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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蚩尤的面具-第48章

小说: 蚩尤的面具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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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里冰凉的刀柄,略微浮动、烦躁的心立刻沉静下来。香雪兰之死,犹如投入深潭的一颗小石子,而叶天,就是那一泓无波、无声、无尘、无相更深不见底的幽谭。

这样的人,往往有可能成为决定战局胜败的独一无二的关键人物。

经过数天疗养,雷燕现在已经能下床自由活动了,此时正坐在窗前的摇椅上看书。见到叶天和方纯进来,雷燕脸色异常平静,无声地合上书,静静地等待着他们开口。

治疗室里,飘浮着淡淡的福尔马林药水的涩味,从天花板到地面全都是一片单调空洞的苍白色,与雷燕的面色极其相近。

“我已经抓到了那个人——在现代化的催眠术、测谎术、脑电波读取术等最新科技手段下,取得他脑子里的秘密并不困难。可是,我现在没时间,因为几天内就要离开蝴蝶山庄了。雷燕,我希望你能讲出一些我感兴趣的东西,那么,我就能带你离开山庄,而不是留在这里,最终成为江湖人物的盘中大餐。你是个聪明人,请试想一下,我们感兴趣的是日本兵,而大多数江湖人垂涎的却是淘金帮历年来累积下来的财富。落在他们手里,只怕会把你一片一片切开来研究,直到榨干你骨缝里所有的油水为止。”叶天没有拐弯抹角,而是开门见山,直接陈述利害关系。在他看来,雷燕从山里赶来大理之前,就安排好了一系列应对措施,比如把日本兵藏在无为寺外、带来的只是信件的复印本等等。

跟这样的聪明女人打交道,可以节省很多时间,而现在他缺的就是时间。

“哦?你要去哪里?”雷燕问。

窗中投射进来的阳光,将她全身罩住,令她全身都散发出明晃晃的光芒。

“泸沽湖。”叶天只回答了地名。

“我说实情,就带我一起走?”雷燕的左侧眉毛突然挑高,显示出她对那个名字非常感兴趣,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稍纵即逝,仅仅落在方纯眼中。

“差不多,因为我现在能够当段承德的半个家。”叶天毫不迟疑地回答。

雷燕丢下书,深沉地笑着,似乎对叶天的大包大揽有所怀疑。

“说实话,你没有太好的选择了。纵观淘金帮的历史,为黄金丧命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所以说,你也会步那些人的后尘,成为战斗的牺牲品。说吧,说些对大家有帮助的内容。”方纯旁敲侧击,双眼紧盯雷燕,绝不放过她身体上的任何变化。

“好吧,我说,但你们必须保证我的人身安全。”雷燕仍在讨价还价。

叶天点点头,谨慎地关紧窗子,放下窗帘。治疗室里的光线顿时暗下来,能够给所有人以安全感。据他判断,黑金部队的袭击者并没有远去,一定是逡巡于蝴蝶山庄的外围,随时都会去而复返。

方纯在一张方凳上坐下,取出录音笔,按下录音键。

雷燕垂下头思考了一会儿,开始慢慢地追忆叙述:“关于二战日本兵,我觉得他肯定知道很多事,只是还没找到撬开他嘴巴的钥匙。我连续数次带他回当晚杀人的地方,一字一句地告诉他那晚发生了什么。然后,我要求他说出自己的秘密。起初,他什么都不说,甚至绝食反抗。最后,终于在一个下着铺天盖地暴雪的深夜里,他一个人打伤警卫,进入了鞋带洞。我一个人追上去,他突然转回身告诉我,他很孤独,现在就算死,也要跟自己的兄弟们死在一起。我问他,他的兄弟在哪里?他自知失言,就再也不说了。然后,我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对着鞋带洞里的水洼坐了整整一夜。长夜漫漫,为了对抗疲惫和瞌睡,我生了一大堆火,又抓了几只野兔子,架在火上烤。我们淘金帮的人每次出门,腰带上总是拴着酒葫芦,里面装满了土法酿造的烈酒。当我兴致勃勃地吃肉喝酒时,他突然转过身来,满脸诧异,死死地盯住我——”

当时的情况下,雷燕以为日本兵要图谋不轨,立即垂手掏枪,弹开保险栓。但是,日本兵并没有凶猛地扑过来,而是喃喃地叫了一声:“修罗?”

雷燕看过日本兵的纹身,从头到脚,都是“修罗”这两个字。由此可知,修罗是对他而言极其重要的一个人。

“你说什么?”雷燕问。

日本兵的情绪变得无比激动,挥舞着双拳,大声咆哮:“修罗!修罗!”

雷燕想了想,换了个问法:“修罗是谁?是你的朋友吗?”

日本兵一个箭步跨近火堆,像一头被激怒了的山豹,双手猛地扣住了雷燕的肩膀。

雷燕的武功受过淘金帮几大长老的真传,身子一转一缩,短枪就顶住了对方的心口。

万万料不到,此刻日本兵陡然叫出来:“修罗,你就是修罗!你就是修罗!看看我,看看我,想想我是谁?我是谁?”

