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生(父子)-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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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檀云凝视著叶轻认真的眼神，其实他也清楚叶轻并不是个会说出违心之论的人，但「温柔」这种评语，他无法相信会套在自己身上，也没人会相信。但也如同叶轻所说的，自己对他的态度，还有为他做过的事情，太不像「云爷」，也不像以前的叶檀云。
究竟是为什麽？因为叶轻让他想起过世的妻子？不，他为妻子所做的事情还没这麽多，有梁叔帮忙後更是不曾亲自为她做过什麽。至於叶妃和叶牙……在有时间关心他们时，都已经是独当一面、他最强而有力的助手了。
「……或许你说得没错。」叶檀云反手握住叶轻的手，弯下身替他拾起掉落的画笔，并把笔放进他的手中，手掌覆在他的手上，一起握好。「我确实放太多心思在你身上了，你觉得这是好事吗？」
就周遭人对待叶轻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其实原因很简单，谁也放不下叶轻，无法轻易地收回对他的关爱。
这个少年，会让人情不自禁的对他好，不忍心伤害他。尽管不太愿意承认，但叶檀云十分清楚，他将自己少许的「温柔」，都给了面前这名少年；也可说，是叶轻让他发现自己割舍许久，那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柔软。
「我、我不知道。」亲耳听见叶檀云承认对自己的付出和关心，叶轻顿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以前和你相处会觉得有压力，现在……很自在。」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保持这样……呃，只要你不觉得麻烦的话……」
「是很麻烦。」叶檀云很直接的说，静静凝视著叶轻因听见自己的话而露出的错愕，以及掩不住的受伤神色。在他落寞转身走回画架时，这回换叶檀云去拉住叶轻的手，开口道：「虽然麻烦，但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也不差这些。」
「所以，你就专心画画、好好活下去，别再给我找其他麻烦，懂吗？」
就说，这个人的温柔，很笨拙。
「谢谢你。」叶轻知道叶檀云想听的并不是这种答案，但他能说的只能是这个答案。
叶檀云看了一眼画布上的进度，叮嘱道：「我去张罗吃的，你画完就进屋。」
「好。」叶轻随口应了一声，很快地又投入眼前美丽的风景，挥动手中的画笔，记录自己的生命。
待身後传来关上窗户的声音後，叶轻的手慢了下来，他挺直腰杆，虽然还保持著笑容，但已不是叶檀云曾见过的那般灿烂，而是充满寂寥、不舍。
生命就像太阳一样，升起，偶尔被乌云遮蔽，再坠落。但叶轻迷茫的是，自己还有重新上升、恢复光辉的一天吗？
叶檀云开车到市区采购，虽然他身上没现金，但有卡可刷。而现今的便利商店服务和商品都很齐全，应有尽有，但考量到食材的新鲜度，他只买了两人份的早餐就离开，开著车前往G市知名的森林公园。这座距离海边的别墅不远，叶檀云与梁叔约在这里见面。
而梁叔身为尽责的管家，早在接到叶檀云的电话之後，便利用最短的时间将主子吩咐的东西准备妥当，并让司机以最快的车速立刻赶往约定地点。尽管他不晓得叶檀云何时带著叶轻出门，尽管他不晓得为何叶檀云还不打算返家，但身为一名合格的管家，有些事没有必要去探究，只需要完成主人的需求即可。
见叶檀云下了车，梁叔立刻和司机提著好几袋新鲜的食材、生活用品，以及换洗的衣物等，全部放入他的轿车後座。
「梁叔，劳烦了。」
「哪里，这是我应该做的。」
梁叔来到倚靠在车门旁的叶檀云身边，虽然他还是保有身为管家该有的恭敬，但他们之间的相处更似於忘年之交，并非主仆之间那麽隔阂，该给予意见时，他从不吝於指教。而现在，长年替叶檀云打点生活的梁叔，轻易看出自己的主子有些烦心的事情。
