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尘音-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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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收徒？！”她惊愣。

诚然她曾叫晨泠去读医书，却不曾想过真的收他为徒。她虽是继承了风尘子的衣钵，但到底没当过人师父。晨泠三番五次提到要拜师，的确是让她有些为难。
四年前，风尘子一句话也没说，就将谷主的位子交给了她，独自不知跑哪儿去了。她恨呐，这个不靠谱的师父，把这么一个重任交给她，连吱也不吱一声，多年来都没有音信。

她不是没有想过以后的事，总得把尘音谷交给个谁。闻莺那丫头虽然聪慧，可做事鲁莽了些，下针不知轻重；红荷是个家务能手，但对于医术的热情着实差了那么一成；另外两个侍女也是不成气候。
虽然尘音谷历代谷主都是女子，但若晨泠真的有慧根，倒也是不错。
这样想着，她细细打量了他一番。

“回心姑娘，我会认真学习的。”晨泠恳切地说，“你不在的时候，我有听你的话去看医书，已经读了很多本。”
她轻轻点头，应：“若你真的想学，等回去以后，我可以教你。”
“真的么？”晨泠亮了亮眸子，笑容明净，“好。”

说完，他欣然上前带路。尹怀佑古怪地笑了一下，道：“你怎么像个人贩子似的？”
“你才人贩子呢！”她轻瞪他一眼，“我是收徒弟又不是卖徒弟！”
“好好好。”
他笑得愈发欢快，听得前方的晨泠说：“快到了。”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在黄沙漫漫的大漠之中，赫然有一座古城，东西绵延数十里。因风沙漫天，远处看不分明，只有高高的城墙入眼。
尹怀佑应声前行，不过半个时辰便进入城中。
漠北城很大，房屋大多矮小。客栈坐落于城中央，旅客甚多。干旱之势渐缓，但城中仍是灰蒙蒙的一片。

晨泠说的不假，城里的确有许多中原人士，似乎是在打听白夜宫的去向。
姜余的顾虑并非没有道理，武林各派想要拿下白夜宫，却没有哪一派愿意联手。本应是为了武林正道铲除魔教，这利害关系却只剩下功劳的归处。
中原各派早就违背了初衷，当今武林，不过一盘散沙。

想到这里，他不觉苦笑。回心见他怅然，不解道：“怎么了？”
“没。”他摇摇头，“我问你，若是必须和魔教开战，你会如何？”
她拍了拍手边的药箱，笑：“自然是要跟去。”
“……你不怕？”
“我虽是爱钱了些，但也并非好坏不分。”她眸子明亮，“晨泠虽是好人，可魔教害了你两次却是事实。你恨魔教，我倒是可以理解。”

他的心像被人捏了一下，埋首于她发丝之间。耳边突如其来的温暖引得她身子一僵，大叫：“你你你、怎么了？！”
耳朵本就是她的弱点，被他这么一靠，她顿时慌了，手足无措。尹怀佑笑容不止，伸手揽过她的腰。她一个不留神撞进他怀里，惊得连挣扎都忘了，心一横，闭上了眼睛。
怀中的她是那样单薄，身子一颤一颤。他正欲说什么，眼见前边的晨泠回过头来，尴尬地瞅了一眼，又转过身去，低声道：“那个……到客栈了。”

回心脸一红，匆忙下马，头也不回地奔进客栈。尹怀佑随后跟进，向伙计要了两间上房。她觉着不妥，于是问晨泠道：“你和他睡一间，不嫌挤么？”
“诶？”晨泠奇怪道，“不是你和他睡一间么？”
“啥？！”她惊得险些跳起来，不可思议，“你、你说啥？”
“尹公子说你们是夫妻，自然要睡一间。”他答的一本正经，丝毫不像在开玩笑，“既然是夫妻，我想应该和西域的习俗差不多吧。”

果然，这时尹怀佑拿了两把钥匙来，递给晨泠一把，理所当然地与她道：“我们走吧。”
若不是客栈里有不少人，她定要抄起什么东西砸过去。喘了好几口气，恨恨道：“你……明明有房间，我为何要与你睡一间？”
“我们这间房是两张床。”尹怀佑无辜道。
“那也不行！”回心轻瞪了他一眼，“既然是两张床，那你和晨泠去睡，我睡他那一间。”

说罢，她伸手去拿晨泠手中的钥匙。然对方不知何时已和尹怀佑站在同一阵线，将手一让，还略带责备道：“回心姑娘，夫妻自然是要睡一间。而且，你一个人住，不大安全。”
他虽有一张认真的脸，说出的话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回心扶了扶额，余光瞥见客栈里进来不少人，听口音像是中原人。晨泠立即将帽子拉得低了些，脸也遮住了大半。
她正不知如何反驳，刚一抬头，便被一个叫声吓得愣住了。

“——尹公子！”

那声音额外活泼，听来有些耳熟。转头一看，果不其然，门边立着一个负剑青年，一对上吊的丹凤眼十分闪亮。
“呃，原来是……”尹怀佑凝神想了想，“……是莫道公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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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怀心思」

