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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倾听自己-第91章

小说: 倾听自己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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扇动,好让水尽快挥发,她用手指头缠着纱布给我洗漱口腔,她掰开我的每一个脚趾头轻轻擦洗,真喜欢被她这样从头到脚摆布。最厉害的是她竟然可以波澜不兴地在我躺着的病床上换好被套,看得我老公眼睛都直了,完全变成了旁观者。既然护理一点插不上手,只能陪在旁边说说话,跑跑腿了。何阿姨性格很开朗,也健谈,聊天知道她老公是大学教授,她在医院退休了闲不住,出来返聘做特护,这个工作真是需要经验。护工白天、晚上两人轮班,12小时200元,想想60多岁的人了,这么一天护理下来真够受的。白天照料很少有坐下休息的时候,晚上熬夜也不容易。

晚上照顾的另一个阿姨长得黑瘦一点,性格比较内向,但护理的水平一样专业。只要我一动弹,阿姨立即会从折叠床上警觉地起身,过来问我是想喝水还是想翻身?我只是右肩胛骨那里有点木,不舒服,大概和手术有关系吧?即使我说什么也不需要,她也会替我搓搓背,或者用毛巾擦擦汗。房间虽然有空调,但是身上还是会不时出虚汗,躺在病床上,真的觉得怎么躺都不舒服。前几天晚上我睡得并不踏实,心想阿姨毕竟年龄大了,很不忍心打扰她休息,尽量不给她添麻烦,能不翻身就忍着不动了。我没有觉得她们是我花钱雇来的就应该为我服务,如果是我们的妈妈,忍心让她这样受累吗?医院规定的特护是三天,我老公自愧弗如这两个阿姨,主动又续请了三天,后来给这两个精心护理的阿姨分别额外给了几百元表示感谢,那可真是替代了他的劳苦啊。

老公的劳苦有人可以替代,我的痛苦只能自己承受。脑袋的伤口是硬伤,疼起来也是硬硬的疼,最难受的时候真想用头撞墙,可惜我连头也抬不起来。感觉头一会膨胀变大,一会收缩变小,但是痛感始终在。闭上眼睛,只觉得眼前像不断变幻的万花筒,图案拼接、分合,如同光怪陆离的时光隧道伸向无穷。我梦见站在山顶上看见最好的朋友前来,我急于和她见面,竟然就像孙悟空翻筋斗一样翻下来,不过使用我的快要裂了的脑袋做支点,嘣嘣嘣就那么翻了下来,睁开眼睛发现只是一个梦。

迷迷糊糊躺着,墙上悬挂的电视里演的节目都很模糊了,但我梦见股票曲线图一片火红,股指冲上了三千点。老公很不屑,“真服你了,又不是股民瞎操什么心,多少点也和你没关系,老老实实养你的病。”我并不是胡说梦话,那段时间A股真从2800点发力,一举冲破3000点,直到8月份一鼓作气冲高到3400点。我家的股民这波行情是彻底踏空了,不过没有人财两空已经觉得很庆幸了。有时就是这样赶巧,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因为陪我手术,老公与一次重要的工作面试机会失之交臂,让我深感内疚,也许这也是命运吧。

我的性格大概是初次见面就会让人一览无余的,两天下来何阿姨说我简直像个小孩,说急就急了,爱操心还爱唠叨。我老公简直像遇到知音了,得意地说“看看外人怎么说你,不是我诋毁你,现在知道你的脾气了吧?以后什么事都慢一点。”经过了这么大的手术,连右耳廓里外都脱了完整的一层皮,我也希望我以后说话、走路、做事都能慢一拍,现在看来好像也没有脱胎换骨的变化,还是风风火火的急性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我听到阿姨说她下了夜班进家门如果看见厕所脏了,都得先刷厕所再休息,我也觉得遇到了同类。每次做完饭我等不及上桌就先擦拭灶台,手被炉圈烫过多少次也不长记性,习惯总是难改。

我老公说做完手术的人就像初生的孩子,一天一个样,一天比一天好,也许吧,三天后我就可以顶着沉重的脑袋被扶着下床了。我在卫生间的镜子里看到了手术后的自己,尽管医生在我手术前就24小时输一种保护面神经的液体,手术中也尽了最大努力,但那么大的肿瘤切除,伤及面神经是不可避免的。我长不大嘴,也合不拢嘴,含一口水都会流出来。下巴几乎扭在一边,缩成一个硬结,手术后的右脸肌肉都不会牵动了,右眼不能完全闭合,右侧眉头抬不起来,半边抬头纹都不见了。我从没有想象过手术之后的样子,这个形象有点难以接受,但我还是木然看着镜中的自己,平静接受了。这下子烦恼多年的面麻是彻底没有了,但真正成了面瘫。医生说面瘫症状半年左右会有好转,但愿会是这样吧。脑外科的老主任和毛医生一起来查过房,他问我手术后听力保留得怎么样,我老公告诉他听力早在有手术之前就丧失了,他很同情地深看了我一眼,没再问下去。

