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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不如去死-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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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尔·谬勒始终没有从麻醉中醒来。他躺在恢复室里,才刚缝合完几分钟后,就出现了尸变疫情的病征。他的体温、脉搏、溶氧量……这些情况一定把西尔法医生逗得很乐,因为他跟我讲,这种情况可能是病人体内对于抑制免疫系统药物起了正常反应,或者更简单,就是因为病人这么肥、这么不健康、年纪这么大(六十七岁),经历了现代医疗上最大的手术后一定会引起类似的并发症。我很意外的是,这混帐竟然没拍拍我的头说我乖。他叫我回家,冲个澡睡一觉,要不然找一两个女的来放松一下。他会留下来观察,如果有什么变化的话他会叩我的。
(奥立维亚生气地噘着嘴,又嚼了一团身旁不晓得是什么植物的叶子。)
我应该要想什么呢?也许是那种药吧,就是由小鼠产生的抗CD3单克隆抗体(OKT 3),也许我只是多虑了。这是我第一次碰到心脏移植手术,我知道什么啊?不过……我还是蛮困扰的,所以根本睡不着。于是我做了一件任何好医生在病人受苦时都会做的事:进城找乐子。我跳舞、喝酒,又不知跟谁做了什么猥亵勾当,甚至连我的手机在震动都不知道。它至少震了一个小时我才接起来。是挂号小姐葛蕾丝拉打来的,这下问题严重了,她说赫尔·谬勒在一小时前陷入昏迷,她一边说话的时候我已经进了我的车,踏上回到诊所的三十分钟路程,一路上边开边咒骂西尔法医生,也骂我自己。一开始我的担心是对的!自尊吧,你也可以这么说。即使「我对了」也只代表我即将承受恐怖的后果,我仍然觉得很爽,因为号称所向无敌的西尔法,这下声誉要完蛋了。
我回到诊所后,找到挂号小姐葛蕾丝拉,叫她去安抚快要发疯的护士萝西,这个可怜的女孩一点儿也不肯接受安慰,我只好朝她脸上呼了一巴掌,才让她平静下来。接着我问她到底是哪儿出问题了,她制服上怎么会有这些血点子?西尔法医生在哪儿?为什么其他的病人会跑到病房外面来?还有,他妈的那些巨大噪音是怎么回事?她止口诉我,赫尔·谬勒的心跳突然间就停了,他们试着抢救,这时赫尔·谬勒睁开眼睛,咬了西尔法医生的手,她和西法尔努力要挣脱,她想要帮忙,不过差点儿也被咬到。她只好丢下西尔法医生跑出病房,然后将身后的门锁上。
我差点笑翻了,这太荒谬了吧,也许西法尔这个超人搞错了,误诊了(假如他会犯错的话)。也许赫尔·谬勒只是要从床上起来,身体还是麻痺的,所以想抓住西尔法医生来稳住。一定有个合理的解释……不过她制服上的血迹,还有从赫尔·谬勒病房里所传出的低沉噪音,让我不得不回车上拿了枪,主要是为了安抚葛蕾丝拉和萝西,而不是为我自己。
你随身带枪?
我住的地方叫做里约热内卢。你以为我该带什么,带着自己的老二就足够防身了吗?我回到赫尔·谬勒的房间,敲了几次门,没听到任何声音。我小声喊着赫尔跟西尔法的名字,还是没人理我。我注意到有血从门底渗出。我进去后发现整个地板都是血,西尔法倒在角落,谬勒用他肥胖、苍白、多毛的后背对着我蹲在他身上。我不记得是怎样引起他的注意的,我可能有叫他的名字,可能有飙脏话,也可能做了别的事情。谬勒转头向我,一些淌着血的碎肉块从他嘴里掉出来,我看到他伤口灰色的缝线有部分已经裂开了,有种又厚又黑、像胶状的体液从切开处渗出。他的脚开始移动,笨重地慢慢走向我。
我举起手枪,瞄准他刚换过的心脏,这种枪叫做「沙漠之鹰」,以色列制的,又大又漂亮,这也是我选它的原因。感谢上帝,之前我从未开过枪,没想过枪的后座力这么大。这一轰打偏了,结果,没夸张,把他的头给轰掉了。幸运,就只有这两字可以形容,我这个幸运的傻瓜站在原地,手上还拿着冒烟的枪,还有一泡温热的尿液沿着腿流下。现在轮到我挨巴掌了,葛蕾丝拉赏了我几掌之后,我才回过神来打电话报警。
你有被逮捕吗?
你疯了吗?警方都是我的麻吉,不然你以为我凭什么可以拿到武器?你以为我凭什么能够摆得平这些鸟事?他们很会处理这种情况,帮着我向其他病人解释说有个杀人犯闯进诊所,杀死了赫尔。谬勒跟西尔法医生。他们还把所有医护人员的说词都加以统一口径,免得穿帮。
那尸体呢?
