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室-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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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世杰略矮一点，但是和林世杰一样白净，一双眼睛总像是含着笑，令人如沐春风。身上穿的那件月白长衫看似普通，实则质地很好，织纹细密，色泽古雅，鲜亮而不轻佻，稳重而不古板。腰间系一块玉佩，叶紫灵没好意思细看，恐怕也是价值不菲。
叶紫灵还之以微笑：“殷公子请坐。但不知殷公子今日前来，有何指教？”
殷公子倒是快人快语：“我是慕名而来的。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就听人说宁州庆盛昌的木器古朴大方，材质和做工都是上乘，所以今天特地来见识见识。”
叶紫灵有点儿泄气，原来那个小工太激动了，人家殷公子不是来谈家具生意的，只是先来看看。不过，叶紫灵很快给自己打气，如果他看的结果满意，那么，接下来肯定是要在这里订做大批量的家具。她听人说过，北平王回到封地宁州后，当今圣上又封给他一大片土地，作为他们一家多年来为国尽忠的奖赏，北平王听从世子建议，在这块地上建了一座富丽堂皇的花园作为闲暇时休闲娱乐的别院，起名叫做“乐天园，”取乐天知命之意，叶紫灵曾经估算过，这座乐天园是今年年初完工的，那么，这时候已经快到秋天，也该购买家具正式入住了。
一边回忆着自己所掌握的有关北平王一家的资料，叶紫灵一边笑容可掬地说：“殷公子客气了，只是不知道殷公子是否先去庆盛昌的店铺里看过？”
殷公子说：“三家店铺我都看过了，只是店铺里面陈列的木器毕竟有限，而且也看不到是怎么做出来的，所以，我想来作坊看看，不知道是不是会妨碍你们。”
叶紫灵急忙摇头：“不妨碍，不妨碍，难得殷公子对木器制作这么感兴趣，那么，请殷公子移步，到我们的作坊里去参观吧。”
叶紫灵之所以如此热情地邀请北平王世子参观作坊，自然是出于三个目的。第一个目的，当然是想将殷公子列入庆盛昌老店的大客户名单，得到自己给林世杰做助手以来的第二笔大订单；第二个目的，老店作坊管理严谨，各个工房都干净整洁秩序井然，叶紫灵不怕被人参观，怕的是没人参观；第三个目的，庆盛昌南记遭遇重创，还未恢复元气，而自己同时又是南记曾广成的助手——尽管还没有来得及去那边开始工作，但已经通过林夫人，带了一些图纸过去，让南记也做了些小摆件，听说也被一抢而空——所以，想通过给客户们留个好印象，为南记的东山再起做好铺垫。
殷公子饶有兴趣地带上自己的随从，跟着叶紫灵和张泰参观起来，一路上，对作坊的管理赞不绝口，尤其是看见正在制作中的那一套红木家具，不要说主要的板材，即便是那些小销钉小榫头，也擦拭得纤尘不染，摆放得整整齐齐，更是不住地点头，连声夸赞庆盛昌果然名不虚传。
叶紫灵和张泰亦步亦趋地跟在殷公子身后，每到一间工房，就恰到好处地向他介绍庆盛昌老店与众不同的木器制作工艺，当然，只是浅谈而已，不会泄露庆盛昌的秘密，同时希望他能够在参观结束后就签下订单。
整整参观了一个半时辰，问了不少问题，张泰和叶紫灵也给予了热情的回答，可是，殷公子并没有急着签订单，而是说，庆盛昌的木器的确不错，他本人非常满意，只是还需要回去请示过父亲大人之后，才能决定要不要在这里订做，因此——
殷公子万分抱歉地拱拱手：“今天有劳二位了，我这就回去请示家父，如果家父点头，我明天立刻派人来签订单。”
叶紫灵虽然十分失望，可仍旧笑容可掬：“哪里，哪里，殷公子真是谬赞了。那么就请殷公子回去仔细考虑，如果考虑好了，我们庆盛昌老店随时恭候您的到来。”
殷公子带着仆从走出作坊大门，骑上马走了。
张泰喃喃自语：“我还以为，北平王世子是冲着‘庆盛昌’这个牌子来的，而且咱们的作坊这么井然有序，他一定会签下订单的，可是，他竟然没有这么着急。”
“我想，北平王世子不会是嫌咱们老店的家具太贵了吧。”叶紫灵答道，“那么，他是想再去东记看看咯。”
张泰微微皱眉道：“堂堂北平王世子，怎么可能看上东记的家具？什字村的那些木材，虽然表面看上去与清泉坡的一般无二，可若是用到两年以上就会知道，那种木材根本经不起寒暑侵袭，单只是冬季在使用炭火的屋子里摆放的家具，到了来年春天，木纹就会出现细小的裂纹。不止这样，木头的颜色也会越来越暗淡，失去原木特有的那种圆润流动的光泽。所以我想，殷公子即便是看过东记，最后还是会来咱们老店订做的。”
