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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凝欢-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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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凝欢真是熬不住了。别说那个不死不活的不知道能不能扛得过去,这一位先要折一半。偏是楚灏那脾气又顶上来,死活就是不愿意拿霜凌的消息当叶凝欢的延生药。三个都扔在这荒远的南苑里,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她正在唉声叹气,忽见绿云一点点蹭着挪过来。
如今冬英、夏兰、绿绮三个在王府里噤若寒蝉,只得绿云是跟着叶凝欢一块儿回来的,遂留在南苑服侍。瑞娘嘱咐她不用理杂事,只消寸步不离盯着叶凝欢。如今见她竟扔了叶凝欢在屋里自己蹿出来了,那火噌的一下就冒上来,瞪着绿云道:“你出来干什么,外头不还守着丫头,要什么只管叫人拿去。”
瑞娘一吼,楚灏的眼睛就斜过来了,惊得绿云腿一软跪在地上。她垂了头,小声说:“殿……殿下,有些话,奴婢想向您禀告。”
楚灏抬了抬手指,瑞娘压了气说:“那我过去看着些吧,这里的丫头不顶事。”瑞娘说着,转身进去了。
绿云垂了头,低声说:“夫人若想潜逃,早于安阳听到事变后便该逃亡。何必还要回来送死?夫人关怀陆大人是真,却非男女之情。”
楚灏没说话,只静静地等她继续。绿云悄悄瞄了楚灏一眼,低头继续说:“这点奴婢敢以倾家之命担保。正月十二,因着夫人要出府,奴婢曾奉命前往陆府。未承想陆大人出京办事,于是便告诉他的管家刘兴,说夫人要替殿下往南藩收些田产,需得料理数月,要大人回来莫信外传,静候便可。夫人若有意让大人来寻,何必要这般说?殿下大婚之事外传皆沸,那陆大人回来自然知晓。夫人何必好要这般不避人地打发奴婢去交代呢?”
“她给霜凌的那封信写的什么,你可知道?”楚灏问她:“既已经打发你去传话了,何必还要再写信?”
绿云摇头:“奴婢不识得几个字,不过夫人留书的时候,奴婢却是在边上服侍的。只听夫人说,霜凌性直,若听得传言只怕非追上来问个究竟的。少不得再留封信给他,让他安了心好。”
绿云继续说:“当时夫人想要会安阳一趟,奴婢等是惧夫人有心弃了我们去,遂都是不肯放她的。她便找了奴婢等来说话,说此番难得出来,又离安阳如此之近,若不回乡看看,终是不得安心。”
绿云说着有些难过,眼泪快落下来了:“后来她说要带侍卫和奴婢同去,奴婢等才稍安了些。于路上的时候,夫人倒是与奴婢说了几句贴心话。她说,若日子久长,确是有心想转籍安阳。只求两餐温饱,多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亦没什么用。殿下给的,当时不敢不要,但如今,也不能不顾奴婢等举家相随的情分。她说待安置妥当,殿下若是不再召唤,那时她便转了籍去安阳。她说,一来,安阳乃是她的祖籍;二来安阳虽为广成藩地,但广成一早已经被朝廷管辖,名录入央籍,便是有事,殿下也能轻易寻着她,算不得的是逃;三来,若奴婢们料理得妥当,她也能远远地避了,图个清静。那些地宅都是南丰王的人在管着,过去了少不得与那些人往来琐碎,她觉得麻烦……”
楚灏握着簪子,许久没有说话。
绿云落下泪来:“她不是个不顾奴才死活的人,是因她……”绿云噤口,转而道,“世人皆有不同,有些人一朝显达自是不愿再提及不堪过去,不愿与位卑者同流以免失了体面。但夫人不是这样,她惟愿做个自在小民……殿下,当初在燕宁时,夫人若想逃亡岂不机会更佳?十一月初三前后,夫人于采月阁料理内务,而陆大人恰是奉命留守,连瑞姑姑都不在,何不那时便走,却非要等到今日?”
