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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戏子入画-第3章

小说: 戏子入画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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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几乎无力地支不起身来。
  一来是昨夜一场高烧让他全身没了什么力气,二来是他从未睡过这样好的床。
  身下铺着的锦缎用细线绣着精细的青花暗纹,柔软得仿佛能让人陷进去,躺在上面就如躺在那云团上,怕是连市长大人家的床也没有这样暖和轻软。
  他想起自己从小到大睡过的床铺,从没什么记忆的童年,到现在大红大紫的梨园戏魁,床是换过不少,但无一例外都是冷硬的木板,无论铺了多少层棉被,还是会硌得人次日全身酸疼。因为洪班主说了,戏子的身子,必须的睡这种硬木板,只有这样身段才能练得纤秀挺直,久而久之便也就习惯了。
  不过……自己怎么会在这样好的床上?!
  柳陌红悚然一惊,撑起身子来向四下望去,他依稀记得昨日自己跟绮罗说要出去走走,半路上发了烧,听到一对男女的对话,然后好像在一个穿着军靴的高大男人面前晕了过去……
  触目所见的房间宽大敞亮,地上铺着暗红的绒毛地毯,墙上挂了一幅墨宝,是句东坡词,“也无风雨也无晴”。寥寥的几笔虬劲奇崛,连他这样不懂书法的人也知道这是幅好字。
  “醒了?”
  柳陌红还未来得及多看,便听见有低沉的男声从房内传来。
  他张惶地朝着声源看去,穿着整齐军装的高大男子悠闲地坐在紫檀软凳上,剑眉星目,薄唇微微挑起,眼眶下泛着淡淡的青黑,下巴上也有浅浅的新冒出来的胡茬。
  ——就是这个男人。
  柳陌红不自觉的抓紧了身上的锦被,晕过去之前,他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双漆墨深邃的黑眸,仿佛能吸附住漫天凌乱星光,直直望进人心里去。
  这个男人身上,似乎带着一种令人臣服的压迫感和与生俱来的狷狂霸气,如同悬崖临望一样孤傲却凛冽。
  “醒了就起来把粥喝了吧。”凌霄城自是注意到了他下意识的戒备与紧张,也不在意,仍是淡淡的说着。
  眼前的男子正抿唇望着他,脸上还残余着刚睡醒的嫣红。
  那一双眼睛非常美。
  他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眼睛。杏核一样,看人的时候似有不可见的微光暗暗流转,多情妩媚得像是下一秒就会有泪落下。
  然而仔细望去,只看得见一片清亮眸光。
  ——是天生的泪眼,鲛人一般纯美又妖娆,不知不觉就能勾了人的魂。
  这双眼里还带着迷惑与戒备,就似一只误闯了别人的地盘的猫儿。
  “阁下是……?”
  男子没有动,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果然是记忆中婉转清泠的嗓音,尾音习惯性地微微上挑,撩起浅薄细腻的艳色。
  “在下凌霄城。”
  他随口说着自己的名字。
  这个无论何人听了都会徒生出一股敬羡惊畏之情的名字。
  柳陌红依旧没有动,但那蓦地一颤的长长羽睫还是暴露了他的惊惶。
  “见过凌将军。”他轻轻俯身道:“昨晚承蒙将军照顾,陌红感激不尽。”
  “举手之劳而已,柳老板无需放在心上。”凌霄城微微一笑:“不过柳老板还是先把这碗粥喝了吧,这可是鄙仆特意熬了一晚上的。”
  “多谢将军。”柳陌红这才勉力掀开身上的锦被,步履虚软地走到凌霄城跟前,徐徐一揖之后才坐到他对面。
  桌上放着一掌大小的水晶碗,莹莹地在日光中闪着剔透的流彩,那溢满了室内的食物的清甜香气便是从这碗里面散发出的。
  柳陌红拿起勺子轻轻搅动,粥已经熬成了半透明的胶状,珍珠色的米粒糯软粘稠,细细看去,粥里竟还加了红枣、百合、薏仁等十数种滋养气血的药材,皆被细心地去了核,磨成了碎小的粒状,熬得软烂化渣。他这么一搅,清甜的香气更盛,争先恐后地刺激着他为了昨夜那场戏已经快要五个时辰水米未沾的胃。
  他在凌霄城似笑非笑的目光下送了一口粥入口,唇齿留香的甜糯竟让空了很久的胃发出“咕咕”的叫声。
  柳陌红的脸一下子从面颊红到了耳根……仍是不好意思地开口道:“……将军见笑了。”
  凌霄城眼中的笑意更盛,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看着他。
  柳陌红小口小口地开始吃起来。
  不知是刻意还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他就连吞咽进食的动作,也带着别有韵味的风致,优雅如画。
  只是碗内的粥才刚刚少了小半碗,他便已停下了手,拿起桌上的绸锦轻轻擦拭过其实并未留下痕迹的唇边。
  “你吃饱了?”凌霄城有些讶异。
  这样小的食量,连小孩子一顿也比他吃得多。
  “干我们这行的,一顿至多只能吃四分饱。”柳陌红盈盈一笑:“洪班主说,把胃撑大了,就会一天天的胖起来。”
  凌霄城想到少年口中的“饮食无律,气虚体弱,脾胃不好”,似乎有些明了过来。
  “只破例这一顿也不行?”
