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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山河望断(雍正) 作者:寻常巷陌-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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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觉着有些好笑,伸手揉了揉他脑袋,“你又怎么了?”
胤禵难得没有反抗,反而自己抓了抓头发,闷着声儿问,“哥你昨天怎么没来看十三哥?”
“十三哥?!”背后跟来的胤祺正听见怪叫了一声,扑过去揉捏胤禵的小脸,“臭小子你居然会叫十三哥?!你俩不是见面就打吗?”
“去去去!”小毛孩子最爱装大人,胤禵脸上一红,拨拉开五哥的手,“别捣乱!”
“我捣乱?我……”
“行了,你俩要闹出门左转回自己屋里闹腾去!吵死了!”胤禛瞥嘴不理他俩就往里走。
“喂!哥!五哥欺负我!你怎么能不管!”
“嘿嘿嘿,最近胖了啊,手感真不错,来,让哥哥再捏两把~~~”
胤禵在后头揉着被捏红了的脸眼泪汪汪的跺脚,却被得意洋洋的胤祺一把夹住怪叫着拖到外面去了,边听着斗嘴争执的喧嚣渐渐顺着门径淡去。
“喂,干什么呢?”胤禛放轻脚步推门进去,四下看了没人,才注意到床上一团棉球裹着,笑着坐到床边戳了戳,“这可是昼寝啊,也不怕夫子说你?”
巨大的棉球动弹了一下,朝内侧蠕动了一下,决定保持沉默。
胤禛又戳了两下,棉球又往里缩了缩,还是闷着不吭声。
无奈,怕人自己闷坏了,胤禛一把抓起被子,使劲抖喽几下,立刻有一个小人儿滚了出来,吱哇乱叫着。
“四哥你干嘛!”
“我干嘛?我还说你干嘛你?”胤禛一边笑,一边用手去哈弟弟的胳肢窝,惹得肉球在手掌下弹来跳去。
“四哥……”
“嗯?”
“四哥……”
“嗯。”
“四哥!”
“……什么毛病这是?”
闹腾了一阵儿,胤祥突然眨着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直喊四哥,最后终于笑着扑到他怀里来。胤禛被胤祥箍得紧紧的,皱眉纳闷,却没注意自己脸上的笑意也是藏也藏不住的。
“没什么,就想叫一声。”
“那就叫吧。”
“四哥!”
“哎!”
“四哥!”
“哎!”
“四哥四哥四哥四哥四哥四哥——”
“哎哎哎哎哎哎——”
“四哥……”
胤禛正紧紧搂着弟弟,却突然没了声息,肩上的衣料被滚烫的液体打湿,怀里的身躯也有些微微的颤抖,想把人拉开看看,却被死箍着不松手,只好轻轻拍着弟弟的肩背,聊作抚慰。
好半天,才平静下来。
“四哥……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傻子,怎么会呢……”
胤祥又搂的紧了些,“可前几个月,有好几个晚上,我都连着做噩梦,什么也没有,只有你拿着一杆枪站在熊熊烈火里……我怎么喊你,你也不肯走……只是笑着对我摇头……”
胤禛突然沉默下来,感到一阵心悸,身犯险境,当时不觉得什么,事后再见到父母昆弟、亲人至交,才骤然觉出后怕来,此时此刻,方觉得滔天情绪朝自己扑来,能再次抱着弟弟说笑,竟如此美好。
那个梦,他隐约觉得正是他身陷围城的那几天,却不愿再问下去了,这样的梦,总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所以你才抄了佛经给我?”
“唔……”
“呵呵,我说呢,咱们十三爷什么时候也做起这样修生养性的事儿了……”——
“哥,你昨天没过来是不是因为我闯祸了你不高兴……”
胤禛正坐着剥福橘,然后一瓣一瓣隔着案子丢过去,投喂给那边张大嘴巴等着接的小动物。
听到这句话,手停了一下,又接着动作,“什么祸啊?打碎了砚台?还是养肥了鹦鹉?”
