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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女神-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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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天地之无穷兮,
 
哀人生之长勤。
 
往者余弗及兮,
 
来者吾不闻。
 
吾将糺思心以为纕兮,
 
编愁苦以为膺,
 
折若木以蔽光兮,
 
随飘风之所仍!
 
啊啊!我倦了,我厌了!这漫漫的长昼,从早起来,便把这混浊的世界开示给我,他们随处都叫我是疯子,疯子。他们要把我这美洁的莲佩扯去,要把我这高岌的危冠折毁,要投些粪土来攻击我。从早起来,我的脑袋便成了一个灶头;我的眼耳口鼻就好象一些烟筒的出口,都在冒起烟雾,飞起火星,我的耳孔里还烘烘地只听着火在叫;灶下挂着的一个土瓶——我的心脏——里面的血水沸腾着好象干了的一般,只迸得我的土瓶不住地跳跳跳。哦,太阳往那儿去了?我好容易才盼到,我才望见他出山,我便盼不得他早早落土,盼不得我慈悲的黑夜早来把这浊世遮开,把这外来的光明和外来的口舌通同掩去。哦,来了,来了,慈悲的黑夜渐渐走来了。我看见她,她的头发就好象一天的乌云,她有时还带着一头的珠玉,那却有些多事了;她的衣裳是黑绢做成的,和我的一样;她带着一身不知名的无形的香花,把我的魂魄都香透了。她一来便紧紧地拥抱着我,我便到了一个绝妙的境地,哦,好寥廓的境地呀!歌
 
下峥嵘而无地兮,
 
上寥廓而无天。
 
视鯈忽而无见兮,
 
听惝怳而无闻。
 
超无为以至清兮,
 
与泰初而为邻。
 
暖!这也不过是一个梦罢了!我周围的世界其实何曾改变过来!便到晚来,我睡在床席上又何尝能一刻安寝?我怕,我怕我睡了去又来些梦魔来苦我。他来诱我上天,登到半途,又把梯子给我抽了。他来诱我去结识些美人,可他时常使我失恋。我所以一刻也不敢闭眼,我翻来复去,又感觉着无限的孤独之苦。我又盼不得早到天明,好破破我深心中不可言喻的寥寂。啊,但是,我这深心中海一样的哀愁,到头能有破灭的一天吗?哦,破灭!破灭!我欢迎你!我欢迎你!我如今什么希望也莫有,我立在破灭底门前只待着死神来开门。啊啊!我,我要想到那“无”底世界里去!作欲跳水势
 
女须 急挽勒之你究竟何苦呢?你这么任性,这么激烈,对于你的病体真是不好呀!夏禹王底父亲正象你这样性情激烈的人,所以他终竟……
 
屈原 不错,不错,他终竟被别人家拐骗了!他把国家弄坏了,自以为去谄媚下子邻国便可以保全他的位置,
 
他终竟被敌国拐骗了去了。这正是他“愚而好自用”底结果。于我有什么相干?他们为什么又把我放逐了呢?他们说我害了楚国,害了他的父亲;皇天在上,后土在下,这样的冤狱,要你们才知道呀!
 
女须 你精神太错乱了,你总要自行保重才行。只要留得你健康,什么冤枉都会有表白的一天,你何以定要自苦呢?我知道你的心中本有无量的涌泉,想同江河一样自由流泻。我知道你的心中本有无限的潜热,想同火山一样任意飞腾。但是你看湘水、沅水,遇着更大的势力扬子江,他们也不得不隐忍相让,才汇成这样个汪洋的洞庭。火山也不是时常可以喷火,我们姐弟生长了这么多年,几曾见过山岳们喷火一次呢?我想山岳们底潜热,也怕是受了崖石底压制,但他们能常常地流泻些温泉出来。你权且让他们一时,你自由的意志,不和他们在那膻秽的政界里驰骋,难道便莫有向别方面发展的希望了吗?
 
