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夕朝暮-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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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只能全身无力、脸色苍白地躺在中央军事医院中，仍然强撑着精神察看战报。
南明抽空来探望他，说道：“这一战虽然装备损耗不少，但死亡并不多，大多数伤员能够基本恢复。”
林朝暮目光从战报上转开，看向他，说道：“半个小时后我去检查科勒多族的尸体。”
“也要考虑一下你的身体。”
“我没事，半个小时够了。”他说道。随着他精神能量的强大，早已不必从林晨夕身上借调异能，而可以自主控制时空，否则他不会不顾及林晨夕的承受能力进行如此大规模的瞬移。这场瞬移其实对他的影响并不算太大，只是他现在仍不打算暴露真正实力，故而装作损耗过度的虚弱模样。
在这个关键时候，南明可谓要日理万机，在他的病房停留的时间并不长，可惜病房中的安静不到五分钟，林晨夕的视讯再次传来。
“你出战又不告诉我！”
与他眉目相仿的女孩子是一副焦急又愠怒的模样，在重生之前，他从来不知道这一张与自己相似的面容上可以呈现这么多发自肺腑、活灵活现的神色，这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人可以活得这样干净纯洁，不受污染。
“我不会有事，”他说，“你不相信我的实力么？”
她更是横眉竖目，“我当然知道，可是还是会担心啊，就算你再强大，我还是会担心……”
“所以事先不告诉你是正确的，”他诡辩道，“否则你岂不是更担心？”
她被气得跳脚，叫道：“你快派人来接我，我不要一个人呆在这里了！”
“那里比较安全。”
她显然已经想好了很多理由，一条条地摆出，“你们都在对敌，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不能安心。我也是联盟军队编制内的成员，战争时期不在其位会惹人非议。人族面临大劫，我完全有能力去迎战，苟且偷生像什么样子！就算是为我的安全着想，你不觉得装满军政高层的政通星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他心中想笑，但没有表现出来，只说道：“我考虑一下。”
“喂！”
五具在战场上好不容易收集到的科勒多族尸体同样静静安放在密闭容器中，生物研究基地的成员们眼中发光地对他们进行着各种检查，如果不是他吩咐过要保持完整状态，恐怕他们早已把这些难得的标本解剖掉几个。
和弥德虫的记忆信息中一致，科勒多族除了背后的恶魔般的骨翼外的外貌与人族基本无异。科勒多族是一个天生阶级分明的种族，上层阶级的能力比下层阶级更强大，越上层的阶级具有越强大的能力，所以下层阶级会无条件服从于强大的上层阶级。阶级层次的外在表现形式是头发及眼睛的颜色。
这几个科勒多族基本上属于中上层，能够作为军队成员的基本上都是中上层，希望他们会知道一些有用的信息。
由于记忆信息的杂乱，包含着大量个人与情感信息，所以将它们提取之后必须导入智脑进行智能分析，否则一个人庞大繁杂的记忆信息甚至会让精神薄弱的人精神错乱。
除了关于科勒多族的基本信息、科技状况等之外，他还发现一些有趣的信息。譬如，科勒多族确实是来自千万年后的同一个宇宙。
千万年后的人族势力极盛，几乎称霸整个宇宙，文明等级较低的科勒多族根本承受不住人族的碾压，不甘沦为人族附庸的上层阶级躲入巨大的太空堡垒之中，在宇宙流浪。直到有一日，他们发现了人族穿越时空的计划，但并不知道宇宙衰竭，也不知计划的目的。他们趁人族不备，偷偷窜入尚未封闭的时空之门。由于时空错裂，他们比光复军迟了近千年才到达。他们想趁人族尚未称为宇宙霸主之前斩除祸患，也是为自己一族变相报仇雪恨，所以才迫不及待地与人族开战。劝降书中所谓的宇宙法、文明等级正是由称霸宇宙的人族制订，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也称得上是一场嘲讽。
将记忆信息整理成报告，发送给联盟临时成立的统战大会，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静静地沉思着，或许他要提前自己离开联盟的计划了……
他离开前和南明最后一次见面仍然是在熟悉的秘密会议室中，两人相对而坐。相比起他的风华正茂，或许永不改变的容颜，身为普通异能者的南明却已经微显衰老了，只是他向来威严，那些微的皱纹也不过使他面容更添威仪。
“按照这个状况，可以预测这场战争至少要持续百年。”林朝暮分析道。