小动物合了嘴巴摇头。
“那是什么?”
“……”
胤祥咬了半天下唇还是讷讷跟兄长坦白了自己犯下的浑事儿,并领的责罚。
胤禛继续剥桔子,一时没有开口。这件事他昨天想了一夜,理智与情感天人交战,一面期待精明干练的怡贤亲王长成,另一方面又很清楚这样的精明干练要用多少惨淡经历去换取,他这才真正理解当年母亲说出的话,或许,但凡爱一个人,总是如此。
最终他想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一个选择的问题,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人生,胤祥是他弟弟,是他的知己,是他最亲密的人,但这并不等于他可以替他决定人生该如何走下去,该走怎样的路。不可否认他有着更多的人生阅历,但无论他胤禛愿望如何,是意气方遒还是平安喜乐,最终只有两个人有选择权,一个是上苍,一个是胤祥自己。而他,只是弟弟生活的扶手,不时矫正方向,却不能毫无理由的任意剥夺他体味生活的权力。
“你居然能主动认错?”
十三耷拉着小脑袋不去看他。
“听皇额娘说你们小哥俩倒是挺讲义气,还互相抢着挨罚?”
脑袋继续耷拉着,到是很像老五那只呆鸟。
“过来。”
十三蹬蹬蹬蹬跑过去,被胤禛一把抱起来放在腿上,顺手把他裤子掳上去,仔细查看膝盖,“还疼不疼?”
“四哥还说我傻,这么久,早就不疼了。”
虽然看起来什么事也没有,可胤禛到底放心不下,还是把大手合在他膝上,手心的热力慢慢渗透下去,小心翼翼的揉着,“你也说了,这次受罚是你活该,那知不知道到底哪里错了?”
“自然知道,系着黄带子就在外面闹事呗,我就知道你得说我……”胤祥笑嘻嘻的攀上他肩头。
“怎么着?意思是下次换了腰带出去就成了?”胤禛眉头皱成了一座小山,看胤祥咕噜咕噜直转的眼珠子,就知道自己说对了。
掀开人搁在地上站好,“到底是谁惹的祸?”
“我!”
“嗯?”
“四哥,这回真不是胤禵……”尴尬地摸着鼻子笑了笑,“我俩出去玩,那奸商实在太过分!而且就说了他几句!他居然还敢狡辩……”
这孩子,你见过干了坏事不狡辩的吗?就算在君父面前不也人人想开脱自己么。
“然后旁边一个,不知道谁家的,特仗义,就帮着我们一起教训那老东西!”
我知道,那是年家的……
仗义?老天哪,你来救救我吧,什么时候这皇家的孩子都得用仗义两个字来评价了,有胤禵一个“侠士”还不够啊?
“然后呢?”
“然后不知怎么的动起手来,……我们就把店里东西稀里哗啦砸了个粉碎……”
“老板呢?就干看着?”得,爷今儿就是个捧哏的。
“老板追出来了……”
“我们就跑了……”
胤禛觉得头顶上一拍乌鸦飞过,皇额娘还是罚的轻了点,就冲着丢人劲儿也不能这么轻易饶了他们啊。
“你们沿路还打翻了几个摊子?”
点头。
“什么摊子啊?”
摇头,没注意。那么小的烂摊子能值几个钱……
“别的先不说什么了,”胤禛眼角抽了抽,“你。”
看见门口探进了另一只脑袋,勾勾手,把人叫进来,“还有你。”
“明儿让戴铎带着你们俩,去那几个摆小摊儿的人家里看看,该赔钱的赔钱,该道歉的道歉。”
“不是赔过了吗?”胤禵纳闷瞅他。
一巴掌往脑门上拍了下去,“那是旁人替你们平了的,自己做的事该不该自己负责?!”
胤祥看出来四哥这次看着没什么,实际上气得不轻,赶紧拉住了胤禵。
“去不去?!”
