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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掩盖(出书版) 作者:武和平-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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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有。”对方停顿了片刻,语气突然变得很急切,“江河,我真不知道,你啥时候能不再让人家告状?!”
“鸽子,出了什么事啦——咱局里建督察处以来,我可是严格按你严总队的要求,民警谁也不敢乱来,最近是平安无事啊!”曲江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试探着问道。
“江河,你有没有把一个叫邱建设的关在戒毒所,以拘押代替侦查?”严鸽那边夹杂着火气,更多的是抱怨。
“鸽子,这你又不是不知道。”曲江河顿悟,心中暗骂这信息也透得忒快了些,嘴上却向严鸽解释,“他就是冒牌警察邱社会的弟弟,原来有前科,法院存在重罪轻判的问题。抓捕时,这小子又和邱社会掉了包,不关了他,能顺藤摸瓜找到邱社会吗?”
“你这不还是抓不住鼻子拧耳朵,搞有罪推定吗?重罪轻判那是法院的权限,再说你抓他有证据吗?”
“我办理的可是监视居住手续啊,没有刑事拘留。”曲江河企图蒙混,但明显地心虚下来,“再说他是在册吸毒人员,需要强制戒毒。”
“你明知故犯。根据《刑诉法》规定,监视居住应该在犯罪嫌疑人的合法住处和指定的居所进行,在戒毒所里监视居住正是执法检查的重点,你必须马上放人!”
“鸽子,你又不是不了解基层情况,现在就是有一帮子喝洋墨水的,整天坐在办公室瞎搞新花样,闹得下面警察束手束脚,犯罪分子无不拍手称快。你在上面搞纪检督察怎么纯而又纯都行,让你这做机关的干公安局长试试,你会一天也玩不转!”
“我正式命令你放人!你以为你做得都保密呀,关于你兴师动众错抓邱社会的事情,早已传到了省厅。省人大都在关注这件事。人家已经为自己请了律师,正在向社会各界呼吁。”
“让他告好啦,这小子我敢肯定抓他不会错,放了他,就是放虎归山,你知道吗鸽子,我现在手里正捏着一条六年前的重大线索!就是放他,也得让他戒完毒瘾再说。”曲江河在做最后的努力,希望严鸽支持他。
“江河,你怎么这么执迷不悟,现在的问题比你想象的要严重得多!”严鸽有些急躁起来,加重了语调。
“有那么厉害吗鸽子,你不要吓我。”
“我再补充一句,这件事情巫厅长已有批示,主管厅长有具体意见,你只要不想尽快把自己那个‘副’字去掉,就‘一意孤行’吧,但是我要执行厅长的命令,立刻派督察队去现场执法!”对方大概记起了曲江河屋子里有幅“一意孤行”的条幅,特别提醒警告着。
曲江河沉默了,他明白严鸽的良苦用心。但又十分窝火,像咬子这样一个毛贼,还未触动就闹得满城风雨,可六年来那么多善良百姓的冤屈石沉大海,却无人过问。如今案件刚刚有了线索,这股无形的力量便开始向自己围拢过来。他想了想,决定暂时放过邱建设,并竭力压抑着内心的愤怒,在心底骂道:小杂碎,放你几天假,等老子把大案拿下,让你自己卷着铺盖卷滚回来,监狱的大门永远都为你们敞开着!
