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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一日百合-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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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 

要愣一愣,阳子才能确信,自己总算把他逗笑了。

“景麒……” 

“嗯。” 

“有事请教。” 

“嗯?” 

“碧双珠的力量由人的意念发动和控制,和方术的原理不是一样吗?”

“嗯,类似。” 

“非自然力是很难启动的,使用者需要天赋以及长期的修行。而碧双珠的力量,多多少少,是个人就能发挥点出来。可以把碧双珠理解成一种特别容易被意念发动和控制的非自然力的力源吗?”

“也许只是媒介。”

“不管是发动某种特定非自然力的媒介,还是它本身就具备特定的非自然力,总之,既然法术能让人发动原本无法发动的非自然力,那么使用法术就能让碧双珠发挥出更大的治愈力,不是吗?” 

“理论上是。” 

“理论上?因为现有的法术针对着形形□的力量,却没有一种针对碧双珠?”

“是。” 

“现有的咒语和阵法是怎么来的?” 

“流传下来的。”

“总有初创者吧?为什么我不能创作一个咒语呢。”

“嗯?” 

“你曾经说过法术无法让人恢复健康,因为非自然力只能影响空间,无法作用于时间。然而碧双珠却是疗伤的法宝。它的原理大概不是让受损或病变的肌体复原吧,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发挥它的力量,为你疗伤!” 

景麒似乎想要提出异议,但阳子的手掌覆上他的嘴唇后,他就柔顺地闭上了眼睛。

四个时辰之后……

阳子躲在门背后,满怀希望地看着值夜的女官走过来,又垂头丧气地看着她们走远。没有铃,没有仙蕙,这里没有她信得过的人。天眼看要亮了,一亮就不好办了,终于,在她衡量起破罐破摔的可行性时,钟灵手持烛火出现在廊下。

“毓秀,毓秀!”

“噫?” 

那张远远称不上熟悉的瓜子脸上浮现了疑惑之色。 

“毓秀,这里!”

阳子只好探出身去,向她招招手。

“主上!”仁重殿的女官吃惊地问,“您怎么还在这儿?”

阳子把食指竖在嘴前,示意她别声张。

“主上有何吩咐?”女官压低了语声。 

“你要有心理准备,你会被吓一跳。”

“是。” 

“准备好了吗?”

“是。”

深更半夜脑袋上裹着宰辅的睡衣从门缝里招手——这样的女王,对于钟灵来说,已经够吓人了。

“你进来。” 

“是。”钟灵体贴地吹熄烛火,闪身进入室内,还掩上了门。

“我需要染发的颜料,红色的,天亮之前必须到手。”

“红色的染发料?”

大惑不解的女官一边问,一边下意识地看向仁重殿的主人。床帐低垂,只能看到一个朦胧的身影,正在锦被的覆盖下安睡。

“你可以表示惊讶,但不许慌,也不许惊叫,记住了吗?”

“记住了。”钟灵慎重地点点头。 

阳子撩起睡衣一角,让她看清遮掩在里面的发丝。

庆国的吉祥色,红,在月光下呈现出象征死亡的大凶之色。

是的,映入钟灵眼帘的是白色。

雪白的发色好像宰辅的皮肤,令人惊疑,令人心碎。 

“……”

她遵守了她的诺言,没有发出惊叫声来。

“拜托了,有劳了。”阳子说。

“没问题,我能办妥,不惊动任何人。” 

“不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微臣不敢擅自质问。”

“那首诗怎么说来着?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噫?”

女王的语声中没有忧愁,事实上,女官听出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快。 

“哈,我只是开个玩笑,你看我国学也有进步了。好啦,过来!”

“是。” 

“你看!你看!” 

阳子拉起景麒的手,抬到钟灵眼前。

深可见骨流血不已的指尖上,竟已生出了娇嫩的新肉。

“您真了不起!” 

钟灵由衷地叹服道。

“四处淤青六处擦伤,都愈合了!”

“主上……您元气大伤,请静心休养。”

“啊,是有点累了。” 

“微臣这就为您准备染发去。” 

“多谢。”阳子在床沿坐下,“一夜白头,如果传扬出去,也不知会造成多么恶劣的影响,恐怕会被人攻击新政吧。对了,对景麒一定要保密,不能再增加他的心理负担了。”

“主上,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话直说。” 

“您对台辅的举动耿耿于怀,却理直气壮地做出了类似的事。” 

“……听说过双重标准这个词吗?”