叶紫灵说：“就怕有人不正当竞争。”说出这句话，脑海里又浮现出林世伟的模样，还有悬梁的金福，玲珑的画像。那张画像，她已经自己悄悄临摹了一张，然后吩咐常喜将林世杰画的那张原件那去装裱了，又交给了林世杰。
张泰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叶姨娘的意思是…二少爷…二少爷有可能…会和我们争夺这笔生意？”
第八十章 礼物
叶紫灵尽量轻描淡写：“做生意么，出现竞争是很正常的，二少爷头脑活泛，交际广泛，手段高明，资金雄厚，要是放着这么好的条件却不知道去争取北平王世子，那才奇怪了呢。”
张泰苦笑道：“请叶姨娘恕我直言，其实，不用我说，叶姨娘也应该知道，这两年来，老店和东记的竞争，从来没有停止过，只不过大少爷心善，又顾念手足之情，而二少爷虽然手段高明，却从来都滴水不漏，所以，东记一直都压着老店一头。这一次，如果我们不能将北平王世子争取过来，而是拱手让给东记，那么以后，老店再想翻身，几乎就没有可能了。”
“谢谢张先生肯对我说这么多心里话。”叶紫灵的想法当然和张泰一样，“其实，你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这两天，我会派人留心东记那边的动静。当然，如果东记和我们公平竞争，北平王世子心甘情愿购买他们的木器，那我们也只好承认技不如人。但是，如果东记那边用了什么非常的手段来挤兑我们，那我们也好知己知彼，想好应对之策。”
张泰不住地点头：“叶姨娘果然聪明。其实，大少爷也很聪明，甚至比叶姨娘您还要聪明，否则，他怎么可能两只手同时拨两只算盘却可以互不干扰。只是，大少爷这个人啊，还是心太善了，加上经营老店的时间不长，很多事情，都不忍心下狠手去做。如果，他能有二少爷一半的决断，老店的利润，至少也会和东记持平。”
叶紫灵深吸一口气，没有说话，心里却在想着，林世伟啊林世伟，如果给我查清楚，你真的在和老店作对，使庆盛昌窝里斗，那我一定不会让你好看，即便没有把握让老爷相信，可至少，我也不会给你日子好过。
…
中午，叶紫灵与夏荷草草对付了一顿午饭——因为采璎生病了，躺在家里休息，只能让夏荷陪着一起来——又去林世杰的办公室设计图纸。最近，叶紫灵发现自己设计那些小摆件越来越有灵感了，一口气能画三四张图纸，而且每一个小摆件都运用了机械原理，设计得十分巧妙，深得宁州城里大户人家公子小姐少奶奶们的喜爱，甚至连一些年纪较大的人都爱不释手。现在，宁州城里的大户和富户，都以能拥有几件庆盛昌的木制小摆件为荣。叶紫灵想趁热打铁，做出几个系列来，比如小动物系列，比如首饰系列，比如航船系列，比如兵器系列，每个系列十二个小摆件，充分利用那些有钱人的攀比心理，诱惑他们集齐一个系列里的十二个小摆件，这样，就等于一次多卖出去好几件了。
夏荷与采璎一样，对叶紫灵孜孜不倦的追求十分不感兴趣，叶紫灵深知这种话不投机且无人理睬的痛苦，遂叫她上楼去自己房间睡觉。
如果是采璎，立刻就答应了，可夏荷是第一次来，不敢不尽到服侍她的职责，所以，听见叶紫灵让她上楼去休息，反而害怕起来，以为叶紫灵在说反话，是在提醒她要用心做事。赶紧甩甩头，将睡意驱散，给叶紫灵的茶杯里续水，可是睡意尚存，手忙脚乱，竟然将叶紫灵的茶杯打翻在地，登时摔个粉碎。
夏荷十分惊慌，几乎要哭出声来。赶紧低头认错：“叶姨娘，对不起啊…奴婢笨手笨脚的…奴婢马上去找一个新的茶杯来，给您重沏一壶茶。”
叶紫灵只知道真正的叶紫灵是不饶人的，可没想到还这么吓人，细细一想，这个女孩子，以前仗着自己聪明伶俐，又是林老爷和林夫人眼前的红人儿，想必没少耍威风欺负其他的下人吧。很可能，夏荷见识过真正的叶紫灵的手段，所以，仅仅是打碎了一个茶杯，而且远不是什么值钱的茶杯，就吓成了这个样子。
叶紫灵只得以最温和的语调安慰她：“没关系，不就是一个茶杯吗，又不是翡翠做的，就是很普通的一个瓷杯子，碎了就碎了，‘碎碎’平安么。我刚才的意思是，你既然已经困得不成样子，那何必又在这里守着，只管回去睡觉吧。”
叶紫灵一边催促夏荷去休息，一边拿了笤帚簸箕去清扫杯子的碎片。
这下子，夏荷的睡意总算是全都消散干净了，冲过去抢夺笤帚：“叶姨娘，奴婢真是罪过了，怎么能让您替奴婢收拾这些东西呢？您放下，让奴婢来吧。”
叶紫灵只好让给她：“我说夏荷啊，我有这么可怕吗？不过就是扫扫地这样的小事儿，我又不是没干过，看把你紧张的。”
夏荷不好意思地低着头一边清扫一边说：“叶姨娘说哪里话？奴婢没有紧张啊，奴婢只知道，不能让主子动手做这些粗活儿。”