他驾上悍马驶向海滨。此时,天空聚起了黑云,平日悠闲的海鸥这时像断了线的纸鸢,在空中划着杂乱无章的弧线,和破絮一样的乌云纠缠在一起。曲江河打开车窗,让略带鱼腥味的海风灌满车厢,只见矗立在不远处的巨轮号正灯火通明,高高的船舱被星芒状的彩灯勾勒出轮廓线,显得神秘莫测。
曲江河把车停在一边,径直登上大船舷梯,向保安出示了预先搞到的邀请券,快步登上了甲板。整个甲板有半个多足球场大小,全部是用木板铺就,上边垫了一层塑胶。他有意识地踏了两下,脚下发出很大的空洞声。如此庞大的楼船式建筑,全都用木料搭建,整个基础又坐落在松软的沙滩上,的确需要一番周密的设计和精准的施工。如此耗资巨大的工程,仅为取悦于政府开办一场剪彩仪式或演出晚会,显然不合孟船生的惯常之为。
曲江河对自己的老对手太了解了:十年前,孟船生还是金岛街头上的一个小混混,靠着他舅舅宋金元的金矿,他才逐步发迹,一跃成为沧海首富的。对于一个工于心计的金矿主而言,他为什么不惜血本,在这个地方建一座用后即拆的建筑,孟船生肯定是另有所图,但所图何物,曲江河就不得而知了。
头顶二层船舱中飘来一阵凄婉而深情的歌声,这是美国大片《泰坦尼克号》的主题曲《我心永恒》,女歌手忧郁深沉的嗓音伴着阵阵的海风,飘荡弥漫在漆黑的海面上。
曲江河循声登上船舱,发现歌声是从一处悬挂着“基辅餐厅”灯箱招牌的厅门内传出的。他走进去,乐曲已换成欢快热烈的舞蹈旋律。室内空间很大,欧式的枝形烛台上烛光闪烁,映照着四壁俄罗斯巡回画派大师的油画,不少人坐在俄式雕花的桌椅边喝着威士忌和伏特加,一边聚精会神地欣赏着圆形舞池中的表演。
舞池中,三个身着前苏联军装的舞蹈者的舞姿优美潇洒,两个鬈发的茨冈小伙子正和一个栗色头发的俄罗斯女郎跳水兵舞。女郎丰满圆润,军用宽腰带束紧她纤细柔韧的身腰,露膝的短裙下,一对漆黑的长筒靴衬出挺拔修长的双腿。随着乐曲,她像旋风一样在舞池中旋转,那头飞瀑似的栗色长发,在旋转中散发着烂漫无忌的热情。两个男舞者也跳得刚劲有力,或屈膝下蹲或起伏跳跃,踏在舞池地板上的皮靴后跟像战鼓一样嗵嗵作响,震人心脾,博得观众一阵又一阵近乎狂热的掌声。
这个跳舞的女郎正是盛利娅。
曲江河在靠吧台的位置坐下,专注地观看表演,直到一支雕刻着镰刀斧头图案的红色火炬抛到他的脚下,他才明白是让客人表演节目。他一时显得紧张,点了首《伏尔加船夫曲》,在鬈发舞者手风琴的伴奏下,没想到自己浑厚的男中音竟然发挥得很好,颇有点惊动四座的效果。一曲终了,曲江河自知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便有意离开舞池,走到吧台的另一边,站在一个游戏飞镖靶前,有一下没一下地练着准头,不知怎么回事,手气不佳,飞镖个个打偏,空镖横七竖八地落了一地,他有些懊丧,刚要回到座位上,有人从后面发出哧哧的笑声。
他不用回头就知道,这是盛利娅。
对方拾起了飞镖,刷刷几下,全都扎在了红圈之内。
曲江河默不做声,故意不看对方,将手中的飞镖攥在一起,而后整束抛出,皆中红心。
“Very nice!Very nice!”女郎禁不住击掌喝彩。曲江河转过脸,故作一脸茫然,她才把眼睛眯起来,用一种被人捉弄的神色戳着曲江河的鼻子说:“好呀,你真狡猾,我差点给你骗了,你不老实!”
