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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千字帛-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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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再见不到他了。
笑不出来,心里也没有臆想中的欢欣。
容轩没有革去他的职位,照临都的惯例,大将军退隐,君王当设宴送行。
但是那一日,无涯没有来,容轩也没有找人再传话。
一场宴席,尴尬地开始,冷清地收场。
四年,再有耐心的人也会把执念磨得消失殆尽吧。
无涯走后不久,鬼决也决定重新回到天泽山。
“陛下身上的毒已经解了,我多留无益”
言语至此,容轩也不便多留。
现在是芙蕖开得正好的盛夏,容轩坐在亭子里,亭边的灌木唦唦作响,隔着老远就听到了流芡在唤着容颜的名字,一转头就看到流芡一人走进了园子里,看到容轩,流芡远远的一礼,容轩招了招手要他过来。
“颜儿又不见了?”容轩笑道。
流芡热得满头大汗:“公子这样顽皮,陛下不管管吗?”
“朕就是喜欢他古灵精怪的样子。”
流芡喝了口冰镇的酸梅汤调侃道:“陛下小时候也挺顽皮的,多少人满宫绕着找你。”
容轩想了想后翻了个白眼:“你又知道了,分明我六岁时你才进的宫,我像容颜这么大的时候可乖了好吗,天天在母后身边戴着。”
“我怎么听说那是因为那时候你天天央着太后给你打扮?”流芡笑着比了个扎小辫儿的动作,容轩一口呛住。
“这种黑历史能别翻了吗,全临都现在也就你一人敢与我说话时这样没大没小。”容轩佯怒道,随后嘴角又勾勒起来,“这样也好,否则我连个交心的人都没有。”
流芡明显是累坏了,单手支着下巴靠在桌沿。
“公子总是这么不愿读书总不好,听先生说,公子已经许久没去过学堂了。”
容轩笑了笑,忽然大声问道:“这么说,你这几日的课业都没有做过?”
“舅舅你别听流芡胡诌!”
流芡一惊,容轩淡然地笑笑,看着容颜一脸气鼓鼓的表情从灌木后走了出来,哒哒哒地跑向自己。
“先生这两日教的千字文,可是千字文我早就会了,所以才不想去。”
“舅舅知道。”
容轩宠溺地将他抱在怀里,够到桌面的容颜伸出稚嫩的小手,抓起桌上的水果就往嘴里塞。
“那这两日不去学堂,都去了哪里?”
“练兵场……”容颜吃着水果含糊不清道。
“真是跟你母亲小时候一模一样。”容轩想起了容敏,抱着颜儿笑出声来。
“母亲说过父亲曾经是驰骋一方的将军。”容颜道,“父皇不是也说希望颜儿以后成为父亲那样英姿飒爽的人吗。”
“是,朕希望你成为那样的人。”容轩笑了笑,而后又纠正道,“只是颜儿,平日见面该叫我什么?”
“舅舅。”容颜嘬了嘬手指,“可您也是颜儿的父皇呀。颜儿的母亲是容长公主,父亲是长青侯颜都,颜儿不会忘记的。可是颜儿喜欢喊您父皇,舅舅是不喜欢颜儿这么叫您吗?”
容轩一愣,掐了掐他的脸笑出声来:“没有。”
容敏过世后,容颜被过继到容轩身边,对外时场面上出于礼节,容颜要喊他一声父皇,容轩教他不要忘记生父生母,因而私下依然喊他舅舅,只是容颜年幼,就经常这样混着来,容轩也不怪他。
“陛下,冷将军回来了!”有宫人赶来通报。
容轩腾地站起,差点摔了容颜,他小心地把容颜交给流芡,对着那宫人喊了句“快请”,急匆匆地离开了园子。
“父皇怎么了?”颜儿看着容轩离去的背影一脸疑惑地问着流芡。
“那位冷将军,是陛下的刎颈之交。”流芡顿了顿又解释道,“就是……”
“我知道,生死与共的挚友。”颜儿得意道。
“公子好聪明。”
流芡一边夸着一边抱起颜儿,颜儿一开始还挺得意,等被流芡抱出了园子才挣扎着哭起来:
“流芡,我不要去学堂!”