「主子，有事不妨说出来，闷在心里不会舒服，更不会解决。」
早料到自己一旦有心事，根本瞒不过这位老朋友的眼睛。叶檀云确实需要一个明智的人替他开导一下，而梁叔就是最佳的人选。
「梁叔，会想要对一个人好……是什麽原因？」
听到叶檀云的问题，梁叔内心感到震惊不已，但很有技巧地掩饰，没有表露於色。他答道：「可能是因为各种情感，或者出於责任，但无论原因为何，有一点绝对不会变，就是这个人在你的心中，一定很重要。」
「……他说我是个温柔的人。」叶檀云喃喃地说，也不怕梁叔听不清楚，「真令人意外。」
望著叶檀云脸上那抹自嘲似的冷笑，梁叔暗暗叹了口气，道：「想必在他的心中，你也是个重要的对象。不然，他不会察觉到你温柔的地方。」
「主子，若真有这人的存在，请务必要好好珍惜和保护。因为……这个人会是你最大的弱点。」
叶檀云低垂的目光透著冷冽，但梁叔并不感到畏惧，他明白主子肯定下了什麽决心，因为在那冰冷的眼神中，他看见了许久不见的坚毅。
自从叶家重振，叶檀云奠定了自己的身份地位後，历经风浪的他失了年轻时的那股冲劲，愈发的稳定和冷静。因此梁叔在观察到叶檀云不同以往的变化时，内心不免觉得感动，因为这才是「人性」。
希望影响了叶檀云的人，也能好好珍惜。
☆、第二十一章 …1
若以和Gary见面的那天为期限的第一天，那麽今天已经是第三天。而第三天，又快要过去了。
睁著还有些睡意蒙胧的眼睛，叶轻精神恍惚地看著窗户的方向。窗帘被拉上，没有一丝光线透进来，虽然无法看见实际的天色，但他推测现在已经超过六点了。
八点多吃完叶檀云特地买回来的早餐，叶轻替画做一些补强和修饰，近十点，他简单的梳洗一下後，倒头便睡。在这间无人使用的别墅里，只有主卧室有完整的寝具，其馀空房别说枕头、棉被，有的连床垫都没放置，因此叶轻别无选择。所幸这间别墅每个月都有人打扫，整洁无需担忧。
陷在柔软的被窝中，叶轻混沌的脑袋终於恢复机能，思绪开始运作起来。他惊觉自己竟然睡了半天，欲起身，却发现腰上有不明物体的重量，回身一看，身侧不知何时多了一人；还处於熟睡状态的叶檀云，并没有因为叶轻的动静而有反应。
叶轻回想自己准备回房休息时，叶檀云正在客厅利用笔电和其他人视讯开会，当时他只迅速的瞥了自己一眼，随口交代了句「被子盖好」之类的话。而进房後，叶轻没有将窗帘拉上，就让阳光大剌剌地闯进卧室，整个房间暖洋洋的，迫不及待睡个好觉的自己很快就睡著了，根本没有察觉叶檀云的出现。想必窗帘也是他之後才拉上的吧。
想到叶檀云睡在沙发上，用手遮挡阳光的那一幕，叶轻猜想他大概不喜欢太刺眼的光线，与自己相反。叶轻喜欢户外、喜欢阳光，睡觉至少留一盏床头灯；他不是怕黑，纯粹是向往明亮。
不确定叶檀云是不是发现了他的生活习惯，虽然窗帘被拉上，但卧室的大灯仍然开著，而房里恰好没有设置小灯。叶轻无法肯定这又是叶檀云的细心之处，但他宁愿相信是。
留意到叶檀云眼睛下方的阴影，清晨只睡不到三小时，之後又出门带回一堆用品和食物，要不是有这麽难得的相处机会，叶轻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原来叶檀云这麽会照顾人。能干到他都感到心虚了，毕竟自己一直是被照顾的那一方。
深怕打扰到叶檀云休息，叶轻小心翼翼地挪开搁在自己腰上的手臂，再蹑手蹑脚地爬下床，不发出一丁点声响走出房间，就连关门时都是又轻又缓。待房门阖上的刹那，床上的叶檀云立刻睁眼，蓝眸不见丝毫睡意，似乎已经清醒多时。
叶檀云坐起身，左腿曲起，抬手撩起浏海，便随性地搭在膝盖上头，另一只手则撑在叶轻原本躺著的位置，掌下还留有馀温，证明确实有人睡过。
他想著似乎还是头一次与人同床共枕。以前考量到妻子的身体状况，叶檀云选择分房睡；若是发泄情欲的床伴，地点绝不会在他私人卧房，更别说让人留下。但对象换成了叶轻，他竟然能够安然入睡，著实有些不可思议。或许是叶轻性子本就安静的缘故，他身边围绕的也是令人放松和平静的气息，连叶檀云这种事务繁忙、精神随时紧绷的人，都能受到影响；清晨是、午睡也是，他都为此而惊讶不已。
叶檀云是个注重私人领域的人，除了与属下开会，或者与孩子短暂的会面之外，这麽多年以来，除了管家梁叔，没有人被允许进驻自己的私人空间内。而叶轻明显是个例外。他甚至不曾抗拒过这个例外。