曲江河笑笑,说:“我不过是受了你的优美舞姿的感染,才有了这种准头的。”
盛利娅听了,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转而道:“难得局长今天有这样的雅兴,你可是这里的稀客呀。”
“我是来道歉的,那天在海滩多有得罪,还要请你原谅。”曲江河身着西服,彬彬有礼,完全没有了海滩上那股冷峻和僵硬。
“曲局长,你也是公务在身嘛,现在能赏光陪我跳一曲,咱们就算扯平了。”盛利娅甜甜一笑,不卑不亢做了个邀舞的姿势。曲江河欣然应允。
慢华尔兹舞曲奏起,灯光暗淡下来,曲江河略显局促,和盛利娅的身体保持着距离,舞步也仿佛是警察的操典。盛利娅莞尔一笑,指尖很温柔地搭在了他的肩上。
“我早就料到你会到这儿来。”
“是吗,为什么?”曲江河佯装诧异。
“因为你在找你最需要的东西。”盛利娅瞟了他一眼,对他的心存戒意明显不满,有意按了一下对方的肩头,“你也明白,只有我才能帮你。”
曲江河能感到对方手指尖传递的微小信息,两人在众多舞伴中穿行,舞步逐渐配合默契。舞池的转弯处,他轻轻攥了一下对方的手,女郎的身体便做了一个轻盈优雅的弧线,裙服像绽开的绿荷,柔和而轻盈地扫在自己的腿部,他略有些走神,差一点撞到了身后的舞伴,便急切向前迈步,正赶上女郎向前踏步,两人的胸部无意间发生了轻微的碰撞,曲江河像碰着了火一样后退了一大步。
“你怎么帮我?”
对方那双清澈的眼睛荡人心魄地闪动了一下。“这就要看你有没有诚意。”在舞池灯光更暗淡处,她像怕黑似的靠近曲江河,身体不由自主依附在了眼前这个男人结实的胸膛上。这一刹那,曲江河感到自己的腿部和对方的腹部碰在了一起,内心立刻腾起了一股热浪,周身的血液也开始澎湃奔涌。他下意识地立刻松开了手,和女郎拉开了距离,并从口袋里掏着什么东西。这时灯光大亮,盛利娅发现他掏出的竟是一个手帕,正在抹去头上冒出的涔涔汗珠,不禁觉得对方有几分可爱。
“咱们去喝一杯,你不介意吧?”一曲终了,盛利娅以主人身份邀道。
“当然,非常感谢。”曲江河随即答道。少了拘束和戒备,他逐渐对这个有着异国风情的姑娘产生了一种朦胧的好感。
曲江河阅人无数,并非不解风月,但对盛利娅这样的女人还是第一次接触。对方通体散发出的青春健朗的活力,眼睛里藏有的那种勾魂摄魄的力童,可以把你久久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欲望召唤出来,通过一颦一笑传递一种含混而美妙的东西,使人不知不觉,难以抗拒。
他暗自告诫自己:如果一任情感信马由缰,自己就会忘了来这里的初衷,就会被自己点起的情欲之火烧掉。这一瞬间,他明显感到了自己从未有过的脆弱。
重回吧台,盛利娅示意服务生倒上两杯法国红葡萄酒,一杯递给曲江河。轻轻一碰,而后一饮而尽。曲江河注意到对方脸上腾起了红晕,但漆黑的眼睛里却分明含着几分令人捉摸不透的忧伤,分明是在用求助的神情凝视着自己,那模样更加楚楚动人。曲江河觉得到了该谈谈他所关心的话题了。没有想到,盛利娅却像猜透了他的心思一样首先开了口。
“那天你上船被挡了回去,我都知道。我没出面的原因,你应该理解。”她为他斟了酒,轻轻咬了一下嘴唇道,“可我断定你会坐在我面前的,这几天我都在等你。”
“是吗,为什么?”
“凭眼睛和内心。”
“谢谢,我的确想得到你的帮助。”
“你想了解些什么呢?”
