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大的情人-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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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叔轻轻扳过梁亿的身体，替他抹去泪水，看进他绝望空洞的眼睛里，“小亿，像个爷们。好好道个别，知道么。”
良久，梁亿的眼底恢复一丝清明，“我知道了。”
“这才是我侄子！”表叔揽着梁亿的肩朝一家三口走过去。
梁亿不知脸上的笑容是否还过得去，他看着梁夏哭花的脸，心里又忍不住犯疼，好在那双浸满泪水的眼睛里有明显的依恋和不舍，他感到稍稍宽慰一些。只是微乎其微的一些而已，根本不足以和剧烈的心痛抗衡。
梁亿第一次觉得自己太能装，太虚伪，他故作潇洒地说：“宁宁，跟叔叔阿姨回去之后，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要好好的吃，好好的喝，好好的玩，千万别委屈自己。”他又朝夫妻俩说：“叔叔阿姨，你们一定不会让宁宁受委屈的，是不是？”
二人连连点头，“放心吧，我们保证。”
“那就好。”梁亿又把眼光放回梁夏身上，仔仔细细地看他，每一个地方。
“宁宁！”梁亿俯身，张开双臂，小小的宝贝就一下撞进他的怀抱。他紧紧抱住他，他真的不想分开。
“哥！哇——”孩子放声大哭，撕心裂肺。
只一会儿，梁亿就松开他，给他抹抹眼泪，“好了。看看有没有想带走的东西，收拾一下，跟爸爸妈妈回去吧。”
“哥…”
梁亿抱着他站起，走进卧室，放到床上，他走到柜子前，自言自语似的，“过年的新衣服，再带几件常穿的，父母给你买的可能不合适。”边说着，边快速地收拾了几件，装在袋子里，然后又打开柜子，里面是他给梁夏买的玩具，说：“还是算了，这些旧了，那边又有新的。”
梁亿拎着袋子，又抱起了梁夏。感到孩子抓住了他的衣服，他不作理会，回到客厅，把孩子放在沙发上，从鞋架取了鞋子，蹲在地上给梁夏穿，动作熟稔而独到的温柔。感到手背上一凉，他把头垂得更低。
梁亿快速地站起，把袋子交给梁夏的父亲，“这是宁宁的几件衣服。回去之后，再给他买新的吧。多给他穿点，他身子弱，容易感冒。”
父亲感激道：“放心吧。”
“还有，您能否把您家的电话告诉我，我想，偶尔可以给孩子打个电话。”
“没问题。”
梁亿记下他说的号码。
“噢，对了，”梁夏父亲把纸包递给梁亿，“这是一点心意，不够的话，还…”
梁亿挡回他的手，语气温和：“真的不用。还是留着给宁宁花吧。”
“哥！你就收下吧！”
梁亿朝一脸焦急的梁夏笑笑，“宁宁，你还不了解你老哥么。钱我是绝对不会要的。”
“可是哥…”
“好啦。”梁亿宠爱地捏捏他的脸，朝夫妇两个说：“叔叔阿姨，时间不早了，你们这就动身吧，免得贪黑。”
“噢，好的。”父亲抱起梁夏，梁亿和表叔送三人到门口。
“叔叔阿姨，宁宁，路上保重。我和表叔就不去送你们了。”梁亿最后看一眼梁夏，那双眼睛里极端的不舍和难过刺痛他的心，但是他理智地告诉自己那是暂时的，和孩子将来美满的家庭生活相比微不足道。
“宁宁，到家之后，给我打个电话吧。想我的时候，也给我打。知道吗？”
“……知道了，哥。”
“那好。……再见。。”
“……哥，……再见。。”
门被一寸寸地关上，梁亿的视线钉在门外夫妇两个的脚上，直到被阻隔。
“等一下！”梁亿伸手握住门把，却顿住了动作。
身后的表叔问道：“怎么了小亿？”
梁亿的手松开门把，垂了下去。“没什么，就是忘了给宁宁带上围巾。我真是太粗心了。”
“小亿，…”
梁亿低着头，转身从表叔身旁走开，背对他说：“表叔，我没问题。你回家陪表婶和表妹吧。外面开始下雪了，一会儿不好走。”
表叔犹豫一下，说：“好。你好好保重。晚饭记得吃。”
“放心吧。路上小心，表叔。”
等门再一次被关上，周围彻底安静了。安静得要死。
梁亿躺在沙发里，听见钟表秒针转动的声音和窗外雪落的声音。身体里空荡荡，心里也是。
天色渐渐暗去，莫大的灵魂空虚感淹没了他。
在捡到梁夏之前，梁亿对家从来没有特殊的情感，在外面的时候心思也从未被它牵引着。直到有了那个孩子。家的意义变得重大，时刻牵绊着他的心。
担忧，思念和眷恋，这些情感都让梁亿深深地迷恋。这对他说是极大的幸福。他不再是一个人。无论他在哪，在做什么，家里都有一个小小宝贝在等他。这样的家，他如何不爱，带给他这一切的孩子，又如何不爱。
