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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黑色佣兵团-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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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长官。”

沉重的责任正对他产生影响。团长从没指挥过这么多人,也从未曾面临如此不利的局面、如此难以完成的命令,和如此不可预测的未来。从他的角度来看,我们很可能会被当成牺牲品,为夫人争取时间。

黑色佣兵团并非嗜血成性的好战分子。但泪雨天梯光靠奇谋妙计是守不住的。

看来结局就快到了。

没有人会唱颂歌谣纪念我们。我们是卡塔瓦自由佣兵团中的最后一支。我们的传统和记忆只在那些编年史中流传。会为佣兵团哀悼的只有我们自己。

现在是黑色佣兵团在对抗整个世界。过去是,未来也是。

夫人派来的助手包括两名合格的战地外科医师、十几名程度不同的学徒,还有两辆堆满医疗物资的大车。我对此感激不尽。现在终于有机会救下几个人了。

我把帮手们带到小树林,解释了我的工作方式,让他们去照顾病人。等确信他们并非彻头彻尾的白痴后,我便把医院交给他们,转身离开。

我心中有些不安,更不喜欢佣兵团最近的变化。它吸收了太对新人,承担了太多责任。过去那种亲密感荡然无存。当初我每天都能看到所有同伴,但如今我很少见到他们,有些甚至在王侯城溃退之前到现在都没见过。也不知他们是死是活,还是被叛军俘虏。我几乎有种神经质的忧郁,生怕有人就此失踪,被永远忘记。

黑色佣兵团是我们的家庭,让它持续运转的是手足情谊。如今多了这么多陌生的北方面孔,而兄弟们仍然绝望地试图恢复过去那种亲密感,以此把兵团凝聚起来,这种努力造成的疲怠清清楚楚写在每个人脸上。

我跑到一个前沿瞭望哨,这里可以俯瞰小溪流入峡谷形成的瀑布。子啊下面很远的地方,透过层层雾霭,躺着闪闪发亮的小池塘。一股涓涓细流从中分出,流向风原。它不可能走完这段旅程。我的目光在层层叠叠的沙岩山嵴间搜寻。闪电一次次划破浓云,雷暴隆隆作响,捶打着荒蛮大地,提醒我敌人已经没有多远了。

铁汉顶着风暴使的雷霆之怒继续前进。我猜他明天就会赶到。不知道暴风雨能对他造成多大伤害。总之肯定不够。

我看到一个褐色巨物晃晃悠悠走下之字形山路。化身准备去散播那独一无二的恐惧。他会变成叛军走进敌营,在炊锅里施点毒,或是在饮用水中加入疫病。他会变成人人惧怕的暗处阴影,把他们一个个除掉,只留下扭曲尸骸让活人担惊受怕。我憎恨他,但也嫉妒他。

****

满天星辰在篝火上空闪烁。篝火渐熄,我们几个老兵玩着通吃。我小赚了一笔,就对他们说:“我打算捞了就撤。有人接班吗?”欧文伸展酸痛的双腿,走到旁边,靠在一棵圆木上坐好,仰望着夜空。那些星辰似乎满心欢喜,非常友善。

空气清新爽冽,一点风都没有。营地非常安静。蟋蟀和夜鸟唱着舒心的歌。世界宁静祥和。很难相信这里马上就要变成战场。我扭扭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守望可能出现的流星。我决定好好享受此时此刻,这也许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篝火噼啪作响,溅出火星。有人打起精神,又添了点木头。它燃烧起来,向我这边喷出一股松烟,又在牌手们专注的面孔上投下跃动的黑影。独眼紧闭双唇,因为他又在输钱。地精不由自主地张开蛤蟆嘴,咧出笑容。沉默面无表情,依旧那么沉默。老艾皱着眉头,正计算胜负的概率。俏皮的脸色比以往更加阴沉。不过能看到俏皮是件好事,我本来还担心他在王侯城牺牲了。

只有一颗暗淡流星划过天空。我放弃努力,闭上双眼,倾听自己的心跳声。铁汉就要来了,这颗心脏说。他敲出有节奏的鼓点,模仿着大军前进的步伐。

渡鸦坐在我身边。“今晚真安静。”他说。

“暴风雨前的静寂。”我答道。“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在盘算什么呢?”

