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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错嫁--宠冠六国-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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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夫人——”仁语看着陷入沉思的宁芷再次出口唤道。

“去把我常穿的那件素色的墨绿底的衣裳拿来,我今儿还是那个吧。”

“奴婢觉得还是这件红色的金缕衣比较好,是苏州那边一等一的作坊做的,而请了这帝都第一秀娘在边角处秀了金线,是当今圣上赏咱们将军的,夫人穿上之后定是艳压群芳。”仁语不愿自家夫人总是这般低调,生生被人误解欺负了。

“就这件,素一些好,看着端庄,还有我头上的这个发髻换了吧,还是原来的发髻。”

仁语见夫人坚持,最终只能叹了一口气,照做了起来。此时已离傍晚不远。宁芷整了整朴素之极的墨绿色裳裙,对着镜子看了一眼,便上了外面的轿子。

 第三章 暗潮汹涌

偌大的皇宫宣明殿内,歌舞升平,一派热闹非凡。

庆国当今皇帝云羲昭正襟危坐,右手下意识地摩挲着御座上的腾云盘龙纹,就像三十年前那一日,众将士把自己簇拥上宝座时一样。庆帝老来愈发清减了,两鬓的银丝已经快赶上手底的亡魂一样多,眼角的横纹也直追当年自己在废唐愍帝护心镜上留下的道道刀痕。

阶下八佾舞的盛况并不能完全舒缓老皇帝的神经。勤政大半生换来的是帝国故我的纷纷扰扰,朝堂上党争不断,宗室子侄又没有几个争气的,边患到头来还是要依仗外将扫平。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老糊涂了,今天的大功臣曲卿臣眉眼间竟然隐隐有自己年轻时的影子。想想当年逼宫之日,云羲昭头皮就开始发麻。

坐中心事重重的,不止老皇帝,还有宁芷。

宁芷静静地坐在曲卿臣身旁,端着茶,低着眉眼,一幅恭顺的样子,心里却是五味杂陈。面前案几上的珍馐好像完全没有味道,身后的铜钟玉磬在她耳中也略显嘈杂了。

良久,老皇帝沉毅的声音响起。

“这次爱卿大败蛮夷,可谓是功不可没,朕甚感欣慰,这一杯酒,寡人亲自敬你——”说着云羲昭端起自己的海珠金瓯杯,向下面气宇轩昂的曲卿臣敬去。

“多谢陛下赐酒——”曲卿臣旋即起身施礼谢恩,随后也端起鎏金兕纹酒樽,一仰而尽,举手投足说不尽的潇洒俊逸,惹得在座的一干女子频频侧目。

庆帝云羲昭少时出身行伍,最不喜世俗虚礼,因此庆国宫廷饮宴,素来允许女眷出席。

当下大殿内的许多世家大族的贵妇连带着几个后宫妃嫔不时地向曲卿臣飘过来倾慕的目光,就连一向心高气傲的东庆第一才女嬴流月也眼角带媚地偷瞄了他几眼。

但是其中有些轻飘飘的目光在扫过曲卿臣身边的宁芷时,全都瞬时变作了刀子,恨不得立马剜下一斤肉来。只不过这一切看在宁芷眼中,倒都无所谓,她心中,素来只有一人,只这一人,那便是她的天,她的地,其余皆不重要。

这时,一个温柔而富磁性的男子声音自头几位的坐席中传来。

“今番曲大将军率领天威之师,一举荡平鼠寇,此等功业,必可保我边塞十数年太平无事。千年前一统宇内的道祖皇帝有‘边兵屡动思良将,廷论萧条忆诤臣’之叹。今我朝得此不世将才,实乃天佑我大庆。儿臣原向父皇假花献佛,也敬大将军一杯。”