“尹公子，你怎么来了？”莫道激动地望他，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的二人。
“有些要事。”他含糊应道。
莫道环视四周，这才注意到坐在他对面的回心，吃惊得连话也说不全：“你、你是那个时候的……”
望着他讶然的神色，回心忆起，她初次见到莫道时，也是一身书生装，那个时候他还认定了她与尹怀佑是对断袖。现在她依然是这身装束，还跟尹怀佑在客栈里，又是同一间房。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尹公子，难道……”莫道不可思议，揣测道，“难道你们是来西域成亲的？！”
回心一口茶喷了出来。此话一出，连尹怀佑也有些吃惊，问道：“什么意思？”
莫道扬了扬眉毛，神采奕奕道：“我听说，中原里不给断袖们成亲，所以有很多人就跑到西域来。你们若是摆酒席，一定要记得请我啊！”
回心叹了口气，甩甩杯子，接过晨泠默默递来的茶壶，又斟了一杯。尹怀佑眉间洋溢着笑，道：“好，若是我们成亲，一定请你。”

莫道一脸欣慰，仿佛下一句便是早生贵子之类的话。他还未开口，只听身边一人打断道：“莫道，该走了。”
循声望去，他身旁站着的银衣青年正是陌琴。莫道听罢，意犹未尽地望了尹怀佑一眼，全然扫兴的模样。
尹怀佑颔首打了个招呼：“陌琴公子，你们怎么会来？”
陌琴淡淡望他，道：“我们奉师父之命，前来查探魔教动向。”
说罢他指了指身后。果然，客栈外面站了二十来个泯鹤派弟子。

“尹公子前来，应当不会是为了什么俗事吧？”他的目光尤为犀利，仿佛早已洞察出什么。
“陌琴公子见笑。”他微微抿唇，“不知阁下可知墨阁弟子的去处？”
“墨阁？”陌琴顿了顿，“他们应该就在驿站里。”
尹怀佑沉吟片刻，问：“泯鹤派打探魔教情况，可是要有所行动？”
陌琴一愣，答：“若是能一举歼灭魔教，那是自然。”
“可是泯鹤派断然不会全派出动，光凭几十个弟子，又能如何？”

陌琴幽幽望了他一眼，神色琢磨不透，“据我调查，魔教近年来元气大伤。再者，我带来的弟子大多是我派精英，个个并非等闲。”
闻着这话，回心抬头瞥了莫道一眼，啧啧不语。
“若真是如此，各大门派早就行动了吧？”
“魔教藏身之处尤其隐蔽，我等寻了半个月都未果。”他黝黑的瞳孔锁在尹怀佑脸上，“而且，尹公子这番话，似乎是瞧不起泯鹤派？”

“在下不敢。”尹怀佑淡淡一笑，“魔教的所在我已有把握，不知陌琴公子是否有兴趣听？”
“什么？”陌琴半信半疑，“你……知道魔教所在？”
“不错。”他镇定地点头，“在下此行，正是为了随墨阁进攻魔教。陌琴公子既然是侠士，应当不吝出手相助罢？”
“……”陌琴幽幽望他，不语。

话说到这个份上，自然是无法回绝，可眼下魔教情况未知，他们也不敢贸然行动。
他面上依旧不带笑，问：“不知尹公子从何得知魔教所在？”
“既然身居边界，自然是有消息的来源。”
沉思良久，他应道：“我可以随尹公子去墨阁那边看看，至于帮不帮忙，要看你的消息是否为真。”

一旁的莫道十分犹豫，憋屈地说：“师叔，我们与墨阁向来没什么来往，这样贸然前去，不会惹麻烦么？”
陌琴不答，闻尹怀佑笑道：“既然陌琴公子这样说，我们即刻前往驿站。”
陌琴点头，抬首瞥晨泠一眼。晨泠身上的斗篷是亚麻色的，完全罩住了身体以及头部。他像是看明白什么似的，缓缓向门口步去。

回心心虚地瞄了瞄他，特地将晨泠的帽子压得更低了些，这才觉得放心。
陌琴虽不问，那莫道倒是个话痨子，觉得他这装束忒显眼了些，向尹怀佑提了好几次：“尹公子，这位公子是谁啊？”
尹怀佑含糊道：“一个朋友。”

莫道显然是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左右盯着晨泠瞧。回心有些不耐烦了，挡在晨泠前面，微怒道：“看什么看，人家姑娘都要害羞了！”
“姑娘？！”他险些咬到舌头，不可思议地指着晨泠，“她是个姑娘？”
回心记起阿依晴莲曾与她提过的礼仪，索性开始瞎掰：“西域的姑娘是不能见人的，出门都要戴笠遮面的，知不知道？”