楚灏的眉头微微动了动,垂眼看着绿云。很是个精明的奴才!她有心护主,却也没有莽撞,而是找了个最佳的时机说这番话。早了,他没有耐心听;晚了,怕叶凝欢熬不住。
道理,他能明白。只是意难平!
诸事皆是不输人,偏偏赢不过时间,楚正遥养她十二年,于是她愿蚀骨延筋,以成舞掠人魂。
便是此情无所寄托,仍愿意前往静园,以偿这十二年来的情分。要不然,以她这般莽撞的性子,大可于雅乐居撒野不去。但她没有,她只是把野撒在静园了,至于对永成王,她是有始有终。
霜凌与她相识十载,她便已是自身难保,尚处处为他周全。静园水遁,皆是她自作主张,霜凌全然不知。直至两人成了兄妹,她便更是不愿意误他前程。让绿云前去传话,是怕霜凌听了传言便要南追。
这便都是时间的力量吗?所以他才会在小云居的时候说,我养你十二年,十二年!但老天爷没给他十二年,他便要与霜凌一较高下了。胜负立显,霜凌若死,她也不活!
楚灏微凝了眸,站起身:“知道了,你下去吧。”
绿云也没再多说,该说的都说尽了。王爷是主子,自是要主子体面的,他咽不下这口气时,说什么都没用。她已经尽量在适合的时间里说这番话了,接下来,便看王爷对夫人的心思有多深了。
说起来还是那陆霜凌实在不省事,若没他这么一追,真是什么事都没有。辜负了叶凝欢这般替他打算!
楚灏绕过花园往陆霜凌所住的院子走,一边走,一边脑子里想着这几日的事情。陆霜凌已经昏迷了七八日了,一直没醒。
陆霜凌弃官外逃的事并未对外公开,行务属下有五司,陆霜凌是刑狱司廷尉,童星虎是司首,是他的直属上司。
行务属的刑狱司与宣律院下属调刑司不同,不管民案。陆霜凌自定州回来,先去了趟廷尉所,既而才回家,之后便着家奴给童星虎送了辞官信。
陆霜凌这人虽是性直,但楚灏对他还是相当了解的。像这种失了常的行为,绝不可能是只听了些传闻便发了疯似的去追叶凝欢,这当中,许是有什么隐情?
他正想着,见林静从霜凌的院子里出来。
林静见他,趋前行礼:“殿下,他还没有醒。”
楚灏没停步,一边往他院子里去一边说:“你去趟陆府,把他家的管家叫来,好像是个姓刘的。”
林静轻应了一声:“是。”
林静还不待转身,便听得不远处一团嘈杂,夹着瑞娘的声音,似是在忙忙叨叨第吩咐人叫大夫。
楚灏扫听到一耳朵,面上添了几分峻色,二话不说转身就走,林静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手指暗暗的握紧。
楚灏快步赶回去时,正看到小丫头们卷了床单之类的东西出来,手里还捧着盂、口杯等物。见了他,几个小丫头脸都有些犯怵,忙低下头行礼,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楚灏看到床单上沾着血,顿时心里有些慌了起来。
迈进寝厢,便觉得阴森。这里的房间皆是宫廷建筑,又高又阔。当初建时,纯为围猎所设,冬季这里不来人,因此不走地龙,没有暖阁。
如今在这里点了火炉,仍觉得寒气不散。
楚灏见大夫在给叶凝欢把脉,瑞娘和绿云都围在边上。瑞娘见了楚灏,忙迎过来说:“方才吃药又呕了,还呕了血。”
楚灏听了,心被狠狠攥了一下,生逼得他眼珠子有点冒光。他强忍着没冲过去,坐在临窗的榻上等大夫诊脉。大夫是他从府里叫过来的,常世友过年的时候请假返乡,已经派人去叫他了,估计这两日才能赶回来。
过了一会儿,大夫趋过来说:“殿下,夫人她这是心堵郁塞,五火蕴炽啊。这人身霸道,怕是不能再用了。”
楚灏明白他这意思,摆摆手让他下去。瑞娘看了他一眼,招手让绿云也出来,连带几个使唤丫头一并带走。
楚灏走到床边,撩了帐子,看到叶凝欢正睁着眼望着床顶,脸色是惨白的,嘴唇却透出不正常的嫣红。前些日子的那点丰润,如今全熬尽了。细细的脖子似是一掐便折了。她看到他,微吁了口气却没说话,是无话可说。
他坐在床边,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哪天我死了,你哭都懒怠哭吧?”说着,一把将她抄起来,看着她的眼,声音艰涩,在喉中转了转终是吐了出来:“他还活着呢!”