第05章 二战日本兵的秘密:谁是修罗?

雷燕大吃一惊,几乎失手连短枪丢到地上。在她生命中,从未有一个朋友、亲人或是相熟者的名字里包含“修罗”这两个字,自己从小到大,只用过“雷燕”的名字,绝不会错,可对方为什么突然称呼自己为“修罗”?

“修罗,修罗,我是——”日本兵差一点点就说出自己的名字了,但一阵冷肃的山风就在这个关键时候涌进洞里来,拂动火舌,卷到两个人的身上来。滋啦一下,雷燕肩后的头发被烤焦了一绺,发出了难闻的气味。

“啊?”雷燕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日本兵突然闭嘴,借着火光,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雷燕的脸。

刹那间,鞋带洞深处传来汩汩涌动的水声,仿佛有一口深泉刚刚恢复了生机勃勃的喷涌一般。

雷燕大气都不敢出,保持微笑,迎接着日本兵质询的目光。跳跃不定的火光映照下,日本兵的五官正在发生奇怪的扭曲变形。有那么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雷燕觉得这个人似乎有一点面熟,仿佛记忆深处的某个影子。

“你不是,你不是……修罗已经死了,修罗已经死在历史里了……”日本兵梦游一样退开,重新回到水边坐下。

“说下去,说下去,修罗是谁?你又是谁?我一定可以帮你,只要你说出来,我会发动淘金帮的全部力量帮你!”雷燕不想功亏一篑,迅速跨到日本兵身边,扣住他的肩膀,连续发问。

之前,雷燕早就派遣了五名潜水高手,将鞋带洞水洼之下探查了个明明白白,以每五平方米为单位,拍照、抠缝、清淤,连安安静静地潜在水底的小鱼、小虾、小螃蟹都捞了起来,可就是没有发现密道。

日本兵深深地垂着头,一个字都不回答。

雷燕用近乎哀求的语气问:“告诉我,谁是修罗?在你身上,究竟曾发生过什么?”

不管她说什么,那日本兵只是低头发呆,眉目之间,满含冷漠。

从那天起,日本兵又长时间陷入了不说话、不喝水,不吃饭的绝食状态,任凭雷燕千方百计地劝慰、利诱、威胁,连一个字都不吐。不过,雷燕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只要找到“修罗”这个人,就能打开日本兵的心锁。如果没有段承德的大理之行邀约,她会按计划带日本兵走遍西南大山里的所有村寨,试着用故地重游的方式,唤醒他的记忆。再者说,日本兵进入鞋带洞以后,情绪上会产生特殊变化,可见那个地方对他而言是有特殊意义的。以此为突破口,假以时日,定会有所收获。

同时,雷燕命令手下亲信带一组兄弟潜伏在鞋带洞附近,严密监视观察,一旦鞋带洞里出现状况,就立刻打电话报告。

听完这一段,叶天突然有了新发现——“雷燕已经误入歧途了,要想唤醒日本兵的记忆,就必须设计出一个六十多年前的场景,让时间、地点、人物、建筑物回溯倒流,因为那才符合‘二战中国’的实际状况。”

诚然,这么做的前提是那个来历奇特的日本兵必须是“二战日本兵”,否则就成了“驴唇不对马嘴”的大笑话了。

“你怎么看?”他问。

方纯立刻接话:“如果是我,就把鞋带洞附近村寨里超过八十岁以上的老人全都集中起来,跟日本兵逐一见面交谈,然后将全部录音拆散、组合、比对,复原这个地区的二战历史。这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则是将全部资料立体建模,把日本兵这个角色精确地放进时空模型之中,从而得出他的行动轨迹。”

她采用了过多的专业术语,所以雷燕没太听懂,皱眉不语。

所谓的“立体建模”是最新的电影拍摄术语,当演员进入电脑虚拟出来的场景时,能够体会角色的心情,自发地产生最恰当的肢体动作变换、喜怒哀乐表情,其表演将变得非常真实,最大程度地感染观众。

按方纯的说法,给日本兵一个恰如其分的环境,他就会再度回忆起与“修罗”相关的片段,彻底放开记忆的闸门。

叶天点点头,他也是这样想的,只不过该计划的工作量非常庞大,耗时耗力之极。

“还有吗?”方纯追问。

雷燕眯起眼睛,目光变得如刀锋一样孤寒凛冽:“就这么多了,如果我能解开鞋带洞之谜,哪里还有闲工夫来大理?”

