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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国画-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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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怀镜醒来,胸口还怦怦跳,感到背上汗腻腻的。打开床头灯看了看钟,已是早上六点多了。没有办法再睡了,等会儿方明远就会来电话的。坐了起来,就觉得头有些昏。
起床洗了个冷水脸,感觉好些。果然电话就响了。朱怀镜一接,正是方明远,说车己在楼下了。他忙下了楼,方明远从车里钻了出来。仍是昨天那辆三菱吉普。两人上了车,开到皮市长楼下。整栋市长楼还没有哪一户亮灯,他们就熄了车灯干等。一会儿,又一辆奥迪车来了,静无声息地停下来。皮市长同王姨、皮杰一块下来了。朱方二位忙钻出车子,迎了上去。皮市长扬扬手,就上了奥迪车。皮杰把车门轻轻关上,回头对朱方二位笑笑,说:“我坐你们的车。”
三菱吉普走前面。朱怀镜看看这辆奥迪,牌照也很陌生。今天这行动简直就是地下活动了。市长同副市长完全是两码事。当上市长,除了秘书,还有警卫,出门都是警车开道。而今天这一切都免了。皮杰很不耐烦的样子,说:“都是老奶奶闹的!好好儿的拜什么佛呢?我爸爸不上山,老奶奶三天两头电话来。”朱怀镜听得出,皮杰这是在为自己爸爸掩饰。他同皮杰打过交道之后,总觉得这位公子有些草包。其实不然,精明得很哩!
天色未明,车辆不多,很快就到了荆山寺。皮市长一行人在寺下石级边下了车,徒步上爬。刚到半山腰,圆真大师已经迎下山来了:“辛苦您了,皮市长!”皮市长对圆真很客气,握握他的手,又拍拍他的肩膀,说:“哪里啊,你这是圣灵之地,来一趟就不要说辛苦。”圆真大师忙说:“皮市长说的是。求佛在己,心诚则灵。”同皮市长寒暄完了,圆真大师再回头同其他人一一握手道好。随圆真下山迎客的除了昨天那位小和尚,还有两位年轻尼姑,双手合十,礼貌地站在一边,面带微笑。朱怀镜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望了望两位尼姑,见她俩生得俊俏。尼姑们就对他点头微笑。皮市长说声我们上去吧,大家就跟着他往上爬。
山门大开着,两旁早站了些和尚、尼姑,一律双手合十。皮市长却像没有看见这些人,只顾踱着方步往前走,这气派同他平日在市里的任何地方视察一样。大家见皮市长背着手往佛影泉去,也都随了去。这会儿寺里静得虚无,听不见半点水声。谁也不说话。
只见皮市长侧着耳朵歪了一会儿头,然后嘴里咝咝地倒吸一口气,感叹说:“这泉水真如佛光,普照众生,却不显形迹。”圆真忙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市长高见!皮市长的智慧与众不同。有佛缘啊!”皮市长笑笑,摇摇手,不知是谦虚,还是不同意圆真的说法,意思含糊。众人就面面相觑。
王姨样子就虔诚多了,脚步都谨慎起来。进了天王殿,迎面就见笑眯眯的弥勒佛。
