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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空明传烽录-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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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走之时,皇太极果然效法兀术,将皇族一干人等尽皆裹胁而去。明军虽然议定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奋力攻打,可是当真见到皇帝车驾给人胁迫,心中不免有三分忌讳,炮手放炮也便不力,眼睁睁地瞧着虏兵扬长而去。
    桓震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日过中天,城中炮声已经止息,只有零星的枪声偶尔响起,那是没撤得走的鞑子残兵,同巡城部队遭遇,交上了火。他爬将起来,叫亲兵来问明战局,心中暗松了一口气。这一来自己便没亲自攻打皇城,将来倘若给追究起来,也可推说伤重昏迷,部下不听约束,以致生变,安全系数又多了一分。只是崇祯这一去,就算不死,也必做了太上皇,接下来该当如何是好,确实是个大大问题。
    追击皇太极却等不得这么许多,桓震立时便点起兵来,金国奇带一路向保安、延庆方向,张正朝、吴三桂带一路向怀柔方向昼夜疾行,他知道野战明军不占便宜,是以严勒各部将领,务要抢在虏兵前头赶到长城沿线布防以待。他本不想用吴三桂,可是自己私自追击,又怕祖大寿说甚不是,只好将他两个外甥也都扯了下水,法不责亲,到时候两人绑在一起,祖大寿也就不好找麻烦了。
    安排毕,便打算去见温体仁。他要弄个明白,这温体仁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眼下朝廷中东林凋零,温党已经稳操胜券,虽说他决不会投靠温体仁这种心计多端之人,可是知己知彼方能克敌制胜,总要入虎穴探一探的。他正这么想,温体仁的帖子却已经到了,单请他一人晚膳。
    到得温府,叫人通报了,这一回温体仁与上次的态度截然不同,竟亲自迎了出来,拉着桓震的手直让到厅上。桓震一时却有些摸不着头脑起来,心中愈发警惕,不知这老狐狸玩甚么花样。
    他先发制人,不等温体仁开口,先道:“大人明鉴,陛下误信谗言,罢黜震等辽将,眼下士卒无心用命,皇太极虽逸,却无人前去追赶,倘任彼逃回辽沈,日后不免又成肘腋之患。现下朝廷之中以大人为尊,震恳求大人替我等将领早正名分,以期振作士气,一鼓破敌于关内。”
    温体仁眯起眼睛,上下打量桓震一番,忽然笑道:“久听说桓总兵人中翘楚,果然不错。本官有一小女,年已及笄,尚待字闺中。闻桓总兵尚未婚配,不知可肯让本官高攀,做个亲家?”
    桓震目瞪口呆,他特意叫人前来下帖,难道只是为了同他做亲?这老狐狸所做之事,倒还真是出人意表。只是方才听他称呼自己官衔,分明有意暗示只要答允了这头亲事,便肯作主替他官复原职。这种事情他自然不能答应,一时却又想不出甚么好借口来,情急之下将雪心搬了出来挡架,只说自己早已定亲下聘,只是戎马倥偬,尚未得闲成礼。
    温体仁笑道:“莫要瞒骗本官,本官早知你那未婚妻子下落不明,自古以来只有女子为男人守节,哪曾听过丈夫替未过门妻子守节的?”
    桓震吃了一惊,昨日与傅山一见匆匆,竟没来得及问雪心的近况。此刻才想起来,傅山既然下狱,雪心必也无处落脚,不知又漂流到了哪里。一时面上便露出焦急神色。
    温体仁故作惊讶的道:“桓总兵伉俪情深,令人羡慕。不知是甚么样的女子,教桓总兵如此着迷?”桓震紧皱眉头,并不答话,许久方道:“桓某重然诺,不重姿色。”温体仁哈哈大笑,忽然道:“本官的小女却也不差,桓总兵何不见一见之后方做决断?”
    桓震连忙推辞,他知道官宦人家女儿可不是随便见人的,万一赖上自己,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温体仁这等人自己避之犹恐不及,哪敢做他的女婿?
    温体仁不由分说,啪啪拍了两下手掌,只见一个奶娘搀着一位大家闺秀,慢慢走了出来。桓震连忙别过头去,大声道:“桓某是有家室之人,请小姐自重!”
