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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天都(上、下册)-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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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丞相收到您被胡夷与隋晏 大军追击才连日连夜领兵赶来救驾,大 人护君之心日月可鉴,并非犯上作乱。 ”
名家的将领见名忧尘脸色惨白,神 情憔悴,显然是因长途跋涉引发旧疾, 暂且说不出话来,他们又想到之前全速 行军救驾的事,如今听闻皇帝之言,纷 纷气愤辩解。
“笑话!胡夷大领主是朕的妹夫, 隋晏国的国君乃谦谦君子,他们诚心与 天都交好,哪来的追击?分明是你名家 意图不轨!唔,尔等身披戎装、手执利 刃从朕的御用官道追来,难道仅是想抢 夺安宁公主的陪嫁之物?”
栾天策不将名家众将的愤慨放在眼 中,他拂袖森然斥责,直指名家怀有反 叛之心。
“太过分了!我名家忠心为国,皇 上竟然如此猜疑,硬要扣这桩天大的罪 名在我等身上!”
“莫说我等原本没有犯上之心,就 算有了,也是皇上是非不分,逼出来的 !”
“皇帝一口咬定我家丞相居心叵测 ,实在令人寒心!倒不如……”
“住口!”一直默默歇息的名忧尘 突然厉声大喝一声,众将汹涌勃发的愤 慨之情这才暂且止住。
深深吸了一口气,名忧尘急促地喘 息着,刚才那一声大吼让他耗尽了全身 之力,所幸他因此阻止了名家那些按捺 不住想趁机反了皇帝的部将,心中才稍 定。
抬眼,名忧尘见到栾天策伸臂轻挥 ,皇帝带领的那支送亲队伍两旁的山峰 上突然站出无数兵将,满满占据群山, 一眼望去约有二、三十万之众,人人身 穿南方守军服饰,为首领军者正是骆斐 勋。
“就算名忧尘无罪,但名家之中肯 定有人早存反叛之心,幸好朕事先已有 准备,特令镇南大将军领军防护。你们 还不下马受降?莫非真要造反不成?” 栾天策端坐马上,不慌不忙地喝斥,神 情凛然,充满了帝王威仪,让人不敢逼 视。
名家众将此刻皆明他们落入皇帝的 圈套,看出对方欲一举清除他们。这些 人迅速估量双方的兵力,察觉己方所带 兵力略略多出骆斐勋率领的人马,立刻 低声劝名忧尘干脆撕破脸,趁势将皇帝 从大位上拉下来。
名忧尘冷冷地摇了摇头,众将以为 他担心名家军远道而来人困马乏,还待 再劝,岂料不远处突然传来鸣鼓之声, 数列大军整整齐齐由北面向这边赶来。
“是南宫将军?他不是在镇守边关 吗?难道,他特意奉相国之命赶来?”
“原来相国大人早有防备,难怪如 此镇静自若。”
名家众将皆知边关大将南宫睿是名 忧尘最器重的大将兼妹夫,心中更是大 定,他们转头得意洋洋地望向对面不动 声色的栾天策,再回头看向名忧尘,见 到自己的主帅脸色平静没有丝毫得色, 眉头深深皱在一块儿。
名家众人跟随名忧尘多年,见状瞧 出不妥,他们心中皆觉一惊,跟着大寒 ,忍不住同时脱口问道:“难道南宫将 军并非相国所召?”
此话落下的同时,南宫睿所领的大 军齐声高喊勤王保驾的响亮口号,全速 来到栾天策身后,与骆斐勋带来的人马 对名家军形成包围之势,其声势无比浩 大壮观,让原本蠢蠢欲动的名家众将都 变了脸色。
“南宫将军怎会突然变心?他受相 国提携之恩,理应不会背叛相国大人啊 ?”
“皇帝竟然有办法让南宫将军倒戈 相向?”
“但皇帝看似暴躁易怒,怎么有如 此深的城府?”