奇怪的是手术之后我的左侧听力也减弱了,毛医生觉得不可思议,左右听力是完全独立的神经系统,右侧手术不可能影响左边呀。道理应该是这样,但是我真的无法理解那几天是怎么回事,因为空气进了大脑,增加了脑压?我的几个同学从上海的四面八方约在一起赶来看我,我只能看着她们在我眼前的笑脸,她们说些什么我听起来却非常遥远。她们带给我一瓶红色的花,非常别致的小红果,我当时不知道这花叫什么,回家后才发现家门口的花摊也有卖。很久之后问了名字,不是吉祥果或者鸿运当头这样被包装过度的芳名,竟然就叫“红果”,我喜欢这个名字,一种独特的花却有个普通的名字。

我住院半个月陪了三个同房病人,据老公说中间一个是做胆结石的老太太,头天住院,次日手术,第三天就被家人扶着出院了。正是我手术后躺着动不了的那几天,我竟然连照面都没打着,真是佩服上海人,一天都没浪费。我的手术之后整十天,我重新学会了慢慢嚼饭、直立行走,心灵手巧的李医生为我拆了线,我就可以出院了。老公忙乎着结账办理出院手续,看到厚厚一摞账单,总额近7万元,这可是我近40年来人生最大一笔花费。老公指着账单说“看见了吧?你的脑袋现在可值钱呢,里边垫的骨板就相当于一个小钻戒了。”除了密密麻麻各种住院费、手材费、西药费,我赫然看见金刚钻钻头、缝皮机和多功能气钻的字样,原来“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的金刚钻真有这个东西啊?竟然就让揽了瓷器活的医生们在麻醉昏迷中给我使用了。手术之后三个月之内不能乘坐飞机,出院也需要再修养一段时间,于是我又被同学护送到了延安饭店。

 我的听神经瘤求医之路(十二)

住院期间我没有为自己留过眼泪,自怜自艾有什么用呢?对我来说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好像不是自己的命运,而是太多的情感,很多次眼热鼻酸只是因为感动于向我涌来的温暖情谊。我不是喜欢添麻烦的人,但是这一场病不可避免给很多人添了麻烦。我前去专程探望的同事不但带去了领导的问候,也捎去了部门弟弟妹妹们的祝福,他们用两张绯红的纸做了一个可爱的苹果,画满笑脸和心形,写满每个人的祝福。我上海的几个要好同学就不说了,同窗四年在这样一个特殊时期再次相聚,她们为我奔波祝福,也有几个室友给我老公塞了钱表示心意。我在绍兴的老同学说要来代表全家看我,我坚决阻止,我不想心里增添不安,因此我没再告诉杭州同学我在上海做手术,我怕他们真要驱车过来我会难受的。我同事的爱人趁到上海进修的机会执意前来探望,我曾经的同事——一个美丽的新疆姑娘,早已调到上海,听说了我手术的消息,也在一个雷雨交加的晚上赶过来。我大连的党校同学不但托人来病房看我,还带来2千元钱。我不知道这些深情厚意如何报答,握着那摞寄托着朋友深情的钞票,我顿时眼泪决堤,这时候我才发现我的右眼已经不会分泌泪水,只有左眼的一行热泪滚落下来。

我再一次流泪是出院后在延安饭店休养时。我手术之后的25号,发生了一件娱乐界的大事—迈克尔。杰克逊去世了,电视屏幕几乎每天都在滚动播出纪念特辑。我不太喜欢激烈的东西,只听过“真棒”,知道他的太空舞步,他并不是我的偶像。相比我更喜欢猫王醇厚、带点沙哑的深情“今夜你是否寂寞”,或者“月亮河”、“乡村路”、“斯卡堡集市”这样的经典歌曲。经历手术我倒是对这个漂白、整容无数次把自己弄得面目全非的巨星更感到不可思议。黑豹有黑豹的美,白狐有白狐的美,为什么要把黑豹易容成白狐呢?那一次次手术得需要多大的勇气,承受多少不必要的痛苦啊?我躺在延安饭店的床上,恹恹靠着被子看凤凰卫视直播杰克逊葬礼,他曾经的女友波姬。小丝作为重量嘉宾出席。波姬。小丝不再是《青春珊瑚岛》里让人惊艳的青春玉女,也不是陪伴在阿加西身边的漂亮明星,但身着一袭黑色长裙的她依然美丽优雅、楚楚动人。她笑中带泪地讲述他们的爱情故事,说到一起躲在伊莉莎白。泰勒房间去参加她第N次婚礼的趣事,她笑着用手背拭泪的瞬间,我竟然不知不觉跟着她潸然泪下。