“可是……”莫道皱了皱眉，“我们在漠北见到的姑娘都是普通装束啊。”
“那些……”她一时语塞，立马改口，“那些都不是正宗的西域人！对，不正宗！”
莫道若有所悟，颇为崇拜道：“公子真是博学。”
这话本该是句讽刺，无奈从他嘴里道出，倒真真是句赞叹。回心无奈，琢磨着他果真是个头脑简单的家伙，与陌琴口中的“精英”相差甚远。

她走了几步，只觉袖子被晨泠拉了一下，耳边听他低语，声音略带委屈：“回心姑娘，你为何要说我是女子？”
“他们老盯着你看，被人认出来怎么办？”她小声回道。
“可我戴了斗篷啊。”
她叹了口气，拍着晨泠的肩道：“这都是为了素清。等把她救出来，我让她送你好多东西当作赔偿，怎么样？”

“还是不用了吧。”他微笑着摇头，“只要能帮到回心姑娘，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回心甚是感动：“真是好孩子。”
她说完才意识到，晨泠的年纪不比她小。隐隐有点尴尬，她干笑了两声，遂跟着尹怀佑继续前进。

***

驿站在城中不远。他们在前厅寻见一个墨阁弟子，将令牌出示后，那弟子连忙上楼通报，不一会儿就带出一个壮汉。
那壮汉约莫三十来岁，体形魁梧，鼻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疤，看上去十分骇人。
壮汉识得尹怀佑，不觉惊讶道：“你是天穹观的尹道长？”
“在下尹怀佑。”他抱拳应道。

“我叫邹震，无需跟我客套。”壮汉瞥了瞥面前之人手里的令牌，“这是……阁主给你的？”
“原来是御火使。”尹怀佑将令牌递出，“这是姜阁主给我的令牌，让我助你们攻入魔教。”
邹震虽是半信半疑，但心知令牌不假，便问：“你……知道魔教所在？”　
“不错。若是御火使随我前去，定能将魔教一举攻破。”
见他十分有把握，邹震不由抬头，望了望周围的泯鹤派弟子，“你握有阁主的令牌，我自然信你，可你们这一大帮人是什么意思？”

“泯鹤派会一同进攻魔教。”
“笑话！”邹震拂袖，怒然道，“现在留在漠北的墨阁弟子少说有三十人。阁主命你前来，不可能要我联合别派人士！”
尹怀佑毫不慌张，道：“那御火使可知，魔教之中有多少人？”
“……”邹震答不上来，强硬道，“我管魔教有多少人，你既知道魔教所在，就速速告知我！”
“纵使是牺牲所有墨阁弟子？”
“你……”

邹震虽然鲁莽，但自然听得出他话中的道理。尹怀佑知他动摇，继续道：“墨阁一直不肯动手，自是忌惮魔教的隐蔽。若是贸然攻进去，只怕落得两败俱伤，白白丢了性命。”他顿了顿，“若是和泯鹤派一道进攻，我们起码有五十人的人手，攻破魔教，应当不难。”
“呵，你们这些所谓的正派，向来不愿与我派打交道。”他扫了一眼不远处的素衣剑客，冷哼一声，“既然你们对墨阁颇有微词，我为何要听你们的？”

听罢，莫道很是来火，上前与尹怀佑道：“对，我们才不要和他们一起。泯鹤派弟子个个出类拔萃，何须墨阁的帮助？对吧，师叔。”
他转头看向旁边的陌琴，期待对方的回答，谁知陌琴却是若有所思的模样。片刻后，他快步上前，与邹震道：“御火使，在下是泯鹤派四代长老陌琴。既然大家的目标一致，若是结盟攻打魔教，未尝不是个好办法。”

邹震冷眼望他，“泯鹤派素来对这些名望看得深，你想利用我，当我看不出？”
陌琴不答，闻尹怀佑道：“魔教作恶多端，讨伐魔教乃是武林之中的大事。再者，如今只有泯鹤派在此，莫非御火使想等到全武林的人都来此，再一举进攻？”
诚然各大门派不会一同前来，但他心知邹震不会想的这么深远。邹震看重的不过是功劳，与一人瓜分，总比与十分瓜分要强。

果不其然，邹震显然被他说动，沉思片刻，板着脸道：“我为何要信你？”
尹怀佑颔首，不紧不慢道：“在下既然掌握了情报，自然有信心。就算我说的是假，你们也未必有什么损失。若是御火使能一举拿下魔教，必能收到阁主重任。”
听完这一番话，邹震更加动摇，定睛望着他好一会儿，终于开口：“你……容我考虑一宿。”
尹怀佑微扬嘴角，应：“若是御火使想通了，明日城门外见。”

说罢他转身离去。回心很是疑惑，追去问：“我说，为何带上这么多人？”
他定定地望她，道：“如果联合了泯鹤派和墨阁的人手，就算不能全歼，至少可以扰乱魔教，将御风使救出。”
“万一他们不愿意怎么办？”
“御火使肯定会愿意的。”他十分确信，“至于泯鹤派……”

说着，他回头看向陌琴。那个一贯平静的青年正离他们不远，似是注意到他的目光，道：“尹公子，你有你的打算，我们也有我们的打算。只要互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