却拉着他的手,浅笑道:“都已经是一品太子太保的人了,以后不要奴才奴才的自称了。”
  
  许公子却是柳眉轻蹙,旋身坐在阮征怀里,小拳头便在阮征胸口轻轻一锤,轻嗔道:“谁稀罕那太子太保,奴才心里想的,只是一生一世跟在你身边罢了……”
  
  转眼新年将至,国都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忙碌的新年气氛终于微微遮掩了前方战事蔓延了一年来紧绷,朝堂上大臣们的脸上也是难得的带了三分喜气。
  
  几个朝臣按例上报了各州府综述一年的功过得失,多是溢美之词,听得人心神舒畅。几个大臣又奏报了税收、织造,李桐晋却呈上了一份让众人心底一凉的折子。
  
  李桐晋呈上的是一封北方的军情急报,年关将至,各州府都大肆采购,丰厚的钱粮辎重运输往来,仿佛是一块流动的肥肉,引来了饿狼一样的匈奴骑兵。
  
  匈奴,以及与大殷朝相邻的北方各夷狄部落不断地进犯大殷朝边境,不仅官银被劫,许多民间商户的商队也缕缕被洗劫杀害。
  
  这些夷狄部落骁勇善战,又居无定所,往往是洗劫了一批货物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在浩瀚的草原里,想要找到这些流寇一样的部落,着实是大海捞针。
  
  “众卿有何想法?”成王在帝座上沉声问。
  
  “依臣拙见,不若我朝多派军兵护卫辎重车队,以我天朝国威震慑流寇夷狄。”有大臣回复,成王点点头。
  
  “刘大人所言臣不敢苟同!”那奏报的老臣话音未落,一侧兵部尚书便站了出来,高声道:
  
  “草原辽阔,那些流寇神出鬼没防不胜防,依臣之见,此举耗费军力,恐怕收效甚微,如此被动应战倒不如先发制人以立声威。”兵部尚书看了一眼众臣,又道:“自古擒贼先擒王,依臣愚见,只要我朝出兵匈奴,匈奴战败,那些边境部落自然不敢再来犯我天朝声威。”
  
  此话一出,立时引起朝堂上众臣热血沸腾附和连连。
  
  朝廷上出兵的呼声响成一片,成王看着阮征,阮征立在一侧不说话,成王便也迟迟不做抉择。
  
  是出兵还是护卫,众臣争得面红耳赤。
  
  晨光微明的朝堂上,许公子穿着一件石青色绣了海龙缘仙鹤的朝服立在门旁一侧,双手交握,陇着袖口,默默地看着朝臣的争执,屋外的暖金色的阳光落在他白皙的面上,黑琉璃一样的眸子便微微眯起,透着猫一样的迷离。
  
  阮征轻蹙眉峰听着众臣的辩驳。
  
  前方战事反复,如今再加上夷狄来犯,大殷朝内忧外患多事之秋,让他怎能不忧心忡忡。
  
  反观坐在帝座上的成王,眉目舒展面色温和,不疾不徐的看着满屋朝臣争执不下,便不时看看阮征,只等着阮征说一句是战是和。
  
  眼看着烈日当空,转眼已经过了午时,阮征捏了捏酸痛的眉心,瞟了一眼一直静静立在门口的许公子,便道:
  
  “许大人,你看此事当如何?”
  
  许公子微微一愣,满面的诧异,便拱手施礼道:“臣愚钝,不敢妄言。”
  
  阮征摆摆手,沉声道:“你直言便是。”
  
  许公子看着阮征,众臣也心思一转。
  
  许公子是阮征的人,这是满朝文武皆知的事,阮征让许公子说对策,那这对策则必然是阮征背后授意,众人心道他们在此争破了头皮也是白费,却原来上面已经订好对策。
  
  许公子盯着阮征的眼睛,愣了半晌,却是精亮的眸光微微一转,拱手禀报道:
  
  “依臣拙见,此番夷狄来袭,着实宜和不宜战。北方草原辽阔,夷狄皆是骑兵,骑兵善驰突,我大殷将士若率军深入敌军腹地,地形生疏,加之粮草辎重供应不及,日久拖累,恐怕会被各个击破。”
  
  许公子一番禀报,抬眼,便见阮征眼中的嘉许,只因许公子这一番话,正猜中了阮征的心意。
  
  南方战事连连,朝中派系林立,大殷国库空虚,夷狄虽犯,可贸然兴起战事,只怕是输多赢少,不仅军费浩大,恐还要割地赔款,削减大殷士气,着实是大大的不智之举。
  
  只是身为大殷摄政王,这些活若是从他口中说出来,只怕是将来传出去就会越来越离谱,惹出许多不必要的猜忌。阮征不便多说,李桐晋几人又摸不透主上的心思,却唯有许公子心思玲珑,昔日他为太子时,两人一唱一和,演得一手绝佳的双簧戏,此时许公子在门口观望良久,阮征的心思,自是不难猜到。
  
  阮征一合奏折,便看着成王与众臣,沉声道:“许大人所言极是,朝廷即日便派出军队护送辎重货物出入边境,至于出兵征讨,事关重大绝非儿戏,日后再议吧。”
  
  阮征做了决定,成王点了点头,众臣便拱手应了诺,鱼贯出了朝堂。
  
  转眼朝堂里便只剩下阮征、成王、许公子三人。阮征把折子放在御书案上,成王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这些夷狄、叛匪,怎么就不能安生几日,好好地新年,叫他们搅得不得安宁!”
  
  阮征笑着拿下了他按在眉心的手,便走到成王的身后替他按压太阳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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