屈原 哦,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你要叫我把这莲佩扯坏,你要叫我把这荷冠折毁,这我可能忍耐吗?你怎见得我便不是扬子江,你怎见得我只是些湘沅小流?我的力量只能汇成个小小的洞庭,我的力量便不能汇成个无边的大海吗?你怎这么小视我?哦,你是要叫我去做个送往迎来的娼妇吗?娼妇——晤,她!她,郑袖!是她一人害了我!但是,我,我知道她的心中却是在恋慕我,她并且很爱诵我的诗歌。
 
唔,那倒怕是个好办法。我如做首诗去赞美她,我想她必定会叫楚王来把我召回去。不错,我想回去呀!
 
但是,啊!但是,那个是我所能忍耐的吗?我不是上天底宠儿?我不是生下地时便特受了一种天惠?我不是生在寅年寅月寅日的人?我这么正直通灵的人,我能忍耐得去学娼家惯技?我的诗,我的诗便是我的生命!我能把我的生命,把我至可宝贵的生命,拿来自行蹂躏,任人蹂躏吗?我效法造化底精神,我自由创造,自由地表现我自己。我创造尊严的山岳、宏伟的海洋,我创造日月星辰,我驰骋风云雷雨,我萃之虽仅限于我一身,放之则可泛滥乎宇宙。我一身难道只是些臙脂、水粉底材料,我只能学做些臙脂、水粉来,把去替女儿们献媚吗?哼!你为什么要小视我?我有血总要流,有火总要喷,不论在任何方面,我都想驰骋!你为什么要叫我“哫訾栗斯,喔咿儒儿,如脂如韦,突梯滑稽”以偷生全躯呢?连你也不能了解我,啊!我真不幸!我想不到才有这样一位姐子!
 
女须 掩泣……
 
屈原 倾听哦,刚才的歌声又唱起来了呀!
 
水中歌声:
 
我们为了他——泪珠儿要流尽了,我们为了他——寸心儿早破碎了。
 
层层锁着的九嶷山上的白云哟!
 
微微波着的洞庭湖中的流水哟!
 
你们知不知道他?
 
知不知道他的所在哟?
 
屈原 哦,她们在问我的所在!我站在这儿,你们怎么看不见呀?
 
水中歌声:
 
九嶷山上的白云有聚有消。
 
洞庭湖中的流水有汐有潮。
 
我们心中的愁云呀,啊!
 
我们眼中的泪涛呀,啊!
 
永远不能消!
 
永远只是潮!
 
屈原 哦,好悲切的歌词!唱得我也流起泪来了。流吧!流吧!我生命底泉水呀!你一流了出来,好象把我全身底烈火都浇息了的一样。我感觉着我少年时分,炎天烈日之中,在长江里面游泳着一样的快活。你这不可思议的内在的灵泉,你又把我苏活转来了!哦,我的姐姐!你也在哭吗?你听见了刚才的那样哀婉的歌声吗?
 
女须 我也听见的,怕是些渔家娘子在唱晚歌呢!
 
屈原 不然,不然,我不相信人们底歌声有那样泪晶一样地莹澈。
 
屈原自语时,老翁时时驻篙倾听,舟行甚缓。
 
老翁 这便是娥皇、女英底哀歌了。这歌儿似乎还长,我在湖中生活了这么一辈子,听了不知道有多少次。我虽是不知道是些什么意思,但是我听了总也不知不觉地要流下泪来。
 
屈原 能够流眼泪的人,总是好人。能够使人流眼泪的诗,总是好诗。诗之感人有这么深切,我如今才知道诗歌底真价了。幽婉的歌声呀!你再唱下去吧。我把我的莲佩通同赠你,投莲瓣花环入湖中你请再唱下去吧!
 
水中歌声:
 
太阳照着洞庭波,
 
我们魂儿战栗不敢歌。
 
待到日西斜,
 
起看篁中昨宵泪
 
已经开了花!
 
啊,爱人呀!
 
泪花儿怕要开谢了,
 
你回不回来哟?
 