  “不行。”柳陌红语气轻柔但坚决:“破过一次例,就会忍不住想再去破例,人……都是这样不能对自己心软的,心软了,就禁不住诱惑了。”
  “所以这么说来,你连一顿饱饭也没有吃过?”
  “……是。”他杏核似的泪眼隐隐一挑,答道:“吃饱了……就会被饿死。”
  “吃完。”
  “……?”柳陌红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吃完。”凌霄城淡淡重复着,却是斩钉截铁得让人不容置疑。
  “可、可是……”柳陌红还未反应过来,有些瞠目结舌地想要说些什么。
  “我不喜欢重复第三遍。”
  “……是。”
  凌霄城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小口小口地喝完了粥,末了甚至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晶亮的眸子中添了一份不易察觉的满足与懊恼。
  ——真是……像个孩子。
  凌霄城轻轻一笑。
  明明像个孩子一样,却还要故意装作世故圆滑。
  “柳陌红。”
  他突然开口唤道。
  “……呃?”柳陌红来不及咽下口中的粥,只能从喉咙中挤出疑问。
  “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凌霄城随手拈了桌上放着的花朵把玩道:“这名字是你娘给你取的?”
  “不是,是洪班主取的。”柳陌红垂眸答道:“我娘在我六岁的时候……便把我卖到玉梨园了。”
  “你睡着的时候,我听见你在叫娘亲。”
  他看着柳陌红倏地变了脸色,急急问道:“昨晚……昨晚……”
  “昨晚鄙府没有多余的客房,你住的,是我的房间。”
  柳陌红怔怔地抬头,堪堪跌入那一双带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的漆墨星眸中。
  穿着军装的男人高大挺拔,眼眶下却泛着淡淡的青黑,下巴上也有浅浅的胡茬。
  即便如此也依然是那样令人无法不敬畏的气魄逼人。
  很久以后,柳陌红才知道,这样就算是刻意低调也无法掩饰的狷狂傲然,叫做气场。
  “我……”
  “吃完了,在下便让人送柳老板回去吧。”凌霄城打断他还未出口的话,起身道:“柳老板一夜无踪,洪班主怕是该着急了吧。”
  杨海远远地将车开了过来,便恰好看见自家将军踏出房门,回身对着身后的人轻声说着些什么。
  别人看不出来,但作为看着凌霄城长大的凌家忠仆,自家将军淡漠的脸上藏着的温柔笑意,杨海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若是洪班主问起,柳老板就把这个给他吧。”凌霄城从怀中摸出一物,递到柳陌红手上。
  是一块小小的平安玉,碧绿莹润的玉石通体柔和透明,上面极精细地用繁复却毫不凌乱的线条刻着句“平安喜乐”四个字,长长的浅色流苏穗子缀在玉下,玲珑剔透得使人爱不释手。
  “这……将军还是收回去吧。这玉,太贵重了。”柳陌红拿着玉符,想要还给凌霄城。
  绕是他这样不懂玉的外行,也看得出来手中的东西价值不菲。触手便是凉中回暖的润泽质感,朦朦胧胧的光晕像是一滴碧色凝泪。
  “就算是在下向洪班主‘借’了柳老板一夜的报酬吧。”凌霄城狭促道,也不待他答话,便半是强硬地讲他推入车内,随即关上了车门。
  “柳老板还是收着吧。”杨海一边踩了油门,一边回过头来笑道:“将军送出去的东西,从没有收回去过的理儿。”
  杨海顺眼瞟到柳陌红手上那玉,想到今晨听到凌霄城要将这宝贝送给洪莲时,自己忍不住多嘴道:“这么好的玉,就白白送给那洪班主?还不如送给柳老板……”
  凌霄城只是淡然答道:“洪莲不敢收。”
  杨海立时便明了。
  “杨先生……”柳陌红犹豫着开口道:“要不,您把这玉……替我送还给凌将军吧。”
  “柳老板叫我杨海就好。”车子慢慢驶出凌府,直到那蜿蜒曲折的青石路上逐渐不可见凌霄城挺拔的身影了,杨海才继续笑着说:“要是我敢拿这玉去还给将军,将军还不把我这手活活给剁了?柳老板,将军既然托您给洪班主送了这么个东西,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再说了,昨夜柳老板那出戏可是真真的风华绝代,将军给一点犒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您又何必计较那么多呢。”
  柳陌红低垂了眼睫,仔仔细细地看着手中的那块玉,在随着车前行而不断变幻的从车窗中落进来的斑驳光影中,更显得翠色(和谐你妹)欲滴,莹莹润透。
