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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纸牌屋-第15章

小说: 纸牌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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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一名同事,过了很久之后则是一位内阁官员。玛蒂自然拒绝了他,而他很快忘记了这种尴尬,把注意力转移到一位公关公司的年轻女士身上。两人往停车场走去,身影渐渐消失在灯红酒绿之中。
玛蒂对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假正经。她和同事常常有意给政客们灌酒,而如果劝酒的气氛过于热烈,她们就得付出代价。酒吧里的政客一般有两个目标,要么一夜缠绵贪欢,要么中伤诽谤他人。这样一来,在酒吧中各种各样的偶遇就给玛蒂提供了收集流言蜚语的大好机会。最大的问题在于,第二天早上,她还处在宿醉状态时,稀里糊涂的脑袋能把多少信息整合到一起。她伸展了一下双腿,努力想让全身恢复流畅的血液循环,并试着做了几个健美操的动作。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发出痛苦的尖叫,这可不是什么克服宿醉的好方法。因此她换了种方式,打开窗户想透透气,结果马上就意识到这是今天做的第二个糟糕决定。这家小旅馆修建在高高的悬崖顶上,是进行夏天日光浴的理想地点,但秋天的早上则浓云密布,海风呼啸。数秒之内,本来暖气过于充足的房间就变成了一个冰窖。因此,玛蒂想,应该先吃点早餐略略垫垫肚子,再做下一个决定。
她冲了澡,从浴室里晃悠悠地走出来,忽然听到走廊上传来一阵喧哗嘈杂的脚步声。有人送东西来了。她赶紧围上一条浴巾,开了门。在门厅的地毯上堆着一摞摞晨报,这就是她即将开始的工作。她抱起来,漫不经心地往床上一扔。一份份报纸四散分开,让本来就凌乱褶皱的羽绒被显得更为烦乱。一张纸在空中哗啦啦地自由飞舞着,掉到了地上。她揉了揉眼睛,捡了起来,接着又揉了揉眼睛。眼前晨间的雾气逐渐驱散了,她清楚明白地看到刻在这张纸开头的白纸黑字:“第四十号民意研究调查,十月六日。”更突出的是另外两个字,用大写的粗体字强调着:“机密”。
她坐在床上,又揉了揉眼睛,想确认一下这是不是真的。他们肯定没有随意地把这样的东西跟着《每日镜报》到处乱发吧,她胡思乱想着。她知道党派每周都会进行这样的民意研究调查,但发行的范围是非常有限的,仅限于内阁官员和少数几个党派高官。她在少数几个场合拿到过几份,但仅仅是因为里面有些好消息,党派想稍稍传播一下。不然的话,这些调查就被严格保密。两个问题立刻闯进玛蒂的脑海:一,最近的调查中可能会有什么样的好消息呢?二,为什么送来的时候这文件被包得跟鳕鱼薯条一样随便?
她拿起调查读了下去,双手开始难以置信地颤抖。几周前得到百分之四十三投票,赢得大选的党派,现在只有百分之三十一的投票了。而反对党则上升到进步势头的百分之十四。这无异于天崩地裂,但更糟糕的还在后面。首相受欢迎程度的调查结果数字令人万分震惊。他的支持率和反对党新领袖的支持率差了十万八千里。科林格里奇的受欢迎程度大概和一只蛔虫差不多,支持率比声誉受挫时期的安东尼·艾登还低。
玛蒂重新裹紧了身上的浴巾,盘腿坐在床上。她已经明白这种绝密信息为何会到达自己手里了。这可谓是重磅炸弹,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点燃导火索。如果这种消息在党派会议期间爆炸开,那造成的损害绝对是灾难性的。这是一次有意的破坏,但也是一则绝佳的报道,这是属于她的报道,只要她确定自己是第一个得到这份报告的记者。
她抓起电话,迅速拨了个号码。
“什么事?”电话那头有个睡眼惺忪的女人打着哈欠。
“您好,是普雷斯顿夫人吗?我是玛蒂·斯多林。不好意思打扰您睡觉了。格雷在吗?请帮我叫一下他好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她的编辑接了电话。“有谁死了吗?”他劈头就问。
“什么?”
“有谁他妈的死了吗?不然你他妈的这么早给我打电话干吗?”
“没谁死了,我是说……对不起。我忘了这是什么时间了。”
“去死。”
“但什么时间不重要,”她收回本想回敬的粗口,“我有个绝妙的新闻。”
“什么新闻?”
“我在送来的晨报里发现了这则新闻。”
“嗯,真让我安心啊。我们现在只比别人晚了一天而已嘛。”
“不,格雷。你听我说好吗?我拿到了党派最新的民意调查数字。简直太轰动了!”
“你是怎么拿到的?”
“就放在我门外的。”
“还跟礼物一样似的包起来了,是吧?”总编从未如此努力地想掩饰住讽刺的口吻,更别提是在大清早了。
“但真的令人难以相信,格雷。”
“肯定难以相信啊。所以是谁把这小礼物放在门外的呢,圣诞老人吗?”