如果孩子的父母没有出现，他就可以拥有这些一辈子。为什么要出现！他的情绪开始波动，焦躁不安。既然已经抛弃了孩子为什么又要找回来，凭什么他们可以反悔，就因为他们是孩子的父母，他们就有这个权利？他无比痛恨起血缘来。就是那种空口无凭挂在嘴上的东西，抵过了这些年虔诚度过的每一个时刻，让他全心全意的付出变得一文不值。他怎么能甘心！
名为愤怒的腐蚀气体侵袭了梁亿的胸口，催使他几乎发狂。但是身体的极度疲惫让他没力气去发泄，只能一点点地赶走那些情绪。他开始想念那个天使一样的乖小宝贝。
对，只有亲爱的弟弟能够带给他温暖安宁，让他卸下内心所有的沉重。
那孩子最听话最懂事。不像大多数同龄儿童般娇气，不挑吃穿，勤快不懒惰，不仅把自己打理得井井有条，还主动做家务。
平常不哭不闹，不无理取闹，不耍小脾气，即使偶尔闹一下，也知道分寸，而且特别好哄。平时一副小大人的冷静模样，可是一害羞起来可爱得不像话，如果撒娇起来，简直让人爱不释手。
每天按点睡觉按点起床，乖乖上学，认真写作业，回回考第一，也不骄傲。性格要强，硬气，有胆量，敢以弱对强。体贴人，会早起替他做饭，帮他削苹果。会担心他的学业，担心他跟别人打架。
假期的时候，会整天粘着他，睡觉时会靠着他的肩膀，还会在他怀里缩成一团，尤其是雷雨天。睡梦中会小声哼哼，也会无意识地叫“哥哥”。特别怕痒，一逗他就会咯咯笑不停，全身没力气，弱弱地向他讨饶。
喜欢趴在他身上，安静地看电视。经常会看到哭鼻子，小声在他怀里抽抽答答的。笑话他，他还会用小拳头锤你几下。还爱咬人，弄得人又痛又痒的。
多么可爱的一个小宝贝。
“宝贝。。。”
梁亿按住胸口，一颗心要碎裂开。
梁夏被母亲抱在怀里，坐在长途汽车上，驶往不知名的远方。
死寂的沉默被母亲打断，她不太自在地开口说：“雷雷，其实，你还有一个弟弟。前年生的，比你小五岁。”
“噢。你们又骗我。”梁夏平静地说。
“对不起，我们不是有意骗你的。我们担心你知道以后不愿跟我们回来，所以才…”
“我不是已经跟你们回来了么。所以不要再说了，妈妈。”
母亲叹口气，欲言又止。
梁夏对于回去之后的生活，并没有憧憬。他根本不在意这些。
透过车窗，看到外面在飘着雪花。明明是最爱的风景，因为少了人的陪伴，变得分外刺痛人眼。
他没想到梁亿那么轻易就放他走的。
他以为梁亿会激烈地同父母争执，即使最终妥协，也会撕心裂肺地挣扎着千百般不忍和他分别。
没想过竟会是那样的云淡风轻。即使落泪，也是那般安静沉默。
一切都不如想象中那样极端、深刻。
梁夏不甘心，也开始后悔。车子行进的距离越长，他越焦躁，越恐惧不安。他离梁亿越来越远了。远到他看不到他，甚至以后会找不到他。
他会永远地离开梁亿！
没有什么比这更可怕的。那么，他所作的一切，究竟值不值得？对谁来说值得，对谁来说又不值得？
他的脑子里混乱一片，不安躁动的情绪在身体里激烈冲撞，快要破口而出！
他想要一个答案，梁亿，真的就舍得他离开？
事到如今，梁夏发现他根本不了解他的哥哥。他原以为哥哥是什么都不在乎的，也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他。哥哥为了他几乎可以放弃一切，哥们，玩乐，游戏，自由。哥哥为了他也可以付出一切，耐心，细心，毫无保留的宠爱和珍惜。
这样的哥哥，不是该最在乎他的吗？他走了，哥哥真的不介意，无所谓？
不对。他明明看到哥哥哭了。哭就代表着伤心，而伤心只能是因为他要离开。
梁夏猛地惊醒！他以前根本没见过梁亿哭。他用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哭的时候的那种心情。这是不对的！沉默的落泪不代表感情就不如痛哭流涕，心里的伤痛不该用眼泪来衡量！
既然伤心，为什么还要放他走？理由只能是为了他。他有一个设想，梁亿放他走，是因为父母条件殷实，他希望他跟着父母可以过得更好。还有就是，梁亿尊重他的选择。他不想让他为难。
设想很快接近真实。梁夏想着，他和哥哥，两个都是傻瓜啊。
梁夏下定决心，无论事实究竟如何，他都绝不要后悔。他要回去，回去找梁亿，把话说清楚，告诉他自己真实的心情和愿望。除非梁亿真心实意不想要他，赶他走，他才会离开。
梁夏有了决心，思考恢复了冷静。父母一定不会放他走，他要想办法逃回去。
他现在希望车子可以开得更快一点。他因为即将要做的在强烈地兴奋着。
时间难熬地一点点行进。车子终于停下。