我的重归故里的中学同学和老公一起来看我,也希望我去她家做客。当年一起住校时她说我“能言而不善辩”,还真是一语中的。她说话还是那么柔声细语,温婉恬静,手臂还像藕节一样圆润,像从古画里走出的仕女。岁月好像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江南的烟雨滋润得她愈加秀美。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见面,于是和她一起拍了照片。她那天穿着一件淡紫色的T恤,肩上披着柔软的卷发,像一朵开得正好的睡莲。她走后我看着相机里定格的影像,还是迟疑着删掉了。我伏在美丽的同学身边简直像个卡西莫多,我真成了别人说的阴阳脸了。

休养的那几天老公每天搀我下楼吃饭,早上慢慢走到延安路街心花园小坐,下午上天桥去静安公园散步,晚上在华山路遛弯。结婚十多年的老夫老妻,真的像左手摸右手的感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已经不再牵手逛街了,但是此时,他得牵着我的手下楼梯、过马路,也一直牵手走在街上。那真是一种久违的感觉,还是那两双手,但又不全是青春时期难舍难分的热恋感觉,好像历尽劫波,又好像无比平淡,这一场大病,又让我们找回牵手的感觉。回想当年就是因为席慕容的一句诗“只要是他的手牵着我的,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我们牵了手。如今还要放心地牵他的手,共度未知的命运。

七月初的上海正是流火的日子,老公挥汗如雨,我顶着假发,里边还垫了一圈纸巾护住结疤的伤口,但也没觉得太热。街心公园每天跑步的那几个路人依旧在提着毛巾绕着圈,静安公园跳舞的中年人、合唱的老人依旧在那里享受着他们的温馨时光。矗立在延安路、华山路立交桥下的雕塑“活力之躯”还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两边公园淡黄色、肉粉色的睡莲还在静静地开放,看不出和我住院之前有什么变化,景色依旧,转眼之间我的容颜已改。我在天桥上一个提篮子的妇人手里买了两朵铁丝串起来的白兰花,放在枕边嗅着江南才有的馨香味道,看着兰花一天天干枯,突然有些伤感。在延安饭店后花园的凉亭里,我给朋友发了一条短信“我感觉我的生命之花,在这个夏天已经静静凋落了。”

在离开上海前我们参观了华山路的蔡元培故居,向这位不世出的教育家致敬。他的故居是三层小洋房,外面是黑色竹篱笆的墙,门口还挂着好几个青少年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的牌子。故居里除了管理员没有别人,我们参观了陈列的遗物和照片、资料,看到他北大校长的委任状,感叹那是怎样的一个时代啊,风雨飘摇却群星璀璨,新旧人物竞风流。现在有谁还能像胡适博士当年那样意气风发地宣称“我们已经回来,世界从此不同”?在这个急功近利、沽名钓誉的时代,除了贪大求洋、日益喧嚣的校园,还会有兼容并蓄思想自由的风尚吗?如果蔡校长知道如今的北大教授会用排比句的脏话公然叫骂,北大学生唱着校长作的口水化学歌上电视,不知道会做何感想。故居后面有一小方草地,据说是蔡先生的后人费尽周折讨要回来的,草地上面有一个长椅,我们在那里静静坐着,晒着早上的太阳,缅怀这位伟人,遥想那个风云变幻的时代。周围树木上的蝉声嘶力竭地鸣叫着,草丛里的蚊子也见缝插针地飞舞着,不一会我的小腿几乎被咬翻了,只好起身离开。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草叶。

 我的听神经瘤求医之路(十三)

7月5日,在静安公园的夕阳余晖里,我给帮忙介绍我住院的同学发了短信表示感谢。再次向在公园角落的蔡元培先生塑像行了注目礼,绕了荷花池一圈,带着公园老人孩子的欢声笑语,带着无尽的留恋,离开那个美丽的地方。

在火车站手捧鲜花接我的工会同事说我一边脸好像有些浮肿,我儿子第一眼到我的眼神也是无法遮掩的错愕和陌生,那奇怪的神情分明是在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没法和他解释太多,欣慰地听到他爷爷奶奶说期末考试儿子考了班级第一名。他们每个月都有考试排名,竞争异常激烈,他总是陪衬着走马灯一样的第一名,被我们戏称为千年老二的王皓,想不到在这时候打了翻身仗。尽管面临我做手术这样的突变,他自己正陷入纷乱的早恋困扰中,他还是拿出了定力,没有辜负自己,也没有辜负我们。正在青春叛逆期的他之前早已拒绝我在街上拉他的手,但我手术后上街过马路,他会主动牵着我的手,儿子终于长大了!

回家之后同事、朋友络绎不绝地前来探望,他们看到我开朗乐观的样子都有些不太相信我刚做完那样的手术,有人说我像个小男孩,我说光头的样子就算像男孩也是老男孩了。我大姐和二姐、大姑姐分别当天往返来看我,大姐特意去老家的净土寺为我求愿,带来了黑牛白羊之类的吉祥物,二姐在医院当护士很多年,看惯了生老病死,但是一见我的样子就转过身去抹眼泪。

我在加拿大的好朋友也像有心灵感应一样,我们很久不联系,我刚回家她竟然打来电话,从大洋彼岸传来的一句轻轻问候“你最近好吗?那你现在头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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