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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庶出-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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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琳起身,“容琳给爹、娘道喜!”纳采(提亲)时以雁为凭,此是古礼,今人因捕猎不易,多以木雁相代,大姐姐当初还是嫁入富庶闻名的大司徒家,也不过是得的玉雕雁,想不到这李节度使家能行“奠雁礼”,必不是等闲之辈了。
    见容琳真就行下礼去,杜尚书和夫人面面相觑,“容琳,你给爹娘道喜?”杜尚书纳罕,还是齐氏想起什么,“容琳,莫不是……你以为他们家求的是?”
    “不是二姐姐吗?”容琳也糊涂了。
    齐氏温婉一笑,“傻孩子,是你!”
    容琳不及细思,闻言已经再行下礼去,“女儿惶恐!”
    齐氏对杜尚书轻轻摇首,自去扶起容琳,“容琳,不必拘礼,咱们家的女孩子里头,你是个拔尖儿的了,莫说一只死雁、就是一只凤鸟,你也当的起,快别说什么惶恐的话!至于你二姐姐,”齐氏略有些不自在,“她也快有人家了……”
    “夫人,”杜尚书打断,看着与夫人比肩的三女,示意她坐下,“容琳,且听爹跟你细说……”
    杜家与李家,原是通家之好,两家的祖辈都是开国功勋,早有意结儿女亲家,只是不凑巧,不是都生男就是都生女,再不然就年岁相差甚多,只得寄望于后辈,未料子孙中,杜家逐渐以文通仕,在天子脚下开枝散叶,李家则依旧精于骑射,驻守边塞屡建奇功,圣恩眷顾,倒也另有一番气象,只是天隔地远,两家疏于走动,这联系也就断了,未料上月太子犒军归来,转诉李家欲续缘以结秦晋之好,并拿出半枚前朝的虎符,与杜家祖传下来的恰能合二为一,正是两家祖辈纵横疆场时所缴获、各执一半以作信物之用的!
    初见此物,杜尚书只道虽有美意、未见媒妁,其实是个推辞的意思,只为驻守平卢的节度使虽是权重一时,毕竟是外官,而未奉旨外官不得入京,当然无从议亲。
    倒不是杜尚书有心忤逆祖宗之意,实在是这李节度使家久居关外,与京中、朝中无甚来往,杜尚书不愿女儿盲嫁,是以有此一说。原以为如此也就脱过去了,不曾想前两日李家两位公子忽然奉旨入京,太子重提旧话,也就有了今日案上之雁。
    杜尚书一气儿说完,容琳垂首,半日方抬头,“爹可曾见过?”
    杜尚书点头,“李家这两位公子,人才倒都是极好的,与你长兄不差上下,其中叫做昊琛的更出众些,就是这送雁之人,年方弱冠,已经有威远将军的封号……”
    “爹,”容琳惴惴,“这等样人……”
    “爹已经打听过了,这昊琛是庶出,所以……”杜尚书欲言又止。容琳已经懂了,庶出之人不能承爵袭封,换言之,节度使家的荣耀他是沾不到的,“女儿听凭爹、娘做主!”
    虽是想到容琳会明事理,也没想到她会如此顺从,杜尚书一时呐呐,“容琳,你若是觉得委屈,爹……”
    “爹多虑了。此等大事理应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会谨尊圣贤教诲。”容琳浅笑。若能更改,爹又何需叫自己来呢?既改不了,又何必让爹为难?看杜尚书和夫人都无话要说,容琳施礼,“爹、娘,女儿先告退了!”