“百年？”南明叹息道，“联盟千年来的建设几乎会毁于一旦。”他抬眼看他，又说道：“不过，你有办法能缩短战争时间？”虽然是问句，但他几乎可以肯定。
“是，”他答道，将林氏、光复军与科勒多族来自未来的调查结果略略讲了一遍，“既然科勒多族之事起因是未来遭受人族欺压，我们也不妨找来自未来的人族解决。所以我打算去寻找失踪的林氏。”
“寻找失踪的林氏？”南明以凌厉的目光注视着他，“还是人族面临大敌，你却想临阵逃脱？”
“从我所得的资料上来看，即使在未来，林氏也是赫赫有名的科研世家，他们回到过去是为了调查人族毁灭的根源，即使被逼走联盟，也定然不会想看到人族遭受如此严重的侵略，不会袖手旁观，”林朝暮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逼问，而是继续劝说道，“若是能够找到林氏出手相助，这场战争的时间或许能够缩短一半以上。”
南明的目光仍不减锐利，“除此之外，你难道真的没有私心？”
毫无疑问，南明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比跟他同胞而生、血脉相连的妹妹更甚百倍，只有他知道林朝暮经历过的黑暗与颓败，他冷淡漠然表象下的城府深沉、狡猾狠辣。但同时南明也是在不久前才忽然意识到，即使前世今生相连，他也从未看透过眼前这个被他利用过、提拔过，也对他愧疚过，终于还是归为利用的人。
林朝暮解开军装一向扣到最上面的风纪扣，微微撇过脸，说道：“不可能没有，但若不是寻找林氏之事对人族有利，我不会现在离开，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机，我也只有一半把握。”
“罢了，”南明闭上眼，背向后靠，略带讽刺道，“你说到这个份上，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旁人都以为你沉默寡言，大概只有与你多有接触的人才知道你是如此能说会道。”
林朝暮不为他的讽刺所动，只说道：“你在怀疑什么呢？还是执掌大权终究让人变得多疑。即使身处权力的漩涡里，但我不会忘记你告诉过我的初衷，希望你也不要忘记。”这是他最后的临别赠言。
林朝暮决定之事不会轻易动摇，但确实还有一个顾虑，也是他最大的顾虑——林晨夕。
终于，他还是把林晨夕接到政通星上，他可以坚决果断、条理清晰地对南明陈述他离开联盟的理由，但是对着林晨夕，却是欲言又止，良久也未能出口。也许终究是习惯了孑然一身，自私妄为，对于林晨夕，他根本不能算是一个好兄长，依赖她所给予的亲情，享受她对他的依赖，喜欢她的纯白无瑕，隐瞒她本应知道的真相，甚至利用她的信任欺骗过她，自以为是地干涉她的人生。
所以现在，他根本无法对她全部坦然以告，只能继续维持着一个肩负责任不得不离开的形象。
果不其然，她的眼中浮起明显的祈求之色，“你不能带我去吗？”
“对不起，晨夕。”他真心实意地说道。只不过一句轻飘飘的真心实意的道歉根本抵不过他对她的隐瞒，于是他又说道：“等我回来……”就告诉你一切事情。
她的失望显而易见。
“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他说，“但是一定不要让自己陷入险境，凡事三思而后行，我不想回来的时候看到你死去，再回到过去救回你了。”当初他让林晨夕离开异能军团无非是因为刚刚知晓林氏覆灭的真相，不放心将她留在属于联盟的军队中，只有在自己身边才最为安心，但此时已和南明摊牌，这方面没有担心的必要了。
“好，我等你回来。”她低下头，最后只是说道。
林朝暮秘密前去寻访当年逃逸的林氏所在，以期来自未来的他们能够为人族对抗科勒多族添加助力。此事在联盟中只有一些知晓当年林氏实情的军政元老和当今的实权人物及其亲信知晓，对外只道林朝暮在首战中为力挽狂澜伤及元气，必须闭关修养，故辞去最高军事指挥官一职。这样的变动，若是在太平时代，不知下面有多少人要蠢蠢欲动，如今正逢战时，不过徒惹几声唏嘘罢了。

十年

尽管听多了传闻中林朝暮与南明非同一般的交情，但林晨夕确实还是第一次见到南明，这个几乎执掌了联盟全部军政大权的上位者，如今正坐在她的对面。虽然在拟真度超过百分之九十五的立体投影新闻时讯中多次见过他，但不得不说真人的气势与威严比在投影中更甚。
而南明也是第一次见到林晨夕的真人，这个被林朝暮保护得严严实实的妹妹，他的所作所为她一概不知，甚至连仇恨也不让她沾染半分，只让她像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一个联盟优秀的人才那样生存。她虽然不是白纸、水晶，但也确实没有涉足真正的污浊难堪。
人到了南明这个年纪本该是有妻有子，只可惜他妻子早逝，从此曾经沧海难为水，一心投身军政事业，林朝暮于他而言，如朋友如学生如亲子，所以面对林晨夕，难免生出几分作为长辈的照拂之情。