名忧尘听着众将终于变得仓皇的对 话,感到扶住他的人臂膊颤抖得厉害, 他轻轻推却那人的扶持,手撑在马车车 辕,抬头向栾天策望去。
他二人四目相对,皆知各自心中此 时所想。
名忧尘收到皇帝危在旦夕的军报必 定是捏造的,报信的校将神情不似作伪 ,这显然也是栾天策有意安排,让对方 认为皇帝的处境非常危险。
至于名忧尘后面接到的证实密报, 必定是他安排的密探被皇帝的人找出, 因此被迫向京都假传紧急军情,胡夷和 隋晏其实没有逼驾。
皇帝确定名忧尘会不顾一切的赶来 救他,不仅是因为他们之间似真似假的 暧昧情缘,还有栾天策拿准了名忧尘不 会让他这个挂名的天子死去,以免皇室 大乱又要花费心思安抚镇压:就像皇帝 在没有清除名家后患之时也不愿名忧尘 死掉一样。
他知道他会来,他知道他会因急速 进军耗损病体,他也知道他会像此刻这 样难以说出辩解的话,给三军将士一种 有愧于心、百口莫辩的感觉。
名忧尘静静凝视栾天策,唇角慢慢 散开一抹淡得不易察觉的微弱笑容,因 为他在刚才和皇帝的对视之时已经无声 达成了协议。如果他此刻不作顽抗,免 去这场注定失败的血战,那么栾天策就 不会像对待赵王那样诛杀名家全族。
默默点了点头,名忧尘示意身后众 将下马;栾天策果然挥手阻止三军气势 如虹的呼喊万岁之声。
“朕适才听名家众将之言,尔等极 有可能受人愚弄,看在相国多年辅政与 救驾情切的分上,如今又逢安宁公主大 喜之日,朕不愿让胡夷与隋晏国看我天 都三军将士兄弟相残,因而特赦尔等目 无君上的死罪。”
此话一出,三军之中又爆发一阵大 吼,众兵齐赞圣上英明仁慈。
“免去名忧尘相国一职,将他与名 家众将暂且押下,其麾下所有兵力由南 宫睿与骆斐勋二位将军重新分配。其余 从京都附近调来的人马立即回到原领地 ,静候朕随后的命令。”
栾天策脸上并无得色,他从容点头 再止住南方与边关大军的欢呼,话锋轻 转又安抚了名家将领带领的兵卒与其它 各地的士兵;无非是些日后要重用他们 的话语,轻轻松松将这些兵卒心中的疑 虑打消。
兵士们迟疑着听从南宫睿与骆斐勋 旗下大将的号令,慢慢分流走入新的将 领帐下,不忘时时回头望向似乎变成了 一尊雕像,对他们的举动全无反应,神 色中更无惧意的名忧尘,心中皆感惭愧 不安。
栾天策没有再说话,他目前要做的 是将栾苓萱郑重交到胡夷大领主手中, 叮咛对方好好对待最疼的皇妹。
隋晏边境发生的兵变震惊整个天都 ,朝廷大臣乃至民间百姓都对一夕之间 变了天色感到无比愕然。人人说起那场 变故都眉飞色舞、口沫四溅,继而对那 位原本对天都来说可有可无的年轻皇帝 深感敬服。
过了一月有余,皇帝夺回实权的这 场兵变仍然是天都人茶余饭后最喜谈论 的话题,在朝堂上的群臣更是心有余悸 。
文武百官见到栾天策都大起敬意与 惧意,不敢再像以前那样怠慢。如今只 要皇帝脸色稍变或说话严厉些,群臣便 跪地不起以恐触怒圣驾,这才让栾天策 终于有了为人君者的自觉。
心中对这些变化暗暗感到欢喜的皇 帝不敢放松对名家的镇压。
他送走栾苓萱之后火速领着两路大 军赶回京城,尽数更换京师重地的守卫 还有皇宫内外的羽林军士,将名家手握 重兵的大将全部押下天牢,剥夺了他们 手中的兵力之后,将这些人软禁在名家 ,令重兵严加看守。
皇帝令人解散名忧尘私设的议事堂 ,重新制铜铸钱,更换官吏,去掉名忧 尘制订的一些法章,令人上奏名家人违 法乱纪的罪证,显是有心纪念夺回王权 的功绩,也下定决心狠狠惩治以前那个 权倾朝野的望族。
于是名家门生大部分投靠政敌,少 部分辞官避世,群臣纷纷上奏名忧尘及 其族人的罪行,仅是大罪就有八十余条 。
栾天策此时坐在紫霄宫内看着手中 的一本折子,目光再瞟向旁边的一堆奏 章,脸上浮上浓浓的讥笑。
这些控诉名忧尘多年来不守为臣之 道,把持朝政,轻慢帝君与太后,任意 欺辱宗室诸王,无视朝廷纲纪的大罪, 甚至还有一些控诉名忧尘咆哮朝堂,贪 赃枉法,纵容族人强占百姓田地、欺男 霸女等无稽捏造的罪名,以用恳请天子 重罚的奏章,以往怎么可以义愤填膺地 公然送到他的面前?