这孩子彷佛天生就与空气契合似的，好像原本就该在那里。
叶檀云对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感到莫名其妙，还有些好笑。若从此刻开始排拒似乎来不及了，毕竟半夜驱车前往几乎被自己遗忘的海边别墅这一件事，就已经让叶檀云百思不解。
单纯的为叶轻好，单纯的不想令他失望。而冲动决定的时候，叶檀云根本没想到叶轻体内那颗不定时炸弹的存在。
依照梁叔所说的，看来叶轻不知不觉地就在他心中占去一定的份量。
烦躁的离开床铺，叶檀云随意从柜子里挑出一套衣服，走向浴室做简单的梳洗。五分钟後，他一走出浴室，便嗅到自楼下传来的香气。
叶檀云疑惑的下楼，朝香气四溢的厨房走去，正好撞见叶轻端著一盘青菜出来。主动接过盘子，叶檀云自动走往饭厅。
「饭快好了，我先把萝卜汤端出来。」叶轻说完又走进厨房。
「汤放著，我来端。」叶檀云朝叶轻喊道，「你把餐具摆好。」
叶轻在厨房门口踌躇一会儿，最後只好照著叶檀云的意思，只拿了两副餐具，再看饭锅已经跳起，顺便盛了两碗白饭出去。
两个人分工合作，将晚餐准备好也不过是几分钟的事情。当叶檀云洗净双手回到饭厅时，看见叶轻没有坐在位子上等候开饭，而是站在酒柜前面好奇张望，似乎对柜子里储存的酒类很感兴趣。
「你想喝？」叶檀云站在叶轻的身後，出声问道。
「没喝过……而且我还未成年。」叶轻一脸渴望，语气里透著遗憾。
「适量就好。」叶檀云打开酒柜，从柜子里取出一瓶酒，「红酒浓度不高，就当尝试。」
叶轻喜出望外的看著叶檀云，因为他的允许而面露期待。
「先吃正餐。」因为叶轻过於孩子气的表情，叶檀於忍不住搓揉一下他的发顶，莞尔一笑。
叶轻做菜的手艺承袭自罗老头，虽然大多是在一旁帮忙，独自下厨的机会不多，但学习的成果还是不错的，至少一顿饭下来，叶檀云没有任何不满意。用餐的过程中，叶轻吃得很不专心，频频注意身旁男人的表情，很担心菜色和口味不符合对方的喜好。直到叶檀云夹了一块鱼肉放入他的碗中，再给予警告的眼神，叶轻才乖乖地低头用餐。
饭後，叶轻坚持一人洗碗盘，叶檀云也不和他争，从冰桶中取出冰镇过後的红酒，拿了两个宽口的红酒杯先前往客厅。没多久，叶轻也来到客厅，叶檀云这才开酒，往杯子里斟了约三分之一高的红酒。
「我好像不曾见你喝过酒。」叶轻专注的看著叶檀云的动作，说道。
叶檀云拿起两个酒杯轻轻摇晃，「这叫『醒酒』，让红酒接触空气，味道更香醇。」他一边解释，并将其中一杯递给叶轻。
「啊，谢谢。」
叶轻接过酒杯後并没有急著品嚐，而是先闻闻味道；红酒的香气窜入他的鼻间，好像光是用闻的，他就要醉了。
叶檀云眼带笑意的看著叶轻的小动作，说：「我确实不爱喝，但我母亲喜欢品酒，柜子里的酒全是她的收藏品。」
「虽然我酒量不差，但不喜欢被酒精驾驭的感觉。」
「我也不喜欢。」叶轻点头表示认同，「妈妈喝酒後也会变一个人，我不喜欢她那个样子……感觉很可怜。」
叶檀云没有接话，应该说他不知该说些什麽才好。只是打开电视随机挑了一个电影台，两个人沉默的一起欣赏国外的老片。究竟看进了多少内容，唯有各自的心底清楚。
叶轻喝酒的方式宛如小鸡啄米似的，生涩地小口小口啜饮，一看便知是个生手。不过是三分之一的酒量，也才这麽几口，不知是第一次饮酒的缘故，还是天生体质的问题，叶轻的双颊因为这几口红酒而变得酡红，渐渐地，竟然连耳根都开始泛红了。
叶檀云很快就注意到叶轻的状态，立刻夺过他手中的酒杯，尽管杯中的红酒所剩不多。看著他缓缓地转过头望向自己，神情有些迷茫，很明显就是喝醉了。早料到这孩子酒量不会好，但叶檀云没想到他这麽禁不起考验。
「这麽快就被驾驭了……」叶檀云叹了一口气，思考著该如何处理目前的情况。或许直接将人丢回房间最适当。
放下手中的杯子，叶檀云先关掉电视，伸手揽住叶轻的肩膀，扶起他半瘫软的身子，打算带他回房间休息。叶轻靠在叶檀云的怀里，步伐还没跨出，叶轻忽然紧紧地抱住他的腰不放。
「我带你上楼，先放手。」叶檀云知道喝醉的人难以沟通，但还是试著安抚。
埋在叶檀云胸口的脑袋用力摇头，接著传来闷闷的声音，道：「叶檀云……」
以叶檀云的身份地位，已经没人敢这麽无礼的直接称呼他的全名。叶轻，一个醉鬼，在不胜酒力的糊涂时候做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