    齐夫人如梦方醒,“容琳……”看容琳恭顺地等着她,一时气短,“没事了,你回去吧……抽空,去看看你二姨娘……”
    “是。”容琳施了礼便退出去了,杜尚书和夫人相顾,叹气……
第004章 竹马
           许是雨水多的缘故,今岁的节气分外晚些,快要立秋了,合欢树上还有稀疏的花,落在绿茵上的也有未凋的,丝丝缕缕的粉白绒球看着倒是惹人怜爱,容琳头上也有一朵——在树下坐的久了,不知何时就落上去了,风吹过则颤盈盈的,透着几分俏皮,金桔瞧见了,抿嘴儿一笑,也不告诉:小姐不喜欢花呀朵呀的,风婆婆偏偏就给她戴上了。
    容琳听着贴身丫头轻笑,知道有些古怪,只作不理会,此处僻静,寻常难得有人来,容琳自不担心会有什么不合宜的举动落了外人的眼,也就由得金桔胡闹。
    说起这一处所在,委实无甚出奇,不过是一弯流水,几树合欢,树下的石桌石墩还是前两年才从外头挪进来的,只为容琳贪这里的清净凉爽,闲时常带了绣活、书册到这里,一混就是半晌,只是这些日子,容琳来得格外勤些,金桔和绿菱私下里猜小姐是懒怠应酬屋里见天的来人——
    节度使家上门求亲的事上下已经传遍了,道喜的、探问的,直是要挤破门槛了。其中不乏想着方儿问那李公子的事的,说是坊间都传李公子是太子的结义兄弟,问此话可当真,真真是招人烦!是也好不是也好小姐上哪儿知道?再说又关他们何事?何苦拿出那又羡又妒的模样?
    听金桔把剪子往石桌上撂出响儿,容琳瞅她一眼,复又低头绣那孔雀牡丹,只口里淡淡地问,“谁又惹你了?”这丫头故意弄出些响动无非是想招她的话。
    那金桔果然就放下手里的荷包,把胳膊肘拄在桌上望着她的小姐,“您听说没有?三夫人昨个去夫人那儿,老大不高兴,话里话外直说夫人偏心呢!”
    容琳的针顿了顿,似在盘算最后一针该往哪落,口里只随意应着,“你们又在背后掰主子的闲话!”
    金桔有些儿急,“哪里是瞎话!”她是真急,错把容琳的“闲话”听成了“瞎话”,容琳也不点破,只听她往下说,“是绿玉在一旁伺候听见了来告诉绿菱姐姐、我恰巧儿在边上听见的!”
    容琳略点了点头,不说什么,夫人房里的绿玉和绿菱是亲姊妹,既是她来说的,这话应是错不了了。容琳淡笑,依三姨娘争强好胜的性子,应当是会有此一举的,只是节度使的公子是庶出而非嫡子,三姨娘要知道了还会拈酸吗?
    用手指挑着把线挽了个疙瘩,示意金桔剪断,容琳把线头小心地掖到绣好的花蕊里,金桔知道小姐是不想再听了,也不絮叨,顾自把绷子卸下去,展开尺方的帕子,富丽娇艳的牡丹和悠闲高贵的孔雀栩栩如生、相映成趣,由不得赞一声,“小姐,这幅绣便是连二小姐也要夸声好了!”
    容琳笑,“可不就是送她的,若不是给她的,我何用现翻古书学那辫子针法!下月初六是她生日,别学艺不精污了她的眼才好!”
    金桔呆了一呆,“小姐,做帕子,这个可就大些儿了……”
    容琳也呆了呆,“蠢丫头,谁说这个是手帕子了?是前些日子她说蒙妆奁的帕子旧了,又舍不得那花样,我才另配了色照原样绣给她的。”
    金桔恍然,又细端详了一回,“若要照这个样子绣一架屏风应该也是极好的……”
    容琳叹,“你这丫头又浑了!那得多少工夫?我竟什么都不用做、只做尚衣坊里的绣娘就好了!”
    主仆二人正一递一搭说得热闹,猛看到小径上有人迤逦而来,金桔忙站起身招呼,“四小姐来了!”又向她身旁的另一人行礼:“振轩少爷好!”