说话的是三皇子睿王云琰,一脸春风和煦。他面如冠玉,高鼻薄唇,酷似乃父,只是眉眼间带着一丝阴柔之气,倒有几分像是女子。

“殿下过奖了,这都是托陛下洪福,末将只不过是替天讨逆罢了。况且陛下天威之下,伪晋又安敢负隅顽抗。”曲卿臣起身行礼,言语不卑不亢。

“大将军过谦了,方今海内,能与我曲将军在疆场上一较短长者,料不过二三人而已。将军神勇,都中三岁小儿也都明了啊。”话音来自御座阶下首位坐席,东宫太子云奕。

太子排行第二,比之其弟魁伟了一些,面容也多了几分棱角,唇上修剪得整整齐齐的髭须更是为他加上几分英武之气。

只听他话锋一转道:“不过此番奏凯,也多亏父皇力排众议,一力拔擢诸多年少有为的将领,又兼运筹帷幄,坐镇粮草筹措,方使龙骧军将士上下同心,破敌制胜。三弟,我看下一杯一起敬父皇如何?”

宁芷听到这里,不禁莞尔,赶忙掏出素绢的帕子掩住。

太子与三皇不和,世人皆知,不论什么事情都非要相争不让。睿王执掌枢密院,统领兵事,夸奖曲卿臣等于标榜自己,只是太性急了些,不该抢在太子前面出风头。太子也欠稳重,一面拍皇帝马屁,一面又把曲卿臣的功绩冲淡,分摊到整个龙骧军头上。但这些伎俩旁的那些女眷或许并不关注,但却尚还入不得宁芷的眼。恐怕论谋略,她不比这在座的任何一人差。

不过想归想,宁芷一点都不会在脸上显现出来,只是低头品茶。

“你这孩子,”庆帝云羲昭也不禁笑出声来,“朕戎马半生,都这把年纪了,难道还会跟你们小辈抢功不成?我们这些老东西是不行了,将来驰骋天下的还是你们年轻人。桓爱卿,看到曲爱卿这等俊杰,你那把老骨头有没有痒啊?”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都集中在了左丞相桓仲颖的身上。

桓仲颖比庆帝云羲昭还要大上七八岁,头发已经全部花白。年轻时或许十分魁梧,现在已略有些佝偻。面白无须,蚕眉倒竖,越发显得老头的鹰钩鼻子非常突兀。

他缓缓站起来,转过身向庆帝躬身行礼,慢慢说道:“回陛下,微臣业已老朽,比不得当年为陛下鞍前马后,执鞭坠镫的时候了。更何况即使是微臣少壮之时,也不过是陛下驾前一介走卒而已,最多是空有些气力罢了,哪里像曲将军这般年轻有为,不过而立之年就已统领千军万马,立下千秋功业。曲将军仪表堂堂,谈吐不俗,想来龙骧军将士也都是十分爱戴了。日后大庆国边疆之事,说不得还要多倚仗将军了。只是不知曲将军是否愿意为吾皇费心费力,担此重任?”

宁芷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这老鬼好生奸猾。一番话表面上是夸赞曲卿臣,实则暗藏玄机。武将功高震主,拥兵自重,本就是人君极其忌惮的,这一问真使得曲卿臣进退维谷。回答是就不由得皇帝不猜忌,回答不是又显得不能够忠君之事。他老人家仗着皇帝多年恩宠,可以话说得略微过头一些,但曲卿臣就不得不谨言慎行,这时说错一个字都有莫大的风险。

曲卿臣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回答道:“末将一介武夫,承陛下错爱,过蒙拔擢,无论何种差遣,自当结草衔环,肝脑涂地。陛下指东,我不敢打西。像程沐云程将军那样,半生为陛下奔波,但有任命,无不鞠躬尽瘁,才是我等武将的楷模啊。”

“曲将军言重了,都是陛下隆恩浩荡,隆恩浩荡啊。”程沐云眯着小眼睛,一脸憨笑地说道。他身躯胖大,足有近三百斤,立在席间像一座山一样。

程沐云乃当今国舅,程皇后的嫡亲兄长,太子的舅父,现官居禁军都指挥使,总领帝都防务。他曾身为封疆大吏,坐镇一方节度,一对铜锤威震东庆,后来急流勇退,封官挂印。现在又重新出山,扶保庆帝,实在是云羲昭最信任的人之一。

