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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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天的情形。
充斥着鲜血与惨叫的回忆，犹如人间地狱。而导致这一切的元凶，却是我。
那些惨烈的可怖的细节依旧历历在目，被手术刀破开的白晃晃的肚皮、从一片红通通中掏出的双眼紧闭的婴儿、揪心的叫声与微弱的啼哭交织在一起，昭示着我即将开启人生中又一崭新的篇章。
我忐忑不安的捧着从满头大汗的许煦手中递过来的那小小一团，仿佛捧住了整个世界。
我的世界。我与叶知秋的世界。
……
新年伊始，我辞去了主编的工作，再一次来到了A城，就像以前无数次周末出游一样。但是，这一次，却再也不会有归程了。
将最后一个箱子搬进了并不怎么宽敞的客厅里，我转身关上了A城家家户户最常见的那种防盗门。
一身棉麻家居服的叶知秋正小心翼翼的抱着怀中比寻常这个月份的婴儿要瘦小许多的孩子，表情柔和得快要让冰雪都融化掉。
见我收拾好手边的一切，他刚想从沙发上站起来，却眉头一皱，显然是牵扯到了腹部的刀伤。
我几步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甜梦正憨的孩子，让他放松的靠在了沙发上。
“这才一个多月，你肚子上的伤口还没好透，就应该躺在床上好好休养的。”我降低音量说。
叶知秋不在意的笑笑，说：“我还不是看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话音刚落，他消瘦苍白的脸颊上突然浮现一抹浅淡的红晕，随即狼狈不已的侧身避开我的目光，喉间发出几声隐忍的呻∕吟。
“怎么了？”我有些担心。
叶知秋支支吾吾的应道：“没……没什么……”
我狐疑的靠近他，说：“转过身来。”
他摇着头，将身体缩成一团，固执的不肯转过身来。
我一手抱住孩子，一手直接去挠他的腰，顿时，他怕痒的躲闪着坐直了身体。
望着他那米色睡衣上面颜色变深的那两处，我高深莫测的眯起双眼，若有所思的问：“又涨奶了？”
见被我直接说破，他整个人都不好了，从脸颊到耳垂，全部染上了一层可爱的粉色。
“我，我去厨房。”叶知秋尴尬的起身欲走。
自从叶知秋出奶的那一天起，家里就准备了专业的吸奶器。一是因为他毕竟不是女人，产乳原本就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所以奶水稀薄也是意料之中的。二是出于心理原因，他也无法坦然的接受自己直接给孩子喂奶这件事。更何况，早产儿力气微薄，也无力主动吸允。
我眼色一暗，拉住他，抬眼不怀好意的笑道：“不如我来帮你吧。”
“理非……？”
我刚将头凑上去，怀中沉睡的婴儿发出一声微弱的哭声，表达了自己的抗议。
原本沉醉不已的叶知秋似乎被这声哭嚎给惊醒，似有雾气氤氲的杏眼逐渐恢复清明，他羞愧的拉拢了自己被我掀起的上衣，沙哑着嗓音说：“小曦醒了，是不是要换尿布了？”
我泄气的看了一眼怀中睁着那双与叶知秋如出一辙的杏眼好奇的打量着我的婴儿，轻轻晃了晃，说：“应该是饿了吧。”
“那我去给他热奶。”叶知秋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转身去冰箱拿之前冷藏的奶水。
我无聊的用手指去逗弄怀中的婴儿，也不知道是像谁，一逗就笑。只是轻轻的摸了摸他嫩嫩的小脸蛋而已，他便无声的咧着嘴笑开了花。
也许是好奇，也许是真的饿了。最后，他竟然用小小的手握住了我的食指放到嘴里，“吧嗒吧嗒”的含了起来，仿佛吮吸甜蜜的糖果一般，津津有味。
我望着这一幕，心都快要融化了。
不远处，叶知秋将加热好的奶拿过来，看见婴儿含住我的食指不放，也无奈的笑弯了眼角。
只是轻声劝导道：“不可以这样哦，小曦，爸爸的手指会痛的。”
婴儿天真无邪的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瞳，无辜的望着叶知秋，就是不肯松嘴。
我从他手中接过温热的奶瓶，坏心思的在婴儿面前晃了晃。婴儿睁着圆圆的杏眼随着我手中的动作而转动着眼珠，片刻后，终于乖乖的松开了嘴。
叶知秋宠溺的看着婴儿沉迷的吮吸着奶嘴，“咕噜噜”的喝着奶，眼眶不知不觉就湿润了。
他有些哽咽的环住我的肩膀，轻轻的靠在我身上，说：“简直就像是在做梦一样，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那些不堪、那些隔阂、那些误会，那些年的错过，早已犹如一阵青烟般，无声无息的飘散在了风中。
“我想要做理非的新娘，长大后也要。”
孩提时代那句信誓旦旦的话语，看似遥远不可捉摸的愿望，虚无缥缈的约定，已然一一实现。
我抬起头，侧过脸吻上他线条柔和的脸颊，安抚道：“是真的，我在这里，就在你身边，小曦也在。我们一家三口，都好好的。”
叶知秋重重的“嗯”了一声，然后紧紧的抱住了我。
