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窗-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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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飞默默地走到门外，点上一支烟。装修工人从隔壁便利店的门进进出出，干得热火朝天，没有人向他望一眼。树影罩在他身上，仰望浓密的枝叶，他在寻找阳光。他知道，这是应该离开的时刻。
他试着挪动脚步，一步、两步、三步。腿忽然一软，他倒了下去。
阿飞又在那间熟悉的病房里醒来，他对自己发过誓，有生之年决不再踏进这门口一步。而今他没有违背誓言，他是被人抬进来的。
病床前是他熟悉的人，庄美娴、Colin，他们的手挽在一起。
“真没想到你壮得跟头牛似的，竟然还有低血糖的毛病。难怪你老吃口香糖呢！”
庄美娴的话把阿飞听得莫名其妙。低血糖？我？
“你以为你为什么晕倒？不是低血糖是什么？”
庄美娴理直气壮地说。阿飞盯着她的眼睛。
“你看我干什么？没见过美女啊！”
阿飞想，不是庄美娴的演技太高超，就是她真的不知道。
“行了，快起来吧！刚才公司来电话了，一会儿有个大客户要去看楼盘，指名要你去接待。”
“让马屁刘去！”阿飞不耐烦地说。
“人家本来是想找销售部经理的，可谁知道你那么听话，动作那么快，真的把马屁刘给炒了，所以才叫你去啊。”
庄美娴得便宜还卖乖，把阿飞气得够戗。
“既然这样，我任命你为销售部经理，你马上回公司去！”
“喂，你有没有搞错？我还是个病人呢！”
“谁让你只有内伤没有外伤的？我这样去影响公司形象。”
“我辞职行不行？”庄美娴赌气说。
“可以，把辞职信交上来，我们研究研究，三个月后给你回复。”阿飞故意气她。
第八章 你独自一人怎能跳舞（5）
“真不知道你们这些男人是怎么了，出了点事就让女人去顶雷。银子这样，你也这样！我非短寿三十年不可！”
“哎哟，哎哟，头晕，头晕。”
阿飞捂着脑袋龇牙咧嘴地叫唤，庄美娴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转头微笑着对Colin说：“你在这里照看他一下好吗？他呀……”庄美娴一回头狠狠地瞥了阿飞一眼，接着说：“人家头晕得厉害！”
“我送你去吧！”Colin抢着说。他大概还没忘那两拳之仇。
“不用了，司机就在楼下。一会儿他没事了，你再把他送到他想去的地方吧。谁让人家有外伤呢？”庄美娴眨了眨眼溜掉了。
阿飞嘿嘿地坏笑，只剩下他和Colin两个人了。
“我从不相信男女之间会有纯洁的友谊。”Colin板着脸对阿飞说，“你，还有那个玩失踪的银子，最好都和我的小娴保持距离。”
“我也不相信男女之间会有纯洁的友谊。”阿飞说，“不过可以有兄妹情谊。我，还有银子，对你的小娴都是这种感情。”
阿飞故意引用Colin的话，Colin憔悴得发黄发白的脸上泛起一抹嫣红。
“我本来不打算把她在缆车上说的话告诉你，因为我认为你有些事情做得不像一个男人，不值得让她这样去爱。”阿飞一只手撑着身体坐起来，他注意到Colin的拳头已经握紧了。他毫不在意，依旧慢条斯理地说：“她说，‘如果我死了，告诉Colin我爱他，我不应该离开他，我好后悔。’你是她说的那个Colin吗？我是不是不应该告诉你？”
Colin的拳头慢慢松开了，脸上的表情放松了很多。他走到阿飞床前，双手支在床上，低声对阿飞说：“我发现你还真不是一般的讨厌。”说完，他直起身子双手在胸前交叉，脸上浮现一个神秘的微笑。“不过，好像讨厌的人也都比较讨人喜欢。”
阿飞坐在床上冲Colin招手，示意让他靠近。
“我发现你也很讨厌。”阿飞说。
他们都笑了。
“三个月之后的决斗你没忘吧？”Colin故意板起脸严肃地问。
“没忘。不过我忘记了要比赛什么。比赛喝酒还是吃饭？”阿飞也严肃地问。
“当然是比赛喝酒了！”Colin显得很气愤。
“唔，这样的啊。我听说你的小娴很会调鸡尾酒哦！”
Colin的脸稍稍有一点红，马上又恢复了正常，变得眉飞色舞起来。
“你也听说了？我跟你讲啊，她调的‘香橙汽酒’你都想像不到拿什么做主料！她调的‘烈焰红唇’过没？‘梦中情人’呢？……”
俗话说，开宝马、坐奔驰。那位姓薛的大客户就是坐奔驰来的。庄美娴知道这种人喜欢讲排场，早早地站在门外迎接。
“薛先生，您好！欢迎光临‘天香庄园’，请进。”
庄美娴不卑不亢地致欢迎词，薛先生根本就没搭理她，而是站在门口向四周眺望。他的头真的很大，转动起来都比别人费劲儿。
“这座楼就是‘天香’里最高的楼吗？”