当年迁都容川,朝中有人忌惮冷柏是永安人——更多的是忌惮他是容轩的手下——想尽办法要将他挤出容川。结果冷柏伤势尚未好全就被送去驻守边关,几乎等于流放。病中的容轩来不及反对,眼睁睁他被遣送西疆宁平,三年未归。宁平地处荒凉,方圆百里之内袅无人烟,多少人被流放之后饿死或冻死在宁平。冷柏拖着病体送去宁平,没有足够的药草医治,只能靠随军的郎中就地取材,竟也存活到了现在。若不是因为三月前立了军功,容轩都找不到机会召他回容川。
三年不见,冷柏临走时还有些少年影子的面容被磨得棱角分明,双目沧桑得看起来比容轩还要年长了几岁,变得愈发成熟稳重。见到容轩时,眼眸明显地一亮。
“轩大哥。”
三个字,熟悉的声音,轻易就击垮了容轩脆弱不堪的心底。
宁平阴寒湿冷,冷柏去了那儿后,就留下了膝盖上的病根儿,一到阴天下雨的时候就会疼痛难忍。
“除此之外别的都好,见到轩大哥,我就什么毛病都没了。”冷柏笑道。
“当初怎么就那么顺了他们的意思去了宁平,”容轩怪道,“你就算只是派人入宫来给我同个信,我总会尽力保全你。”
冷柏解释道:“三年前朝政大权都在黎司手中,我若是向你求救,岂不是白白教你为难,那又何苦?再说,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容轩哽咽着,许久说不出话来。冷柏的性子似乎没怎么变,依旧多话,荒芜凄凉的宁平在他口中说来,反倒成了另一片天地,也不知他是乐观至此,还是不想容轩继续担心。
“这次回容川,见过别人了吗?”
冷柏点了点头道:“军中尚有几位旧友,来之前去军营中探访了一下。”
说到此处,容轩也忽然想起,冷柏是喜善交友的性子。
“来之前,我也遇到了殷将军。”冷柏道,“听说公子黎司走了?”
容轩顿了顿道:“是,他……半年前主动请离的。”
半年二字出口,容轩心里不禁一紧。居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主动请离?”冷柏奇怪道,“我还以为他是获罪被贬的。”
容轩奇怪道:“何出此言?”
冷柏道:“回城的路上经过城北的客栈,听人说起过天泽山脚住了位独居的公子,瞳眸异色,虽是长着不错的容貌但他行为古怪又不与人亲近。听他们说他原是朝中的某位将军,是惹怒了陛下获罪被贬后隐居至此的。当时只当是闲言碎语,听过便罢,后来听殷将军说黎司已经不在朝中,我这才想起那客栈里的人的谈论。瞳眸异色又曾是将军,所以就想着也许那是黎司。”
冷柏看了看容轩又接着道:“轩大哥难道是不知道黎司去了哪里吗?”
容轩摇摇头:“他只言明请辞,没有说清去向,就连饯行宴他都未曾露面。”
冷柏道:“听人说他现在过得清贫得很,而且还生着病,竟也没人照顾,所以我才以为他……”
“他病了?”
冷柏忽然被打断话语,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
“这……也只是我道听途说,轩大哥若是牵挂,不如自己去看看。”
“真没想到你居然会来找我。”殷十三的面色依旧阴冷,他看着容轩做作道,“末将殷十三,参见陛下。”
容轩不想同他多话,开门见山道:“你家公子是不是去了天泽山脚。”
殷十三抬眼看了看他:“我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是他最信任的部下。”
“容轩,我没有义务告诉你公子的去向,”殷十三的语气中是一贯的阴冷和鄙夷,“我只知道公子要我无论如何都留在宫中,掌管禁卫军,守着这皇宫。”
容轩垂了垂眼睛。
“我……我听说,听说他病了……”
殷十三冷哼一声:“你没有等到公子死了才开始关心他,殷某真是替公子受宠若惊。”
容轩敏锐地抓住他话中的只言片语:“你的意思是,他临走之前就已经病了?”
殷十三的眼神凌厉得如同鹰隼,盯得容轩浑身发毛。
“我真是替公子不值。”他说道,“每一次见到你,我都替公子不值。”
容轩皱起眉头:“朕问你话,你若是不答,就可以退下了。”
“你以为你身上的毒是怎么解的?”殷十三忽然开口道。
“你……什么意思?”
“若不是公子舍身救你,就凭你那单薄的身子,能撑到几时?”
“殷十三,你到底想说什么?!”
“公子本来可以掌权天下的!”殷十三骤然怒道,“可他竟然为了一个你,放下了他这么多年的谋算和基业!可是你呢?你是怎么对他的?”
容轩冷笑道:“他的谋算?他的什么谋算,天泽山上故意为之的一场救命之恩,隐姓化名骗取的一片真心,一己私利而谋害的每一条人命,还有事成之后莫名其妙的拱手江山?他害我还不够吗?我该怎么对他,殷十三,没有赐他死罪已经是我足够宽容!”
“公子若是想害你,你觉得你还能活到现在?”殷十三冷然道,“你根本就不知道公子为你做了多少。”
容轩的拳头在袖中渐渐捏紧。
“你以为公子真正宠幸过雪衣?如果不是因为失心散,公子怎么可能会允许自己被人抓住把柄?公子一开始就和雪衣明说过,请他入府是为了□□大计。谁料雪衣竟然真的爱上公子,也不知用了何种手段,入府一月不到把府上所有女眷相继逼死。公子要他走,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中了他的失心散。公子恨他,却离不了他,因为失心散,他不得不留着雪衣。你却以为是公子薄幸,还认为他负了雪衣也骗了你。
“天泽山上的初遇是公子的设计,以他的性子,大可以等到你被人搅得脏乱不堪之后再出现,可是他看到你的一瞬间竟然就不自觉地冲了出去救你。起初我也未曾觉得奇怪,毕竟你有一张好看的脸,兴许是恰好对上了公子的胃口,让公子一时兴起。可直到后来,我知道你和公子……你们……”
“那天夜里我们用了百花酿,又是月盈,他体内失心毒发作才有此一夜。”容轩辩道。
“那后来呢?”殷十□□问,“公子明知道每一次都会缩短失心毒发作的间隔,可他还是陪在你身边,你要怎么解释?!”