    容琳把帕子放进石桌上的针线笸箩里,起身笑问:“你们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淡紫衫儿双丫髻的淑琳娇嗔,“三姐姐还说!你屋里那个新来的青杏问什么都说不知道,直是怕我们会害了你一样!倒是绿菱丫头好说话,听说表兄奉了夫人的命要找你商定采买的单子,直赔不是,告诉我们你在这儿!”
    容琳笑,这就难怪了,却也狐疑,什么单子?她竟不知!
    金桔已经拿了容琳的藕荷色团花靠垫铺在石墩上请淑琳坐下,又把自己的薄棉垫给容琳摆好,笑着对一旁默然不语的斯文男子道:“振轩少爷,您看您是将就一下还是等金桔回去给您拿个靠垫来?”
    中等身材、面皮白皙的振轩笑得勉强,“不敢劳你驾,就这么着就好!我不会久留,等你家小姐交代完就走了。”
    金桔纳罕,这振轩的神气竟是与素日不同,瞄向小姐,等她的主意,容琳微微阖目,金桔笑,“小姐们,振轩少爷,你们慢慢聊着,金桔这就去给你们端些茶点来!”
    看金桔走了,容琳含笑,“轩哥几时回来的?”
    振轩是三姨娘的侄子,自小儿随寡母生活,三姨娘怜他家境不大宽裕,一年中倒有大半年是留在自己身边,幼时常和她们姊妹相伴玩耍,彼此最是熟络,只是这二年她们都大了,要避瓜田李下的嫌疑,加之振轩也要谋一份家业,一面跟着容琳的长兄在衙门里走动学些规矩,一面悬梁刺股地读书预备参加秋试,这才不常见面,前些日子听说到安阳州办差去了,竟不知何时回来的。
    那振轩原是有一肚子郁愤,此时见了容琳更觉得气血上涌,难以自处,竟是微微冷笑着兜头一揖,“几时回来的倒不打紧,只是回来就听说三妹妹收了人家的庚帖……愚兄在这里给三妹妹道喜了!”
    这话说的实在是无礼的很,容琳听得发怔,待要反驳又碍着淑琳,只得浅浅一笑掩过去了,反倒是淑琳面上挂不住,“表兄!夫人召你进来是让你帮着给三姐姐操办嫁妆采买,你倒说些什么?”
    容琳望向淑琳,只与自己差半岁、一向娇憨烂漫的人儿板起脸来竟也有一番端整严肃,只是容琳吃惊的却是那句嫁妆采买、还是夫人安排的,娘这么做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
    被淑琳一斥,振轩也知自己鲁莽了,苦苦一笑,已记起自己的本分,却有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三妹妹可听说那李昊琛是何等样人?”
    容琳不答,只一双妙目凝在他脸上,振轩却不就说,只看着淑琳,显是不想她听,淑琳一跺脚,自往水边去了,振轩这才沉声,“都说他薄情寡义、不知廉耻!”
    容琳面未变色,“事由呢?”
    振轩也敬她从容自若:“说他曾看中了一位签判家的女儿,欲仗势强娶,那女子抵死不从,他竟玩弄权谋将其一家打入大牢,女子含羞自尽,他迁怒于其家人,竟令满门不知所踪!”
    容琳猛然垂睫,花容立变,振轩顿悔说得太过直露,却是语出如水泼,再也难收,惶惶的又有一丝窃喜,“三妹妹,你……”
    容琳却已恢复常态,感激一笑,“轩哥,多谢你告诉我。”
    振轩吃了一惊,“你全不在意?”
    容琳浅笑,“轩哥,你该也听说这桩事……太子亲为冰人,爹若不从便是不敬;先人有约、托故不诺是为不信,父母有命若不遵从那是不孝,礼部尚书之家如出不敬、不信、不孝之事……”
    容琳不再说下去,兀自垂了头,振轩已经懂得,渺茫的希望悉数破灭,只能惨然望着容琳,看到她头上落着的合欢,顿觉就是无依无靠的自身,想也不想伸出手去,容琳吃了一惊,忙不迭偏头,却看他只是从自家发上取下一朵落花,顿时赧然,欲说些什么,振轩却是一味儿摇头苦笑……
    金桔端了茶点回来,树下却只剩小姐一人,不觉惊异,“振轩少爷、四小姐呢?”