大头薛的脑袋转悠了一圈，终于把目光停在眼前的高层上。
“是的，这就是整个D区，乃至整个‘天香庄园’最高的楼——天香和仁大厦。它一共有48层，除顶层外，其余全部可做办公用房。考虑到进驻和仁大厦的企业特点，我们特别将顶层开辟为休闲会馆，有健身俱乐部、桑拿中心、美容院、游泳馆、西餐厅……”
“行了，带我上顶层。”
庄美娴噘着嘴走进电梯，把大头薛的长辈问候了五百多遍。她心里有气，就不想说话，大头薛也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
电梯到了顶层，有两家餐厅正在装修。大头薛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吃惊，他大概没有想到，这里四周竟然全是玻璃，整个“天香庄园”一览无余。庄美娴的心里很是得意，刚要张嘴说话，不料大头薛说话了。
“2500万可以买多少平米？”
第八章 你独自一人怎能跳舞（6）
“对不起，您说什么？”庄美娴不得不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2500万可以买多少平米？”大头薛又重复了一遍。
哎哟，我的妈呀！庄美娴心里说。难怪这家伙这么大派头，果然有钱啊！
“您是说2500万吗？一次性付款？”庄美娴还是难以相信。
大头薛站在窗前点头。
“不知道您想买哪一层？我们这里起步价是8800元，一次性付款可以优惠八个百分点。”
“最高的这一层。”
“对不起，您也看到了，这里已经卖出去了。47层还有680平米，46层还有……”
“你知道2500万是个什么概念吗？”大头薛转过头来问庄美娴。
“是……是很多钱。”
“没错，是很多钱。可在你们这里也就能买3000平米左右吧？”
庄美娴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差不多，只会少不会多。
“当初就2500万就可以买下‘天香庄园’这一大片土地！一百亩！现在我才买了3000平米的空气！我太蠢了，太蠢了！”
你不是太蠢了，你是疯了。这块地是银子的，现在庄美娴已经毫不怀疑。虽然她并不知道银子的发家史，可也敢肯定和这个大脑袋的薛先生没关系。
“当初有人问我买不买这块地，2500万，跟白给的一样！可我没要，我买一块荒地干什么？但是有一个人买了，什么都没干，就那么荒着。后来，还不到一年，来了一个外商，看中这块地皮要盖楼，然后他就发了。”
“您说的那个人是戚先生吗？可是我们这里没有外商股份。”
“你们这里当然没有外商。外商给这块地估价9000万，结果你们的戚先生没有卖。他也没有像一般人那样以土地为资产与外商联合，他反而以16个点的利息找外商贷款，自己开发这片土地。他不发达谁发达？”
这一段天方夜谭从外人嘴里说出来，显然比银子自己说更具可信度。可是大头薛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呢？
“我花钱买3000平米，就是为了提醒自己，这些东西本来就是我的，我会把它抢回来的！”
不是每个人都有阿飞那样的好运气，可以赖在床上。也不是每个人都像庄美娴那么倒霉，要陪着一个大头客户听他吹牛。天香庄园A区C座11层D号里就是热闹非凡，其实如果用“乱七八糟”来形容也许会更恰当些。每个人都在这里划分了自己的“势力范围”，本来很宽敞的地方，让他们弄得连只苍蝇都没处放脚。桌上堆着快餐盒、饮料罐、面包袋、唱片、杂志、四只花色各异的袜子……地上的惨像更让人目不忍视，就连打扫卫生的阿姨都要求加薪才肯来打扫，还要戴上SARS时期都不曾用过的口罩。
萨卡在这里工作，庄美娴已经开始管他叫“垃圾王子”了。
“喂，垃圾王子，一会儿去咖啡店！”
尽管庄美娴就在“天香庄园”的D区，可她还是宁肯浪费电话费也不肯到A区来找萨卡。
“不行啦，美娴姐，正进行到关键时刻。”
“什么关键时刻？你们都是关键时刻，就我一个人被你们扔出去堵枪眼。”
“怎么了，美娴姐？你的口气可不怎么好哦。”
“唉，别说了，遇到一个讨厌的客户。什么时候有时间给我打电话，别忘了叫上呼呼，省得你的小尾巴想你。我给你们弄饮料犒劳。”
想到呼呼，萨卡笑了。想到庄美娴的饮料，萨卡是想哭但是哭不出来。