“雷雷，我们该下车了。”
“噢。”梁夏没让父亲抱他，但是没法挣脱母亲挽着他的手。
下了车，天已经黑透。他们所处在的，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长途车站，周围停着数十辆汽车。
梁夏环视四周，看到有卖小吃的铺子，还找到了厕所。他对父亲说：“爸爸，我饿了，你去那边给我买点吃的好吗？”
父亲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然后说：“好。孩子他妈，你们在这等我。”说完朝那边走去。
梁夏趁母亲不注意，咻地从她手里抽出手来，“妈妈，我去那边的厕所尿尿。”边向那边跑去。
“雷雷…”母亲反应过来就要追他，梁夏早跑出几米远，她看看二十几米开外的厕所，于是跟着他过去，“雷雷你慢点，让妈妈跟你去。”
谁知，不妙的事情发生了！梁夏在经过一辆汽车前的时候，突然绕过它，转眼消失了！
“雷雷！”母亲大叫，一边快步跑过去，一边大声喊：“雷雷！孩子他爸！快点来！雷雷跑了！”
父亲听见叫喊，惊得急忙扔下手里的食物，朝这边跑过来。
夫妇两个人边大声呼喊边四处找孩子的踪影，几十米见方的停车场，竟照不见孩子的踪影，他们四处找人询问，还动员一些人帮他们找，上每一辆车里仔细检查，还跑到候车室，那孩子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无论如何都找不到。
还剩一种可能，孩子早就跑出车站了。夫妇两个抱着仅剩的希望在车站附近游荡，却还是无疾而终。他们又返回车站，等到关门，孩子还是没有出现。只好先回了家。
梁夏躲在汽车底下一动不动。应该是过了很久，他的身体几乎冻僵，手脚动一动都很费力。万幸，他藏身的汽车不曾发动过，他也就没被发现。
周围变得安静下来。有稀落的人声和汽车发动的声音。但是他还不敢出来。
又过了很久，直到他听到铺子收摊的声音，四周的光亮暗了下去，也没有人走动。
过了一会，他试探地伸出头来打量一番，然后，一点一点地从车底下爬出来。
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他朝候车室那边望了望，万幸，还有灯光。迈着僵直的腿走过去，大厅里空无一人，走进值班室，看见正趴在桌子上在打瞌睡的老大爷，还有一部电话！梁夏摇摇老大爷，大声说：“爷爷，你醒一醒！”
大爷被他吵醒，问：“谁家的娃娃，这么晚在这干嘛？”
“爷爷，我从家里走丢了，我能用用您这的电话吗？”
老大爷盯着梁夏看了几秒，突然说：“你是不是刚才那对父母要找的孩子啊？”
“不是，他们不是我的父母，我是被他们骗来的！求您让我给家里打电话吧，让我家里人来接我！”
老大爷信以为真，“噢，好好，你赶紧打吧。”
“谢谢您！”梁夏抓起电话，快速地拨了家里的电话。几秒的嘟音后，电话被接起，梁夏大声叫：“哥！”
“宁宁！你在哪？
27、找寻 。。。
！”
“哥我在××车站你快来接我！”
“我马上来，乖乖等我！”
梁亿从一入夜就开始心神不宁。他觉得自己的决定太草率，除了一个电话号码，他都没仔细弄清那对父母的家庭住址，更别谈更详细的信息。他感到不安，万一，情况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好，回去之后宁宁并没受到好的对待怎么办？
该死！他应该跟着他们一起去，把这些都确定之后再做决定的！他怎么能就这样轻易地把宁宁交给别人！
他立刻按照男人留下的号码拨了过去。但一直没人接听。
他更加不安。心绪不宁地度过煎熬的几个小时。
直到电话响起，才终于听到令他百般心焦的宝贝呼唤他的声音！
挂上电话来不及多想，他揣上一叠大钞就急匆匆出了门，一番恳求之后，坐上了邻居司机的车，在夜色里驶向目的地。
28
28、成长 。。。
梁夏裹着值班室爷爷的军大衣，眼睛直直望着外面焦急地等待。老大爷给他倒了一杯热水，说：“小娃娃，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梁夏还来不及道谢，就听见外面汽车刹车的声音，他立刻站起来，脱掉大衣，抬眼的一瞬，就看到一个人影闪进了候车大厅。他大声喊道：“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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