    容琳淡淡,“有事忙去了。”
    金桔狐疑,振轩少爷每次来都和小姐谈天说地,通常要到掌灯时分才会出去,今次倒是反常,欲要再问,容琳先开口,“金桔,那方帕子呢?”
    金桔笑,“您不是放在笸箩里……”笸箩里只有针线剪子,哪有帕子的影子?略一想,变色,“小姐,莫不是被风吹到水里了?”
    容琳回眸,恰看到又一朵合欢落到水面,悠悠地流往院外了……轻叹了口气,容琳不找了,“好在日子还够,我再重绣给二姐姐吧!”
第005章 静斋(一)
           静斋是处偏院,一色的青瓦白墙,掩在古槐苍松之间,与别处风格迥然,青杏远远瞧见了,脱口而出,“小姐,二夫人这住处怎么瞧着象庵堂?”说罢即知失言,吐舌不迭。
    容琳似浑然未觉,淡笑,“二姨娘是居士。”
    青杏恍然。
    所谓居士,不过是在家修行的佛徒,住处类于庙宇也就不足为奇,只是按夫人的年纪推算,这二夫人应不甚老,而且位次在其他夫人之上,养尊处优、锦衣玉食是可以想见的,如何就皈依佛门了?
    心里想着,嘴里可就说出来了,容琳莞尔,“佛缘慧根原是各人命里带来的造化,又与年纪贵贱何干?你可知那六祖慧能原只是五祖座下的扫地僧,一朝悟透了‘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立时得了弘忍法师的衣钵,其他位高名显的反不如他,这是一,二来佛渡有缘人,有那一点灵性在,便是贩夫走卒也能有一番修为,何况二姨娘?三就是你说的年纪,你何曾见菩萨门下都是耄耋老者的?莫以为你原跟随的老人家是礼佛的,便只有老人家是如此,那年纪轻轻便舍了尘世的不也比比皆是?”
    容琳一路行,一路娓娓说来,青杏先是直劲点头——四小姐总说小姐“掉书袋”,岂不知小姐这书袋掉得着实有趣,只是等听到末一句时,青杏有了不服,“小姐,那年纪轻的入空门却多是有别的缘故!若非是有大不如意,便是体弱多病的在神佛处许了舍身愿不得不还的,还有的不过是家里太过贫寒,入了寺庙是图一个温饱,哪里就是真的舍下了!”
    随先前的老太太四处进香时,青杏常与年幼的比丘尼们一处玩耍,这样的事听得多去了,早已见惯不惊,反是深宅大院的容琳闻所未闻,有些发怔,“当真?”
    青杏赌咒发誓的,“小姐,我哪敢编排出家人?会下拔舌地狱的!”
    容琳点一点头,不欲细究,“还有这等事……你说的有一样倒是没错,二姨娘当初确是因身体违和才开始静修的。”
    看小姐面容恬淡,没有着恼的意思,青杏大了胆子,“二夫人什么病?”阖家对这二夫人似都有些讳莫如深,初来时,福伯就嘱咐过等闲不得到这边打搅,跟金桔姐姐、绿菱姐姐她们问起,都说难得一见这位夫人,也不知是果真难得一见呢还是用来推搪的话。前两天小姐来是带着绿菱姐姐的,今儿个还是看她学打络子学得好才肯让她跟着出门,这么问了也不知小姐会不会嫌她多话。
    看青杏在一边儿探头缩脑的,容琳暗自好笑,这丫头不比金桔、绿菱,从小儿一起长大的,早知道彼此的脾性,她对她这个小姐还是敬畏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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