……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以版面编辑的身份出现在A城日报的杂志社。
所谓A城日报，那是一份荟萃各类信息的报纸。上到阳春白雪、下至下里巴人，都能在这上面找到自己所需要或想要阅读的内容。
不得不佩服A城日报的功能性之齐全。
“小陈，下班啦？”同一个办公室的民生版块编辑抬起几千度近视的眼睛扫了我一眼。
我敷衍的哼哼：“到点了。”
说实话，一开始，我是并不怎么适应这种坐班制度的。也许是因为久居上位，随意惯了，所以不能习惯这种类似于被条条框框束缚着的工作。
勉强待了几个星期后，却也觉得马马虎虎，没有想象之中那么难以忍受。
毕竟，在A城这种地方，薪酬待遇什么的也算得上是好的了。虽然不及我当主编时候工资的十分之一，但维持温饱还是可以的。
也许，如果当年我没有被父亲接到S市，现在也会是A城碌碌无为的一个普通人吧。
就像是又回到了原点一样。
“天天一下班就往家里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里藏着什么宝贝呢！”四眼仔编辑无所事事的取笑道。
我白了他一眼：“我可不比你，为了加工资买婚房天天这么拼，自然要按时下班回家。”
“生活所迫啊生活所迫。”他愁眉苦脸的摇头晃脑说着说着又埋头整理起堆成小山的资料。
我好笑的摇了摇头，然后走出了灯火通明的杂志社。
A城的天气真是说变就变，前一秒还万里无云，下一秒就暴雨倾盆了。
我头疼的看着这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不得不先屈身躲在了一旁书店的屋檐下。一同躲雨的还有许多刚刚放学的附近中学的学生，一个个叽叽喳喳的交头接耳着，表情兴奋得像是看到了仰慕已久的偶像般。
我正百无聊赖的盯着眼前那片坑坑洼洼的地面，犹豫着要不要干脆就这样冲回去好了的时候。
一双干净得一尘不染的皮鞋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有人执着一把黑伞，替我挡住了被寒风吹得飘进来的冷雨。
他的面孔模糊不清，唯有那丝沁人心脾的冷香萦绕在身边，久久不散。
我看不清他的面孔，也不想看清。
身边那些热切的兴奋的目光不断投向这边，隐隐有聚集靠拢的趋势。
最终，我推开了他，只身闯入了茫茫雨幕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忐忑不安。

、第四十七章

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寒风刮得脸生疼。
刚走了没几步，我就已经被淋成落汤鸡了。
街上的行人很少，偶尔有撑着伞匆匆路过的，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神经病一样。
我硬撑着一口气，健步如飞的朝家里走去。
他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我，就像一个影子一样。我知道他就在我身后，但是我没有回头，我也不想回头，不敢回头。
只有这样，才可以自欺欺人的说那些刻骨铭心的回忆都是假的。那些怨怼、那些欢笑，那些追逐、那些纠缠，只不过是一场迷幻的仲夏夜之梦而已。
我步履凌乱，一不小心，竟平白无故的摔了个狗啃泥。
真是一次糟糕透顶尴尬至极的经历。
我满脸通红的从泥泞不堪的水泥地面上爬起来，头顶那片铅灰色的天空被黑色雨伞所遮挡着，一双洁净干燥的手扶住我的肩膀，而那双手的主人则用身体替我挡住了斜飘进来的雨水。
我一把推开他，力气之大，不由将他手中的那把遮风挡雨的黑伞给撞飞出去了。
黑伞在半空中孤零零的转了几个圈，最后摔落在污浊不堪的地面上，溅起一地泥水。
我拍了拍身上脏兮兮的泥水，却徒劳无功。于是抿着嘴对他说：“我不需要你跟着我！”
“可是我想跟着你。”他固执的不以为然的隔着朦胧雨雾望着我说。
“跟着我？！然后又伺机把我□□起来，伤害我身边的人？！那些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我不想追究了。但是，不会有下一次了。珂越，在你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就应该明白，我不可能再跟你继续游戏下去了。”
“游戏什么时候结束并不是你说了算，陈理非。”珂越的嘴角噙着一丝冷淡的笑意，一如既往的高傲轻慢。
我被他这种态度所惹火，口不择言的说：“你到底想怎样？！是不是非得我死了才一了百了？！”
“并不是没有这样想过。”雨水打湿了他那宛如皎月般冷艳的面庞，他却一脸平静的说：“大不了，你死了，我陪葬。就算下地狱也好，要一直缠着你，直到你的双眼只注视着我一人。”
那双熟悉的剔透的茶色瞳孔中满是决绝的浓烈的感情。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我浑身一颤，无端的有些发冷。