叶凝欢看着他,眼神变得怪异起来,身体又开始发抖。
他箍了她:“他没死,你高兴了吧?”
她抖得越来越厉害,像是控制不住,突然胸口一阵起伏,唇间又涌出血丝来。
楚灏伸手拿了本就垫在被襟上的帕子给她捂住。看她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眼底有些涩,口气却是恶劣:“吐吐吐,你就是把一腔子血吐尽了,也冠不上他的姓!”
她喉间发出呃的一声响,看他的时候眼中泛了几分潮意。楚灏把她勒到怀里,吁了口气,轻声道:“我的容忍到此为止,你心里清楚。”
叶凝欢什么都没说,她什么都不能问,更不能在这个时候解释。她不能怪他隐瞒,只能谢他不杀之恩。但饶是这个谢字,说出来对他也是刺激。
她了解这份微妙心思下的情怀,正是了解,让她的心被戳得密密细细的疼。现在再说任何话,都因挟了霜凌而变得不纯粹。就如同当初,无论他待她多少关照,总因他挟了目的在当中,让她觉得不纯粹一样。
在这贵人的地方,总是很难只论情怀。这不是他的错,只怪她自己不心甘。
两人都没再说话,他只这般勒着她靠在床边,她这个姿势不甚舒服却也没动,只靠在他怀里数他的心跳声。
瑞娘捧着一碗汤小心翼翼地进来,楚灏眼角余光看到,伸手要接。瑞娘愣了一下,以为他又要掰了嘴往里灌,不由得表情微僵。
这几日他气顶脑门子,叶凝欢头两日不肯进食,他急了就掐着下巴生往里灌,折腾的鬼哭狼嚎,吓得驻守南苑这帮当差的整日如履薄冰。
后来他有事要往宫里去,没空去折腾叶凝欢的嗓子眼。今日叶凝欢又把药给吐了,连带还呕了血。眼见他阴沉个脸这般伸手,瑞娘实在没法把东西往他手里送。
若论他的这份心思,瑞娘最是了解不过。
不然何苦要拉劝,只是不想他日后心里再煎熬。若叶凝欢与陆霜凌皆死能让他痛快,那不消他动手,瑞娘第一个便要助了他。纵那陆玄恩情再重,终究他不过也是个奴才,更况乎还是靠着太后之手才能苟且到今日的陆霜凌?
一念生而万念起,一念绝而万念不存。楚灏此念不休,哪里是一个死字便能甘休了事的?