老翁 呀!天色看看便阴了下来,我们不能再拖延了!我怕达不到目的地方,天便会黑了!我要努力撑去!我要努力撑去!……
 
老翁尽力撑篙,从君山右侧,转入山后。花环在水上飘扬。帆影已不可见,远远犹闻欸乃之声。
 
——幕下
 
1920年12月27日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一年四月出版的上海《学艺》杂志第二卷第十号。
 
湘累,指屈原投湘水而死。《汉书·扬雄传》:“钦吊楚之湘累。”注引李奇曰:“诸不以罪死曰累,……屈原赴湘死,故曰湘累也。”按《史记·屈原贾生列传》载屈原被放逐后怀石自沉汨罗而死。汨罗,江名,是湘水支流。〕
 


 
 

《女神》   郭沫若 中国文学  
 
 


棠棣之花



人物:聂政年二十岁
 
其姐嫈年二十二岁
 
景:一望田畴半皆荒芜,间有麦秀青青者,远远有带浅山环绕。山脉余势在左近田畴中形成一带高地,上多白杨。白杨树上归鸦噪晚;树下一墓,碑题“聂母之墓”四字,侧向右。右手一条陇道,远远斜走而来,与墓地相通。
 
聂嫈荷桃花一巨枝,聂政旅装佩剑,手提一竹篮,自陇道上登场。
 
聂政 指点姐姐,你看这一带田畴荒芜到这么个田地了!
 
聂嫈 叹息暖暖!今年望明年太平,明年望后年丰收,望了将近十年,这目前的世界成为了乌鸦与乱草底世界。指点你听,那白杨树上的归鸦噪得煞是逆耳,好象在嘲弄我们人类底运命一样呢!
 
聂政 人类底肺肝只供一些鸦鹊加餐,人类底膏血只供一些乱草滋荣,——乱草呀,乌鸦呀,你们究竟又能高兴得到几时呢?
 
聂嫈 指点你看,那不是母亲底墓碑吗?母亲死去不觉满了三年。死而复生的只有这些乱杂的败草。永逝不返的却是我们相依为命的慈母。我们这几年来久已饥渴着生命底源泉了呀!
 
聂政 战争不熄,生命底泉水只好日就消逝。这几年来今日合纵,明日连衡,今日征燕,明日伐楚,争城者杀人盈城,争地者杀人盈野,我不知道他们究竟为的是什么。近来虽有人高唱弭兵,高唱非战,然而唱者自唱,争者自争。不久之间,连唱的人也自行争执起来了。
 
聂嫈 自从夏禹传子,天下为家;井田制废,土地私有;已经种下了永恒争战底根本。根本坏了,只在枝叶上稍事剪除,怎么能够济事呢?
 
此时欲圆未圆的月儿自远山升上。姐弟二人已步入墓场。聂政置篮墓前,拔剑斫白杨一枝,在墓之周围打扫。聂嫈分桃枝为二,分插碑之左右。插毕,自篮中取酒食陈布,篮底取出洞箫一枝来。
 
聂嫈 呀,你把洞箫也带来了吗?
 
聂政 唉,我三年不吹了,今晚想在母亲墓前吹弄一回。
 
聂嫈 很好,我也很想倾听你的雅奏呢。陈设毕,在墓前拜跪。
 
聂政也来拜跪。拜跪毕,聂嫈立倚墓旁一株白杨树下。聂政 取箫,坐墓前碧草上姐姐,月轮已升,群鸦已静,茫茫天地,何等清寥呀!
 
聂嫈 你听,好像有种很幽婉的哀音在这天地之间流漾。你快请吹箫和我,我的歌词要和眼泪一齐迸出了!唱。聂政吹箫和之
 
别母已三载,
 
母去永不归。
 
阿依姐与弟,
 
愿随阿母来。
 
春桃花两枝,
 
分插母墓旁。
 
桃枝花谢时,
 
姐弟知何往?
 