“知道这艘船的一切。”
盛利娅没有马上回答,看得出来,她的内心在剧烈地矛盾着。曲江河在默默等待,期待地看着对方。
“曲局长,你能告诉我,世界上最大罪恶是什么吗?”盛利娅终于抬起头,紧盯着曲江河的嘴巴。
“是掩盖罪恶本身。”曲江河一字一顿地说道。
盛利娅浑身颤栗了一下。她没有想到,这个表面粗犷的男人,说话竟含有如此深刻的哲理。在海滩上,她就感到了他那种凛然的气质。以前也听说过这个铁血局长的传闻轶事,今晚近距离的接触,更加感到了这种来自内在的一种震撼。
她觉得他很像一堵墙、一座山。在他身上,有她需要的一种力量。她心灵深处的一岗大门在慢慢开启。她有一种冲动,想把内心的恐惧和有关大船的隐秘全部倾泻而出,但很快又抑制了自己。她本能地朝黑暗处看了看,那里似乎有一些看不见的眼睛。
曲江河捕捉着盛利娅表情的细微变化,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度。正当他要向对方说些什么的时候,吧台上的电话机却突然响起来了。
她飞快抓起了电话,继而像触电似的把听筒递了过来,不无惊诧地说:“怎么?是找你的电话!”
曲江河把听筒靠在耳边,是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曲局长,我是赵明亮,我想马上见到你,向你提供一个重要情况。”听筒那边的声音十分急迫。由于紧张,声音很大。
“你在哪里,怎么找你?”曲江河登时紧张起来。
“你现在就到鲸背崖的老营房去,我在营房后门等你,是关于大猇峪案件的事,情况很紧急。”
“我马上安排人和你见面,你留一下电话联系号码。”
“除了你,我谁都不相信。现在就来,越快越好。”
曲江河还要询问什么,电话已经挂断了,听筒里只剩下嘀嘀的忙音。
曲江河匆匆与盛利娅告辞,并很快给支队长薛驰挂了一个电话,而后驱车直奔老营房。
老营房是当年金岛驻军的防地,已废弃不用,离大船尚有一段距离。曲江河为赶时间,从斜插的一条辅路上驱车疾驶。海风很大,墨色的海空中一道闪光的裂隙划破了天地,隐隐的雷声自远至近滚滚而来,已经闻得到腥湿的雨气。凑着一道电火弧光,曲江河注意到前方有一台摇摇摆摆如醉汉的“摩的”。他放慢了车速,并且鸣了喇叭。
曲江河太熟悉眼前这种特殊车辆了,此车用摩托车改装,加了一副焊制的铁皮外壳,用作拉货载客。“摩的”车主多是残疾人,老百姓又称之为“拐的”。由于“拐的”影响交通畅通和市内观瞻,市政府曾下决心取缔,为此引起了“拐的”司机的上访。出于对弱势群体的照顾,政府不仅收回成命,而且要求交警对他们的管理也要网开一面。因此,曲江河没有立即超车,在再次鸣笛无效的情况下,使用了怪声警报器。
“拐的”司机终于听到了,侧身让在一边,可就在曲江河挂挡加速的时候,“拐的”车突然又折回主干道,曲江河急刹车,差一点使车头拐了个90度,他有些气恼,分析司机可能是喝酒了。但情况紧急不便纠缠,再次揿动警笛按钮,长鸣不停地在“拐的”左侧行驶。“拐的”再次避让,留出空间让曲江河超车,就在他加油提速的一刹那,“拐的”像失控了一样突然呈S形在路中央转了一圈,只听得一声沉闷的撞击声,那辆车已经翻滚在道旁,一个人影也随即被甩在路基的边沿。曲江河心中暗暗叫苦,急忙拉了手刹,下车来搀扶倒地的人。
司机一动不动地卧伏着,估计已经受了重伤,曲江河急忙把对方驮在背上向自己的车边走,一边腾出手用手机拨交通紧急救护122。就在这时,他猛觉得自己喉头一凉,紧接着就是一阵窒息,眼前一黑,四肢发软,手中的机子也脱落在地。原来背上的那人正用一根拐杖似的木棍横在自己的脖颈处,狠命用双臂向后拉动,口中咒骂不停。曲江河迅疾像弹簧似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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