“呃,这个,我不知道。”一丝疑惑终于潜入了她的声音当中。浴巾已经滑落了,玛蒂现在赤身裸体。她感觉上司正盯着自己。现在她是完完全全地清醒了。
“嗯,我觉得应该不是亨利·科林格里奇亲自放在那儿的吧。那你觉得是谁想泄露给你呢?”
玛蒂沉默了,这暴露了她的疑惑。
“我想你昨晚没有跟哪位同事寻欢作乐吧,啊?”
“格雷,那跟这事儿有什么关系啊?”
“这是个圈套,我无知的小姑娘啊。他们此时此刻说不定正坐在酒吧里,喝着以毒攻毒的解醉酒,大声嘲笑着你呢。我简直不忍心再说下去。”
“那你怎么知道呢?”
“我他妈的不知道。但问题在于,神力女超人啊,你他妈的也不知道啊!”
玛蒂那边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她想把滑下去的浴巾再提上来,结果没成功。接着她孤注一掷地对总编进行最后的说服,“你难道不想听听调查内容吗?”
“不想。你连调查从哪儿来都不知道。记住,看起来越是轰动,你被陷害的可能性就越大。这他妈就是一次恶作剧!”
“啪!”挂电话的声音在她耳朵里炸开来。就算她没有宿醉,这一声都够头痛上许久了。她脑子里已经成型的头版大标题渐渐消散在清晨灰蒙蒙的浓雾中。这次宿醉比之前难受何止百万倍。她需要来一杯黑咖啡,万分需要。她自己把自己弄成了一个大笑话。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但像这样一丝不挂,还是头一遭。

第十六章

〔在沙子里画一条线有什么意义呢?不知不觉中,罡风刮来,你又回到了起点。〕玛蒂一边走下旅店宽大的楼梯,走向吃早饭的餐厅,一边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咒骂着总编。时间还早,只有几个极富工作热情的人已经来了。她独自选了张桌子坐下,对天祈祷别有人来打扰她。她需要一点时间从刚才的打击和不舒服的感觉中恢复过来。她把自己隐藏在一个凹陷的角落,拿一份快报遮住脸,希望大家以为自己在努力工作,而不是克服宿醉的不适感。
第一杯咖啡的效果就像打水漂那样微乎其微。第二杯起了点作用,至少稍微起了。那种攫紧整个心灵的沮丧和颓废慢慢消散,她开始注意到周遭的其他事情。她的目光在这间小小的维多利亚式房间中搜寻。一个远远的角落中,另一个政治新闻记者正在和一位官员亲密交谈。还有一位党内高层和几个人共进早餐,包括他的妻子、一位新闻评论员、一个来自某份星期日报纸的编辑和另外两个玛蒂似曾相识但暂时叫不出名字的人。邻桌有个年轻人,她肯定自己不认识。他的坐姿和玛蒂差不多,都有种希望餐厅里的人看不见自己的态度。他身边的椅子上堆着一摞报纸和几个文件夹,看上去有点邋遢学者的味道。她得出的结论是,这应该是个党派研究员。并不是因为她的脑子已经清醒得开始高速运转了,而是因为在他桌上挨挨挤挤的茶和吐司之间,摆着一个文件夹,上面有个很大的党派标志,标志下面是“K。J。斯宾塞”这个名字。
随着咖啡因稳定地发挥着作用,职业的本能逐渐回到她身上,她把手伸进随身常带的背包里,拿出一份党派内部的通讯录。这份通讯录不知是何时她向谁讨来的或是偷来的,她也记不大清楚了。
“凯文·斯宾塞,分机号371,民意调查部。”
她重新看了一眼文件夹上的名字,试图一步一个脚印地稳扎稳打。她经历的糟糕事情已经太多了,可不想傻到把事情再搞砸了。至少在午饭前最好别再闹出什么笑话来。总编的冷嘲热讽让她对泄露给自己的那份民意调查数据没有了信心,但她还是拼命想挽狂澜于既倒。也许她能拼一把,打探出真实的数据。正当此时,她和那人的目光相遇了。
“凯文·斯宾塞,对吧?在党派总部工作?我是《每日纪事报》的玛蒂·斯多林。”
“哦,我知道你是谁。”他有些慌张地回答道,但被认出来他还是很高兴的。
“能和你一起喝杯咖啡吗,凯文?”她问道,没等对方回答,就来到他的桌前。
凯文·斯宾塞三十二岁,但看起来略显老相。他是未婚人士,一直为党派这个庞大机器卖命,年薪是少得可怜的一万零两百英镑(没有补贴)。他很腼腆,戴着一副眼镜,行动笨拙,有时候有点咋咋呼呼,完全不知道和一位年轻女士共进早餐应该如何得体地表现。玛蒂跟他握了握手并报以微笑,很快他就滔滔不绝地详细解释起选举期间他要为首相和党派的战术委员会提供的常规性报告了。
“整个选举活动期间,他们都宣称自己几乎没有在意民意调查,”她带着些刺探的口吻说道,“他们说唯一重要的调查就是——”
“——选举当天出来的那份,”他接过话茬,很高兴两人能有共同的话题,“是的,这是我们的一个小小谎言。只有他们认真看待这些调查,我才能保住工作。不过你我之间就说个不该说的,斯多林小姐——”
“叫我玛蒂就好。”
“有些人可能过分看重这些调查了。”
“怎么会呢,凯文?”