“吵个没完。团长、搜魂二号那个新来的让他们尽情叫唤。让他们把紧张情绪都发泄出来。现在谁领先?”

“地精。”

“独眼没从牌堆地下发牌吧?”

“我们没逮到他。”

“我可听见了。”独眼抱怨道,“你给我等着,渡鸦,总有一天……”

“我知道。嗖,我就成了青蛙王子。碎嘴,天黑后你上过山吗?”

“没有。怎么了?”

“东边有点古怪的玩意儿。看着像颗彗星。”

我的心跳错了一拍,迅速进行计算,“可能你说得对。它也该回来了。”我站起身,渡鸦也站了起来。我们走上山坡。

在夫人和帝王的传奇中,每逢重大事件,都有一颗彗星作为预兆。无数叛军先知预言说,等到这颗彗星划过天空,夫人的王国就要土崩瓦解。但他们最危险的预言总跟一个孩子有关,也就是转世投胎的白玫瑰。盟会花了大量精力,试图确定那孩子的位置。

渡鸦把我领到一处高坡,从这里我们可以看见低垂在东方的星辰。没错,有个好像银箭头的东西挂在遥远天穹。我看了很长时间,这才发话:“它似乎指向高塔。”

“我也这么想。”渡鸦沉默片刻,又接着说,“我听过太多预言了,碎嘴。基本跟迷信差不多。但这玩意儿让我紧张。”

“那些预言你听了一辈子。要是它们对你没有一点影响,那我才吃惊呢。”

他闷哼一声,显然并不满意,“吊男带来了东方的消息,私语占领了铁锈城。”

“好消息,真是好消息。”我阴阳怪气地说。

“她攻占了铁锈城,还围困了零碎的部队。咱们来年夏天就能拿下整个东方。”

我们面朝峡谷。几支铁汉的先头部队已经抵达之字山路脚下。风暴使收起绵绵不绝的法术,准备省些气力,为铁汉明天的突袭做准备。

“看来就指望咱们了,”我低语道,“咱们必须在这儿挡住叛军,不然整个战局会因为一次抄后路的突然袭击土崩瓦解。”

“有可能。但就算咱们失败了,也别忘了还有夫人。叛军至今还没跟她对垒。他们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叛军往高塔靠近一里路,心中的恐惧就会添加一分。除非他们找到预言里的孩子,否则光是这种恐惧就能把叛军压垮。”

“有可能。”我们目视彗星。它还离得非常遥远,只能隐隐看清。它会在空中待上很长时间。在它离开之前,不知又要发生多少大战。

我做了个鬼脸,“也许你不应该让我看。回头我肯定要梦见这鬼玩意儿。”

罕见的笑容从渡鸦脸上闪过,“给咱梦场胜利。”他提议道。

我说出自己的梦想:“咱们占据高地。铁汉的军队要爬一千两百尺山路。等他们到了这儿,就是一堆活靶子。”

“你就吹牛壮胆吧,碎嘴。我要睡觉去了。祝你明天好运。”

“你也一样。”我答道。明天可够他受的。团长让他指挥一个营的正规军老兵。他们负责防守侧翼,用箭雨扫清山路。

我做梦了,但这梦却跟期望不同。一个飘飘摇摇的金色物体在我上方盘旋,好似遥远群星放射光芒。我当时不知道自己是睡是醒,而且至今也没搞清。我说它是梦,只为了让心里多少踏实一点。我可不想发现夫人对我有那么大兴趣。

这全怪自己。我写的那些浪漫小段在想象力的肥沃土壤中播下了种子。我的梦境如此狂妄。夫人亲自遣来精魄,只为安抚一个默默担惊受怕、彻底厌倦战争的愚蠢士兵?看在老天爷的分上,为什么啊?

