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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长乐夜未央-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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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周公负成王朝诸侯
    后元元年的夏天,天子没有北幸甘泉,也没有待在建章宫,而是去了鼎湖宫。(注)
    鼎湖宫位于蓝田县,在上林苑的东南角。传说上古时黄帝采首山铜以铸鼎,鼎成,有龙下,小臣攀龙髯而上者七十二人。天子因此在蓝田建了此宫。
    钩弋夫人是第一次来鼎湖宫,看着有些破败的宫室,心里十分不悦,天子却是不在意,对钩盾令的惶恐请罪也只是一笑了之。
    “朕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与尔等无关。”天子的语气极淡,摆手让钩盾令退下。
    钩弋夫人不解,却也无心好奇,隐下所有的心思,小心地伺候天子。
    “卿退下吧!”天子在玉床之上躺下后便让宠姬退下。
    “阿翁,弗陵陪你。”不待钩弋夫人开口,她身旁的刘弗陵便期待地提议。
    “今天不用。”天子摸了摸了幼子的额头,“去休息吧!”
    刘弗陵还想撒撒娇,但是,抬眼便见天子已经闭上眼睛,只能随母亲行礼离开,未出内寝就听到天子的吩咐:“召黄门令。”一旁侍奉的宦者立刻应诺。
    钩弋夫人的心不由一紧,却没有回头,携起儿子的手步出殿门。
    回到居处,钩弋夫人便吩咐亲信宫人:“让中黄门来见我。”
    帝寝内只点几盏灯。十分昏暗。接过天子亲自递过来地帛卷。黄门令受宠若惊。更是诚惶诚恐。
    “这是旧图。照着绘一幅新地。明日时。朕要看到。”天子地声音嘶哑。让黄门令不禁颤栗。
    “诺!”
    “两图都要呈上。旧图不得有损。”天子淡漠地吩咐。没有更多地言辞说明若是做不到会有何后果。
    “诺。”
    不过是一件简单的绘图差使,黄门令却莫名地觉得其中绝对不简单。
    退出帝寝,黄门令一边回官署,一边打开帛卷,只看了一眼,便呆住了,双手更是颤抖不止,几乎拿不稳那幅菲薄的帛画。
    “周公负成王朝诸侯图?”钩弋夫人不解地重复了一遍这个拗口的名字。
    “是何意?”钩弋夫人不明白。
    同样出身卑微的中黄门原本也不知道,但是,刚才在黄门署,黄门令与署中的老人已解释过这个典故,因此,他绘声绘色地给钩弋夫人讲解:“周武王灭商之后驾崩,由其子成王即位,但是成王年幼,难以掌国,便由武王之弟周公摄政,诸侯朝觐时,周公便抱着成王接见。”
    “上为何要绘此图?”钩弋夫人若有所悟,却有些不敢相信。
    中黄门却是立刻叩拜:“夫人大喜!”
    双手在袖中死死地握住彼此,钩弋夫人挺直身子端坐着,以困惑的语气反问:“大喜?”
    “是啊!成王年幼即位,图中之意正是说主上有意立年幼之子啊!”中黄门谄媚地解释。
    “如此大事,不可妄言!”钩弋夫人立刻训斥,不待他开口辩解,便摆手让他退下,“这些胡言乱语,我只当从没听过。”
    中黄门讪讪地退下,其它宫人也在钩弋夫人的示意退出,留下钩弋夫人独自坐在殿中。
    紧紧地掐住凭几,钩弋夫人咬牙伏在凭几上,心中不是志得意满的兴奋喜悦,而是莫名的酸楚悲凉,脑海中只有一句在不断回响:“我终于等到了!”
    ——所有的委屈、痛苦、谨小慎微……的日子终于……要到头了!
    黄门令呈上图画时,钩弋夫人、刘弗陵都在。
    天子没有看新图,而是展开旧图,细细地检视了一遍,确认毫无损伤后便小心地收好,随后才抬眼看向殿下侍立的近臣。
    “霍光。”
    天子的目光转了一圈,最后,还是落在霍光身上。
    应声来到殿门前的霍光恭敬地垂首,等待天子的吩咐。
    “……过来。”天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让霍光入殿,同时摆手让宠姬与幼子退到后寝。
    “这个……赐给你!”天子示意宦者将黄门令呈上的新图交给霍光,“打开看看吧!”
    “……诺……”霍光不解,却也不敢违抗。
    “这……”
    看到图,霍光惶恐地跪下。
    ——图的右侧用小篆写有“周公负成王朝诸侯图”,不容错认。
    “主上……”霍光下意识地要推辞,天子却已起身回内寝。
    “当初想赐没赐成,如今却是不赐也不行了!”天子轻声低喃着意味不明的话语,只有他自己能听清、听懂……
    “阿翁,那是什么啊?”刘弗陵一脸好奇地扯着天子的衣袖,小手指着天子手中紧攥的帛卷。
    拍了拍幼子的头,天子将帛卷收回怀中,轻笑:“这个呀……是阿翁给自己准备的陪葬……要带进茂陵的!”