    他不敢朝后瞧上一眼,只觉那小姐一步步走到他背后,忽然耳中响起一句“桓哥哥”,犹如一个晴天霹雳,直打在他脑门上。
    他大吃一惊,跳将起来定睛瞧去,那小姐虽说打扮富贵了些,容貌娇嫩了些,可是模样儿并没丝毫改变,正是周雪心无疑。
    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何以变做了官宦人家的大小姐?桓震脑中一片混沌,指着她愕然道:“你……你……”半晌说不出话。
    雪心也是又高兴,又激动,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一面哭,一面将事情由来对桓震讲了。原来傅山被下狱之前得了余大成暗报风声,连夜安排她往城东一家尼姑庵中避难。不久之后大兵围城,那尼姑弃庵逃走,剩下雪心一个无处谋生。恰好温体仁的太太来庵上香,瞧见她伶仃可怜,便给带回了家中。温体仁问明她身世由来,当即收了她做干女儿,更应允帮她寻找桓震。
    这等事情以往只在小说中见过,现下居然活脱脱发生在自己身上,桓震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虽说雪心安然无恙是可喜可贺之事,可是温体仁做这等事情,分明是冲着他桓震来的,这是有意向自己示好,抑或另有甚么图谋?事起仓卒,桓震一时却想不明白。
    雪心见他呆呆发楞,还只道他惦记傅山,拉着他手安慰道:“山哥哥也没怎样,干爹说在狱中已经上下打点,没让他吃半分皮肉苦头。”
    桓震悚然一惊,倘若傅山知道受了温体仁的好处,不知要气成甚么样子呢,这事可万万不能告诉他。虽说傅山不比当年耿如杞的烈性子,可是前车之鉴摆在那里,桓震再不敢粗心大意了。
    温体仁听得雪心提到自己,两眼笑得眯了起来,连道不值一提。桓震没法子,只得假惺惺的拜谢一番,心中却始终存着一个疙瘩不能释怀。
    当晚在温家闷闷吃了一餐,席间温体仁不住劝酒布菜,桓震却是食而无味,满心都在猜疑他究竟有何用意。直到饭毕,温体仁究竟也不曾提起别事,桓震几番想将话头引向另立新君的话题,都给他巧妙地岔了开去。桓震明知他存心避开话头,自己多说无益,只好告辞。雪心既变成了温家小姐,行事就不能如以往那般随便,匆匆一叙之后便给带回房去,再也不曾出来了。
    他离开温府,便赶回去与李经纬、华克勤会面,华克勤仍是催促他举旗响应福王,桓震一面推说时机不到,一面旁敲侧击地打听福王在朝中是否别有党羽,华克勤口风甚紧,李经纬却是每句话颠三倒四,不知说些甚么,究竟也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桓震却从中推想出一桩事情,那便是福王还是有用自己之处的。既然如此,便可以设法从他手中捞取好处,只是究竟要不要当真助他政变,那可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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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九回
    他昏头转向地忙了一夜,到得次日凌晨,终于抽出身来往镇抚司狱去。鞑子大军打来之时曾经攻破了镇抚司狱,狱中囚犯也都走了个一干二净。桓震好容易抓住一个狱卒,这才问出些许端倪,原来鞑子兵来时候袁崇焕曾经劝说管狱官开了镣铐,组织囚犯与狱卒抵抗,无奈这些乌合之众哪里抵挡得了八旗大军,不多久便给攻破,袁崇焕也给捉去,不知下落了。
    桓震暗暗顿足,这一来可不知道要怎么对一班辽将们交代了。皇太极捉去袁崇焕,难道还能好好放他回去?多半是扣留在营中极力劝降。袁崇焕的为人,必不肯降,如此则有性命之忧。再说他于皇太极还有杀父大仇,这一被俘,焉能留得命在?桓震打心眼里是不希望他死的,虽然袁崇焕在自己心目当中的形象已经与前大大不同,不再是甚么偶像了,可是仍然是一个值得敬佩尊重的英雄好汉,就这么死了,实在让他痛惜不已。眼下只盼皇太极不舍得杀他,给自己派去的追兵追了回来,那就好了。
    祖大寿等人却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听说桓震派兵追击,连连埋怨他不曾算上自己一份,其实以如今辽兵的兵力,十停之中倒有七八停是桓震的部下,算他不算他,本没太大区别。好在吴三桂也与此役,若有建树,也算了却了祖大寿受妹夫的托付。
    接下来几日更是忙得不可开交,既要安顿辽兵驻扎粮草,又要协调与京营的关系,一面还得留心朝廷里各派系的动向,桓震伤势本就没好,几天下来,渐渐有些支持不住了。温体仁却叫人给他送了许多补品,搞得他甚是莫名其妙,渐渐感觉这个大奸臣似乎当真想要拉拢自己。至于为何选中自己而不是祖大寿赵率教等人,那也十分易解,现下辽东四大总兵之中,一则以他桓震的实力最为雄厚,二则也只有他是草根阶层,出身低微,行事又天不怕地不怕,温体仁倘若真想有不臣之举,拉他入伙是再好不过的了。李经纬华克勤是这么想,温体仁这么想自然也就不奇怪。
