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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有暗香盈袖-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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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白色巨兽,眼神有些空,喃喃若自语,“玄苍……我心里难受。”

“那,回去之后我去为娘娘备刀和面团儿?眼下虽是嫁作他人妇,偶尔任性一下,却是无妨的……”

她想起曾几何时的自己,每每被从未见过面的男人气到不行,都要寻着法子去发泄,背着人偷偷抹眼泪;而如今,她所想的,所爱的,所期盼的……统统得到了,可笑的是,都不是以自已期望的方式,浮台也罢,东商君也罢,所谓的制衡也罢。

她的骄傲和自尊,早就像那柄被丢进淤泥里的折扇,被雨水冲刷的破败不堪。

“不必了。”姻姒笑着回绝,“早就……不需要了。”

*

回到海泽宫已然是夜深。褪下一袭艳红色喜服,她竟有一种解开桎梏的舒心。撩开帘帐,才发现殷肆已在床榻上等了她许久,“你……你几时回来了?我以为你生气……我以为你……”她没说下去,他将背对着她,那般姿势竟有些拒人千里之外。

“怎么,难道我要在大婚之夜流浪街头么?”他甚至不看她。

她无言以对,与殷肆贴背而卧,从未有过的生疏。

他不与她说话,可她知道他醒着。一夜无眠,直到屋外响起鸟鸣,殷肆才轻手轻脚起身束发着衣。姻姒知道按照这儿的规矩,今日一早便该随着东商君巡视海泽辖地,向各处仙魔以示女主人的身份,然心中芥蒂未解,她不知该用何种表情去面对。

故意装作不知不晓,紧合双眼。殷肆在床前站了片刻,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叫醒她,最终却是长长叹了口气,伸手在她乌发上一抚,轻声道:我不想死,更不想孤寡一生……可是我说过,会用我的方式爱你,所以,请你原谅。

她的身子缩了一缩,待听得房门闭合的声响后,含在眸中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后来的十日,西参娘娘再也未见到自己的夫君。她向宫中侍从询问,才知殷肆去了海泽边境沿线,一路调遣部下镇守几地要害,处处不忘扬威之势。海泽本就是扶桑诸神魔的一根眼中钉,肉中刺,一时间人心惶惶,谣言四起,不知新婚的东商君为何在如此时候起了操练兵将心思,抛下如花似玉的夫人不管不顾,一改往昔礼让低调的行事作风,大露锋芒。

稍有消息灵通者,或许会多嘴一句:东商君家的女娃儿,还在勾陈帝君宫殿里囚着呢。

一个“囚”字用的妙,字里行间的意味,着实叫人觉得有趣。

可她心里清楚。殷笑天留下的密函绝不止两份,殷肆是在用一种极端的方式,逼得见过密函的扶桑神魔自己现身:愿意追随他者,自然不会在勾陈帝君面前多嘴,而那些唯恐天下不乱者,恐怕早已蠢蠢欲动,趋之若鹜为年轻的帝君出谋划策了。

而自她与安淑仪夜谈之后,再也没有人将殷泽每日需的批阅的折子送来海泽——那个总也长不大的黑皮小子终于有了懂事的一天,这些时日谣言四起,身边又有诸多“进言”神魔,东商君做的许多事逼着殷泽认识到,一直以来深深信任着的哥哥究竟是个多么可怕的存在。

他却比任何时候都危险。

勾陈帝君越是抵不住那些流言,东商君的危险就多一分。两人虽未有照面,可是没有照面,连个化干戈为玉帛的机会都没有。

她的心浮浮沉沉,一面念着妙悟的安危,一面念着他。思来想去好几日,终是耐不住性子,携了玉寒镇,要去勾陈帝君那儿走一遭。哪知刚收拾体面,就在门口撞见了风尘仆仆归来的殷肆。

说撞见也并非是撞,彼时那男人正坐在寝房外院落的石桌边剥桔子,桌上隔着只果盘,里头隔着她昨日未食的鲜果。想来他是一路腾云损了精力,脸色很是不好,漂亮的眸子不满血丝,望向她的时候稍稍有些骇人。

小别胜新婚。她是新婚就小别。

想念地紧。生怕他改了性子做出什么不计后果之事,再也回不来这里。

他低下头,仔仔细细剥开手中的桔子,唇角微微上扬,兀自说着话,“那时妙悟看不见东西,剥个桔子都剥不好,我替她剥了皮,一瓣一瓣掰开放在她掌心里,看她一口吃下去,忽然觉得能做爹爹真好。我不明白,父王他当初究竟是如何忍心离开我与娘亲的?”

她无法回答,慢慢走近,他将一瓣桔子递到她的唇边,“如果那十年你没有离开我,我会给你剥许许多多个桔子……”

很凉。她一口咬下去,瞬间清醒了许多。

那味道,酸的令人想哭。

艰难吞咽下去,她抬眼,幽幽道,“我见你调动了海泽大部分兵力,连浮台最善战的烈焰谷一支都抽了人手守城,是何用意?我虽嫁了你,但浮台臣子到底是归我调度,你几时问过我的意思了?”