    ——是的,这幅图只有贴身带着,他才能安心。
    ——最好……谁都不知道有这幅图……毕竟,他想赐的那人都不知道……
    想到此处,天子不禁笑得更加愉悦。
    钩弋夫人站在一边静静地听着父子俩的对话,一脸温柔的笑容,越发显得婉转动人,然而,天子始终没有看她一眼。
    “这是说……上属意钩弋子?”金日磾小心地确认着。
    霍光盯着图,默默不语。
    “……你打算……”金日磾被他的神色吓到了,不敢确定地询问着,却见霍光露出冷笑。
    “成王……周公……”
    霍光轻声喃语,烛光摇曳,越发映得他的脸色莫测诡异。
    金日磾连忙提醒他:“子孟,关键是主上的意思!”其他人的想法、理解都是无意义的。
    霍光轻笑:“翁叔,无论如何,这图上没有成王母……”
    金日磾望着霍光,无法反驳。
    “钩弋子?”上官桀的神色阴晦,让上官安十分不解。
    看了儿子一眼,上官桀轻轻摇头:“未必……”
    “还未必?”上官安不明白父亲为何还这样说。
    “一日未下诏立皇太子,此事便难说!”上官桀坚持谨慎的态度,“少冲之龄继位而已,谁说就一定是钩弋子?思子宫可不是凭空冒出来的!”
    上官安皱眉:“皇曾孙?不太可能……”
    上官桀却笑了:“钩弋夫人却未必这样想。”
    上官安更糊涂了。
    轻笑片刻,上官桀示意儿子附耳过来,低声道:“无论如何,钩弋夫人不能留。”怙恃全无的少主才好掌握。
    ——若是钩弋夫人盯上那个年幼无知的皇曾孙,无论那个孩子如何,霍光都不会放过她!
    ——恐怕连天子也不会放过她!……虽然没有加恩于皇曾孙,但是,天子同样也没有处置那个孩子……
    上官桀在心中算计着最好的结果——钩弋夫人死,皇曾孙有惊无险,刘弗陵继位!
    ——若是那样……天助矣!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颤抖着请罪的宫婢,钩弋夫人忽然不再愤怒了。
    ——这是第几次了?
    ——这些卑贱如泥的宫人躲在阴暗的角落,窃窃私语地议论着高后时的可怕故事!
    ——明显到几乎毫不遮掩的喻意!
    ——是谁?
    ——是谁在幕后操纵这些?
    钩弋夫人明白,这些宫婢不过是受控的人偶,杀了也没有用。
    “退下吧!”抛下一句出乎众人意料的话语,她继续前往帝寝。
    八月的清晨,风开始有刺骨的寒意了……
    服侍天子起身用膳,钩弋夫人越发地温存体贴,一应事务均不假手于人,天子只是微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没有夫人,朕该怎么办啊?”用朝食时,天子忽然叹息,“去甘泉的路上,夫人骖乘吧!”
    “甘泉?”钩弋夫人一惊。
    “是啊,明年正月,朕要在甘泉受朝诸侯王,先过去吧!”天子不甚在意地解释。
    几天后,云阳城外,闭着眼睛的天子以同样不甚在意的语气问乘舆内的她:“夫人记得今天的日子吗?”
    “……八月癸亥……”她不明白天子的意思,如实地回答。
    天子轻笑,透露着某种残酷的意味:“八月癸亥……夫人还记得其它吗?”
    钩弋夫人伏首颤栗,不敢回答。
    ——八月的第八天……
    ——太子据的忌日……
    “不敢说?”皇帝终于睁开眼,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便重又闭上,“卿有恃无恐,不是吗?”
    她再无侥幸,抬手取下簪珥,叩头请罪:“妾实惶恐。”
    “呵……”皇帝闻言便笑了,好一会儿才止住笑,向她的所在微微倾身,“刘屈氂死了,江充死了,苏文死了,李广利死了……那么多人都死了,夫人,你凭什么还活着呢?”
    她颤抖着,再说不出一个字,只能听着皇帝淡淡地下令,将她送掖庭狱。
    被羽林执囚押下乘舆,她终于回神,挣扎祈求着天子的仁慈:“陛下,弗陵还小啊……”
    羽林郎犹豫地停下,然而天子冰冷的声音随即响起:“快走,你是不能活了。”
    ——这位天子何曾是仁君?
    站到乘舆旁,金日磾以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绝望的女子,却断然地示意羽林将她立刻押走。
    ——你怎么还能活?
    注:幸鼎湖宫是作者为情节杜撰的,后元元年,汉武帝行安定后便没有行幸的记录,特此说明。
    (好吧……易楚从发文开始便预料到本文会冷清,会仆街,因此,恳请各位喜欢本文的朋友支持一下吧,收藏数实在是易楚吐血啊……)
12、欢乐极兮哀情多
    (不要问我本章起这个名的原因!我实在不知道起什么名好了!……如果各位朋友能帮忙起个更合适的名字,易楚感激不尽了!)