“那是因为他想要千字帛!”
“公子自从离开天泽山起,就再也没有想要过千字帛!”殷十三吼道,“你知道他带着鬼决回到靖氏山庄的时候说了什么,‘这世间竟是有比天下更有意思的东西的’。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公子真的动摇了。公子行事向来冷酷无情,这一刻置人死于剑下,下一刻就能心如止水地与他人说笑。这样的他,居然为了一个你动摇了他那么多年的执着。”
“你被雪衣私自带去的人马侮辱,公子为了你,连夜诛杀了那天夜里见到过你的所有人。
“你离了公子,公子冒死潜入容宫去见你,就因为你的一句你要这天下,他彻底放弃了。他赶不及你的千魂祭,所以他不惜以容敏来要挟你交出兵主令,自己做最后那个痛下杀手的暴君,好让你手上不用再沾鲜血,好让他把一切你想要的都干干净净地给你。”
容轩冷哼一声:“如今你是想告诉我,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不错。”
“那简言呢,颜都呢?!”容轩颤着声音道,“还有颜家兄弟和林楼之北贺连!他自己调离了景军,却让我容国的十二万将士冲锋陷阵,这难道也是为了我?!”
“容轩,你真够自私的。”殷十三冷笑道,“若不是公子调离景军断了离昌国的退路,哪有离昌的灭国?战场之上,谁又能够护得万人周全?公子唯一想护着的人就只有你,除你之外,任谁在他眼中都不过蝼蚁。简言本就是公子手下之人,他背叛公子,公子有何理由留着一个随时会出卖他的叛徒?颜熙的死,你也该清楚那究竟是谁的主意。至于颜都,容轩,你难道就真的傻到不知道公子囚住颜都的意图为何吗?”
容轩没有开口。
“你身受奇毒,鬼决不敢用药,若不是公子日日夜夜替你试药,鬼决怎么可能找到最适合的药量,让你不用涉险地每月服下解药?”
“不可能……”
容轩想好了一切可以反驳的话,听到最后脑中却是一片空白。看着容轩脸色越来越白,殷十三只是嗤笑着,满目的憎恨。
“公子自从替你试药起,身子就一落千丈,可他一个字都不肯告诉你。他后来不再来淳安殿,就算来了呆的时间也越来越短,都是因为身子再支撑不住他留上许久,到最后请辞时不曾露面,你居然也不闻不问!
“他从前是心怀天下冷心冷面的冷情公子,都是因为你!他才会如此优柔寡断,过多地为你思前想后,替你顾虑周全,都是你毁了他!是你毁了他的天下!”
“殷十三你闭嘴!”容轩拍案怒道。
殷十三完全不惧怕容轩的震怒:“你以为公子的右眼是如何变蓝的?公子出生起就瞳眸异色,黎妃娘娘怕他因此遭人诟病才用月见国的秘术替他掩盖,若非动情,黎妃娘娘的秘术何至于就这样失效了?哼……容轩,公子把你护得这样好,他为了你抛却了他一直以来最珍视的天下,可你呢?你都做了什么?!”
城北的那间客栈还是六年前那个样子,当年容轩和无涯留宿时经营的那对老夫妻,如今只剩下掌柜的一人,老板娘已经不知去了哪里。意外的是掌柜竟然认出了容轩,还同他寒暄了几句,仿佛老友重逢一般。
“公子当年来的时候,我娘子还以为公子您是位姑娘,漂亮得像画儿里的人,因而后来有人说起谁谁谁家的姑娘漂亮得时候,娘子总爱和人插上一句,她见过个紫衫的姑娘,当真是花容月貌。”
“掌柜的言笑了。”
老掌柜一边沏茶一边道:“我记得当年您身边还跟着位霜衣的公子,如今怎么不见他?”
容轩默默,老掌柜也觉察到容轩的尴尬,于是把话锋一转抹开了去。
“掌柜的,在下想同您打探个人。”
“公子请说。”
“听说半年前,城外的天泽山脚住了位独居的公子?”
老掌柜顿了顿道:“公子认识他?”
容轩轻笑了一声,怕被他看出心底的尴尬:“算是旧识。”
“那位病公子啊,从前还以为他是哪家大户的公子来此处养病的,但看他似乎无人照料的样子,这么长时间来,只有位黑衣黑发面容阴冷的公子偶尔会来看他,”老掌柜想了想道,“好像还是盲了双眼的,听说,他从前还是朝中的将军,是被临帝陛下被贬到此处的,当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山脚的木屋不至于简陋,但也极为朴素,看起来和普通农家并无分别,只是冷清得没有人气儿。容轩在木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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