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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美人权术-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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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萦萦见到皇太孙,苍白地近乎透明的面容上,不由得涌上丝丝绛云颜色,她明媚的眼眸中含着期盼和羞赧,嘻嘻笑着问道:“你怎么又跑来了?”
    皇太孙的眼睛,也明亮如一池秋水,笑着说:“我来瞧瞧你好些没。”
    “哪有好得那般快?你真笨。”萦萦斜睨了他一眼,床榻上的珐琅装饰蓝得如白云天般,映得她略略有些莹润的面容一时竟光彩照人起来。
    皇太孙的心口急速跳动,目光中的烈焰骄阳愈发明烈几分,心中隐隐掺杂着几分晦暗不明的喜悦,笑道:“原来确是我笨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一时都有些忘情。萦萦原是胸无城府,单纯明朗之人,又因着幼时被撞坏脑袋,思维只相当于一个十岁孩童而已,因此每一言每一语,皆为心中所思,发自肺腑。皇太孙朱瞻基自幼成长与皇宫之中,见惯宫中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不信直中直,提防仁不仁,无论对谁都存了三分戒心。唯独与萦萦相处交谈,他不必费心思量,可以畅所欲言,深深感觉到以前从来不曾感觉到的轻松。
    简怀箴心中尚且有所顾虑,只是事关重大,难以启齿言明,只得由着二人去了。
    萦萦伤好之后,时常去慈庆宫寻皇太孙玩耍,两人竟然甚为投契。有些时候,简怀箴也会随同一起前往,与江少衡朝夕相对的日子也越发多了起来。只是,两个人之间,永远横了一座看不见的海市蜃楼。可以远远地凝望,却始终不能走入对方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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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玉漏迟
    不知不觉,几个月过去,转瞬到了清秋时节。秋风袅袅,树树秋声,草木摇落,山山寒色。宫中的花木,披上一层萧条的秋色,残枝枯叶犹如一颗颗凋零灰败的心。
    西风乍起,太液湖中的绿荷,一夜之间被秋霜剪破,残叶相倚,恨意丛生。
    登上亭楼殿阁遥遥相望,钟山萧瑟,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阳如血,清寒漠漠而生,偶尔有雁字飞过,鸣唳声凄怨绵长,句句泣碎人的心肠。
    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简怀箴的眉,越发蹙得像是素净夜空中的银钩冷挂的下弦月。因为萦萦的身子骨,越来越虚弱,时常苍白憔悴地不成样子,说不出几句话便气喘吁吁,行不到几步路便香汗淋漓。皇太孙只当她身子怯弱,有不足之症,便命令太医调制各种药剂为她进补。只有简怀箴心下清楚,萦萦之所以会出现如斯症状,皆因她是炙人之缘故。
    萦萦自婴儿时便被人浸泡以天山毒蜘蛛为药引,血曼陀罗、婴泉、鹤顶红等二十一种奇毒制成的毒水,成为炙人。到如今已接近二十年,萦萦对毒水形成依赖。若是不能及时救治,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毒发时候全身腐烂死去。这些事儿,便是萦萦自己,也不得而知。
    简怀箴几经思量,决定带萦萦离宫回府后再从长计议。她原本想带萦萦前往西湖风萍居请龙语萍救人,却无奈她身体每况愈下,恐怕已经不能承受颠簸之苦。为今之计,只能飞鸽传书,请龙语萍出山,来京城救人。
    于是,简怀箴再向王贵妃辞行。
    王贵妃近来正为如妃新册封德妃一事倍觉落寞失意,简怀箴未免她担心,只说离家日久,甚为思念家中亲人,故而请辞回家。王贵妃沉吟再三,便应允了她的请求。
    简尚书夫妇已然有些日子不曾见到女儿,乍见她回到府中,欣喜不已。简夫人更是捧着她的双手,嘘寒问暖,唯恐她生受一丝一毫的委屈。萦萦站在一旁,睁大双眸,见她们母女情深,一时羡慕地泪眼萦萦。
    简夫人漫不经心转过脸去,恰好看到萦萦盈盈而立,登时怔忡道:“箴儿,这个女孩子是王贵妃的侍女么?瞧着倒也面善,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仔细想想却又记不得。”
    简怀箴强忍心中的悲戚之情,命欣儿在父母的卧房旁,收拾一间大房间给萦萦。欣儿领命,引着萦萦去选房间。
    简怀箴这才拉着简夫人的手,坐到黄花梨紫檀对椅上,颤声问道:“娘,你还记得昔日的情怜妹子么?”