“你知道我的底线，更何况，现在我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了。我跟叶知秋，我们是一个家庭。我承认，对你，亏欠颇多。但是，已经太迟了。所以，就这样吧，珂越。”说完这些，我匆匆转身欲走。
他的声音，在大雨中依旧清晰可闻。
他说：“陈理非，我愿意等。一直等到你转身说爱我的那一天。你知道的，无论是耐心亦或是手段，他从来都不是我的对手。”
……
回到家后，我就破天荒的发起高烧来。
烧得神志不清，胡言乱语。
这期间，叶知秋既要照顾嗷嗷待哺的孩子，又要照顾缠绵病榻的我。原本体质就不怎么好的他，一个星期，就又瘦了好几斤，手上的骨节愈发分明。
这天，我稍稍恢复了些许精神，正靠在床上吃着蔬菜粥的时候，叶知秋突然放下了手中逗弄孩子所拿着的兔子玩偶，一脸欲言又止的望着我。
我诧异的问：“怎么了？”
“你……还记得你高烧时反复说的话吗？”他杏眸幽深的望向我，仿佛早已洞悉一切的眼神，让人有种无处遁形的狼狈感。
“我说什么了吗？我不记得了，应该只是胡话而已。”我下意识的避开了他的目光。
叶知秋并没有像以往一样任我敷衍，他只是很认真的说了一句话：“理非，忘了他，好不好？”
我茫然的“啊”了一声，不明所以的说：“你在说什么？”
最终，他还是说出了那个我不愿意听到的名字，他说：“珂越。你忘掉那个叫珂越的男人好不好，就算是为了小曦。”
“……”
“他怎样对我，都无所谓。可是，那个时候，他是真的想要伤害你，伤害还在我肚子里的小曦。”
“……”
“你发高烧的时候，嘴里念着的一直都是他的名字。我这才发现，原来我以为你早已放下，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
“理非，你看着我，答应我，忘了他，好不好？”那双湿漉漉的杏眼饱含着摇摇欲坠的希望与请求望着我，等待着我说出那个让他心安的字眼。
一个简简单单的字眼，却如此沉重。
违背本心的话。
我，说不出口。
最终，我神色痛苦的吐露出了那句残酷的却是最真实的回答：“对不起，我做不到。”
那一瞬间，我看见了他眼底某种东西的幻灭。
……
星期天的早晨，便被一阵类似于装修的声音吵醒。
婴儿的听力更为敏锐，因此，很快便皱着小脸蛋不开心的哭了起来。
叶知秋无奈的抱着婴儿哄诱着，却起不了什么效果。
见状，我朝门那边走去，说：“我去看看。”
刚一打开门，便看见并不怎么宽敞的楼梯间内搬运工人来来往往，一片繁忙。
我仔细一瞧，原来是空置已久的对门似乎搬来了新住户。
一楼的大妈聒噪且极具有穿透力的声音传来：“诶！小伙子，你就是那个搬到202的新房客？什么？你已经把202买了？听口音，你不是咱们A城人吧？……”
“……”
叶知秋皱着眉头抱着嚎啕大哭的婴儿走出来，问：“怎么回事？”
我朝楼梯旁边走去，探身往楼下张望，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
提着一个轻便行李箱的年轻男人步履轻缓的拾阶而上，姿态优雅得如同走在万众瞩目的聚光灯下，不经意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足以倾倒众生。
他一步一步的走向我们，每一个足音，都敲打在心上，宛如宿命的回响。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我的心里竟然并无任何不快的情绪，反而浮现了一丝本不应有的浅淡的欢喜。就像我知道，他一定会来找寻我一般。
虽然痛恨着，却也深爱着。
深渊之爱。
叶知秋警惕又不安的抱紧了怀中啼哭的婴儿，下意识的挡在了我身前，就像想要挡住男人投向我的那炙热的视线一般。
男人傲慢的抬起下巴，茶色的琉璃瞳孔不屑的与那双敏感的杏眸对视几秒，嘴角微微上扬，一个嘲讽且充满着挑衅意味的浅笑。
叶知秋怀中哭闹不已的婴儿似乎也感觉到了此刻不同寻常的气氛，终于停止了嚎哭，还挂着泪珠的圆圆的杏眼怯生生的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
男人神色复杂的低下头打量着可怜兮兮的婴儿，说：“一点都不像你，陈理非。”
叶知秋毫不遮掩自己的敌意，用绝对算不上友好的语气说：“这里不欢迎你。”
男人发出一声嗤笑，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对叶知秋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冷笑，说：
“没关系，我是你的新邻居。以后，还请多多指教了。”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
看到这里的大家，不知道此刻的心情，是否也与作者一样，怅然若失且意犹未尽。
这篇文章，是我完结的第一个长篇。时间跨度也很大，从2013年挖坑到2014年填坑，曾经有好几度都想要放弃，但最终还是坚持将这个故事完整的写下来了，纯粹只是出于热爱而已。
并不是不能继续往下写了，只是，我希望我所呈现出来的故事，章章有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