宁芷暗暗长出了一口气,这番回答不卑不亢,再扯上程沐云,皇帝应该不会多想。

庆帝云羲昭哈哈一笑,说道:“朕有这许多忠臣良将,何愁霸业不成,天下不平。今天这酒喝得痛快,只是还少点乐曲助兴。嬴爱卿——”

庆帝表面虽始终笑着,但那双半眯的眼还是在扫视中多看了曲卿臣两眼。希望没看错曲卿臣吧……

此时右丞相嬴季龙不禁抹了一把汗。他同以左丞相和太子为首的后党势成水火,与睿王倒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跟龙骧军也就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刚才曲卿臣如果触犯了龙颜,他这老命也难保。

听到皇帝叫他,嬴季龙赶忙站起身,整了整衣冠,垂首恭敬地答道:“微臣在。”低眉顺目的面容上,汗珠子还是滚了下来,沾湿了颔下花白的长髯。

庆帝不紧不慢地问道:“朕听闻赢相的长女弹了一手好琴,不知可在?”

赢流月正愁没有在曲卿臣面前表现的机会,又碍于身份和自身的矜持也不便主动过去,这会儿听了皇上的钦点,顿时喜上眉梢,抢着站了出来,施施然道了一个万福。

“臣女在此侍驾——”

 第四章 天生一对

庆帝满意地点了点头,果然是东庆有名的美人,倒真是姿色不凡。正坐在左下方的睿王生母萧贵妃见皇帝来了兴致,也赶忙接着道:“臣妾那有一把好琴,叫碧月,难得是云荡山赤桐木做的,冬梅,你速速去拿了来——”

名唤冬梅的宫女领了命迅速走了下去,没一会那碧月琴便摆在了赢流月的面前。

“臣女听闻曲将军擅长萧,征战之野闻萧者无不怆然,将士们都在传天下上有两样东西是最让人神往的,一是南楚花离笙的犀乐笛,一是曲将军的碧玉箫。今日小女得幸,在此为大家弹奏一起,还望将军能赏个薄面,让小女有幸跟将军合奏一曲。”说完便坐在了碧月琴前,盈盈风姿透着说不出的风采,倒是让这帝京中一众的男子看痴了眼,第一才女不愧是占了一个第一,这气度,这内涵,一举手一投足间便是风华无限。

曲卿臣此时正端着酒,听闻此话,眼睛微眯,一抹不耐悄然浮在眼底,但尚未来得及显露就泯灭于无形,短得似乎不曾有过。

“既然流月姑娘已如此说了,在下也不好说什么,奉陪便是。”说着取下了腰间别着的碧玉箫。这箫没人知道是谁赠与他的,或许是他花高价钱买的,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此箫打曲卿臣入朝以来就从未离身,想来意义定是非凡。就连宁芷也是有些羡慕地把目光投在那箫之上,物尚且可以随时伴他左右,但人却是不行,倒真不如成了那没有生命的物器,可时时刻刻伴着他,受他珍之,重之。

听到曲卿臣的答复,嬴流月压在胸口的一口气才得以呼出,没人注意下她轻轻拍了下胸口,似乎那紧张的感觉仍停留在胸口,说实话,这是她今生做得最大胆的一件事了,从生下来,她便是穿金戴银,被众人捧着,随着爹爹权势越来越大,加上她越发貌美出众,追随着她的爱慕目光更多如过江之鲫,何曾为了一个男人如此至厮。

敛了敛心神,清脆的嗓音如黄鹂一般响起,“不知将军擅长什么曲调,小女附奏。”话音虽仍是矜持自傲的,但话里已透着一抹讨好,这样的女子何曾给人附过曲,都是旁人来和她的琴。