    简夫人闻言,一时有些落魄失魂,头上几根浅白色的发丝微微抖动,她黯然神伤道:“这一生恐怕也不能够忘记。”
    简怀箴清浅的眼眸中,凝聚着无尽的悲伤。那些伤情,在往事的积郁和沉淀中,幻化成大片大片的白蝴蝶,于静谧的房中漫然起舞。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喑哑,哀声道:“我疑心萦萦便是情怜妹子。她随身带着的叶脉纹婴戏玉坠,与哥哥身上的很是相似。玉坠背面,刻着篆体‘简’字。”
    黄花梨紫檀木有束腰小桌上的碧海天涯纹路,泛着冰冷的光华。简夫人失神良久,才缓缓道:“情怜的背上,有一块蝴蝶型的胎记。”
    简怀箴清雅绝伦的面容,亦喜亦悲,她抿着唇,“嗯”了一声道:“正是。萦萦亦是如此。”
    简夫人竟如风魔一般,眼珠发直,半晌无语。简尚书见状大惊,上前去轻轻拍打着她的肩头,连声唤着“夫人”。唤到十数声,简夫人方似从一枕黄粱大梦中清醒过来,哭喊一声:“我苦命的女儿哪。”眼泪便像是露珠儿一般滚滚落下,悲戚地不能言语。
    简尚书缓缓劝说道:“夫人,我知道这些年里,你为女儿一事郁郁寡欢。只是如今苍天见怜,你该欢喜才是。”
    简怀箴将一方素帕递到简夫人手中。简夫人接过拭泪,抽噎道:“老爷所言甚是,女儿得而复失,我们该欢喜。昔日怜儿为救箴儿,几乎命丧黄泉。如今箴儿为我们寻回怜儿,当真是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箴儿,娘多谢你,教我有两个女儿。”
    简怀箴贝齿如玉,重重咬着下唇,唇色一时如血嫣红。她凝望着简夫人,疼惜之中尽是难掩的悲色,强忍着心碎之痛道:“情怜妹子身中剧毒,若是不好生救治,恐怕——命不久矣。”
    简尚书夫妇齐齐大惊失色,起身慌问道:“是什么毒?可有得治么?”
    简怀箴重扶着父母落座,把在皇宫中遇到萦萦的始末和萦萦这二十年来的遭遇叙说一遍。
    末了,她凝神静思片刻,方缓缓说道:“我师父龙语萍被世人誉为一代医仙,她或者有法子救治妹子。若是师父不能,我便去濠州钟离请师祖楚婆婆出山。爹娘放心,女儿便是拼了性命,也会保护妹子周全。”
    简尚书长长叹息,眼中有些浑浊之色,他捋须道:“箴儿的心意,我与夫人自然明白。只是昔年中山王天德公(徐达)死时,楚王爷伤心欲绝。她当着天下人立下重誓,从此与大明王朝恩断义绝,与朱家皇族死不相干。你是她疼爱的徒孙,她对你的冤屈尚且袖手,何况是与她无亲无故的怜儿?”