阳子笑了起来。 

“微臣倒是听过一句俗语……”

俗话怎么说来着?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待续)






、荆棘的王冠034


“惊闻吾王欲强推新政……” 

刚看了个开头,阳子就兴致索然地把信笺收了起来。

虽然特意送信过来的太师正站在她面前,她也知道应该敷衍两句,但是,她真的累了。

仓促间强行启用了自创的治愈术,她已经心力交瘁,偏偏还要时刻伪装健壮的假象。她变得焦躁易怒,十分不耐烦。按理来说,乙太师德高望重又和蔼可亲,本是疏解心理压力的好对象。可惜太师是坚定不移的保守派,而且还是矢志不渝地妄想说服她的保守派老顽固。

“您应该看看,我认为信的内容很有见地。” 

“我回头就看。”阳子勉强地回答道。

“您这是要疏远我们了吗?”

问题直接,提问的语声却依然舒缓平静。

“哪儿的话!”阳子赶紧摇头。

不过,近年来,她和这帮老臣的关系确实是有点相敬如宾淡如水的感觉了。并不是她刻意冷落他们,只是话不投机,自然而然地导致疏远而已。她结交了不少志同道合的新朋友,书生意气,挥斥方遒,一起展望着、勾勒着理想国的蓝图。

“那么,请您现在就看。” 

乙太师难得如此执拗。

阳子只能妥协,再度把信打开。

正文只有寥寥数语,劝谏君王暂停革新。但信笺之外,却另附论文一篇。

“纵观彼岸文明史,君权神授转型为……”

静谧的室内,只有纸张哗哗作响的声音。

论文只有两页,阳子转眼就已看完。为什么?哦,是的,没错,是心情激荡的阳子翻来覆去地看这两页纸,双手还在不停颤抖。

“关键是,私以为,成功转型的关键是市民革命……”

她下意识地凝视着来信者的署名:何齐芳。

一个闻所未闻的名字,一个露骨的伪名。

何齐芳,究竟是何方神圣?

“庆国是农业国,农民占总人口的九成。在市民取代农民成为国民的主体之前,即使自上而下进行革新,成功革新,多半也只能创建出一个形式民主的国家吧。也许选举都会变成官僚小丑和民间的所谓精英混战的闹剧。所以您首先要做的是化农民为市民,而不是搞什么三权分立全民公投……” 

“这篇市民政府论,真是!啊!”

拍案叫绝的阳子语声突然中断,一口血喷在了白纸黑字上。

“您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乙太师大惊失色。 

“不,不碍事。”阳子搭着太师前来搀扶的臂膀缓缓落座,“我累坏了,歇几天就好,您只管放心。”

“市民阶层足够壮大的时候……” 

“嗯,市民阶层足够壮大的时候……”

何齐芳没有明说,太师也没有明说,但阳子明白他俩的潜台词。

市民阶层足够壮大的时候,哪怕君王不肯放权,民间也会使用暴力强迫君王放权。换言之,民主的火候一到,无论君王权贵是否支持,转型都会开始;火候没到,君王单方面坚持,意义不大。其中最大的区别也许是流血、流多少血和不流血。

但不流血,尽量少流血,对阳子来说,始终是最重要的。

********************

“太师,早上好。” 

天蒙蒙亮,乙太师就起了身,上温室去赏花。奇怪的是,在郁郁葱葱的花草间,已经站着一位像他一样几乎从不早起的男子。 

“台辅,怎么这么早?您该多休息啊。” 

“今天,有点事。” 

简短而又缺乏表述力的回答,让乙老头笑了起来。

不爱答话,答了也往往等于没答,似乎是这位景麒先生的绝技。

“身体大好了?可喜可贺。”

如果乙悦不开口,突兀降临的沉默就会一直持续下去吧。

“倒也不是。” 

“那……真是太遗憾了。”就算是乙老头,也难免有点不知所措,“您有什么心事吗?老朽希望为您分忧。”

“也没什么忧心事,虽然我没什么自信……”景麒呆呆地凝视着眼前的玻璃墙,“对于主上来说,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所以我想趁她来练剑时,向她请求复合。不过,我有很多让她不满的地方,老实说,我并不认为她会应允。” 

“是多年以前的定情之日,对吧?情不在了,特殊意义也就不复存在。既然您相信对于主上来说,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又为什么没有复合的自信?”

“定情的日子……”景麒若有所思地说,“您是指发生那种关系的日子吗?那是在一个月后……” 

“老朽,咳咳,是指您在朝堂上收到主上的花。” 

乙老头满意地看到那张神色淡漠的脸涨红了。

“我并不是站到这里来暗示主上应该送花给我的。”景麒红着脸说。

“今年的萱草开得不错呢。” 

“每年都不错。” 

“您每年都来看吗?” 

“不,一般不是看这温室里的几株。”

“因为不是什么高贵的花,生命力很旺盛,野地里也到处都是。”

“嗯。” 

“您多虑了。” 

“嗯?” 