“不来这么一出,旁人怎知,西参娘娘是我这边的人?”他扬声力争,模样狡黠地像一只狐狸,想了想又从袖中摸出一张纸笺丢在桌上,似乎一切胸有成竹,“你看,这几日向殷泽进言的家伙居然有这么多,听得线人来报,今早他们跪了勾陈帝君殿前一路,希望他早日了却先帝遗愿……我父王果然是器重我,不过是赐个死,需的如此声势浩大,不过……我会一个个解决掉的。”

她想象不出,殷泽面对那些叫嚣着要杀死他兄长的臣下会露出什么表情来。

她想她应该早些过去的,陪在殷泽身边,至少不会让他觉得孤立无援。

“殷泽到底念及与你兄弟情谊,小安心中也是向着你我的,又有妙悟在他们身边做担保……我想,他能够将这件事压下去……他是先帝定下的勾陈帝君啊!怎么能不为自己的兄长着想?”

见男子不予认同,姻姒咬紧下唇,忽而又稍显慌乱道,“我去找他们,我去找他们……我倒要问问,你,殷肆,东商君!这些年到底做过什么对不住扶桑的事情了?他们凭什么要你死!”

一个死人,一张破纸,就能决定一个神明的生死?这是什么破道理!

“阿姻,我倒是……稍微有点高兴呢,你看,但凡提及我的事,唯有你如此回护我。”他浅浅笑了一下,那样的笑容,许久不见,“至始至终,你都回护着我……待我了断了这桩旧事,接回妙悟,我们一家就可以……”

“你也知道殷妙悟在谁那里?”她气得发颤,生生打断他的话,抬手指着他的鼻尖,“了断旧事?怎么了断?我可算是明白了,往昔你千算万算,处处小心收敛,不就是图个明哲保身么?眼下你若真的要杀殷泽,要当那主宰扶桑神魔的帝君,最危险的是妙悟啊!你到底不肯听我一句劝,到底要作个恶人,拿骨肉性命换自己周全……呵,我就不该带着妙悟回来的,我就不该叫她认你这个混蛋爹爹!”

沉寂了太久的海面,忽然掀起波澜。

她又觉得失态,立在原地,慢慢平复着心情。可是那个有着与她一般眸色的女孩子就像是心头的一点朱砂,只要想起,就会疼得难耐。

殷肆抬眼望着她,声沉若水,“我或许,根本就不应该回到天界来做神仙……我要只是那时的周自横,该有多好……”

“阿姻,我给你削个苹果吧。”殷肆取出随身的短剑,取了只苹果在掌中,极为认真地低下头去,“……皮长长的,不会断的那种。”

有什么在舌尖上滚动,她终究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只是看着他的侧脸,心中压抑万分。

“我不想你错,因为你是我女儿的父亲;我更不想你死,因为我那么喜欢你——喜欢到不管你说什么都会深信不疑,喜欢到不管你对我做什么都会原谅,但这一次,你若敢让妙悟失望,我就永远不会原谅你。”

他终是一刀使错了力道,眼睁睁看着细长扭曲如蛇般地果皮断作两截。

男子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来,将未削完的苹果搁在一边,正想说些什么,却是见得佘青青匆匆忙忙现出身形,“爷,勾陈帝君那儿来了人传话,请您尽快去他那儿一趟,车辇还在外候着呢,要不要现在过去?”

该来的终归会来的,面对生死权利,总有一个要先出声。

“我与你一起去。”姻姒握住他的手,微微点了点头。

青蛇妖为难,“可那小仙说了,帝君只请了爷一人,特意叮嘱了娘娘莫要去。”

“无碍,我一人去便是。”殷肆将她的手松开,展出笑容,“抱歉啊,果子没削好,回来再给你削一个。”

“说什么混账话,谁惦记那点东西?”女子声音喑哑,眼中有点点水泽,“……你只要记着我的话,牢牢记着!”

作者有话要说:表示……下章就是结局了呀,望天

之后会有两个番外……

正文 第77章 是非酒

请君入瓮。姻姒所能想到的;便只有这个词。

勾陈帝君的殿宇;半月里她已是第二次来,没什么旁的变化;只是觉得夜更冷些,风更凉些。走过已无并墙的屏星道,她忽然想起那时隔着冰墙与殷肆说话;佯装正经的口吻惹得他发笑。可是那般的笑声;她许久再未听见。

她真恨当时多嘴;也恨那些送至浮台的青梅。

若是没有那些,如今的西参娘娘或许还是那个在凡间受了情伤的西参娘娘;为了诏德泉成天大骂东商君,然后又在夜里想象着他的模样,在纸上千百遍千百遍地写他名字。那时的爱与憎泾渭分明,周自横和东商君,还是两个不相干的人。

他让她在海泽宫等他回去,说得轻声细语。可她怕极了,生怕等着等着就等来什么噩耗。不理会佘青青的劝阻,姻姒握了玉寒镇骑着天狡神兽便赶往勾陈帝君寝殿,这般架势吓傻了守卫的天将,尽管外头风言风语不在少数,可对于这位似在怒头上的西参娘娘,大抵只有放行才不会惹出事端。