蓦然想到昭华太后,底下那些趋炎 附势的小人没有在奏章中明着请求皇帝 将名忧尘千刀万剐、凌迟处死,已是一 个天大的奇迹了。
这样想来,名忧尘的威信在那些势 利之徒心中仍然极有影响。
皇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扔了手中 折子,带上杜成憬直奔掖鸿宫。他的心 情非常不错,因为不管名忧尘有多么厉 害,如今的胜利者是他无疑。
走进装饰一新的掖鸿宫,栾天策倍 感顺眼。
他回到京都之后,令人将这里的所 有饰物都换了,帐帷也由明黄淡青变为 月红轻灰。之前名忧尘使用的那些只能 皇帝才能享用的东西踪影全无,见到掖 鸿宫内外象征帝王的明黄色彩改为富贵 的大红之色,栾天策的心情更加愉悦。
如今他才是真正的主宰,他掌控了 天下和名忧尘,这种体会让皇帝倍感舒 爽。
悠然看向身着鲜红王袍、静静坐在 书案后面翻着琴谱的名忧尘,栾天策眼 中不自觉露出莫名的热忱。
他将名忧尘押回京城之后并没有像 对待其它名家族人那样将其治罪,反而 仅是免除名忧尘所有官职,搜去并毁掉 先皇赐下的密诏,让对方以先王御封的 信王尊爵留在宫中,享尽了自由之外的 种种特权。
到了此刻,栾天策不得不佩服名忧 尘非比寻常的气度。看到这样平静的男 子,若不是皇帝深知他牢牢抓住王权, 甚至会产生出一种时光仍然停留在以前 的错觉。
“爱卿今日穿的这件衣衫倒也好看… …唔,还是红色比较适合你,谁让信王的 肤色就像玉石那样洁白剔透,只有用如 此亮丽的色彩陪衬,才算是相得益彰。 ”
由衷赞叹着,除去几分有意将名忧 尘拿来和后宫妃嫔相比的刻薄,栾天策 亦感慨明明是那么名贵得有些俗气的服 饰,穿在名忧尘身上却离奇只显尊贵出 尘,并无半分庸俗。
名忧尘停止翻动琴谱,冷淡地看了 栾天策一眼,眸光中透着微弱的轻讽。
如今情势逆转,君臣二人皆知这些 衣衫是皇帝让人备下送来的,名忧尘若 不穿就没有衣裳覆体遮羞,他又怎会心 甘情愿穿着这些东西来取悦圣心?
“皇上变得可真是快呀。不过月余 ,对我的称呼就变为了爱卿。呵呵,天 子如今注意起我身上穿什么了,莫非还 没有想好如何处置我吗?”名忧尘仍然 享用见君不拜的特权,那是先皇给的, 栾天策暂时没有下令收回,他没怪罪眼 前这个人仍是如此托大。
“朕以前承诺过爱卿,只要你对朕 尽忠、安心做朕的良臣,不以偏见之心 视朕、遵纲纪守伦常,好好为朕治国安 邦,朕会赐会高官厚禄、荣华富贵,给 你先不能给你的无上尊荣。”
栾天策轻笑着说道,他是胜利者, 当然可以用这种居高临下的语气对失败 者说话。
“皇上又哄着人玩。你好不容易得 到想要的一切,又怎会放虎归山,给我 重拾大权的机会?”名忧尘不为所动, 淡淡驳道。
“信王既然明白就不应这样对朕, 终日看着你这张淡漠的脸,会让朕觉得 错待了你。难道你这极尽奢华的掖鸿宫 中的仆从少了?饰物不够精美贵重?享 用的锦衣美食差了?或是你认为,朕让 你享尽其它臣子没有的宠爱还少了吗? ”
“这些就是皇上曾经答应,为我创 造的天地吗?”
