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嘴毛 作者:妄起无明-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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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铁军拉开门，门外的人令他一下子愣住了：刚才在门禁屏幕里明明看到了以前的影子，怎么这会儿面对面了反倒完全像是另一个人？
徐敏比原来瘦了，当年的婴儿肥被如今颧骨上浅浅的细纹和淡淡的色斑代替。不难看出她化了很重的妆，尤其是色彩浓重的眼睛。不过总得来说还是很漂亮。无论是盘在脑后的卷发，得体的首饰，还是浅色纱质的衬衫，齐膝的一步短裙……无不尽显贵妇模样，一切都很得体。
“铁军？”
方铁军在端详徐敏的时候徐敏同样也在看方铁军，不过男人的表现总是更直白些，徐敏先一步回到了现实当中。
“小敏。”
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方铁军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心里琢磨着如何对付眼前这个女人。怎么说、怎么责备、怎么据理力争，他全都想好了。可这会儿，相对而立，他发现一时间竟然什么谴责的话也说不出来。
“这么多年你都没怎么变。”把徐敏让进屋，方铁军给她泡茶，嘴上说着客套话。
“你算了吧，我都老得不成样子了。你才是意气风发，完全看不出年纪。”徐敏接过茶杯，眼睛打量着方铁军。
“怎么是你一个人？你不是说跟老公一起过来的吗？”
“哦，我怕他在说话不方便，所以就自己来了。他先去了酒店。那个……”
“什么？”
“嫣烟呢？”
“你已经知道名字了？”
“嗯，知道。她在吗？能不能让我见见？”
“我能不能先问你几个问题？”
徐敏笑笑，“当然能问。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解决’问题的。”
气氛一下子变了。开始了么？方铁军瞬间感觉到了对方的敌意。
“你怎么会有我在北京的电话和地址？”
“我找到你单位了。”
方铁军明白了：前几天他需要一些个人资料，曾将往回打电话让同事在他办公桌里找东西给他寄过快递。
“那你又怎么知道我单位的？”
“哼，老家那屁大点儿的地方，一把瓜子嗑不完就能走一圈，想打听个人太容易了。”
“哦。”方铁军点点头，“你现在的老公，是当初你为了他舍弃嫣烟的那个吗？”
徐敏的脸色变了下，“不是。”
方铁军没有感到意外，“又有孩子了吗？”
“没有。”
这个方铁军没有想到，愣了一下。
不等方铁军再问，徐敏自己继续说：“那时候生完嫣烟身体情况很差，条件也差，没能恢复好落下病根儿了。前段时间大夫告诉我，我已经不可能再有孩子。否则……我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
“那……你现在的老公同意你要回嫣烟吗？”
“同意。”
“他有孩子吗？”
“没有。而且他跟我一样，以后也不会有了。”
方铁军皱起了眉头。
徐敏看着他，“那么……我想你要问的应该都问完了吧？可以让我见嫣烟吗？”
“不可以。”方铁军毫不犹豫。
徐敏修得细长精致的眉毛也拧到一处，“为什么？”
“因为我不打算把孩子给你。”方铁军掏出了烟。
徐敏看着他把烟点着，表情又重新舒展，“我知道你不会一下就答应。所以，说吧，有什么条件。只要我可以做到的我都答应。”
方铁军吐了口烟摇摇头，“没有，没有任何条件。我就是不会把孩子给你。”
“其实……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没有脸来跟你要孩子。但是我的情况你刚才也已经了解了。你应该知道嫣烟现在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徐敏说着，用手挡了下鼻子，声音也有些哽咽了。
早料到会有的戏码，方铁军从容冷静地从纸抽里抽出张纸递过去，“那你知不知道她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铁军……”徐敏接过纸按到嘴上，“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你要付出的代价……”方铁军往烟灰缸里弹了下烟灰，“……就是要永远放弃嫣烟。”
“孩子是我生的！”徐敏突然喊了起来。
方铁军冷冷地，“这十二年是我养的。”
“我……”
“孩子不是个物件儿，不方便就随便放哪儿，方便了再取回去。那是有血有肉的一个生命。嫣烟已经有了自己的成长经历，她有自己熟悉的环境，有自己的亲人，自己喜欢的朋友。你不能为了‘你自己’的原因就突然出现跑来企图改变她的生活。”
