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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众神梦记-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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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叶梢间洒落的阳光,点点光影四散在他俩周围的草皮上,很久没再听见她出声,廉贞低首一看,那张在阳光下显得柔和的睡脸,令原本打算叫她起来赶路的他,收回了到嘴边的话。
不久前在湖中产生的绮想,像道夜间见不着的黑影,在她每一次的胸膛起伏,和那匀匀的气息间,偷偷潜进他的心房,那时在水中的她,像是朵晨雾间的水生花。当他能够澄静下思绪时,他才发现在他的胸口里,这颗已有百年没再如此跳跃过,更甚者,在百年前,他也不曾对出云有过这种感觉。
他拾起一绺她已干的发丝,心神有些不集中地来回看着近在眼前的容颜,不知不觉间,他修长的手指缠上她的发,过了很久很久,即使是在他回过神后,依然没有放开。
她讨厌这种天气。
抬首看着乌云密布,似乎随即会落下大雨的天际,进城后就一直一脸阴郁的天都,此刻更是心情恶劣地木着一张脸。
已经受够她这连摆好几日臭脸的廉贞,在她又停下脚步看着天上时,忍不住走至她的面前,捏着她两边的脸颊问:“谁又惹毛你了?”搞什么鬼?一路都叽叽呱呱叫的她,打从这几日天气变阴了起,她的心情就开始像上头的天气般。
“天气。”她拍开他的手,一把扯过他,“快走,咱们得快点离开这里。”
“但我记得封诰的家就在这城里——”被她拖着走的廉贞,不明所以地指着大街的另一头方向。
“是男人的就别顶嘴!”使出全副蛮力拖着他走的天都,弥漫在空气中的雨水气味愈来愈重时,更是心急地加快了步伐。
下一刻,滂沱的大雨,像是上天密密洒下的鱼网,将大地都笼罩在雨丝所织的网中,亦将一心想离开此地的天都给困住了脚步,她颇为不甘地转过身子,瞪着远处雨中某个熟悉的身影。
来不及了。
从没见过她这等冷漠神情的廉贞,站在她身侧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是在绵绵的雨势中瞧见了个走在雨中的女人,当那个女人一步步走向他们时,似乎他们四周的雨势便下得更大了些。
“她是谁?”
“雨师。”每见她一回就得被淋得一身湿,心情顿时变得更加低迷的天都,不禁有些恨自己刚才为什么不跑得快些。
地藏的神女?
只闻其名却不曾见过其人的廉贞,爱理不理地打量着带着一大堆雨水接近他们,但她自己身上却干干爽爽、完全没被淋湿的雨师,在两眼一迎上雨师那双似水翦翦的水眸后,眼尖的他发觉,来者似乎对他怀有着相当程度的敌意。
“另两个女娲在哪?”没正眼瞧天都一眼的雨师,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直接问向廉贞。
“喂,她说话向来都这么不客气?”完全不欣赏女人摆这种高姿态的廉贞,颇为不悦地问向身边似乎与雨师有些交情的她。
天都耸耸肩,“她是地藏的雨神。”除了女娲外,眼下地藏身份最高、被奉若神人的,也只有这个雨师。
他不敢苟同地撇撇嘴,“今儿个我突然发现,你的性子,其实已经算是挺好的了。”以后他再也不敢嫌弃她了。
她冷冷轻哼:“懂得惜福了?”
“刚懂。”他一手握着她的掌腕,懒得再看前头的雨师摆架子,“咱们走。”
没想到他竟没把她放在眼里的雨师,神情阴恻地叫住已有许久未见的同门。
“天都。”
被叫住的天都,不顾廉贞的拉扯,不情不愿地停下脚步。
“你若是想找女娲,我不知道另两个女娲在哪。”
雨师随即将一双细长的水目往廉贞身上一瞪,“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廉贞嘲弄地问:“你是哪根葱哪颗蒜?”到底是谁给谁面子?身为神人的女娲他都不看在眼里且照杀不误了,区区一个神女又算什么东西?
太过了解雨师心性的天都,在雨师缓缓扬起一袖时,有些想不通地问:“雨师,你想做什么?”她是何时跟廉贞结仇了?
“为地藏报仇。”果然如她所料,不掩杀意的雨师将矛头直指向廉贞,“他杀了女娲。”
“报仇?”天都直朝她皱眉,“那已是百年前的事了。”都化成灰了,谁还有空旧事重提?