栾天策脸上的得色迅速退去,他炯 炯的目光微微一黯,不过嘴边很快又露 出灿若骄阳的笑。
“朕来信王这里,不是为了听到扫 兴的话。朕自认对你不错,莫非你嫌弃 朕给你的赏赐还不够吗?”
名忧尘轻轻拨动琴弦,没有理会皇 帝幼稚的挑衅。
“朕知道你因一时大意和为了急着 救朕却反被算计而不快,不过自古成王 败寇,你如今再怨也没有意义了。只要 你没有谋害楚王与秦王,朕就不会伤害 你。你需记得,朕以前说过,你还有整 个天都,朕今生誓必拥有!”
看着名忧尘好像对他的话终于有了 反应,转头默默瞪着他。栾天策停了停 ,森然说道:“朕要让你知道,朕说过 的话都会实现,也是从来都会算数的! ”
“你疑我杀了你的兄弟?那就是还 疑我有篡权夺位之心了?所以我不能怪 你先下手为强,只怨我自己无能。”名 忧尘无不讽刺地眯起了眼,“那我如今 是否应该庆幸还没有让你找到证据吗? ”
栾天策不喜欢名忧尘的语气,若在 以前他听到对方以“你”、“我”与他 相称,心中自是欢喜,但如今听着名忧 尘平淡的言语,唯觉刺耳而已。
“你仍是如此张狂!之前你逼宫干 政、肆杀朕的爱将宋震山,又胆大妄为 假借朕的名义将苓萱远嫁的事就不提了 ;但竣泓与你长谈之后便被人鸠杀,而 你前去看望二哥之后,他亦与世长辞。 ”
“皇上前来是想与我算这些旧帐吗 ?”
“虽然朕目前没有找到你参与这些 事的证据,但朕不会忘皇族中人一个个 离朕远去的痛楚与愤怒,朕曾经发下为 他们雪恨的誓言也不是一时兴起的。”
快步逼近名忧尘,皇帝在孤灯与沉 夜忍不住的惊呼声中,将名忧尘从书案 后粗暴地拽过来拖进他的臂中,手掌顺 势掐住神情淡漠之人的颈项。
“终于想到杀我的借口了吗?”名 忧尘笑道,他静养了一个多月才勉强恢 复元气。面对如今这样的局面,他极有 可能朝不保夕,生死全在栾天策的一念 或喜怒之间,他不会像孤灯与沉夜那样 担心生死。
“你不要故意激怒朕!朕还是宁愿 说服自己相信,你不可能在那个时候杀 了竣泓,也不会那么狠心除掉对你全无 威胁的二哥。所以只要你不提那些令朕 不快的事,朕当然舍不得伤你。”
皇帝温柔地说着,之前森然的仪态 不复存在。他的手向上移动,轻轻抚摸 名忧尘无动于衷的脸庞,好像天下间最 体贴的情人。
之后,栾天策挥手让人将孤灯和沉 夜带下去,直接拥着怀中人快步来到掖 鸿宫内殿的宽榻之侧。
他二人身周静悄悄的,已无半个人 影。
“朕不管你心中还有谁,只需让你 明白,此时此刻拥有你的人是朕,今后 真正捕获你心的人更是朕!你若想用先 皇让朕心中不痛快,那么朕只好先让身 体爽快了。”
名忧尘冷淡地扬起了眉,好像准备 驳斥皇帝自信的言论却又似不愿与栾天 策就这种话题展开谈论。这一换神,他 被兴致高涨、前来求欢的栾天策推倒在 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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