王姨取了三支香点了,跪下长揖三拜,口中念着什么。起了身,把香插在香炉里,再取了张五十块的新票子,投进功德箱里。皮市长背着手站在旁边,目光四处搜寻,像个游客。皮杰也学他母亲的样子,点香作揖。只是他出手还大方些,向功德箱里投的是百元钞票。旁边的小和尚见了,自是念佛不迭。方明远望望朱怀镜,朱怀镜就望望皮市长。
皮市长微笑着,显得很有人情味。方明远也点了三支香,跪下拜了三拜。他却只投了十块钱的票子。朱怀镜也只好点了香,跪下作揖,向功德箱投钱。朱怀镜长到四十多岁,这是头一次下跪。他感到有些滑稽,想笑。可他没有笑,心里默念:愿佛保佑我和玉琴恩爱终身。朱怀镜站起来,见皮市长笑得更慈祥了。但皮市长没有跪下,一直背着手站在一旁。
一行人又往大雄宝殿去。先不进殿,而是去了钟楼。灯光不怎么亮,钟上的铭文只可见其隐约。皮市长凑近去看,很有兴趣的样子。全是篆书。圆真就念道:“淳化二年秋,上巡幸荆山寺……”皮市长听了几句,说了声好好,不知是称道铭文,还是叫圆真别念了。圆真望望皮市长,停下不念了。皮市长问可不可以撞一下钟?圆真说当然可以。
皮市长上前,悠起那横悬着的木桩,连撞了七八下。钟声苍茫,如烟如雾,立即笼罩了整个山寺。在场的人表情不禁肃穆起来。听着久回不绝的余音,皮市长不由感叹道:“听听这钟声,简直是艺术享受!要说佛教,撇开神秘的东西不说,其中科学道理还是有的。只说这钟声,就是艺术。艺术能陶冶人的情操啊!时常听着这震撼人心的钟声,潜移默化,说不定真可以净化人的灵魂哩。”圆真大师听了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高见高见!皮市长说得的确有道理。”
皮市长一边下钟楼,一边若有所思地说:“能让全市人民每天都能听到荆山寺的晨钟暮鼓就好了。”圆真说:“荆山寺的晨钟暮鼓,原是荆都十景之一,最受文人喜爱。
这钟是宋代的,鼓是明代的。自从这钟和鼓被定为国家级保护文物以后,再也不许敲打了。不过这鼓年代太久远,牛皮老了,也经不起几槌子了。”皮市长问:“重新置一套钟鼓,要花多少钱?”圆真没想到皮市长会问到这个问题,迟疑好一会儿,方明远对圆真暗使了个眼色。圆真会意,忙说:“皮市长这么关心我们荆山寺,如果政府能拨款重置钟鼓,我们当竭心修持,广结善缘,为我市的精神文明建设做出积极的贡献。”圆真说话总是这么佛俗两界都搭一点边,朱怀镜听来觉得很有意思。心想这圆真的法号该改作圆滑。圆真说完就紧张地望着皮市长。皮市长却是谁也不望,进了大雄宝殿。王姨又是烧香跪拜,一应如仪。皮杰、方明远、朱怀镜等也跪拜了。
一行人就这么见了佛像就烧香,一直到了毗卢阁。出了毗卢阁,圆真请大家去客堂喝茶。客堂在方丈室的隔壁。已摆好一些凳子和茶几,备了些水果。大家一一入坐,就有几位年轻尼姑过来倒茶、削水果。朱怀镜抿了一口茶,发现今天的茶比昨晚的还好喝些。心想如今和尚也学会势利了。大家喝着茶,都望着皮市长。可他并不说什么,只是慢慢地品茶。好一会儿,才说:“好茶。照说,我家里别的没有,好茶还是有的,怎么就喝不出这种味道?”朱怀镜应道:“喝茶是一种心境。”皮市长再喝了一口,说:“怀镜说的有道理。”圆真就应和道:“有道理。依我心得,佛就是一种心境。”皮市长微微点头。又很关切的样子对圆真说:“对宗教工作,我关心不够,你要多提意见。
党的宗教政策,我们要不折不扣地贯彻执行。我每次来,都有意无意听你讲讲佛教方面的知识,受益不浅。”皮市长放下茶杯,说:“今年是我市的首届旅游观光年,荆山公园是重点景区。可以考虑重置一套钟鼓。让荆山寺重新响起晨钟暮鼓,可以增添些气氛。