那团光凭空出现,在我头顶盘旋,发出泛着愉悦和声的抚慰话语。&我的信徒毋需惊恐。泪雨天梯并非帝国的门锁,就算被攻破也无关紧要。无论情况如何变化,我的信徒都会安然无恙。天梯不过是叛军毁灭之路上的又一个里程碑。&

除此以外还有其他东西,全都带有我的个人特点。我最疯狂的幻想反映在自己身上。到了最后,一张脸从金色光晕中探出,但转瞬即逝。我从没见过如此美丽的曼妙娇颜,虽然如今再也无法记起。

第二天早晨我让医院开始运作时,把这个梦讲给独眼。他看着我耸耸肩,“你白日梦做多了,碎嘴。”他有点心不在焉,只想着赶紧完成那些医务琐事,然后溜之大吉。独眼痛恨干活。

我完成了自己的工作,溜溜达达往主营走去。我的脑袋晕晕乎乎,心情相当烦躁。凉爽山风也没能让我产生心旷神怡的感觉。

我发现其他人同样烦躁阴郁。铁汉的部队正在山下移动。

胜利的一个要素就是笃信不移。无论局面看起来多么糟糕,都要相信胜利之路将畅通无阻。佣兵团抱着这种信念,熬过了王侯城溃退。即便夫人的军队正在退却,我们也总能找到机会狠狠教训叛军一顿。但现在……这种信念开始动摇。

福斯伯格、玫瑰城、王侯城,外加十几次小规模溃退。失败的要素与胜利相反。我们被内心深处的恐惧折磨,尽管地形优势非常明显,哪怕得到劫将支持,但总觉得会出差错。

也许是因为头头们自己的忧虑影响了大伙儿——团长,甚至是搜魂。这种感觉潜滋暗长,挡也挡不住,就和过去一样……

独眼从山上走来,脸色阴沉乖戾,自言自语地发着牢骚,一副想找茬儿打架的模样,眼见就要撞上地精。

爱睡懒觉的地精刚从被窝里钻出来,端着一碗水正在洗漱。他是个有点洁癖的讨厌鬼。独眼发现宿敌,看到一个把满心怨怼发泄在别人身上的机会。他吐出一串陌生的字眼,手舞足蹈地跳了两步,既像芭蕾,又像原始战舞。

地精的水起了变化。

我隔着二十尺都能闻见。它变成了一汪泛着恶臭的棕色液体,表面还漂着令人作呕的绿色凝块,甚至给人一种粗鄙下流的感觉。

地精很有风度地站起来,转过身,盯着一脸怪笑的宿敌。几秒钟后,他深鞠一躬,抬起头时嘴咧得老大,露出青蛙般的笑容。只见他张开嘴,发出一声我前所未闻的恐怖嘶嚎,足令天怒人怨地动山摇。

他们较上了劲。要是有哪个傻瓜碍了他俩的事,那准没好果子吃。无数黑影绕着独眼打转,在地上不住扭动,好似上千条匆匆爬动的毒蛇。又有许多鬼魂从岩石下、树木上、草丛里不断涌出。它们纷纷跳进空地,又嚎又叫,又吵又笑,追向独眼的影蛇。