“我看了你的申请调任书，你想调回异能军团？”南明问道。
“是。”林晨夕微微点头。
“你哥哥走前托我照顾你，”南明斟酌着说道，“你留在研究基地无疑是最安全的，而且也能够为联盟做贡献。”
林晨夕垂眸，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子上的茶杯，“我已经尽力把我能够做的研究做完了，虽然科研是没有尽头的，但是它也需要灵感，我觉得在一段时间之内我无法再有突破，所以我想换个环境。”
见南明仍在沉吟，林晨夕抬起头来直视着他，“指挥官，我有能力保证我的安全，哥哥也说过，我可以去做我想做的事情，您日理万机，不必过于为我的小事费心。”
南明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既然你这样说，那就随你吧。”
有了南明的准许，林晨夕的申请很快得到批复，成功调任异能军团调研考察团。异能军团的设置与制度与机械控制军团相仿，常设总指挥一人，总长官一人，副长官四人，下设作战团、调研考察团、通讯联络团和后备医疗团。
如今正处战时，为扩大兵源，联盟军部降低了加入军队的门槛，所以林晨夕只是许多新兵中的一员，除了高层，少有人知道她的身份，倒也没有显得格格不入。不过比起那些几乎没有经过训练的新兵来说，经过了漫长训练期的林晨夕直接通过了比起之前根本不算困难的考核。
“日前联盟联合军与科勒多族于第九星区进行第五次正面会战，成功阻止了科勒多族向中央五区渗透，损失军事堡垒三个，战舰四十七艘，战机与机甲若干，伤亡人员三千余……”宁和无聊地念着最新战报。
“再这样下去，装备生产会跟不上，”林晨夕叹道，“才一个月，就损毁了这么多。”
宁和关掉智脑，无力地趴在沙发上，“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据说这是持久战，目前估计要持续上百年。作战团几乎全部出动，每天都运回无数伤亡，通讯联络团和后备医疗团简直忙得不可开交，只有我们人数最少，还比较闲，只负责协助和训练。”
调研考察团负责对未知原因的事件进行调查，在战时的确不太会派得上用场，但又不能让他们闲赋无事，于是让他们协助其他团的工作与训练新兵。
政通星作为联盟的军政中心，是联盟保卫的中心，距离争战之地还很遥远，天空依旧明澈，空气依然清新，除了源源不断迁入的人口、紧张的军事训练、不断的高层会议外，还接触不到丝毫战争的硝烟。
午间休息时间到，两人下午的任务依然是训练新兵。
这是这批新兵的最后一个阶段的训练，这项训练之后，他们便会正式投入战争之中。封闭的训练场上，林晨夕与宁和看到的是一排排明亮闪耀的眼睛，好像带着无边的希望与勇气。
“这是最后一次训练，也是综合性考核，”宁和对着他们说道，“你们要进入模拟器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与模拟数据合成的科勒多族的战斗。”
“是！”
结果自然是全数通过，最初总是热情满怀，恨不得马上投入到战争中去。宁和与林晨夕跟他们告别，准备迎接下一轮的新兵们。
可惜战争考验的是耐力而非激情，无数大大小小的战役带来破碎漂浮在太空的装备、不断上升的伤亡，甚至是偶尔躲不过袭击的充满民众的星球，多少人踏上战场后永无回头，多少家庭妻离子散、一别永年。
原本富裕的人族联盟在战争的压力下也无法阻止贫瘠的蔓延，资源、物资、能源和装备不断匮乏，从富足到温饱，下一步面临的就是温饱到贫穷，执政府面临着越来越大的来自各方面的压力，甚至已有人提出向科勒多族投降。南明的铁血政策下自然不会容许这样的异议存在蔓延，虽然民众们大多受联盟的宣传不会接受，但毫无底线的星际流寇却不会听从联盟，他们已经成为科勒多族的最新武器。
这是战争开始后的第十年。
在原本和平的年代里，十年只不过是人族生命的三十分之一，普通的人族或许会在学校、在企业、在机关、在研究机构……在日复一日的工作学习中度过这平凡普通毫无起伏却衣食无忧的十年，可是这漫漫无尽头的战争期间，他们却要面对着一路下降的生活水平，毫无预兆的死亡，战战兢兢，惊心动魄。
最糟糕的是这样漫长的黑暗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林晨夕从训练新兵、协助后勤与通讯，到亲自加入征战，这不过是在第一年发生的事情而已。第二年、第三年、第四年，……到第十年，她已经记不清参加过几次战役，有在星球内部与敌人近身战斗，有在军事堡垒与战舰中控制着各种武器装备。无尽的杀戮让她不免疲惫，身边的战友不知换了多少，唯一让她欣慰的是，幸好宁和一直还在。
这十年，远远比她的前一百多年漫长，闭关一瞬而过的数十年更无法与之相提并论。她无时无刻不在企盼着林朝暮的回归，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