    简怀箴低垂臻首,安慰双亲道:“萦萦并不是皇家的人,祖师婆婆应当不会见死不救。我已经飞鸽传书,请师父前来。爹娘不必过虑。”
    简尚书与夫人互相对望一眼,已然明了彼此心意。简尚书目光中满是慈爱之色,缓缓说道:“箴儿不要累了自己才是。如今失珠复还,苍天已是待我与你娘亲不薄。”
    简怀箴见爹娘强颜欢笑,泪不禁弹,心中大为伤感,却半分也不肯流露,只是拣些寻常的话安慰二人。
    夜色渐深,清冷的月光从纱窗从扶疏花木的缝隙中漏下,犹如剪了一点一点的泪色如霜。
    简怀箴踏着月色,回到卧房之中。她虽进宫有些日子,房中仍旧收拾得整洁干净,一尘不染。窗开着,有清寒的冷风倏然而入,沁骨微凉。
    她坐在床榻之上,低敛着眉目沉思。却总觉得心中郁郁,似有万千愁绪袭来,排山倒海,无所排解。恰好一转头间,瞥见角落之中黄花梨五足带台座香几上搁着许久未碰的瑶琴。
    她一时兴起,抱着瑶琴来到月华如水的院落之中,走到松风亭中坐了下来。
    松风亭旁的秋菊开得正好,枝枝缠绕,叶叶相交,妃色的嫩蕊映照着八角琉璃明灯,犹如一颗颗被寒霜侵染的心肠。简怀箴调好琴弦,低眉信手续续弹,未成曲调,已先有漫延的情思恍若漫天的蝴蝶翩翩起舞。
    亭馆院落之中,不时有松花被吹落,簌簌落在地上,铺成满地的如雾如烟。泠泠西风入初入弦,玉音清曲之中无端多出几分萧瑟,犹如关山迢迢,彩笺尺素万里难递;又似凤栖梧桐,碧霄零落相思无凭。
    简怀箴念着身世长恨,未解冤仇,只觉长路茫茫,无所依着;又想起萦萦重疾,父母忧思,更觉内心萧索,飘渺无际。沉思间,她的一腔暧昧不明的心事竟都化作杳杳琴音,在指尖缓缓流出。
    她的一颗心肠,已完全沉浸在寥落琴音之中。而松风亭前的一棵梧桐树后,却有人比她更为惘然。
    那人竟是方寥!
    他着一身水墨青色的长衣,手中抱着一把长剑,倨然立在树后,听简怀箴琴音渺渺。此时是清秋时节,偶尔有枯黄的桐叶被风吹落,悠悠飘落在他的肩头,他竟听琴听到痴痴神往,对落叶浑然不觉。
    这并不是他方寥的作风。他对天下人都怀了敌意,时时刻刻都十分警醒,便是连睡梦之中,也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可是此时此刻,他竟然完全为简怀箴清幽的琴声所淹没,沉浸其中仿佛再也不能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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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金凤钩
    “方大哥。”忽然之间,有人呼唤方寥的名字。那声音若有如无,飘渺如一缕细细的轻烟。是唐云萼,她永远都是那么清雅怯弱,温柔可人。
    方寥的面色映着清冷的月光,越发显得清寒淡漠,冷如寒潭。他侧着身子,轻轻“嗯”了一声。简怀箴的琴声已戛然而止,“琤”地一声,竟是琴弦断了。
    “方少侠,唐姑娘,许久不见,两位在府中可还住得习惯么?”简怀箴站起身来,白色镶边如意云纹的水袖上泼了满满的月光,轻轻走动间,月色微颤,恍若亘古千年未摇碎的一帘幽梦。
    方寥一时竟有些怔忡,半日方冷冷说道:“多谢你的关怀。”
    简怀箴淡淡轻笑,笑容里有些许的伤感与落寞,她垂下眼睑,羽睫犹如长长的鸦翅,静静道:“宵深露重,两位早些安歇吧。”说完,告辞而去。
    她环抱瑶琴,才走了几步,却听到方寥在她身后说:“那日的事,对不起。”
    她的身子轻轻一滞,旋即微微笑道:”方少侠说得是哪日的事小女却不记得了。”说完,衣袂飘然而去。只留下身后西风沉沉,秋菊轻动,在八角琉璃明灯的笼罩下,投下杂影幢幢,凌乱不息。