“有问题的是你,你忘了你是地藏的神子吗?”雨师反过头来数落她的敌我不分,“不要忘了,他是个人子,当年毁了地藏的人子。”
“或许是吧。”天都有些受不了地抚着额,客观且中立地建议,“但当年女娲欠他的,可远比他欠女娲的来得多,到底该报仇的人是他还是女娲,这还是另一回事。”
“你在替他说话?”在雨师意外地瞪大了眼时,同样也深感诧异的廉贞,忍不住瞄了瞄她。
“我只是认为——”还想解释清楚的天都,才往前走一步,立即被廉贞给拉回,并推至他的后头。
他边挽着两袖边说:“反正说再多那女人也不会懂的,你少白费唇舌了。”
“你要杀她?”愈看愈觉得苗头不对的她,连忙捉住他的臂膀,一脸紧张地问。
他一把将她给推得远远的,“我可不会这么抬举她。”对方是女娲的话,他或许还会考虑一下,只是个神女?他才没吃饱那么闲。
被迫退至一旁后,天都惴惴不安地看着面上表情显得杀气腾腾的雨师,以及脸上一副只想快点打发模样的廉贞,光看架式,她是该为廉贞担心一下的,但不知为何,向来在她身旁总是安全无害的廉贞,在雨中看来却让她觉得有点陌生——就在他扬掌探向雨师,而雨师却没有一回能够接住他的掌劲时。
雨师虽是神女,但也只是平凡的人,尤其是在没有神法做后盾的情况下,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只能闪躲却无法施展神法的雨师,努力试着想拉开与他的距离。而似乎也有意瞧瞧雨神有多大神力的廉贞,在看出她的意图后,爽快地往后跃退了两大步。眼见机不可失的雨师,立即扬袖一射,将细密得找不着空隙可闪躲的雨箭朝他射去;那柄悬挂在廉贞的腰际由皇帝所赐、已有百年的时间没拔出的佩刀,亦同时出鞘,炫眼的刀芒夹带着强大的刀吼声,令一旁观战的天都,不得不在耳膜作痛之时捂上双耳,同时亦因那阵刺眼的光芒而闭上眼。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向来所向无敌的雨师,头一回无法取人性命,强烈的刀风在廉贞的周遭四窜,那些瞄准他而去的雨箭,未抵他的面前即被吹偏坠地,更甚者,在雨师来不及反应之时,他仅是扬刀一划,即将那些雨箭给奉送回去,令忙不迭阻止自己雨箭的雨师,连忙再扬袖抵挡。而这时,廉贞冷冷一笑,提起手中的名刀飞快地冲至雨师的面前。
“廉贞!”
自他身后传来的叫声,令已到了雨师颈前的刀锋,在千钧一发之时紧急止顿住。雨师喘息不定地看着那双在雨中看来甚为高傲的眼眸,在她仍想动时,冰凉的刀锋立即触上她的咽喉。
“你想知道女娲是怎么死的吗?”廉贞凉声地问。
“够了。”深怕他真会做出什么事来的天都,急忙走至他俩之间一把拉开廉贞,当他懒懒地收刀回鞘时,雨师一手紧紧拉住欲跟他一块走的天都。
“跟我回神宫。我若有个万一,你是接我衣钵的不二人选,地藏除了你外没人能接替我。”
“你也知道,我永远也当不了雨神。”对这话已听到麻痹的天都,只是再一次地重申她当年说过的话。
“只要你努力——”总觉得她只是没有下足工夫的雨师,还是认为只要她尽心尽力,她就能办到别人都办不到的。
眼见她和其他人一样,都把同一套说词套至她的身上,压抑多年的天都,再也忍不住大声地截断她的话。
“我已经尽过最大的努力了!”
被她那不遗余力的吼声吓着的,并不只是雨师,还有一旁纳看着她紧握着双拳不断发抖的廉贞,在她吼完转身就走时,不死心的雨师随即追上她,一手按住她的肩。
“你又放弃了?”
天都负气地别过脸,“对。”
“难道你不想为地藏尽一份心力?”为了地藏,马秋堂与段重楼是多么的努力,而她呢?空有天资却吝于为养育她的地藏付出些许?
“不想。”真要能留在地藏的话,她又何必逃到迷陀域里,让她的人生重新开始过?
才把话说完,一接触到雨师那既失望又心痛的眼神,天都不禁感到有些后悔,可又不愿再次屈服。
眼看她全无悔意,就与当年她要离开地藏时,一意孤行,任何人都劝不进耳的德行全然相同,火气一涌而上的雨师,忍不住动手想打醒自私自利的她。
“你太令我失望了。”伴随着失望的低语,是一记清脆的巴掌声。
冷不防挨了一巴掌的天都,一手抚着颊,愣愣地看着向来性子就不错,却是头一回对她发脾气的雨师,在她还不能反应时,她的两肩已遭一双大掌给揽过。
“你要看走眼那是你家的事,犯得着动手打人吗?”还以为她俩是朋友呢,没想到这女人说话说着就动起手来了。
“这是我们神宫的家务事。”把他当成局外人的雨师,说完就伸手想去拉天都。
廉贞直接举起手中的名刀,一把格开她又想凑向天都的手。
他阴森地横她一眼,“刚巧,她也是我的家务事。”比关系?普天之下还有谁与她的关系能比他更深更紧密?
“你是她的谁?”
天都在他开口前一手捂住他的嘴,再转首看向她,“雨师,我还是那句老话,我不想理会神宫之事,更不想知道有关地藏的一切,现下我有更重要的事得办,若没别的事的话,我要走了。”
“何事?”