他们把西尔法列为疑似「汽车抢劫」的受害者,我不知道他们把他的尸体放哪儿去了,也许在某个贫民区的小巷里,安排一场毒品纠纷来增加故事的可信度。我希望他们干脆把他给烧了,或者埋起来……深深的埋起来。
你认为西尔法……
我不知道。他死的时候脑部还是完整的,如果没有被装进尸袋中……如果埋入的上质够软的话,得花多久的时间便能挖出来?
(他又嚼了另一团叶子,问我要不要,我谢绝了。)
那谬勒先生呢?
没有解释,甚至对他的遗孀也没有,也没对澳洲大使馆说明。只不过是另一宗大意旅客在危险的城镇被绑架的案件,我不知道他太太芙萝。谬勒是否相信这个说法,或者她是否曾经深入调查,也许她永远都不会了解,她可真他妈的有够幸运。
怎么说她幸运?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万一他复活的时候不是在我的诊所呢?万一他一路上硬撑着直到回家才发作呢?
有可能这样吗?
当然可能!想想看,感染是从心脏开始的,病毒可以直接接触到他的循环系统,所以也许在移植的几秒锺之后,病毒就到达他的脑。如果更换的是另一个器官,肝脏或肾脏,甚至是一块移植的皮肤,那就可以拖很久了,尤其是在病毒的数量很少的情况下。
但是这位捐赠者……
不一定会复活。万一捐赠者只是刚受到感染呢?器官尚未完全充满病毒,可能仅有测不出的微量。你将器官栘到另一个人的体内,也许要等数天、数周的时间之后,病毒才能进到血流里,到那时候病人也许已经在复原当中,快乐又健康,过着正常的生活。
那么负责摘除器官的人……
……也许不知道他处理的是什么。我不知道,这些是在最早期阶段,还没有人知道任何事。即使他们真的知道,就像中国军队里面的情况一样……你想说这种情形不道德……早在尸变疫情大爆发前几年,他们靠着贩卖被处决政治犯的器官赚了大钱,你以为像病毒这种小事会使他们停止捞钱吗?
可是现在……
牺牲者才刚死,你就摘除心脏……也许甚至在他还没死之前,心脏就被摘掉了……他们以前就是这么干的,你知道的,摘除活体的器官,确保新鲜度……装进冰桶中,装上飞往里约热内卢的飞机……在全球市场上中国曾经是最大的人体器官输出国,谁知道有多少受感染的眼角膜、受感染的脑下垂体……天啊,谁知道他们把多少受感染的肾脏送进全球市场,而那只是器官而已!别忘了还有政治犯「捐赠」的卵子、精子或血液。你还以为移民是尸变疫情横扫全球的唯一原因?一开始的尸变疫情患者,并非全部都是中国人。我们要怎么解释:有人没被僵尸咬到,可是却突然间无缘无故死了,然后又复活的事件?为什么有这么多尸变疫情发生在医院里?非法的中国移民是不会跑到医院去的。你知道在那几年间有成千上万的人接受非法器官移植,结果导致了全球大恐慌。即使只有百分之十受到感染,即使只有百分之一……
这套理论有任何证据吗?
没有……不过那也不表示它没有发生!当我想到我进行过多少次器官移植的手术,接受移植者来自欧洲、阿拉伯世界还有自命清高的美国。美国佬很少会问说肾脏或胰脏是哪儿来的,其实它是来自贫民窟的小孩,或是某个倒楣的中国政治犯监狱里的学生。你不晓得,你也不在乎。你只是签下旅行支票,接受手术挨刀,然后回到迈阿密或纽约或任何地方。
你曾经尝试追踪那些病人,警告他们吗?。
没有。我忙着从一桩丑闻中恢复,重新建立我的信誉,稳固我的客源,守住我的银行帐户。我想要的是忘掉所发生过的事,而不是更深入的调查。等我了解有多危险时,尸变已经找上门来了。

①传说在僵尸大战之前,被控通奸的苏丹男人性器官会被割除,然后卖到全球的黑市中。

桥镇港,巴贝多,西印度群岛联邦

我被告知要等一艘帆船。「迎风号」的「帆」其实指的是由它光滑的三船体艇身升起的四具垂直空气涡轮机,当接上薄膜电解库时(或称质子交换聚合膜、燃料电池,是一种将海水转化为电力的科技)这艘船的航程几乎可以无限制。一般认为它是海运的未来希望,不过装配有这种技术的船只很少隶属于政府。迎风号是私人拥有及营运的,船长是雅各·奈亚西。
我出生在新的、种族隔离制度废除之后的南非共和国。在那些幸福的日子里,新的政府不仅承诺「一人一票」的民主,还包括解决整个国家的就业与住屋问题。我父亲以为政府的意思是「马上就会好」,他不了解这些长期的目标要经年累月,好几个世代后才会达成。他以为如果我们放弃部落的老家而搬进城市,就会有崭新的房子跟高薪的工作等着我们。我父亲很单纯,只是一个按日计酬的零工。我不怪他,因为他没受过正式教育,他的梦想是给家人更好的生活,于是我们搬进了卡尔理恰,开普敦郊外四个主要的镇区之一。那儿的生活是由折磨、绝望及赤贫组成的,也是我童年的写照。