徐敏无言以对，她擦擦眼角端起茶杯仔仔细细地喝了杯水。再张口时声音和情绪都已经完全恢复：礼貌而又冷静。
“铁军，我可以通过法院得到嫣烟。”
“是吗？这么有把握？”
“是的，我有足够的理由让自己有这个把握。而且我相信如果你知道了的我的理由，也会跟我有一样的想法。”
“哦？”方铁军的嘴角扬一扬，一只手撑到沙发扶手上托住了下巴，“那说来听听。”
第五十六章
欢乐谷门前。
柯晓曦买完门票转回来；发现方嫣烟举着手机正在自拍。
“唉？你有手机？”
“嗯。”
“可你刚上初中吧？”
方嫣烟看火星人一样看着柯晓曦；“我们同学差不多都有。”
柯晓曦耸了下肩；“现在的孩子啊……中学生用什么手机呢？”
“唉──大叔果然就是大叔。”方嫣烟抬脚往检票口走了。
入了园，柯晓曦打开游览地图准备看一下路线；方嫣烟却朝着一项游乐设施直接跑了过去。柯晓曦赶紧追上。
那是一个要人趴在板子上再把人抡到半空中的游戏；叫“天使之翼”。
柯晓曦仰着脖子看了会儿；“这个太危险了吧？你身高不够吧？你不能玩儿吧？”
“这叫危险？！”方嫣烟瞪大了眼睛，“过山车、跳楼机我都玩儿过的。我一米五了；玩儿什么都够高。”
柯晓曦挠挠头，“是么。你确定你敢玩儿？”
“……”
“好吧；把你的背包给我，你去玩儿吧。”
方嫣烟把包摘下来；“你不玩儿吗？”
“呃……不，我在下面给你拍照。”
方嫣烟玩儿得嗨极了，每次经过柯晓曦的镜头前都做出超人一样的姿势开怀大笑。
从机器上下来，方嫣烟第一件事就是冲到柯晓曦身边翻出自己包里的一面小镜子仔细照照理好头发。然后她又看了照片，确定自己有被拍得很美之后才继续跟着柯晓曦往前走。
没走多远，第一个过山车进入了视线。不等靠前，一阵惊叫声扑面而来。方嫣烟两眼放光加快了脚步。
站在过山车的入口处，柯晓曦又跟方嫣烟要她的包。
“这个你也不想玩儿吗？”方嫣烟一手叉腰，一脸不理解的表情。
柯晓曦笑笑，“我给你拍照。”
“嗯……过山车速度很快离得又远，你不大可能拍得着。另外那个上面有摄像头，想要照片的话可以买到很清楚的。还有坐过山车的表情都丑到爆，我家里已经有张留作纪念的了，我不想再要第二张。所以，你不用给我拍照，可以跟我一起去坐。”
“呃……不了。”柯晓曦继续僵硬地笑着，“我还是给你拿包吧。”
方嫣烟脖子一歪，“柯叔叔……”
“啊？”
“你不会是不敢坐吧？”
“哈哈哈哈！怎么会呢？！”
方嫣烟眨眨眼睛，“你的笑声说明了一切。”
“……”
方嫣烟一溜烟地冲上了正好允许入场的过山车，剩下柯晓曦脖子上挂着粉红闪亮的斜挎小包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柯晓曦和方嫣烟进门的这块区域在欢乐谷里叫“欢乐时光”。很快“欢乐时光”玩儿完，他们到了一个叫“蚂蚁王国”的主题乐园。而这个“蚂蚁王国”说白了就是个专门给比较小的小孩儿玩儿的地方。里面所有的游乐设施──比如过山车和跳楼机──都等比缩小了很多，高度也很低，不过是每一项都换了个可爱的名字。
转着脖子看一圈，柯晓曦高兴了，“你看，这儿才是你们女孩子该来的地方。”
方嫣烟再次对柯晓曦无语。
柯晓曦没看见她的表情，兴奋地指着一个满是“大茶杯”的圆盘，“你看那个！我们去玩儿吧！我小时候最喜欢玩儿那个！”
方嫣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三条黑线立现额上。她在设施的旁边看见了一块牌子：欢──欢──杯。
我咧个去……那玩儿意叫“欢欢杯”……
在柯晓曦的强烈要求下，方嫣烟陪着他爬上“欢欢杯”坐进了茶杯形座椅。
杯子要开始转了，柯晓曦的脸上居然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柯叔叔，你应该坐过飞机的吧？”方嫣烟觉得要是万一杯子一转柯晓曦真的叫出来实在是丢脸，于是决定聊聊天帮他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
“当然坐过。”柯晓曦抓紧了扶手。
“既然飞机都坐过，怎么还会畏高呢？”
“我不畏高。”
“……”
杯子转起来了。柯晓曦抻脖子瞪眼面目狰狞咬紧了牙关。方嫣烟拿出手机给他拍照。柯晓曦不敢松手，便拼命摇头，“不要拍不要拍！抓牢！很危险！”
方嫣烟就像没听见，咔嚓咔嚓各种角度各种拍。
从“欢欢杯”上下来。柯晓曦捂着胸口东张西望，“啊！终于完了。累死我了。你看这附近还想玩儿什么？”
“我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咱们往下一个区域去吧。”
“咦？为什么啊？！这里不挺好玩儿吗？”
方嫣烟的脸抽到一起，“欢乐谷很大，弄不好会玩儿不完的。”
“走得太赶玩不好吧？”