  从凌府到玉梨园纵使驾车也花了近两个小时,柳陌红执意不让杨海送他进玉梨园,杨海无奈,只好将车停在巷陌的拐角处,再目送着柳陌红款款地走进戏院两扇雕着碗口大的牡丹的黄花梨木大门。
  天光已经是大亮,日头东升,入耳皆是早起练功的戏子们的咿呀韵腔,间或夹杂着鞭子抽在人身上的呼呼风声与咬了牙不敢叫出口的闷哼。
  ——这是他听了十三年的日日都会上演的声音。
  柳陌红甫一踏进园中,便看见绮罗一阵风似的冲了出来,两眼肿的像是核桃一样,愣愣地上下打量了他半晌,突然扑簌簌地掉下泪来:“公子……你可算回来了……吓死我了……我、我还以为你遇上什么事儿了,我和班主找了你一夜也没找着……差点就去巡捕厅找人了……”
  “我……抱歉。”柳陌红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的意气用事所带来的后果:“我昨晚烧晕过去了所以才……”
  他话未说完便看见了洪莲蓦地放松下来的脸,接着便听到洪莲冷冷道:“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解释,玉梨园的规律,三十下,自己去领罚吧。”
  “……是。”
  柳陌红终究是忍下了关于凌霄城的那番话,在全园人或是不解或是怜悯或是幸灾乐祸的目光中慢慢走到戏院子里那尊巨大的关公塑像前。
  三十下已是算轻的了。他还曾见到过活活被打死在雪地里的小男孩,尸体被漫天的白雪冻成青紫的颜色,却往外淌出了艳红的血液。
  ……也的确该罚。
  他恍惚地想着,罚自己的不由自主情不自禁。
  ——都已经是在这红尘之中被污得浑身世俗的人了。都已经狠狠地吃过了多少次因为一时任性而带来的苦头了。
  ——为什么面对不经意的温柔怜惜之时,还是会产生妄念。
  他无声的咬住唇,看着一个叫苏砚的师兄拿着足足有一尺来长的竹条狠狠地向自己的小腿上抽来。
  绮罗回头不忍地对洪莲哀求道:“洪班主,公子他身子弱,您就别罚他了吧……”
  “哟,仗着自己是个角儿就罚不得了?”苏砚抢在洪莲之前便开口道,薄唇凤眼勾出苛刻的轮廓,“成了角儿……就可以不听师长的教诲了?!”
  “师兄……教训的是。”柳陌红撑着一口气断断续续地答着,零星半点的血迹溅在他一袭月白衣袍上,喉间涌上丝丝缕缕铁锈般的甜腥味,竹条带来的尖锐疼痛一遍遍毫不留情地重复着。
  他紧紧握住手中的那块玉,掌心似乎也被玉石硌出了“平安喜乐”的印子。
  他茫然地抬起头望去,一椽天光如画,破云而来。
  蜿蜒温热的血顺着小腿优美的曲线滴答流下,在青石板上绽出小朵小朵红色的艳丽血花。
  苏砚脸上是藏也藏不住的刻薄笑意,扔下手中竹条,笑道:“还真是名旦,被抽了三十鞭也能站着。”
  “……师兄抬举了。”
  柳陌红抬头勉力一笑,依然强撑着现在原地,下唇上一圈咬出的牙印,泛着妖冶的红。
  ——他不能跪。不能在众人目光睽睽之下跪。
  ——这是他的底线与骄傲。
  疼痛仿佛已经麻木,火辣辣地附着着,从小腿处蔓延到全身,一抽一抽的牵扯着神经。
  “绮罗,扶你家公子到内堂来。”洪莲冷冷环顾四下,“看什么看,不用练功了?!谁再看就来领三百鞭!”
  众人立刻散去,院中飘散弥漫的淡淡血腥味被覆盖在错落有致的铿锵雅韵之下。
  这戏台深红的帷幕,似是用一股股鲜血染就的。
  帷幕拉开,谁又瞧得见那光鲜亮丽的奢靡戏腔之下藏着多少渗血的伤痕。
  “苏砚师兄,您还真下的去手啊,不怕以后柳老板报复么?”有刚进师门的小弟子悄悄对苏砚附耳道。
  “怕什么。”苏砚强自撑了不屑的冷笑:“不就是个同一师门的戏子,是个角儿又如何,等过几年还不是人老珠黄、色衰音驰,再说了,按辈分算来,他还得尊我一声‘师兄’呢。”
  他望着柳陌红离去的方向,眸光中是如毒蛇般刻骨的恶毒。
  嫉妒是人性中汹涌的暗流,在夜色中开出罪恶的花朵。
  ——人之初性,本就如此。
  无所谓善恶,只不过是被生存迫出的欲和孽。
  痴嗔妄念,人之原罪。

  

  “说吧,昨儿晚上干什么去了?”
  洪莲点了水烟,从鼻腔中喷出缭绕的白雾,连声音也有些模糊起来:“陌红,你这十三年来可从没给我出过什么乱子。若是别的伢子敢一个晚上连个影儿都没有,可就不只是区区三十鞭这么简单了。”
  “陌红明白。”柳陌红倚在绮罗身上才勉强站得住身子,轻声道:“是我不好,明知道自己染了风寒还要出去,也不让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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