“谁有空同你这只泼猫解释?”早就想走的廉贞,在对雨师撂完话后,便拉着天都快点离开这个害他们又成落汤鸡的女人。
没有追上来的雨师,站在雨中一径地瞧着天都始终没有回首的背影。
总觉得雨师的目光还停留在自己身上的天都,则是在雨中加快了步伐,直到绕过两三条街,身旁的雨势变小后,她才轻轻拉开了廉贞还紧握着她不放的手。
“这么痛吗?”见她一手掩着被打过的面颊,闷不吭声地埋头直走,廉贞忍不住弯下身子边走边问。
天都更是把脸撇向另一边,“没有——”
“我看看。”总觉得她不对劲的廉贞,一手拉停她的步伐,另一手拨过她的脸。
“不用。”倔强的天都不肯合作,躲躲闪闪的就是不给他看。
“给我看。”他强硬地抬起她的小脸,而后随即遭她怔住。
纵横在那张落寞脸庞上的,他分不清是雨是泪,这才发现她这双与雨师十分相似的盈盈大眼,似浮着一层泪意。
“满意了吗?”不想让他看到这模样的她,音调平板地问。
“她说你又放弃了。”搁放在她脸上的指尖,接触到了比雨水还要温暖的泪水,他忍不住想问,“你放弃了什么令她这么失望?”
她垂下脸,喃声低语:“成为他们想要的模样。”
心弦似遭人一下子扯紧了,微微的痛感像是放置在地底深处的美酒,正无声地酝酿着,他并不清楚雨师的那席话对她造成的伤害究竟有多深,只是这般瞧着她失去了生气和笑意的模样,他倒宁愿她继续摆着大小姐的样子嚣张跋扈,或是一天到晚怒气冲冲,不然再怎么小眼睛或小鼻子地与他斤斤计较都好,就是不要像出云一般,有着满腹心酸却说不出口的模样。
他心有不忍地轻抚她在雨中略嫌冰冷的脸庞,在她仍是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时,他的目光遭她脚下那双已被一地泥水弄脏的绣花鞋给吸引了去,顿时他心房一软,二话不说地背过身子强行将她背起。
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做的天都,在回过神后,拍打着他的肩头要他放她下来。
“我有脚可以自己走。”
“我是为了我的面皮着想。”他将她背得更稳,故意不让她下地地看着她的绣花鞋,“瞧瞧你的暗器,又是水又是泥的,谁晓得它何时会扔至我脸上?”
整副心情都像是浸在雨水中醒不来的她,此刻并没有心情与他抬杠,她只是闷闷地靠在他的背后,回想着雨师那张失望的脸庞。
没听到她反唇相讥的廉贞,在她始终保持着沉默时,摇摇她向她提议:“今晚咱们去喝个烂醉。”
她靠在他的肩后问:“不睡林子了?”有过一次教训后,他不是说往后都不要再让她住得那么好了吗?
“雨这么大,谁要睡林子?我要住最贵的酒家。”他背着她跳过一个水坑,并将差点没捉牢的她背得妥当些。
“可我想喝热粥。”遍身冷意的她,此刻只想喝碗可以让她整个身子都暖起来的热粥。
他破天荒的好讲话,“行,咱们就在房里煮。”
“老板会赶人的。”她摇摇头,虽然觉得他煮粥的怪模怪样,每次看每次都觉得很有趣,但她还不想烧了别人的房子。
他有恃无恐地咧嘴一笑,“到时我再用阿尔泰的金子砸死他。”不用白不用,她的那袋酬劳就是在这个时候才派得上用场。
聆听着他那替她耍任性的口气,心情本是不好的天都,也不禁失声笑了出来,她有些感动地伸出双手环紧他的颈项,发现他也有贴心的一面。
“你知道吗?你比人模人样还更上层楼了些。”这男人真的有进步。
“那你很快就会嫁我了。”霎时被她满足的男人自尊,徐徐在他的胸臆里荡漾开来,一脸嚣张自傲的他,回头向她抛了记媚眼。
她微绯着脸敲他头顶一记,“臭美。”
丝丝细雨中,大地与城镇一片灰蒙,透过他的肩头,天都瞧着前方灰暗得像要令人喘不过气的天空,滴滴打在她身上的雨点,带来了以往熟悉的落雨声,就像以往她待在神宫里时所聆听的,只是以往没人陪她一块看雨,也没人带她离开这片雨水筑成的网中,所以在当年,她才会选择了逃开,因那一丝丝的细雨,向来就是她的心痛之处。
然而这点,雨师不会知道,而不明白她为何要离开地藏的段重楼,也不会知道。
虽然早就知道她的酒量是海量了,但——
现下是怎么样?她是打算继上回喝到被酒庄主人踢出来后,再喝倒另一间客栈不成?
雨落屋檐叮咚作响,花大钱住天字一号房的天都,在吃过了热粥后,此刻正坐在房内的地上铆起劲来猛灌酒,如廉贞所说的试着图个烂醉。而负责陪住的廉贞,则是两手抱着两只酒坛,坐在她的不远处正认真地考虑着,该不该在她这只酒虫又把这两坛喝光之前,先把这最后的两坛拿去给门外的客栈老板,省得那位老板在看到他又负责跑腿下楼取酒时,哭哭啼啼地拉着他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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