这些鬼魂站直了能有两尺高,外表酷似独眼,身量仅有独眼的一半,脸倒是丑了一倍,而且屁股红得好似发情中的母狒狒。它们抓住影蛇干出的那些事儿,我实在说不出口。

吃了暗亏的独眼气得直跳脚。他尖声怪叫不住咒骂,嘴角粘着白沫。这种疯疯癫癫的打闹我们团员早就司空见惯,很清楚地精已然拉开架势,只等独眼放马过来。

这次独眼多备了几手绝活。

他逐去蛇群。刚才变出那些鬼魂的岩石、树木和草丛,现在往外冒出一群群泛着绿光的大个屎壳郎。这些大虫子扑向地精的小鬼,把它们卷成球,往悬崖边缘推去。

5可想而知,这阵大唿小叫引来了不少人围观。老团员对这种没完没了的决斗早就见多不怪,笑声此起彼伏。其他人意识到法术没有失控后,也受到了我们的感染。

1地精的红屁股幽灵突然长出根须,死也不肯动。它们变成口水直流的巨大肉食植物,那副样子更适合在噩梦中的恐怖丛林里出现。吱吱嘎嘎的啃噬声响彻山坡,甲虫全进了植物紧闭的大嘴。你可以设想一下把大蟑螂放在嘴里嚼是个什么滋味。这令人牙酸腿软的感觉放大一千倍,在山坡上蔓延,所有人都像害了令人浑身发抖的瘟疫。就连独眼也一动不动地愣了片刻。

7我往周围瞥了两眼。团长也在看热闹,脸上还带着一丝心满意足的微笑。这笑容可是世间少见的珍宝,比凤凰蛋还稀有。他身边那些正规军将领和禁军校尉都是一头雾水。

z有个人走到我身边,凑得很近,感觉应该是个老熟人。我斜眼看去,发现自己正跟搜魂并肩站立,或者说胳膊肘挨着肩膀——这位劫将身量并不高。

小“挺有意思的。”他用千般声音里的一种对我说。

说我紧张地点点头。

网独眼从头到脚打了个哆嗦,上蹿下跳地乱吼乱叫,然后又像癫痫发作似的手舞足蹈。

剩下的屎壳郎聚成两堆,愤怒地敲打颚骨,相互刮蹭甲克,咔咔哒哒一阵乱响。浓重的褐色厌恶从甲虫堆里飘摇而起,扭动着聚成一团,变成一道帘幕遮住疯狂虫群。烟气凝成一个个跳动的小球,不断撞击地面越弹越高,最终不再下落,二十随着微风飘去,变作几根多瘤的手指。

它们形成了独眼的粗硬手掌,只不过尺寸大上百倍。这双手在地精的怪物花园中又拉又拽,将那些食肉植物连根拔起,用茎干打成繁复漂亮的水手结,形成一条不断延长的辫子。

“我确实没想到他们有这么大本事,”搜魂说道,“但都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举动上。”

“这可难说。”我说着扬手一指。这场表演起到了振奋士气的作用。偶尔怂恿我胡言乱语的那份胆色又涌上心头,我提醒搜魂:“这是他们能够欣赏的魔法,跟劫将残忍暴戾的武术不同。”

搜魂转过身来,黑面具盯着我看了几秒,不知是否有两团烈火在窄眼洞后燃烧。一阵银铃般的少女笑声忽然从面具后面飘出,“你说得对。我们心中充满毁灭、沉郁、忧虑和恐惧,甚至会影响整个军队。身为劫将,很快就会忘记生命中还有其他情感。”

真少见。这位劫将心中的盔甲裂了条缝,一道掩藏灵魂的帷幕拉开。我体内的史官闻到了好故事的气味,止不住连声吠叫。

搜魂冲我横跨一步,似乎在探查我的思想,“昨晚有人来看你?”

史官的犬吠声戛然而止,“我做了个怪梦,跟夫人有关。”

搜魂呵呵笑了起来,声音低沉深厚。这些不断变换的声音能让神经最粗的人觉得心头惴惴。我立时起了戒心。他的友好态度也让人倍感不安。

“我想她对你有好感,碎嘴。不知你什么地方勾住了她的心思,就跟她勾住了你一样。她都说了些什么?”

心里头有种感觉告诉我要小心应对。搜魂的语气似乎友善随意,但隐隐冒头的紧张感说明这个问题并非全然漫不经心。

“只是安慰两句,”我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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