呼呼曾经勇敢地来过一次萨卡工作的地方，刚推开房门就被熏得倒退了三步才勉强站住脚。她深吸一口气走到萨卡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回过头来的人竟戴着一副墨镜！天，原来干他们这一行的人都爱留长头发啊！呼呼认错人了。可为什么怎么每个人的背影看起来都和萨卡差不多呢？呼呼不禁为自己的“鹌鹑尾巴”羞愧起来，那里分明还有一个男孩的头发长到腰间，黑黑的头发又直又顺，完全可以去给“飘柔”做广告了！萨卡在哪里呢？呼呼没问，就算问，他们也回答不出。这个人刚刚起床工作，那个人就打着哈欠去睡了，他们的SOHO性质决定他们不关心别人的作息时间行动方位。呼呼只能蹑手蹑脚地自己搜索。还好，呼呼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萨卡了，他正坐在马桶盖子上上网，全神贯注。
第八章 你独自一人怎能跳舞（7）
这真是十分不美好的回忆，呼呼发誓再也不去萨卡的工作室了。为此，她没少跟庄美娴抱怨萨卡他们的恶习，可庄美娴也只是笑笑。她又不是没领教过他们的“厉害”，没什么意外的话，她宁可把萨卡请到咖啡店了解工作进程，也决不踏进工作室半步。谁让呼呼是为情所困呢？还是自求多福吧！
“可他们全是你找来的啊！美娴姐，快想想办法吧，这样下去该出人命了！”呼呼苦苦哀求。
“我真的没有办法啊！呼呼，我也求求你，让萨卡快点把游戏做出来，就不用过这种日子了。”
庄美娴说的是实话，只有游戏完成，这种情况才能结束。经过她的层层筛选，最终才有七个人走进这个房间，成了萨卡的战友。这八个人的年纪都差不多，除萨卡之外，都已是软件设计这一行里的前辈。他们之间本来互不认识，可一通报网名，一提起自己的游戏作品，就差抱拳作揖口称“久仰，久仰”。
这是一个可以让青春肆意挥洒的地方，尽管总是垃圾飞扬。
各路神仙像是约好了似的，几天后陆续来到咖啡店。萨卡眉飞色舞地讲着游戏的进度，讲述他的战友有多厉害，讲到最后忍不住问：“美娴姐，你是怎么把他们找来的？”
庄美娴眯起眼睛嘿嘿一笑。如果她不笑的话，那样子和银子真是一模一样，都是那么神秘又不容置疑。
“好啦，算我没问。也不知道银……戚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这是谁都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你呀，有空还是多关心关心呼呼吧。省得一个还没回来，又跑了一个。不要以为人家追过你，你就可以不管不顾。下那么大的雨，你把她一个小女孩丢在工作室好几天，电话都没有一个，谁不气啊？我要是她，绝对不会被你两句话就哄回来的！”
萨卡揉了揉鼻子，心里说，幸亏你不是她。
庄美娴把一杯说不出是什么颜色的饮料递给萨卡，萨卡皱起眉头脸有惧色地问：“美娴姐，这又是什么？”
“梦幻世界！我用鸡蛋清、蜂蜜、猕猴桃汁、西红柿汁调的。很有营养的！”
“不要啦，美娴姐，我们又没有仇，干什么这么折磨我啊？”
“你到底喝还是不喝？”
庄美娴立起眉毛双手叉腰厉声质问。这分明就没的选择嘛！萨卡带着必死的决心端起了杯子……
“美娴姐，那边的工头叫你！”萨卡突然指着隔壁的装修工人说。
庄美娴应声望去，哪里有人喊她？她立刻明白了，回过头来看萨卡。萨卡已经把满满一杯“梦幻世界”全“喝”了，还舔着嘴唇心满意足地说：“真好喝啊！”
“真的好喝吗？”庄美娴堆起一个甜甜的微笑，“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所以做了一大罐，我再去给你倒一杯！”
“不要啊！”萨卡惨叫。
“拿来！”庄美娴伸出手，另一只手还举着一罐吓人的“梦幻世界”。
“什么？”萨卡还在装傻，“杯子吗？”
“塑料袋！”
“什么塑料袋？”
“你装‘梦幻世界’的塑料袋！别以为我不知道，每次遇到你不爱喝的东西，你就趁我不注意把它倒进塑料袋里！”
“不是啊，美娴姐，我不是故意的，喝了你的那些‘爱心饮料’会肠穿肚烂的！”
“谁说会肠穿肚烂？没品位！把东西给你的Colin拿来！他保证喝得特别开心！”
说话的人正是刚进门的“独臂大侠”阿飞，他的手里还举着一瓶庄美娴梦寐以求的“冰酒”，身后跟着一身白衣的Colin。萨卡苦着脸对Colin摇头。Colin却走到庄美娴跟前接过“梦幻世界”，举起就喝。他喝了还没有一口就呛了出来。
“哇！这饮料，这饮料……”
“怎么了？”庄美娴又叉上了腰。
“真的……太特别了！”
Colin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却还举起来一口一口地吞咽，萨卡已经不忍心看了。
第八章 你独自一人怎能跳舞（8）
“我算明白什么叫‘含笑饮砒霜’了。”阿飞大彻大悟般地说。算他聪明，还没等庄美娴有反应，马上讨好地把“冰酒”递过去，还抢着问萨卡：“你的‘小尾巴’呢？”
萨卡还没来得及说话，Colin就抢着说话，顺便很自然地把“梦幻世界”放到吧台上，然后还很“不小心”地把它打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