问了侍奉的仙娥,她才知道殷肆一入内殿便被帝君请去了书房,一直到傍晚都未有出来。至于那兄弟二人究竟聊了些什么,却问不出个所以然,他们说,勾陈帝君屏退了所有的侍婢与守卫,说是有要是与东商君细谈。

姻姒立在书房门外,心似火燎。屋子外面施加了仙法屏障,她进不去也破不开,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声响都没有传出来。她就在这里等着,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南坪的雨夜,大雨砸碎了漫天的烟火,也砸碎了她刚刚明媚的心情。

“担心么?”身后起了凉凉的一个声音,是安淑仪。

“我担心什么?”她缓缓眨了一下眼睛,并不回头往她,“我的夫君,可是东商君呐。”

“小安要谢谢阿姻姐将妙悟留在我这儿,这些时日海泽按兵不动,倒是争取了些许时间让阿泽想明白一些事情……”安淑仪走到她身边,指了指被屏障围拢的书房,“你知道今日他拿了什么东西予东商君么?一壶‘是非酒’。”

听得“是非酒”三字,姻姒心中好似一口大钟轰鸣,久久不能停歇:相传那“是非酒”是神仙之间赌定生死的法器,酒水香醇浓烈,却是致命毒药,损伤元神,歼灭神识不说,若是修为尚浅的神仙一口下肚,甚至可能魂飞魄散,永世入不得轮回。

她拼命用指甲嵌着手上的肉,用疼痛告诫自己保持冷静。

他不会喝的。他绝对不会喝的。他那么自私又怕死的人,怎么会拿命开玩笑。

但她也告诫过他,不要做让她和殷妙悟失望的事情——东商君绝不能做弑杀帝君的罪臣。

可此酒入杯,必然要取神一命。

“事实上,我与阿姻姐一般恐惧。”安淑仪冷冷说了一句话,望她的眼神黯下去,“我害怕,那‘是非酒’最终还是进了阿泽的肚子……我本想拦下他,可是阿泽与我说,要我等他出来,他说要我等,我便来等着了。”

姻姒只是笑,“巧了,我也是来等人的,那么让我们看一看,究竟谁能等到呢?”

“阿姻姐,这真是个残忍的提议呢。”

“是么?”

安淑仪看了她一眼,忽然觉得那双有着琥珀色美眸的脸与昔日相比,沧桑了许多,她低下头,脸部的轮廓稍有些模糊,声音有些飘忽,“或许你们不知道,我喜欢殷泽,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喜欢,那时候他送糖果给我吃,教我念诗,给我擦眼泪,我就觉得,我这辈子都要与他在一起——就算他是扶桑神魔口中最没用的帝君,就算他什么都做不好理不清,可他那么善良,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真心,小安就觉得,就算是做尽了坏事,也要护着他,只叫他好好的,长存扶桑……”

姻姒转身凝视着她,字字冰冷,“你可知道你说这个,叫我多羡慕,我从小喜欢的人,兜兜转转绕了个大圈,才得以见面,沉沉浮浮爱憎几许,才得有今日——今夜一壶是非酒,偏偏要断这捻情思,到底,什么最残忍?”

早在他们大婚的当夜,诏德泉密函中殷笑天留下的话语,早就传遍了扶桑——这是安淑仪从自己的母亲九天娘娘处得到的消息:那卷轴封印上存着传音秘术,一旦被强行打开,便会在扶桑神界几处幽谷中回响三日,他们在海泽自是不知,可往日对殷肆又畏忌之心的神魔,却是如获至宝,恨不能马上请命踏平海泽。

“东商君不来觐见勾陈帝君,又在海泽大肆布兵排阵,怎么会叫人不多想?阿泽无力应对那些家伙成日里的上书请命,只得出此下策……由他们兄弟二人做决断,总好过那些无关的人来置喙,阿姻姐不觉得吗?”她说至此,不由愣了一下,远远望了望房门紧闭的书房,“你有多喜欢东商君,我就有多喜欢殷泽,甚至,比你的喜欢还要多……所以,请不要责备小安如此回护阿泽……”

“这怎么能比较?喜欢和喜欢,是不能比较的。”

这是她与安淑仪今夜说得最后一句话,然后便朝着那仙障结界走近些许,华光遮盖之后,往昔尚且熟悉的帝君书房显得有些陌生,镂刻着龙纹的飞扬檐角,此时却显得有些张牙舞爪,面目狰狞。

可以觉察妙悟的气息就在附近,可她看不见她。想来约莫是安淑仪怕她担忧,刻意如此安排的,可是她又不敢冒然放人——曾经相亲相爱的人,眼下却要用这种方式来相互牵制,冥冥之中被蛛网困住挣扎不得,连说残忍,似乎都没有了意义。

姻姒觉得自己这个做娘亲的,当真是不配,说好了要来探望她,可是十来日竟过得浑浑噩噩,为殷肆的种种刑行径担惊受怕,将此事忘在了脑后。她后悔,若是得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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