“流月姑娘只管弹便是……”眉宇带笑,容颜漾着好似春风一般的清浅,只是淡淡一语却自有着不容置疑的气度,虽在笑,却又好似没在笑。说不笑,却一言一句,一举一动都带着迷惑众生的风韵。

女子低头,掩去了眉宇间的羞涩,思索了片刻,方屏气凝吸,抬起纤纤玉指,掠向琴弦。

弦音甫一跳跃开来,已然不俗。

高低宛转,健捷激袅,本是丝竹之声却隐隐有金石之意。琴曲的宫调竟然是一般军中号乐才会采用的夹钟调。

琴音仿佛是一位常胜将军在四战之野,金戈铁马,挥斥方遒。

在座众人无不动容。

宁芷心中也是一凛,看这女子温婉可人,广袖曼妙,原以为会弹奏清新绵邈的仙吕调,或者旖旎妩媚的小石调这类一般闺秀喜爱的曲调,却不想能够驾驭这等征伐之曲。

想来她是看你久战之身,故意出奇来讨好你吧。

想到这里,宁芷心下不由得一酸。

众人赞叹和期许的神情并没有在曲卿臣面容上显现出什么变化,他缓缓将碧玉箫送到唇边,悠扬的箫声饭仿佛在每一个人的心底响起。

与琴声相似的旋律,却低沉了许多,宫调更是变作了凄怆怨慕的夷则调。

箫声合着琴声,深远之中幽然有风雷之音。

好像是在诉说一位久征沙场的老兵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慨叹,又好像是在描摹千军万马枕戈待旦时山雨欲来的肃然。

当下大殿内好多人都张大了嘴巴。

内中通晓音律的几个人却听出,本该是为琴声作合地箫声,慢慢地开始主导乐曲。

“犯调,你竟然……”宁芷喃喃地道。

这么多年了,还以为你早已变作木头一样,不复性情任气的少年人,今日缘何又起了好胜之心。

她不由得抬头望着嬴如月,只见她黛眉微微一蹇,素手开始在琴弦上行云流水一般游动。

琴声风格也是一变,转为黄钟正宫之曲,典雅慨叹之中透着雄壮。

曲卿臣嘴角露出不易为人察觉的一丝笑意,箫声不再变调,转而主动与琴声相合。

沉郁的箫音与灵动的琴音相逐相随,一时间大殿内的时间好像是凝滞了。

箫声愈发的低沉,将高亢的琴声衬托着恰到好处,更是在承转之处变出几下令人惊奇的音调,仿佛触动每一个人地心头,而又从不突兀。

琴声也不逞多让,引领着箫声在大殿之内绕着每一根廊柱流淌。

而唯有宁芷心里清楚,在这和鸣之中,曲卿臣的箫实则一直压着嬴如月的琴曲,隐隐透着一种意犹未尽的味道,只是寻常人听不出来罢了。

一曲终了,众人皆惊,愣了半晌,赞扬之声才纷纷响起,真是妙,曲妙,人更妙。就连庆帝也眯了眯眼,犹似陶醉一般,“好,好。当真是好。”一连三个好,算是极高的评价了,此时众人看向曲卿臣还有赢流月都不禁透着赞赏,真是一对般配的男女,天子骄子与倾城才女,而这萧瑟和鸣更是意境幽远,默契十足。可惜……

宽大衣袖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指甲不知何时刺进了肉里,但却感觉不到一丝疼。手持碧玉箫的男子的身影,还有纤纤玉指,琼琼风姿的绝色女子的身影在上空那弯月色下汇聚,最终化成一滴冰凉剔透的泪珠,带着些许凉意落到脖颈处,低下头,在没人注意的时刻被抹掉。好似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夜,越发深了。宁芷因为跟曲卿臣同坐在一辆马车中而露出往常那般满足的笑容,而是低垂着头,死死地盯着双脚,好似那上面长了什么东西一般,竟似要看了穿。

男子半眯着眼,一副慵懒的姿态,假寐着,不言不语。

静——

如入骨的寒意,让人窒息。

“让马车再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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