“主上一直想找您复合来着,只是心虚,没有勇气开口。” 

“哦。”

“您还是把这个请求复合的任务留给主上完成比较好。”

“为什么?” 

“如果由您提出来,主上会难过的。”

“太师,您刚才还说她想复合。”

“就是因为她想。” 

“我不明白。” 

“啊,怎么说呢……”

“太师,我想我应该听从您的教导。可是,我无法忍受如今这局面……”

“放心吧,台辅,听我的,等她提出来,那是最好的。” 

“要是她不提呢?” 

“您该对自己有信心。” 

“可是……” 

“我觉得,您真的比前些日子精神多了,连话都多了。”

“这是因为我调整过服药的时间,改成了早晚一次。昨晚服的药,到现在效力差不多过了。” 

“怎么也不愿意承认是主上为您治疗的功劳吗?”

“……不愿意。” 

“哪怕您嘴硬不承认,主上也不会中止行动哦。”

“这对她的损害太大了,太师,您应该规劝她,而不是和我抬杠!” 

“您不觉得很神奇吗?法术本是玩弄空间的技术……”乙老头眨眨眼。 

“然而主上自创的法术却能影响时间。”景麒感慨地说,“您与我对法术的了解,要比主上深得多。但是她所创造的法术,我们却创造不出来。她连基本功也不算扎实,明明……” 

“非常了不起,不是吗?” 

“很显然,我和主上有着本质上的差距。她真是非常了不起。” 

“她毕竟是天帝从芸芸众生中选拨出来的王嘛。” 

“绝大部分的王都称不上‘了不起’啊。”

“您错了。”乙悦恳切地说,“每一位被天帝选中的王,都具有超凡脱俗的潜质。每一位王,按理都会了不起。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绝大部分王都表现得不怎么样。您可知其中缘由?” 

“登基之后的种种际遇把他们的潜质扼杀了,我是这么想的。”

“遇到什么样的宰辅,不也是‘种种际遇’中的一种吗?和宰辅建立了什么样的互动模式,不也是‘种种际遇’中的一种吗?您赞美您的王,这没什么不好。但是您的话语中流露出来的自愧不如,就很不好。因为您,主上才被激发出了自创法术的潜力。主上非常了不起,您,也非常了不起。”

“我?” 

“您明白‘辅’这个字的意义吗?” 

“我……明白了。” 

“话说回来,那个神奇的新法术,让我产生了奇怪的联想。碧双珠是庆的宝重,毫无疑问,可是,为什么水刀会作为一国宝重被记录在案呢?宝重难道不是天帝赐予各国的法宝吗?从来没有听说过‘某人收服了某个妖魔、那个妖魔从此化为宝重’的先例。虽然君王之中像达王那样擅长收妖的人并不多见,但各国宰辅都很擅长收服妖魔。妖魔只会变成使令,顶多变成法术爱好者的法宝,但决不会变成一国宝重,对不对?”

“我有一个异想天开的念头。我想了很久了。”景麒神色凝重地看着太师,“碧双珠和水刀,也许本为一体。”

“您是说,从来就没有两个宝重,庆只有一个宝重,然后有一天,宝重失去了一部分,即水的那部分。天下大乱,谣言四起,直到很久很久以后,达王才收伏水妖,但关于宝重的传说已经折损已经走样,结果,折损走样的版本流传到了今天。您是这意思?”

“所谓法宝,本是无生命却蕴含着非自然力的器具。但各位飞仙的法宝中,不也有起了凡心、化为妖魔为非作歹的吗?宝重只是地位特殊的法宝,某个部分人格化了,不甘心受驱使,不服天纲伦理的教化,就成妖魔了吧。”

“达王是怎么想的呢?”

“呵……”

“可惜当年没有好好问过他。他一定也有奇妙的见解。”

“既然水刀可以随意变形,那么最初的宝重未必是一种武器,而是和碧双珠的形状更般配的东西,譬如说,一面镜子,挂着兜住宝珠的穗子。”

“台辅,您胡扯的功夫,倒也颇为了得。”

“需要您来协力束缚水刀的达王,没能让宝重真正复原……不是很合逻辑吗?”

“嗯,我见到的水妖,一开始就是一把刀。” 

“据说,是一把庞大的偃月刀?” 

“连刀柄加刀身,比主上的个子还高。”

“据说史上曾有六次变形,但始终未能摆脱柄的束缚。”

“柄是达王的封印,很牢固,几乎坚不可摧。”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用法得当,我们的宝重也许能让时光倒流,生命重来。”

景麒发出了叹息似的声音。

“让一切重头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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