不愿久偷生,
 
但愿轰烈死。
 
愿将一己命,
 
救彼苍生起!
 
苍生久涂炭,
 
十室无一完。
 
既遭屠戮苦,
 
又有饥馑患。
 
饥馑匪自天,
 
屠戮咎由人。
 
富者余粮肉,
 
强者斗私兵。
 
依欲均贫富,
 
依欲茹强权,
 
愿为施瘟使,
 
除彼害群遍!
 
聂政 姐姐,你的歌词很带些男性的音调,倘若母亲在时,听了定会发怒呢。
 
聂嫈 母亲在时,每每望我们享得人生底真正的幸福。我想此刻天下底姐妹兄弟们一个个都陷在水深火热之中,假使我们能救得他们,便牺牲却一己底微躯,也正是人生底无上幸福。所以你今晚远赴濮阳,我明知前途有多大的牺牲,但我却是十分地欢送你。我想没有牺牲,不见有爱情;没有爱情,不会有幸福的呀!
 
聂政 吹箫姐姐,你还请唱下去吧!
 
聂嫈 唱明月何皎皎,
 
白杨声萧萧。
 
阿依姐与弟,
 
离别在今宵。
 
今宵离别后,
 
相会不可期。
 
多看姐两眼,
 
多听姐歌词。
 
聂政 擦泪姐姐,你怎这么悲抑呀?
 
聂嫈 唱而不答
 
汪汪泪湖水,
 
映出四轮月。
 
俄顷即无疆,
 
月轮永不灭。
 
聂政 擦泪姐姐,夜分已深,你请回去了吧。
 
聂嫈 唱而不答
 
姐愿化月魂,
 
幽光永照弟。
 
何处是姐家?
 
将回何处去?
 
聂政 起立姐姐,你这么悲抑,使我烈火一样的雄心,好象化为了冰冷。姐姐,我不愿去了呀!挥泪
 
聂嫈 二弟呀,这不是你所说的话呀!我所以不免有些悲抑之处,不是不忍别离,只是自恨身非男子。……二弟,我也不悲抑了,你也别流泪吧!我们的眼泪切莫洒向此时,你明朝途中如遇着些灾民流黎、骷髅骴骨,你请替我多多洒雪些吧!我们贫民没有金钱、粮食去救济同胞,有的只是生命和眼泪。……二弟,我不久留你了,你快努力前去!莫辜负你磊落心怀,莫辜负姐满腔勖望,莫辜负天下苍生,莫辜负严仲子知遇,你努力前去吧!我再唱曲歌来壮你的行色。唱
 
去吧,二弟呀!
 
我望你鲜红的血液,迸发成自由之花,开遍中华!
 
二弟呀,去吧!
 
月轮突被一朵乌云遮去,舞台全体暗黑如漆,只闻歌词尾声。
 
1920年9月23日脱稿
 
〔附白:此剧本是三幕五场之计划,此为第一幕中之第二场,曾经单独地发表过一次,又本有独幕剧之性质,所以我就听它独立了。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年十月十日上海《时事新报·学灯增刊》。
 
棠棣:《诗·小雅》有《常棣》一诗,“常棣”,亦作“棠棣”。毛《传》:“常棣,周公燕兄弟也。”燕,通宴。后因以常棣或棠棣指兄弟情谊。“常棠棣之华花”是这篇诗的首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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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涅盘



天方国古有神鸟名“菲尼克司”Phoenix,满五百岁后,集香木自焚,复从死灰中更生,鲜美异常,不再死。
 
按此鸟殆即中国所谓凤凰:雄为凤,雌为凰。《孔演图》云:“凤凰火精,生丹穴。”《广雅》云:“凤凰……雄鸣曰即即,雌鸣曰足足。”
 
序曲
 
除夕将近的空中,
 
飞来飞去的一对凤凰,
 
唱着哀哀的歌声飞去,
 
衔着枝枝的香木飞来,
 
飞来在丹穴山上。
 
山右有枯槁了的梧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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