事情发生的那天,我正好从公车站走路回家,大约是清晨五点钟,我刚当完班,在维多利亚码头的星期五餐厅端盘子。那天的情况不错,小费颇优渥,而且从三国橄榄球对抗赛传来的消息足以让任何一个南非人感到兴奋,南非跳羚队痛扁了纽西兰全黑队……再度获胜。
(他随着记忆微笑。)
也许一开始是这些想法让我分神,也许只是因为累坏了,然而在我有意识听到枪响之前,我的身体就已经本能的出现反应。枪击其实很常见,尤其这阵子在我住的附近,「一人一枪」是我在卡尔理哈生活的箴言。我像个久经战斗的老兵,发展出近乎遗传般的生存技能,敏锐而机警。我蹲伏下来,一边想找出枪响的位置,一边寻找最坚硬、可供掩身的遮蔽物。大多数的住屋都是将就、凑合的小屋,由木片或锡制的浪板搭建,要不然只是几片塑胶绑在支架上。这些仿佛纸扎的小屋每年至少会失一次火,子弹透顶穿屋就跟飞过空气一样容易。
我快步奔跑,蹲在一家由货柜改建的理发店后面,虽不完美,但能顶个几秒钟,足够藏身等到射击停下来。不过射击并没停止,手枪、霰弹枪以及你永生难忘霹里啪啦的震响,只有俄国制科拉希尼科夫步枪才有的震撼效果,这场枪战持续得太久了,绝不是普通的帮派械斗。接着传出尖叫,大吼。我开始闻到烟味,听到群众的骚动声。我从角落窥视,几十个人,大部分穿着睡衣,全都在喊:「快跑!快离开!它们要来了!」我四周房里的灯全都亮了起来,有人把头探出小屋。「這儿怎么了?」他们问道:「谁要来了?」那些会探头问的都是年轻的脸孔,老一点儿的立刻开始逃命,他们拥有另一种不同的生存本能,一种生在自己国家却沦为奴隶的天生本能。当时每个人都知道「它们」指的是谁,而且假如「它们」要来的话,你能做的就是赶紧拔腿跟祈祷。
你跑了吗?
我不能跑。我的家庭、我的母亲还有两个妹妹,都住在离自邦尼珥电台不远的地方,正好是那群人想逃离的地方。我没有用脑,我是个笨蛋,我应该绕过他们,找个小巷或安静的街道再切进去。
我努力在恐慌的群众中穿梭,逆向前进,以为可以沿着路边的房子往前挨近。我被撞得摔到有家人用塑胶布围成的墙,被缠住了,还把整间房子都弄垮了,被困在里面下能呼吸。有人从我身上跑过,脚蹬着我的头往地上撞。我最后终于甩掉缠累,连扭带滚的冲到街上,当我看到它们的时候我还趴在地上:十来个或十五个,衬着背景燃烧屋舍的火光可以看到它们墨色的轮廓,我看不到它们的脸,但我可以听到它们的嗥叫,弓着身子高举着手朝我过来。
我站起身来,一阵晕头转向,全身都在痛。我出自本能开始后退,退向最近一间破屋的「入口」。某个东西从我后头抓住我,揪住我的领子,把布都扯烂了。我转身、低头又重重踢了一脚。它很高,又比我重。从它白衬衫的前胸流下黑色的液体,胸口露出一把刀,插在肋骨之间,刀刃没人身体,只见刀柄在外。我衣领的碎片被它紧咬在口中,当它张嘴时掉了出来。它狂吼冲了过来,我闪躲着,它抓住我的手腕,我感到骨头被捏裂了,痛彻全身。我跪倒在地上,想用滚动来绊倒它,我手挥到一只沉重的锅子,于是抄起锅来用力挥去砸它的脸,我又砸一次,再一次,猛敲它的脑袋骨直到脑袋开花、脑浆流到我的脚上。它砰的一声倒下。我才刚脱困,门口又出现另一个,这回这种临时组合屋的脆弱特性救了我,我在墙上踢出一个出口溜出去,过程中还牵拖整座屋子倒下。
我跑啊,不知道要往哪里去。这是一场由破屋、乱窜的火苗所组成的恶梦,我跑进一间屋子当中,有个女人躲在墙角,两个孩子挨着她旁边蹲着哭。「跟我来!」我说:「拜托,走吧,离开这儿!」我伸手示意,靠近她。她把孩子拉近,亮出一把磨利了的螺丝刀,她圆睁着显出恐惧的眼睛,我听到背后破门而入的声音,摧枯拉朽般正在踏平整间房屋。我从说黑人的话改成英语,「拜托,」我恳求:「你们一定要赶紧离开这儿!」我向她伸手,但她刺了我一下。我留她在原地,不晓得还能做什么。她仍在我脑海中,当我睡觉或者当偶尔闭上眼睛的时候,有时她以我母亲的形象出现,而哭泣的小孩是我的妹妹。
我看到前方一道强光,从屋舍的缝隙中透出,我死命的跑,想要叫住这道灯光,喘不过气来。我跌进一间房于的墙壁,猛然间我发现我在一片空地上,车头灯照得我什么都看不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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