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壮了腰-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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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敏在身后小声问：“你……喜不喜欢我？”
　　程浩拉门的手停下来。
　　空气在两人的沉默中越来越凝重，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程浩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然后说：“我当你是弟弟。”
　　阿敏抬手擦擦眼角，勉强抑制住哽咽，说：“嗯，知道了。”
　　程浩听着他有些颤抖的声音，心脏也跟着抖了一下。他还是打开门出去了。

　　（二十九）烦恼

　　经过这么一折腾，那天早上程浩就把被褥搬到了客厅。去医院的时候也不和阿敏说话，一路上都闷着头走在前面，根本不管身后的阿敏跟不跟得上。
　　阿敏一句话不说，安静地跟在程浩身后。因为他一点声息都没有，程浩几乎以为他已经走了。可是需要个水杯或者毛巾的时候，他便捧着东西递到过来。
　　吃晚饭的时候，程浩妈问阿敏怎么了，一天都没有精神。阿敏说可能是累了。说话的时候朝程浩瞟过来。程浩也正好看着他。两人眼光一碰，程浩先低下头吃饭。后来再没看阿敏一眼。
　　程浩妈见阿敏没怎么吃饭，就不让他洗碗，说一定是这些天累得生病了，让他去休息。他拗不过老太太的好意，便回房间去。程浩妈又让程浩给阿敏拿药。
　　程浩硬着头皮把药拿进去的时候，阿敏正趴在床上。听见门响便爬起来。他眼睛红红的，大概是哭过。灯光下，脸色雪白雪白的，确实像生病的样子。
　　程浩有些不忍，把药递给他的时候说：“身体不舒服就早点儿休息。”
　　阿敏摇摇头，小声说：“没有……没有不舒服。”
　　程浩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阿敏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他特别难受，好像自己欠了他似的，真恨不得立刻从他身边逃开。但是这么走掉又太无情了。于是就一言不发地坐着，心里矛盾得不行。
　　“浩哥，你回屋睡吧。我不会像早上那样了。”阿敏习惯性地揪着衣摆轻声说。
　　程浩干笑两声，说：“两个人睡太挤了，我们都休息不好。你别想多了。”
　　“浩哥，今天早上是我不对……”终于有勇气讲到早上的事了，阿敏紧张得手指都微微发抖。他很怕在程浩脸上看见厌恶的表情，很怕从程浩嘴里听见拒绝的话语。
　　程浩抓抓头，有些尴尬地说：“那个，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我这人你是知道的……就是，怎么说呢，我不喜欢男人。阿敏，其实你挺好的……真的……你现在还小，以后会找到合适的人……反正你就把我当你哥，把这里当自己家，行吧？”
　　阿敏低着头，看不见表情，只脖子轻微地动了一下，算是点头。
　　程浩又吩咐了几句，还是去睡沙发。
　　走出房间，程浩暗自舒了一口气。
　　今天一整天他都在烦怎么面对阿敏，现在把话说清楚了也好。可是为什么会觉得心里有些别扭呢？都怪自己不听沈彬劝告，对阿敏关心过头了。仔细回想一下，两人相处好像是有些暧昧。
　　这算是拒绝他吧？会不会伤了他的心呢？然而让自己再去爱一个人，都有心理障碍，更别说对方还是男孩。
　　一想起阿敏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程浩心脏就一抽一抽的。有些不忍，有些担心，有些无奈。真他妈是笔烂账。
　　程浩觉得头都要爆炸了，活了三十多年，头一回那么纠结。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
　　程浩这边烦恼的时候，阿敏同样是难过得睡不着。
　　终于还是对浩哥吐露了心意，却被他拒绝了。
　　自己真傻，浩哥早说过不喜欢男人。就算他喜欢男人，也看不上自己这样的。他对自己好，只是同情吧。一定是同情，是自己会错意了。
　　阿敏觉得自己是大海里一条很小很小的船，在风浪里摇摆。
　　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一点光亮呢？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一个港湾
　　原来以为程浩会是自己的港湾，只要他愿意，自己会不顾一切跟他走。可是，这些，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