我有个观点,旅游要注重文化含量。”他突然这么说,圆真没反应过来,半天才知道说感谢皮市长关心。皮市长说:“我也同宗教局讲讲,你自己也去汇报一下。通过宗教局,向市政府打个报告。”圆真说:“我今天就去宗教局。”皮市长哈哈大笑,说:“圆真大师很会办事嘛!怀镜、明远,我们政府工作人员只要有圆真大师这种办事作风,我们的工作就好办了。”
再坐了一会儿,皮市长说下山吧。大家就起身下山。依旧是皮市长走前,圆真陪同着,那两位漂亮尼姑也随在后面。出了山门,皮市长说:“圆真大师,你当政协常委的事,我再同政协说说。你在我市宗教界享有的威望是别人没法比的,你不当选政协常委谁当选?”圆真说着感谢,忍不住回头望了望朱方二位。朱方二位都微笑着点了点头,意思是祝贺了。下完石阶,皮市长同圆真握别。圆真又同王姨他们一一握手。皮市长让王姨和皮杰上三菱吉普,自己同方明远、朱怀镜上了奥迪,皮市长说:“我们去裴大年的制衣公司看看。民营企业要大力扶持啊。”
裴大年的飞人制衣公司在城南。裴大年早候在公司门口了。见到皮市长从车里出来,哎呀呀地跑了过来。这时,却见陈雁穿着大红外套,同两个男记者从里面出来了。皮市长同陈雁说:“小陈等好久了吧?今天星期天,来随便玩玩嘛,拍什么新闻?”陈雁笑道:“这是我的工作啊,市长!”皮市长同陈雁握完手,并没有在乎另两位男记者,便转过身去,在裴大年的陪同下视察车间去了。陈雁笑着同朱怀镜、方明远招呼一下,就跑到前面去摄像。皮市长背着手,视察了西装生产流水线和衬衣生产流水线。在一位漂亮女工面前,皮市长停下来问:“在这里工作多少年了?”女工答:“两年多了。”裴大年插话说:“这是我们这里的技术骨干。她原是市皮鞋厂的工人,三年前就下了岗。
后来我们招工,招了她。她干得很好。”皮市长朝女工伸出大拇指,说:“你的选择是正确的。我们国有企业的职工面对下岗,最关键的是要转变就业观,第一,不要以为只有铁饭碗才是就业;第二,不要以为只有进国有大企业才是就业;第三,不要以为只有干自己的老本行才是就业。”皮市长说罢,同女工热情握手。女工显得有些激动而腼腆。
裴大年自是点头不已。裴大年领着皮市长一行视察完了车间,又请大家去接待室用茶。
皮市长自然又问了些情况,裴大年说:“皮市长,今天是星期六,领导同志们就不要满负荷工作了。我邀请各位去我乡下老家做客。那里条件不好,但空气好,环境好。”皮市长欣然答应了,望着陈雁,风趣地说:“从现在起,我也休息了,你也就休息了,不准再扛着个机子对我扫来扫去了。一块儿去玩玩。”
皮市长同陈雁走在前面,说着笑话。出了接待室,皮市长的车己开到门口了。“小陈,你上我的车?”皮市长说。陈雁歪着头一笑,先上了车。皮市长跟着上去了。朱怀镜和方明远就坐裴大年的车。两位记者自己开车回去了。
裴大年的老家在南郊,从他的制衣厂南去三十公里,一会儿就到了。远远望去是个有围墙的大院,隐约可见里面两层楼的房子,设计很别致。车到门前,电控铝合金栅门徐徐开了。门的一侧拴着两条膘壮的大狼狗,正吐着舌头,愤怒地一跳一跳,似乎随时可以挣脱铁链扑过来。裴大年忙下车,叫人把狗牵走了。