瑞娘僵了片刻,笑道:“如今她不是不肯吃,还是……”楚灏不待她说完,便把碗拿过来,自己先喝了一口,觉得温度合宜,遂递到叶凝欢面前。
他此时仍靠着,一只手仍箍着叶凝欢,只是微松了松,完全没有跳起来掰嘴的意思。
叶凝欢看着碗里的汤汁,她真是一点胃口都没有,胸口里像塌方滑坡的山体,堵得满满当当,哪里还进得去东西?但她还是抖了手去拿碗里的勺子,楚灏见她那手抖得又跟当初一样,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手却绕过她拿过碗去,拿起汤勺来喂她。瑞娘看着他这样子,顿有种花了眼的感觉。
叶凝欢乖乖吞了一口,立时胃里翻腾起来,她强忍了呕意,却逼得眼睛蒙了水意。他又送了一勺过来:“便是吃了再吐,也比一口不进的强。”
瑞娘的眼里有些泛红,忙着把口盂送过去:“就是这么说。”
叶凝欢低了头,又强吃了几口,终是压了没让吐出来,顶得脑仁乱蹦着疼,眼前一阵阵泛黑。
楚灏把碗交给瑞娘说:“这几个不成,把往日伺候她的那几个叫过来。”
瑞娘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道:“行,这就打发人叫去。”她看一眼叶凝欢,向楚灏道:“方乐安寿来了……”
最近外头也是乱得可以,乐安寿又亲自跑来叫人了,估计是皇上也快顶不住了,只是这些,叶凝欢全然不知。
楚灏哦了一声,重新把叶凝欢塞回被窝里,看了她一眼,便起身往外走。
瑞娘待楚灏出去,自己放了碗盏坐在叶凝欢边上,咬牙道:“我从未见殿下这般低声下气过,你若真磨得他肝肠寸断,就别怪我……”
叶凝欢说:“瑞姑姑,我想吃酸梅子。”
瑞娘的话生生让她噎了出去,看着她半晌没反应过来。叶凝欢说:“我胃里难受的很,想开开胃。”
“知道了,让冬英来时给你带过来。”瑞娘看着叶凝欢,有些迟疑地说:“方殿下与你说什么了?怎么这会子想开胃了?”
“霜凌还活着。”叶凝欢垂了眼。
瑞娘不再开口,只定定看着她的表情。霜凌还活着,这果然是她的延命金丹。
只是难为了殿下……
日后,怕也只得这般纠缠,待他何时绝了这念,也就甘休了!

寝厢里跪了一地的人,楚灏面皮绷得紧紧,看着妆台上整整齐齐叠放的东西出神。叶凝欢不见了!
就在一堆人的眼皮子底,就这么没了!
前几日乐安寿来南苑找他,宫里急召他不得不去,直到方才瑞娘急匆匆地来报信儿:叶凝欢和陆霜凌都不见了,两人一起跑了。
瑞娘咬牙切齿心急如焚,殿下尚愿委屈就全,可恨那叶凝欢是贼心不死,还有陆霜凌,简直就是一对狗男女!
冬英、绿云被放倒在屋里,点穴手法一看便知是陆霜凌干得!因为着力不均且有余颤,是他伤未愈的结果。
那臭小子想必早就醒了,一直装着。如今等到这个机会,殿下被诸事困住,而这南苑又是荒僻。
桌上叠着几件叶凝欢的衣裳,瞧这齐整劲儿,一看便知不是被迫而逃。
见楚灏面色铁黑,瑞娘面上痛溃,双腿一软跪了下去:“殿下,是我没看好人,奴婢该死!”
她是万没想到啊,叶凝欢在此时居然仍存了逃跑的心思。殿下为了给她活下去的希望,苦闷皆是自己吞。饶是如此,叶凝欢仍不知足,非要与那陆霜凌一起浪迹不可!
楚灏看着桌上的衣服,最上面的一件是暗绣绞花裙袍,合襟宽袖,边上缀着细细的狐毛。这件衣服是叶凝欢的,楚灏认得。
她畏寒,当初还没到兴成就把厚衣裳抖出来穿。路上有次她裹了这件袍子在车里,他还嘲笑她包的像粽子。她却涎着脸指着头上的花样儿说,哪有这般柔情精美的粽子?
她既走了,这等精致衣服自然是用不上了,如此全还他吗?
楚灏的眼睛都泛了红光,唇边却带了一丝诡异非常的笑容。他上前略走了两步,拨弄着衣服,一扯,那衣服里裹着的钗环叮叮当当地掉了一地,砸了他满心,一阵阵泛紧发痛。
其中有一对流苏坠子何其的分明,当初她戴着这对坠子,那妖娆何其的勾魂,每一样东西皆是回忆!
楚灏盯着地上的金线流苏坠子发呆。突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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