　　阿敏觉得他和程浩之间不会有结果了。一想到这里，阿敏又哭了，边骂自己没有出息，边继续悄悄地流泪。
　　正哭着，手机响了。
　　阿敏接起电话，小玉在电话里欢快地说：“阿敏，生日快乐！我今天才领工资，昨天没钱给你打长途，你别怪我哦。我可是一直惦着你的……咦，你怎么啦？是不是哭了？”
　　阿敏哽咽着说：“小玉，浩哥拒绝我了。他不喜欢我。”
　　“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阿敏把早上的事说了一遍。
　　小玉叹气道：“叫你别急，你怎么就是等不了呢？像浩哥这样的直男，要慢慢来。”
　　“那现在怎么办？”
　　“算了。哭也没用的，反正你们俩天天在一起，好好表现，关心他照顾他，让他离不开你。”
　　“行吗？”
　　“你要是真喜欢他，就不要放弃……记得我跟你说的话吗？有志者事竞成！”
　　……
　　小玉说了好多鼓劲的话，阿敏的心情才勉强好一点。在床上翻来覆去大半夜，天都快亮了才睡着。
　　阿敏起床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程浩不在。程浩妈说是去买火车票了。阿敏想起来，他们是打算后天回去的。
　　程浩回来后，阿敏没和他说上几句话，就被他妈拉走了。
　　说是要和亲戚吃饭，非让他去理发，还买了一套西装让他穿。
　　阿敏默默地收拾着行李。心情低落。
　　晚上去吃饭，说是请亲戚，就只有程浩的表姨带着一位姑娘。
　　那位姑娘叫游锦芳，看着年纪和程浩差不多，很精明的样子。
　　介绍程浩的时候，她眼中一亮，不动声色地上下一番。阿敏看见她露出一个很淡很淡的笑容，心里咯噔一下。
　　这是不是给浩哥介绍女朋友？
　　程浩妈让程浩坐到游锦芳旁边。然后几个女人就使劲儿夸程浩，像在推销似的。
　　游锦芳静静地听着，嘴边挂着矜持的笑容。
　　程浩倒很淡定，礼貌地和姑娘聊天，偶尔还夹菜什么的。很有绅士风度。
　　果然，饭局快吃完的时候，游锦芳主动说她要去K城做服装生意，问能不能和程浩一起走。
　　程浩说：“我们买了后天的火车票，你也是后天走吗？”
　　游锦芳说：“我打算这两天走，既然你们后天走，我也买后天的票好了。”
　　表姨忙说：“是啊，一起走有个照应。小游一个人在外面工作不容易，阿浩你要多照顾些。”
　　“没问题。有事要帮忙尽管找我。”
　　“那就麻烦你了。”
　　程浩妈笑着说：“不麻烦，阿浩也是一个人在那边，你们两个互相照应，没事也可以多走动走动。阿浩，你等着和小游一起走。要是小游买不到票，你就等等她。”
　　阿敏低着头吃饭。听着他们说话，捏着碗边的手都泛青了。
　　这顿饭大家似乎都吃得很愉快，除了阿敏。
　　程浩妈非让程浩送游锦芳回家。
　　在回家的路上，老太太对程浩姐说：“我看这姑娘还不错。”
　　“还行吧。”
　　阿敏心里想，这女的年纪大，长得一般，一点儿也配不上浩哥。
　　“就怕人家嫌阿浩坐过牢。”
　　“是啊，阿浩也没个稳定工作。现在女孩挺看重这些的。”
　　阿敏又想，浩哥人好又能干，现在有家烧烤店了。
　　“叫阿浩上心一点，对人家殷勤些，他这种条件不好找女朋友。”
　　阿敏愤愤地想，哼，浩哥可受欢迎了，国色天香的头牌都追过他……
　　“阿敏……”
　　“啊？”阿敏正想得出神，没想到被叫名字，愣了一下。
　　“你能帮阿浩一个忙吗？”程浩妈有点不好意思地问。
　　“阿姨，要我做什么，您说。别客气！”
　　“要是小游和你们一起走，你能和她换座位吗？让她和阿浩多点机会相处。”
　　阿敏觉得胸口上像被打了一拳似的。又惊又疼。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下意识地咬住嘴唇。可是对上程浩妈的殷切目光时，他听见自己回答：“没问题。”
　　空洞而麻木的声音，一点不像是自己发出来的。
　　两个女人还在说话，他一句都没听清。只是扭头望着窗外，视线有些模糊。

　　（三十）决定

　　游锦芳是和程浩他们一起走的。阿敏和她换了座位，让她和程浩一起，自己则独自坐另一个车厢。
　　到K城以后，程浩按老妈的吩咐，送游锦芳回家。阿敏一个人先回好又来。
　　离开的时候，是和程浩在一起，又激动又开心。回来的时候，却是自己一个人，又孤单又沮丧。
　　程浩的房间好久没打扫，桌上落了一层灰。
　　阿敏拿着抹布认真地打扫。把房间打扫干净以后，望着并排放着的一大一小两张床。他想起那天早上程浩的反应，咬咬牙，把被褥和折叠床搬回储藏室。
　　阿敏收拾完东西，一分钟没有休息就到店里帮忙。穿上围裙站在厨房里，闻着熟悉的烟火气，耳边是点菜的吆喝声，他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暂时安定下来，和红玲她们说话，也让他稍稍感到温暖。
　　只有像个陀螺似的忙个不停，他才不会焦躁，才不会胡思乱想。
　　程浩把游锦芳送回家后，没有回好又来，而是去找沈彬。