    掖庭狱是宫人的噩梦之地,既是梦便总有醒的时候,比暴室还是好一些的,至少还有出狱的希望。
    在最初的绝望之后,发觉天子并未下诏诛死的钩弋夫人再次看到了未来的希望。
    趋利避害是人之本性。她是皇子生母,还是可能继嗣帝位的皇子的生母,押送的羽林的也不敢逼迫过甚,反而尽量以礼相待。
    发现了这点,钩弋夫人便更加安心了,在云阳狱中安静地等待。
    她以为自己要去未央宫,但是,当夜色降临时,仍然没有丝毫动静,这让她疑惑,也再次开始恐惧。
    “陛下不是将我下掖庭狱吗?”她大声质问负责押送的校尉,却只换来淡漠的一瞥,其它羽林甚至没有看她一下。
    “你们要欺君抗命吗?”钩弋夫人不得不搬出天子,然而,还是没有人理会她。
    “夫人此言大谬,羽林乃国之羽翼,岂会违抗君令?”昏暗牢狱中,一点火光由远及近,熟悉的声音让钩弋夫人打个寒颤——霍光。
    霍光手持一盏金羊行灯,慢慢行至钩弋夫人所在的囚室前,隔着木栅,一脸平静地对钩弋夫人道:“夫人不正是知道陛下并未下诏,才敢如此质问吗?”
    天子只说下掖庭狱,却没有更明确的说辞,若是一般的宠姬嫔御,如此也无妨,但是,钩弋夫人是什么人?位号婕妤的皇子生母,在皇后已逝的现在,她便是后宫最尊贵的女子,更别说她的儿子很可能会是储君。
    ——这样一道含糊地诏令。谁敢执行?
    钩弋夫人盯着霍光那张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情绪地脸。忽然冷笑:“我地儿子将是大汉天子。谁敢动我?”
    ——她地弗陵……是她地希望。是她地未来……是她地一切!
    霍光看着钩弋夫人素来清丽秀美地容颜因为狰狞地神色而变得异常丑陋。不禁皱眉。随即摆手让守卫地羽林退到狱室外。目光却始终放在钩弋夫人身上。很郑重地提醒:“夫人。主上至今未立皇太子!”
    ——谁说你地儿子一定是储君?
    霍光在心中冷冷地质问。面上却依旧平静:“夫人请慎言!”
    钩弋夫人闻言一怔,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严冬寒冰瞬间包裹,除了冰冷,再无任何感觉。
    “……霍子孟,除了我的儿子,陛下还能立谁?”钩弋夫人挺直了腰,冷嘲地望着霍光,“你不过是光禄大夫,受赐了一幅图,便真的以为能够左右大局了?”
    ——她的儿子一定会是天子!
    霍光却是一点都没有动怒,只是微微侧头,轻笑:“周公负成王朝诸侯图……想来是有人对夫人解释过此图的含义了吧。”他又不是不知道天子宠妃的学识如何。
    钩弋夫人冷哼,不屑地转头,看都不想看霍光的笑容。
    霍光仍然不在意,俯身将手中的行礼搁到地下,以更加轻松的语气道:“受赐此图的是我,夫人以为谁是周公,谁是成王?”
    “或者……”霍光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煞气,“我该问夫人凭什么认定成王是指钩弋子呢?”
    轻描淡写的语气让钩弋夫人心头一颤,转脸便对上霍光似笑非笑的神色,她的脸色立时煞白。
    这一变化仿佛取悦了霍光,让他的笑意更盛,以更加不在乎的语气又追问了一句:“或者,夫人以为,受赐此图的我,对夫人之子可能像周公对成王一般……忠贞不二、无微不至?”
    ——天子总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吧?
    看着面色如雪的钩弋夫人,霍光摇了摇头,似乎是觉得再打击也不会产生更多的效果了,于是,他以十分遗憾的语气道:“皇子无辜,金侍中言‘皇子生母下狱案治,皇子当如何自处?’主上深以为然……”
    看着钩弋夫人又惊又惧的神色,霍光抿唇,敛去所有神色,平静地说完下面的话:“诏:系狱云阳,无诏不得与见!”
    ——这是秘狱了,比之前下掖庭狱更加可怕!
    ——尤其是传此诏的是霍光!
    钩弋夫人有种不详的预感。
    “此狱由仆掌治,夫人可觉满意?”霍光再次微笑着询问。
    “你要做什么?”钩弋夫人颤栗着反问。
    她知道奉诏治狱之人拥有一般官吏所没有的权力,更何况有天子的那道诏书,谁又敢多事?
    想到这里,她不禁满心愤恨——事到如今,又有谁会为她多事呢?
    ——她出身寒微,入宫后,虽然不乏父亲的旧交照应,但是,那些阉宦又岂是无所图的?锦上添花自是容易,却不要指望他们会雪中送炭。
    ——雪中送炭……
    一瞬间,她几乎想破口大骂——难道卫家人高贵、高尚,凭什么永远有人愿意为他们挺身而出?不过就是奴婢之流!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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