“去就去,谁怕了不成……”胤祥胤禵一起应了,胤禛像是天生带着一股令人怖惧的煞气,真的放下话来,就算这几个亲近的弟弟,也没人敢真正违拗他的意志。
胤祺见过宜妃又回来了,“四哥,你何必这么严厉,他俩还小,几个摊子,咱们也派人赔过了的,人霍去病随意践踏民田那汉武帝也不管呢,咱家孩子还比不上他们不成?”
“什么好的不学,怎么偏学这个!他做得,你们就也做得?!”胤禛最不待见他这什么都难得糊涂的劲儿。
胤祺算怕了他了,说两句话都能教训起人来,赶紧告饶,“成成成……小弟说错了,惹四哥生气,您大人有大量,甭跟兄弟计较……”
胤禛这才哼了一声,“他们都是太平阿哥,叫他们去,倒不是真的要学什么民事,只是人一天天也大了,该看看老百姓是怎么过日子的。我其实倒是想让你也跟着去的,不过是在小兄弟给你面前留面子而已,甭以为自己就多么出息了!”
我的老祖宗呀,快饶了我吧,胤祺苦着一张脸听他滔滔不绝的教训,好没意思的,想起来件事便赶紧跟着转话题,“对了四哥,我听我额娘说,十三他额娘最近身上不大爽落?”
“怎么着?”胤禛心里一跳,他隐约听了几句,因惦记着“她儿子”,并没有放在心上。
“好像说是……说是骨头有些疼,倒也不严重……”章佳氏位分太低,所以上头娘娘实在关心的有限,若不是因着十三阿哥受宠,再加上四阿哥的关系,皇后专门问了问,恐怕连这点儿消息都没有了。
骨头疼……胤禛觉得一片阴云笼罩头顶上,排解不开。
当年祥弟走时,也是这般……难道是……骨子里带来的病?
胤祺看着胤禛脸色不对暗自跳脚,觉着自己竟连话都不会说了,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又嬉皮笑脸道:“想来不是什么大病,您也不必太操心……说起来看不出来四哥还挺有治家之趣的,听我福晋说,走前专门吩咐嫂子,让她们在家爱干什么干点什么,女红书画都可以捡起来学学练练,别觉着男人就是头上的天,男人不在就不过日子了……”
“这话竟都漏到你那去了?真是嘴上没个把门的……”胤禛自个儿早就忘了,他不过是随口那么一说,想着后世各种女人英姿,竟是丝毫不比男人差的,便不大想见眼前一群木头人,“不过是看她们整天呆在府里无聊,找些事让打发日子罢了,值得什么。”
“嘻嘻……闺房之乐莫过于画眉者,四哥赶紧回去挨个画眉吧……”
“油嘴滑舌!”


74、饮酒
 
胤禛并没有特意去过问胤祥和胤禵见到了什么,不过从这几日两个弟弟的神情还是可以看出来,收获不少。只不过胤禵性子里天生的不拘粗犷,很快便不为此而烦恼,但经过这次,心思细密的十三弟显然长大不少。
回宫这么多天,竟直到今天胤禛才第一次专程去毓庆宫觐见太子,胤礽也一直没有找过他,全然不像以往他远行归来的样子,两人似乎都隐约躲避着什么。
“二哥。”
“四弟?”直到他站在门口,胤礽愣了半天,才像突然反应过来一样眯着眼呐了一句,却又突然跳起来,朗声笑着几步跨过来行了一个抱肩礼,“你可算回来了——”
“塞外天寒,连汗阿玛都犯了咳症,你吃了那么多日冷饭,肠肚还好?”