　　离开家之前，老妈和姐姐跟他讲了两个多钟头。核心思想是，家里人迫切希望他结婚，因为他坐过牢，找女朋友不容易，游锦芳是个正正经经的女孩，又和程浩在一个城市，要好好和人家相处，最好赶快确定关系，早点把婚事办了。
　　程浩自打经历了静雪的事后，对婚姻已经不报希望了。但是这次回家，看着日渐苍老的母亲和病卧床头的父亲，他非常内疚，特别想弥补这些年的不孝。他能理解父母希望他结婚的热切心情。不想让他们失望。
　　他对游锦芳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不过既然是老妈看上的人，哪怕只是哄老人家开心也要试着去相处。
　　当他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总会想起阿敏，和那双食草动物一般的黑眼睛。
　　虽然自己明确表过态，阿敏也表示理解，可是心里某个地方总是和他牵绊在一起，始终放不下。
　　程浩心情混乱，不想面对阿敏。
　　他硬是把沈彬从办公桌旁拎出来，找了个包间喝酒。
　　“怎么啦，回趟家搞得那么烦？”
　　“我妈给我介绍了个女朋友。”
　　沈彬一听就笑了：“呵呵，没想到你会遇到这种事。”
　　“别提了。她在这里做生意，和我一起回来，我妈还非让我送她回家。人家才走，家里的电话就来，生怕我怠慢了。”
　　“怎么样，那女的？”
　　“还行吧。才认识几天。”
　　“你喜欢她吗？”
　　“我妈喜欢。”
　　沈彬无奈地摇头说：“是你结婚，又不是你妈结婚，你总要有感觉吧。”
　　程浩晃着手里的酒杯，目光深沉，自嘲地笑了一下，说：“我现在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要结婚也是为给家里一个交代。只要找个能踏实过日子的人就行了。”
　　一见面，程浩就把阿虎的事对沈彬说了。沈彬明白他的心情，听他说得消沉，也没接话，只问：“你都想好了，还烦什么？”
　　程浩啜了一口酒，眉毛纠结在一起，脸上尽是矛盾和为难。
　　沈彬试探着问：“是为吴敏吗？”
　　程浩点点头说：“他向我表白，我没答应。”
　　“可是你放不下他？”
　　“我怕伤了他。他够苦的了。”
　　“其实嘛……”沈彬摸着下巴，斟酌着用词，“我觉得吴敏对你非常上心……他是个老实孩子，你要真想找个过日子的人，他挺合适的。”
　　程浩苦笑说：“那肯定会把我爸妈气死。”
　　“父母可以慢慢劝说。关键是你喜欢不喜欢他。”
　　程浩扶着额头，苦恼地说：“我就是想关心他，见不得他难过，和他在一起也很舒心……但是和以前谈恋爱的时候又不一样。而且我一想起他是个男孩就别扭，再有感觉都继续不下去。”
　　沈彬不满地说：“你这是歧视同…性…恋。”
　　“不是，不是。我什么时候歧视过你了？其他人我也没歧视过。我就是接受不了。不舒服。”
　　沈彬笑着说：“我明白。不过……”话锋一转，他严肃下来，说：“我还是那句话，不能和他在一起就别给他希望。无意的关心是一种毒，只会给他更深的伤害。”
　　程浩不说话了。酒杯里的冰块发出轻微的晃动声。
　　沈彬有点不忍，劝道：“人活着总要有个取舍。你对他已经够好了，不欠他什么。他要真想不通，那也是他自己的事……别喝了，到时候胃疼起来就麻烦了。”
　　阿敏一直忙到店里打烊，还搜肠刮肚地找事做。店里的地板拖了两遍，又去刷卫生间，最后还洗了两件衣服。实在找不到事情做了，他才无可奈何地回储藏室。
　　其实他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很累，可是他不敢休息，怕一坐下来就胡思乱想。胸口闷闷的，犹如梗着一团棉花，心脏也象泡在老陈醋里，不断地往外冒水。不过他哭不出来，可能眼泪都流完了。
　　他抱膝坐在床边，把头埋在膝盖上。
　　又回到储藏室，简直像做梦。绕了一个大圈，还是回到最初的地方，就像他和程浩的关系。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他坐直身体，竖起耳朵听。
　　程浩打开灯。房间里收拾得干净，却和平常有些不同。
　　他在屋里转了一圈，目光停在床边。折叠床和阿敏的被褥搬走了，阿敏平时用的小东西也不在了。
　　没有了那个安静身影的房间，有些空。
　　搬走了吗？是在怪自己吗？储藏室空气不好，空间又小，肯定不舒服。
　　程浩走到储藏室门口，抬起手，只敲了一下就停住。
　　阿敏听到脚步声走过来，停在门口，然后门上响了一下。
　　他跳下床冲到门边，一手按住把手。他屏住呼吸，专注地聆听。隐隐约约有些期待。
　　敲门声没有再响起。
　　程浩举起的手迟迟无法落下。阿敏握着把手一时松一时紧。
　　程浩想起沈彬的话。放下手。
　　脚步声再次响起。渐渐地，渐渐地，越走越远。程浩房间的门，关上了。
　　阿敏失望地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