“可‘玛雅天灾’和‘奥德赛之旅’我是一定要去的。”
“什……什么？”
方嫣烟知道说漏了嘴，赶紧停住。
柯晓曦看她一眼，掏出了游览图。找到她说出的那两个项目，柯晓曦大概明白了。
“你来过北京欢乐谷？”
“没有。”方嫣烟有些不好意思，“前几天在我爸那儿的时候我从网上随便查了查，想看北京有哪些好玩儿的，正好就查到了这里。”
果然，早饭的时候柯晓曦问她想去哪玩儿，她当时就已经想到了这儿，只是嘴硬罢了。
柯晓曦笑笑没再多说什么，“那走吧，咱们继续。”
徐敏看着方铁军停顿了十几秒，“我知道你是为什么来北京的。”
方铁军迎着她的目光，“那又怎么样？”
“你觉得法官会把孩子判给喜欢同的一方吗？”
“为什么不会？”
“你能给嫣烟一个完整的家吗？”
“为什么不能？”
“你能给她一个有‘爸爸’有‘妈妈’的家？”
“她未必会喜欢你给的‘爸爸’。”
“哼。”徐敏冷笑一声，“这么说吧，我对同性恋没什么偏见，我大概也猜得出你想怎么说服我。不过没有用。我想你应该能明白：有些东西在中国行不通。最起码在‘现在’的中国行不通。如果开庭，就算是法官理解你，社会也不会理解你，最后孩子一定会判给我的。所以我劝你，还是别跟我打这个官司的好，浪费时间也丢面子。”
方铁军换回之前的坐姿靠到沙发上，“你说的‘把握’就是这个？”
徐敏没有直接回答，“你知道嫣烟为什么会跑来北京找你？”
“为什么？”
“因为很多人知道了你的事。她在学校被同学嘲笑了。”
方铁军的脸一沉，“你胡说。”
“我没有。”
“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你不用管，反正我知道。不相信的话你可以自己去问嫣烟。”
中午，柯晓曦和方嫣烟在一个露天快餐店吃东西。经过一上午的相处，两人间的交流似乎轻松自然了不少。
方嫣烟吃着饭时不常地鼓捣一下手机。
“你在刷微博吗？”柯晓曦啃着几乎所有的游乐园都会有的那种大鸡肉串儿。
方嫣烟的眼睛盯着手机屏幕笑了出来，“没有，微信。”
“哦。”
“我给朋友发了你刚才玩‘欢欢杯’的照片。”
“啊？！”
“只有你的表情，看不见是在玩儿什么。”
“你朋友说什么？”
“她问我：大叔是不是在玩儿跳楼机。你说我要不要告诉她真相呢？啊？哈哈哈哈……”
方嫣烟笑得趴在了桌子上，柯晓曦叹口气，也跟着笑了起来。
笑够了，方嫣烟抬起头清清嗓子，“咳──在家里这么笑一定会被说的。”
“谁说你啊？”
“奶奶。”
“爷爷呢？”
方嫣烟摇头，“爷爷从来不说我。”
到底还是隔辈儿亲啊。柯晓曦想：对铁军那么严厉，到了孙女这儿连说都舍不得说。
“嗯……嫣烟。”柯晓曦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问出来。
“嗯？”方嫣烟没在意，收起手机开始认真吃东西。
“我郑重地问你一件事。”
“什么？”
“为什么会突然跑来北京找你爸爸？”
第五十七章
“嗯……嫣烟。柯晓曦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问出来。
“嗯？”方嫣烟没在意；收起手机开始认真东西。
“我郑重地问你一件事。”
“什么？”
“为什么会突然跑来北京找你爸爸？”
方嫣烟正在咬微波炉加热过的三明治。
“啊──”她叫一声丢掉三明治抬手捂住了嘴巴。
柯晓曦赶紧低头去看；“烫着了？”
方嫣烟先摆摆手；然后才慢慢抬起头，“没事。”
柯晓曦仔细看她的嘴；边上红了一小块儿；“我出去给你买烫伤药吧。要不一会儿该起水泡了。”
说完柯晓曦就要站起来；方嫣烟急忙叫住他，“柯叔叔！真不用；我没事。你不是在问我问题吗？”
柯晓曦停下动作坐回到椅子上，“你愿意告诉我？”
“上次我不是就想告诉你么；可你当时好像不想知道。怎么现在又问我？”
“因为这次是我自己真的想知道。”
方嫣烟不说话，目光落在了旁边的游览地图上。
过了一会儿。
“可我现在不想告诉你了。”
“咦？为什么？”柯晓曦很惊讶；“咱俩一上午相处得不挺融洽吗？”
“不是那个问题，我就是不想告诉你了。”
这丫头的心思真是让那个人琢磨不透，柯晓曦无奈，又想出个法子，“那……不如这样：我来猜，你告诉我对不对。”
大概是觉得像做游戏，好玩儿，方嫣烟笑了，“好啊，那你猜吧。但只给你三次机会哦。”
“呵，小丫头，才三次，这么‘吝啬’啊？”
柯晓曦的语气让方嫣烟很是得意，“开始吧。”
“你上初中换了新同学，他们嘲笑你家里的情况，说你没有妈妈的事了。”
方嫣烟为了不让嘴疼使劲儿喝着冰镇饮料，她咬住吸管一脸调皮地摇着头拖着长音儿，“不──对──我──又──不是──小孩子，不会为这种事离开家。课外书再说就算升了初中，我们班也有不少我认识的同学。我没有妈妈大家都知道，我们班还好多单亲家庭的同学，才没人那么无聊说这个呢。”
“哦。”柯晓曦连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