“总会有些误差幅度的。还有些小调查,你不需要的时候,这些烦人的小东西还是一直往你的眼前蹿!”
“就像我刚刚看到的那个?”玛蒂说着感到一阵刺痛,还在为早上的尴尬遭遇耿耿于怀。
“你什么意思?”斯宾塞问道,突然就变得警惕起来,把茶杯放回托盘。
玛蒂看着他,发现这位本来和蔼可亲的好好先生突然变得正式刻板起来。他的双手交握,放在桌布上,脸从脖子红到了耳根,眼中已经没有了那种面对美女的急切。斯宾塞并不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政客,完全不知道如何运用技巧去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他的困惑不解一目了然,但他为什么这么慌张呢?玛蒂突然灵光一现。当然,那些烦人又惊人的数据也许不是正确的,但为什么不故意说出来看有没有人自投罗网呢?她今天一早上就已经做了好几个“滚翻”了,还傻乎乎地做了笑柄,因此,再蹦跶一下完全无损她的职业自豪感。
“我懂的,凯文。你这边的数据很让人失望啊。特别是跟首相有关的那些。”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他依然双手紧握,似乎在祈祷,抑或是在阻止它们颤抖?接着,为了分散注意力,他拿起茶杯,结果把茶给弄洒了。他绝望而无助地抓起餐巾,想把这一团糟清理干净。
与此同时,玛蒂再次把手伸进背包里,拿出那张神秘的纸,抚平放在桌布上。做完这一切之后,她首次发现在纸的底部,赫然印着凯文名字的缩写“KJS”,最后一丝宿醉的感觉消失了。
“这些不就是你的最新数据吗,凯文?”
斯宾塞想把那张纸推得远远的,就好像自己面对的是严重的传染病源。“你到底是怎么拿到这个的?”他有些绝望地看着周围,希望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安静的闹剧。
玛蒂拿起那张纸,大声念起来,“第四十号民意研究调查——”
“请你别念了,斯多林小姐!”
他可不是个善于遮遮掩掩的男人,别人一眼就能把他看透。他自己也清楚这一点。凯文不知道如何摆脱目前的窘境,于是将唯一的生存希望系在了面前这位早餐同伴的身上,希望向她屈服能换来一点怜悯。他把声音压到最低,用哀求的口吻对她说,“我不应该跟你谈论这个的,这是严格保密的。”
“可是凯文啊,这不过就是张破纸罢了。”
他的双眼再次扫过整个房间,“你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要是这些数字泄露了,大家都会认为是我给你的。那我就彻底完蛋了,没救了,完完全全地没出路了。每个人都在找替罪羊,周围流言蜚语满天飞。首相不信任主席,主席不信任我们。不会有人可怜我这么个倒霉蛋的。我喜欢我的工作,斯多林小姐。把绝密的数字泄露给你,我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我还不知道党内的士气竟然这么消沉呢。”
斯宾塞看上去十分垂头丧气,“你根本想象不到。我还没遇到过这么糟糕的时候。坦白说,我们都夹着尾巴做人,低着脑袋走路,这样一旦发生了什么大事,我们才能明哲保身,尽量少受损失。”他第一次与她四目相对,“玛蒂,我求求你,别把我拉进来。”
有时候她讨厌自己的工作,也讨厌自己。此刻就是如此。她不得不榨干他的最后一点利用价值,直到这只“小老鼠”吱吱求饶。“凯文,你没有泄露这份报告。你清楚,我也明白。我也会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想要知道的人。但如果要我帮你的话,我自己也需要一点帮助。这就是你最新的民意调查报告,对吧?”
她把那张纸又推到他面前。斯宾塞再次带着极度痛苦的表情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这份报告是你写好,然后在很小的范围内传播的。”
对方又点了点头。
“我唯一需要你告诉我的,凯文,就是谁能拿到这份报告。这还算不上是国家机密,对吧?”
对面的男人已经完全丧失了斗志。他好像憋了很久的气,才开口回答道:“只印了很少的一些,用双重封口的信封装起来,只发给了内阁官员和五个高级的总部官员:副主席和四个高级主管。”他拿起茶杯,想润润嘴唇,发现自己早就弄洒了大部分茶水。“你到底是怎么拿到这个的?”他可怜兮兮地问道。
“我们就说某人不小心弄丢了吧,好吗?”
“不是我的办公室吧?告诉我不是我的办公室!”
“不是的,凯文。你自己算算。你刚刚给了我超过两打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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