    方寥如刀削的眉目上,凝了霜华重重,越加显得孤傲凌然。他双目冷峻,久久望着简怀箴消失在苍木落花中的身影,忽然发出一声细微而悠长的叹息。叹息很细,却足以化作针芒刺痛有心人的柔软心肠。方寥他始终不曾注意到,身畔怯弱不堪的白云唐云萼娇柔清丽的粉面上,有难以遮掩的层层泪痕。
    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
    尚书府中,愁云笼罩。后宫中,亦是云波诡谲,变幻莫测。简怀箴辞别王贵妃回府后,后宫中也发生一件大事,便是刁蛮狠辣的小公主落雪的失踪。
    平素落雪公主虽刻薄无理,恣意妄为,却深得朱棣宠爱。她忽然从紫禁城中失踪不见,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件事不止惊动后宫,更引得朱棣雷霆震怒,痛惜不已。他亲自审问过侍奉落雪的宫女太监无果后,即刻派纪纲率三千锦衣卫在顺天府全城搜寻。
    落雪的事,对已被册封为德妃的如妃而言,也是极大的打击。她千谋万算,始终不能算到亲女突然失踪,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她震怒之下,立刻派遣江少衡和纪恻寒出去找人。
    这时恰好简文英因武略出众,才在朝中谋得武德将军一职,为正五品初授武官,手下有一帮兵士,江少衡便托他帮忙留意落雪公主下落。
    这一日。简文英在校场练完兵,正准备回府,却被几个千总和校尉截住。原来,他们为贺简文英新官上任,特意在阜内大街的金鼎楼设了宴席款待他。其意殷殷,盛情难却,简文英只得随着他们去了。
    酒足饭饱之后,几位千总和校尉都有了几分薄醉,便要简文英陪同他们一并去金鼎楼旁的金钩赌坊赌钱。
    简文英自幼秉承家训,从不曾进过赌坊,就要推辞。却被千总和校尉们笑他迂腐不通,不够豪气。简文英被一激之下,再也顾不得其他,便跟着他们走了进去。
    金钩赌坊为顺天府中最好的赌坊,前来博弈之人非富则贵。
    赌坊之中一色用黄花梨有束腰霸王棖方桌做赌桌,黄花梨高扶手南官帽椅为座椅,却仍旧难掩乌烟瘴气。赌局以马吊为主,又辅有六博、樗蒲、塞戏、弹棋、围棋、押宝、花会、字宝等。穿梭坊间,时时见有身着红绫裙青缎掐牙背心或是大红羽缎对衿褂子的妩媚赌妓穿梭其间。
    简文英眉头长皱,却又有些无可奈何,只好随着千总校尉们找张赌桌坐下来,看他们醉醺醺赌钱。
    几局下来,千总校尉们各有输赢。简文英颇觉无味,正欲告辞而去,隐约中却听到一个尖脆的声音叫嚷道:“你别碰我!小心我让父皇抄你的家!我是当朝落雪公主。你们得罪我,便是得罪皇上,犯得是欺君之罪,要灭九族的!”
    那女子的话,引得周围赌客长声大笑。有人笑嘻嘻说道:“你是公主,我便是皇上,你还不来拜见朕?”
    更有人叹息道:“这小姑娘样貌倒是生得不错,可惜却是个傻子。”
    简文英闻言留了心肠,趋步走上前去,发现几个赌客正围住一个发丝凌乱的姑娘调侃。那姑娘生得唇红齿白,眉目姣好,两眉之间怒气流动,正是宫中失踪几日的落雪公主。
    此时,落雪的头发胡乱挽成两个松松垮垮的丫髻,身着暗灰色的葛布对襟褂子,青黑色麻布绫裤,白皙的左手举着一块抹布,右手拎着一木桶水,打扮与赌坊中的普通洒扫小厮并无异处。
    来金钩赌坊赌钱的人非富则贵,见过公主的却只有简文英一人而已,是以他们并不信落雪之言,只当她是胡言乱语。
    与她争执的是两个富家子打扮的人。其中一个高瘦的甩了甩金丝雨纹滚边镶花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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