“好。”胤禛笑了笑。
“军旅孤单,连个暖塌的女人都没有,四弟受苦啦……”胤礽问了衣食起居,又眨着眼调侃弟弟,指尖沿着杯盏划过。
胤禛没大没小的瞪了他一眼,强笑道,“你当我是你吗?一日也离不得女人。”
“喝,几月不见,四阿哥气性越发大了,连自己哥哥都敢编排,亏得我一直照看你。”
“臣弟哪敢……”
“要不要喝点酒?”太子抬头看了他一眼。
“不、不用了,多谢二哥,臣弟酒足饭饱才过来的。”
“你?”太子无谓的笑笑,“你打小儿哪回不是来我这儿蹭吃蹭喝,现下又装什么乖?”
“……我真的……”
“可是孤想喝,”胤礽掀起眼皮扫到他,又飞快移开,“陪二哥喝几杯如何?”
“既如此,臣弟不敢辞。”胤禛伸手把酒温上。
太子眼神从酒壶移向他,又移向顶上雕花、椅上扶栏,轻飘飘的浮动,“是不敢辞,还是不想辞”
“不想辞。”
“这才对……”
看太子亲自给两人斟酒,笑意盈盈,可惜眼里是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惶惑无奈,酒入愁肠,越发不是滋味,想起他刚才说的“照看”,胤禛心里又黯了两分,却仍是笑,“确实,这些日子,宫中府中,多谢二哥照看了。”
“哼,下回别想!”胤礽气恼地盯着他,“听说你居然在战场上冒险,险些被人射成粽子,好大的胆子!”
“哪里就有粽子的说法了,若当真成了粽子,只怕汗阿玛得命人把我扛回来煮了给你们分食解恨……”
看胤禛敲着桌子笑,胤礽的火倒有些发不出来,只瞪了兄弟一眼,“知道就好!以后不准做这种混事!”
“是是是,臣弟遵命就是……汗阿玛和皇额娘已经骂过了,您就省省口舌吧……”
胤礽没有再提这件事,空气突然安静了片刻。
半晌胤礽才无意识的拨弄着手边的箸架,“汗阿玛……”
“哦,汗阿玛挺好的,臣弟今儿请见,看着气色大好了……”胤禛知道太子要问什么,还没有想过怎样答,却已经开口抢了话。
胤礽一时语塞,只有低声重复,“……那就好……那就好……”
身上又带出这几年常有的萎靡散漫之气来。
两人勉力维持的笑意都有些坚持不下去,静默仿佛被实体化了,一层层沙一般积淀下来,连空气都越来越沉重。
“……汗阿玛也像是老了……”染惯了香气的手,衬着琉璃盏,仿佛融为一体,言语也不甚听得清了。
胤禛心思渐渐漫开,有些敷衍,“汗阿玛只是精神有些不济……过几日想来就该好了……”
“是,是……”
“二哥……”胤禛今日第一次认真注视这位兄长,“阿玛一路都很挂念你……说一句僭越的话,怹老人家疼你爱你,打小儿我们便都亲见的,怕是史上前所未有……你……”
“孤知道,孤知道……”胤礽饮尽杯中酒,觉得不耐,索性提起壶来直接灌了下去,又呛着了自己,将脸埋在流云盘龙的长袖中使劲咳嗽起来,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
胤禛伸手替他拍着背,敛了眉目,再无一言。
“汗阿玛疼我,我自然知道……何必再要人人拿来说一遍……”闷闷的声音从繁复的绣花中传来,“他亲自给我选衣服,选东珠,选师傅,选谙达,他自己都笑自己简直像个当额娘的,一日不见就想的慌,非得有个东西惦记着才行……”
“他自己八岁没了阿玛,汗玛法临了才起的名字,便要把我捆在身边,叫孤做天生的太子……”太子不愿抬头,他并没有喝几杯酒,声音却如醉了一般,在天上飘着,“可我呢?谁问过我?一落地便要顶着天,从小就有守不完的规矩,这个不合身份,那个不合体统,能做什么?!只能如个提线木偶一样给他把玩,放着当摆设,让大臣们参观,看他选的太子如何文武双全、龙章凤姿?!”
“不让我做,我偏要做,他要捆住我,我偏要挣脱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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