“好吧，那你清理完这些碎瓷片，就上楼去睡觉吧。跟我熬了这大半天，也难为你了。”
夏荷认真地摇摇头：“奴婢不能去睡觉。”
“为什么呀？你刚才困得都东倒西歪了。”
“因为…因为奴才不能用主子的东西。”
叶紫灵明白了，楼上自己的休息室，全都是自己的寝具，夏荷自然是不敢用的。
“没关系的，这又不是在府里，那么多人盯着，咱们都不敢乱了规矩。”叶紫灵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服这个古代的丫鬟不要有那么多尊卑观念，“可现在，咱们在作坊里啊，你不说，我也不说，谁又会知道呢？你是不知道，其实，之前采璎陪我来，困了的话，就在我的房间里休息。反正那张床空着也是空着，我又不用，你是我的丫鬟，就是在我的床上休息一下又怎么了？”
夏荷其实很想去睡觉，因为这个作坊里实在是没有半点可以引起她兴趣的地方，唉——早知道这么无聊，就带些针线刺绣的活计来，一来可以打发时间，二来可以消除困意。听叶紫灵说采璎也去她的房间睡过觉，心里有些松动，可还是不敢，因为她知道，她不能与采璎相比。
“好啦，不用再推辞啦！”叶紫灵拉起夏荷的手，拽着她往楼上走，“困了累了就得睡觉，天经地义！”
夏荷没有她力气大，再说也没想挣扎，于是，被叶紫灵“强行”推进了房间。
叶紫灵下了楼，却远远地看见，林世杰下了马往这边走过来。不由得纳闷儿，这个人不是在陪崴了脚的高素月吗，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只得迎上前去：“大少爷，你怎么来了？”
林世杰笑吟吟地说：“专程来给你送礼。”
“给我送礼？”叶紫灵莫名其妙，“是不是又有什么事儿需要我帮忙啦？”
林世杰不高兴道：“怎么在你的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啊？难道不求着你，我就不能给你送件东西了？”
听了这个解释，叶紫灵的警惕性更高了：“无事献殷勤，我还能不警醒着点儿啊？说吧，又要我给你出什么主意啊？你要是不实话实说，那你的礼物，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要的。”
林世杰说：“那你可别后悔啊！”
叶紫灵真的好奇了：“那…那我不妨先看看，再决定要不要接受。”
林世杰拉长了声调，为难地说：“可是刚才有人说了，不敢要啊。那么——”回头吩咐丰年，“丰年，把那些书都拿回去吧，叶姨娘说不要！”
“好嘞大少爷！”丰年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一声，就将林世杰递给他的一个布包袱绑上了马背。
书？
叶紫灵急忙跑过去拦住丰年：“别别别！我要，我要的。”
趁着她去解包袱，林世杰和丰年同时捂着嘴偷偷笑。
叶紫灵打开包袱一看，惊喜异常。原来，这包袱里都是一些木工方面的书籍，有介绍木材的，有介绍木器制作工艺的，有介绍木器制作常用工器具的，有介绍明月王朝木器家具发展历史的…看来，林世杰这件礼物还真的是买对了。
叶紫灵立刻将包袱重新系好，喜滋滋地抱在胸前：“大少爷，谢谢你。”
“噢？”林世杰整理了一下衣襟，“那你打算怎样感谢本少爷啊？”
叶紫灵一瞪眼：“好啊，你也学会要挟我了？”
林世杰开心大笑：“全都拜叶紫灵大小姐所赐啊，让我学会了以牙还牙。”
叶紫灵撇了撇嘴：“真是的，过了河就拆桥，高姨娘这才进门几天啊，就把我这大功臣给忘了。唉——好悲哀呀——”叶紫灵夸张地大声叹着气，将那些书抱回了林世杰的办公室。
林世杰走进来，很不雅观地瘫坐在椅子上：“今天真是累啊！腰酸腿疼的。”
叶紫灵斜了他一眼：“难不成高姨娘崴了脚，你就充当了她的代步工具？是不是她吃饭你就得把她抱到桌子旁边，她睡觉你就要把她抱到床上，她”
“哈哈，又吃醋了！”林世杰笑得前仰后合，“其实紫灵啊，我说句大实话，你可别生气啊。你吃醋的样子，比你凶巴巴的样子可爱多了！”
“我”叶紫灵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那么一点点，对于林世杰陪着高素月，心里不舒服，可是她很快就找到了合理的解释，“我才不是吃醋呢。我是说啊，这几天你一定是要陪她的，那就只有我一个人在作坊里了，我怕我一个人顶不下来呢，万一什么事情处理不当，可不得了啊！”
第八十一章 决心
“谁说我这几天要陪着她了？”林世杰拿起桌上的一个账本，翻开来看着，“只不过是崴了脚而已，况且有丫鬟老妈子伺候着，我一不会接骨上药，二不会送饭端茶，待在那里闷得慌。再说了，好几天都没来作坊看看，心里不踏实。”