叶天笑了,因为这一刻的雷燕才配得上淘金帮大人物的身份,词锋犀利,态度倨傲,随时都会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说完了,该你们履行承诺了。”雷燕说。她抱紧胳膊,像一只缩成团的刺猬。

“我们会带你走,再带走那日本兵,北去泸沽湖的路上,大家还可以切磋讨论。”方纯如释重负地一笑,关掉了录音笔。

雷燕冷笑:“不,我要的是自由,并且要带走他。他是我发现的,不出意外的话,我就是他的主人,对他有绝对的控制权。我们并非朋友,而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交易双方,一旦交易达成,就该一拍两散,互不相欠。”

治疗室内的空气猛地僵住,方纯脸上的微笑也变得尴尬起来。

“丁零”,后窗风铃一响,原来外面又起风了。

方纯向前探了探身子,凝神盯着雷燕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这些资料还救不了你的命,作为淘金帮的大姐大,你最好想想看,跟谁走、跟谁合作才能保命。知道吗?来大理这一趟,你已经在江湖上大大出名了,不出意外的话,北狼司马已经把淘金帮拥有大秘密的流言传遍江湖了,此刻外面不知有多少江湖人等着捕捉你这只大肥羊呢!”

这是实话,一经方纯点破,雷燕绝对无法否认。

自成立伊始,淘金帮这支势力就是以捕杀淘金者一类的肥羊作为获利手段的,他们是淘金者最惧怕的豺狼。与此同时,当帮会中聚集的黄金宝藏越来越多时,他们本身也就变成了另一类肥羊,成为江湖大佬们“黑吃黑”的主要目标。

“那是我的事。”雷燕怒睁双眼,死死地瞪着方纯,两颗眼珠上密布的血丝凶悍地贲张着,“小妹妹,我十二岁出门闯荡江湖的时候,你还在襁褓里闭着眼睛吃奶呢。淘金帮再落魄,也轮不到你来教训我,懂不懂?”

她双肩、双臂上的肌肉极其发达,即使在病员服的覆盖下,也显现出凹凸不平的块垒,气势极其惊人。

“丁零丁零丁零”,房前屋后的风铃一起响起来,像是演奏着一曲“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战歌。

方纯陡然间“扑哧”一笑:“聪明的女人应该永远对自己的年龄保密,你这样说,岂不是证明你比我老得多?要尊称你一声‘老前辈’?”

剑拔弩张的局面因她的笑而骤然缓和,雷燕的两颊上掠过两片红潮,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小题大做了,随着方纯的笑低笑:“不必不必,小妹妹,姐姐我已经老了,哪像你们这些大好年华的小姑娘,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旁边自然会有人宠着、哄着,不让你受一点点委屈。大理的事结束了,我想早一点回金沙江西边去。姐姐是粗人,只有在那片广袤荒凉的大山里,才会有安全感。”

方纯微笑着点点头,若有所思。

“咳咳……跟我们走吧,如果什么时候你觉得安全了,就自行离去,绝不强留,好不好?”叶天温和地打圆场,并及时向方纯使眼色,示意她适可而止,不要过于强势。

雷燕也知趣地点头答应,因为叶天这种商量的语气给足了她面子,再固执己见,就太不识抬举了。

隔了一会儿,她又低声反问:“请问一声,他被关在哪里?有没有被酷刑拷问?你们放心,我在哪里,他就会在哪里,绝不远离。”

叶天心头突然透进了一丝天光,似乎一下子抓住了事情的关键。日本兵对雷燕有着特殊的感情,并且差一点将她错认为修罗,这岂不也是揭开他身份的另外一条线索?

他点点头,微笑着回答:“放心,他没事,段庄主派了专人关照他。”

雷燕疲倦地叹了口气,垂下了眼帘:“我累了,你们走吧。”

出了治疗室,廊檐下的风铃仍在响个不停,清脆的丁零声穿堂入户远去,更显得山庄大院寂寥空旷。

“我曾经是不肯接受哪怕是一丁点失败的人,但现在——”方纯摇摇头,为探访雷燕之行感到懊恼。

叶天抬手,握住风铃,令它的声音停止,然后静静地谛听着。

楼后的风铃声时有时无,隐隐约约地传过来。

“听出什么?”方纯不解地皱着眉。

他们接下来的重要任务是准备北上泸沽湖,时间紧迫,不容浪费,哪有闲心在这里听风铃乱敲?

叶天低声回答:“时有风吹幡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议论不已。惠能进曰,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

西天,夕阳即将坠落于山尖,余晖遍洒,万物镀金。想必蝴蝶山庄之外,处处都是美不胜收的大理自然风光。可惜,他们却被重重迷雾所困,忙忙碌碌,毫无头绪,也没有心思抬头欣赏风景。

“什么?”方纯怔了怔,立刻醒悟那是《坛经》里的经典段落。

叶天回过头来,此刻在他眼中,檐下方纯的五官被镀了一层玄妙的紫金色,如一尊精雕细琢过的佛像。

那段经典的禅宗故事是这样说的:惠能去广州法性寺,值印宗法师讲《涅盘经》,有幡被风吹动,因有二僧辩论风幡,一个说风动,一个说幡动,争论不已。惠能便插口说,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是你们的心动。于是,众僧叹服。“风不动,幡不动,仁者心动”这个典故深刻地刻划出万物皆空无、一切唯心造的大乘佛教的根本教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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