“不得了啊!小裴,外国大老板也就你这派头啊!这是德国风格的吧?好!小裴有志气!”皮市长说着,又若有所失的样子,叹道:“我们这辈子就不指望发财了。冯玉祥虽是个粗人,有句话我很佩服,他说当官即不许发财。我是学建筑的,说实话,这在目前是个发财的专业。我有些同学下海并不早,现在都是大老板了。”方明远说:“皮市长大学时就是个高材生,学生会主席。要是他下海,早不得了啦!”方明远这话是说给大家听的,他眼睛却总望着皮市长。裴大年说:“是的是的。当领导的就是辛苦,我们老百姓心里有数。”陈雁这会儿的神态整个是纯情少女,像对什么都好奇似的,满院子这里走走,那里看看。皮市长见陈雁这样子,笑得像个慈父。
裴大年引着皮市长一行进屋。茶几上早摆好了茶果,两位小姐身着制服,背着手侍立在一边。大家望着皮市长缓缓坐下,才谦让着入座。小姐马上过来为皮市长倒了茶。
皮市长关切地问:“小裴,怎么不见你老婆孩子?”裴大年回道:“乡下人,没见过世面,怕在市长面前丢丑啊!我打发他们去孩子姥姥家了。”皮市长摇头笑笑,说小裴真会开玩笑。皮市长同大家说了会儿话,显得有些疲倦。裴大年心细,忙说:“皮市长是不是上去休息一下?”皮市长懒懒地抬起手,掩着嘴巴打了个呵欠,说:“好吧,你们玩玩吧,我就少陪一会儿了。”不再多说什么,随着一位小姐上楼去了。
于是朱怀镜同方明远对桌,裴大年同陈雁对桌,打扑克,玩的是三吃一。“玩不玩水?”裴大年洗着牌问道。朱怀镜心里是不想玩水的,但怕丢面子似的,说:“听贝老板的。”方明远笑道:“听贝老板的?你只好去当短裤了。还是听我的吧,玩小一点儿,二十块钱一盘。”裴大年摇头感叹道:“两位处长玩牌都玩得这么廉洁。”大家哄堂大笑。打了几圈,陈雁叫过司机,说:“你来玩吧。”司机客气着推让几句,就替了陈雁。
牌虽打得不大,但朱怀镜仍玩得谨慎,回头四顾,却发现陈雁不知什么时候已离开客厅了。他再看看几位牌友,都像什么也没发现,从容地出着脾。过会儿,一位西装革履的先生出来,问裴大年:“是不是可以用餐了。”裴大年说:“等一会儿吧。”朱怀镜认出是天元大酒店的餐厅部经理。裴大年说:“郝经理够朋友。我说今天有贵客来,请他带几个人来帮帮忙,他二话没说就来了。”记不住玩了好多轮牌了,仍不见皮市长和陈雁下楼来。也不知现在多少时间了。谁也不好意思抬腕着手表,就连墙上的钟也不便抬头去看。
“谁赢了?”突然陈雁出现在牌桌边。朱怀镜装着不经意的样子溜了陈雁一眼,见她脸色绯红,头发是新梳过的,摩丝未干,梳印子整整齐齐。见陈雁这模样,他心想只怕还要饿一会儿才能吃中饭。皮市长肯定还会休息一下才能下楼。不一会儿,却见皮市长红光满面地下楼来了。大家忙放下牌,站了起来。裴大年问:“皮市长休息得好吗?”皮市长走了过来,招呼大家坐下:“好好!玩得尽兴?”这时,郝迟过来请大家去餐厅用餐。
餐厅里铺着猩红色地毯,落地窗帘带着几分浪漫。餐桌、椅子是一色暗红镂花红木的,餐桌中间镶着天然大理石圆盘。裴大年先招呼皮市长坐下,然后示意陈雁在皮市长右手边坐下,再请其他各位入席。大家就了座,裴大年自己才在皮市长左手边坐了。桌上早已摆好了几个冷盘,有鸭掌、酱牛肉、素火腿、腌榨菜、酸豆角等。裴大年问皮市长喝什么酒,皮市长说他喝葡萄酒,大家各取所需。于是大家都说喝葡萄酒。裴大年就说喝葡萄酒好,顺便还说了几句喝白酒的坏处。裴大年便自己起身,取了两瓶人头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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