    桓震却不愿与温体仁诸多纠缠,华克勤那头也渐渐冷淡起来。他现下既然知道了太子的下落,何必还要去抱福王的粗腿?捞好处或者一时能捞到一些,可是长久来看,终究是不划算。这一层道理想明白,他便主动去与周奎勾勾搭搭。照桓震所想,既然朱慈烺有太子的身份,大可以名正言顺地直接现身,国不可一日无君,崇祯久不归来,必有大臣主张另立新主的。可是周奎却老奸巨猾得多,说是太子如何隐匿在他家中,这个因由是怎么也解释不清的,如要名正言顺,除非等大军班师之时,佯称从皇太极手中夺回了太子,才能混淆视听。但若在此之前便有藩王作乱,就须桓震出面以武力弹压了。
    桓震这才明白他何以非拉自己下水不可,想了一想似乎有理,可是纸究竟包不住火,怎样瞒天过海,又是一个难题。
    温体仁那边又催了几次,只问桓震几时成婚。桓震压根儿不愿娶雪心,一则两人年龄差得太远,照他看来雪心分明便是未成年少女,娶了她甚有罪恶感;二则在他心中早已有了颜佩柔,如何还能另娶旁人?他与雪心渊源深厚,对她再怎么好都不过分,可要说到婚姻嫁娶,那是万万不能。然而瞧温体仁的意思,似乎非要他娶了雪心,才承认他是自己人,才肯对他推心置腹。桓震已预感到温体仁将有大动作,可究竟是甚么动作,单从眼下这些迹象却是半分也猜不出来。思前想后,虽然迎娶雪心是违心之举,可是不答应也不行了。
    消息传出,桓震娶亲还是小可,温体仁要嫁女儿,却是朝中一等一的大事,车马盈门自不必说,单是送来的贺礼,便将桓震一间小小的院落堆了个天满地满。
    桓震却是半分也不高兴,一连几天推说军中事务繁忙,只是不肯去见未来岳父。这时金国奇传来战报,右路追兵在永宁截住了皇太极大部,一战之下互有损伤,皇太极挥师西向,往密云去了。是时朝中事务已经由仅存的几位内阁学士主理,除周延儒之外,其他几个都是胆小怕事、唯唯诺诺的主儿,周延儒又是唯温体仁马首是瞻的,因此整个朝廷几乎全给温党把持。桓震再三请求亲赴前线指挥作战,温体仁只是一味挽留,坚持要办了婚事方准离开。
    密云一带兵力十分不足,金国奇一面急檄密云守将善加防备,一面飞报京师,自己却率领大军向南绕了个弯子直奔平谷而去,准备从平谷向北包抄。
    桓震接了战报,既喜且忧,喜的是终于在关内赶上了皇太极,担忧的是不知以辽兵现如今的实力,能不能将八旗数万强兵灭于关内?指望这一点似乎有些勉强,但若能够迫得皇太极签署和约,三五年不来侵犯,便可以徐图恢复,甚至打到沈阳去。可是两国交战,订约的主动权从来都是操于胜者手中。这一仗不能打胜,别的全不必谈了。他担心焦急,又不能亲赴前线督战,只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打转。更要紧的是,千里之外无法暗作手脚,倘若崇祯竟给金国奇夺了回来,那又要大大糟糕了。
    正在那里发闷,忽然院公来报李经纬求见。桓震此时正在躲他,当即教挡驾。院公方答应了要去,却听门外哈哈大笑,竟是李经纬不待通传,自己闯了进来。桓震不悦道:“莫非晋人皆不懂得私宅莫入的么?”李经纬笑嘻嘻地打了个恭,陪礼道:“桓大人莫急。大人若知我今日为何而来。必不舍得令人挡驾了。”桓震心中好奇,脸上却不露出,淡然道:“黄鼠狼给鸡拜年,还能有甚好事。”李经纬一愕,旋即想明白了,呵呵大笑,一面擦泪,一面道:“桓大人真是诙谐!”话头一转,道:“然而经纬今日却不是来听大人说笑话的。”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物,托在掌心中要桓震瞧。
    桓震不明所以,接过来细看,不由得大吃一惊。那是一颗子弹。
    子弹也就罢了,但那颗子弹却是比现今自己军中使用的纸壳子弹先进许多的铜底弹。
    他琢磨研究这种铜底子弹已经多时,可是总是存在各种技术问题,始终不能突破,现今忽然看到,岂不教他心惊胆战?二话不说,回身取了自己的火枪,装弹上膛,向着院子里一株枣树砰地放去。
    李经纬笑嘻嘻地在旁观看,瞧着桓震在树干上钻研半晌,终于抬起头来,这才道:“桓大人以为如何?”桓震并不答他,心中直打小鼓:自己集合众多工匠之力仍研制不出的铜底子弹,他是怎么做出来的?而且技术水平已经颇为成熟,只要批量生产,再配合适用的枪支,就可以用来实战了。一时间便起了杀心,此人身上谜团太多,若能为自己所用,当是一个得力臂助,倘若与自己为敌,倒确实难以对付。
    李经纬笑道:“我道此刻大人心中定是在想怎样除去了李经纬,是也不是?”桓震悚然一惊,不料他竟瞧穿了自己心思,当下笑道:“岂敢岂敢,乱世而诛贤才,岂不是自取灭亡?”亲亲热热地拉着他道:“舍下灶冷饭残,我们不如去春华楼小酌,也好让桓某就教一番。”李经纬微微一笑,道:“大人想套出这子弹的底细,却找错了人。”他这话一出,桓震立刻变色,却听他续道:“皆因此弹并非李某所做,而是另有他人。”
    桓震不料在这时代除了自己之外竟然还有人能想到制作铜底子弹,奇道:“何人”?李经纬笑道:“大人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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